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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里?”电话里听不出他的喜怒,又或者是苏之微已经无心无力去揣测他声音背后的情绪。
她淡淡地回答:“在家。”电话那头微微顿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家在哪里?”那样的强硬而不容回绝。
苏之微想了下,问:“是张总又告诉你我离开北京了吧?真倒霉啊,身边有间谍。”
尹从森笑了起来:“嗯,这就是张最后一点儿用处了。哈哈,我下飞机了。你不用接我,身体还没好吧。告诉我地址,我自己打车过去。”啊!!!苏之微呆住了。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说,可是不说也得说,都快到家门口了。苏之微强打精神,迅速地上网订酒店。还好,快过年的时候,酒店生意清淡,有房间。
还是硬着头皮对妈妈坦白:“妈,尹从森来了…”说了一半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妈妈的脸色一沉,苏之微的心就悬了起来。“哦。人家这么远来,还是要有礼貌。”
苏之微心虚不已:“我去给他安顿下,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也不敢多看妈妈的表情,赶紧出门去酒店等尹从森。
尹从森到了酒店门口给她打电话:“你告诉的地址错了吧,这是个酒店。”苏之微赶紧跑出去:“走啦,就是这儿,我房间都开好了。”
风尘仆仆,一路奔波也丝毫没有减损尹从森的英俊。他看见苏之微立刻嬉皮笑脸地贴上来:“你竟然跟男人开房!你都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不进去!”
“别闹了,被人看到我们家人都没脸在这儿混了。”苏之微飞快地四处张望着,拉着尹从森就往里面走。
尹从森停下脚步,正色道:“我要去你家,我不要住酒店。”
苏之微无奈地说:“求求你了。你先乖乖进来,我跟你交代完再去,成不成?”
尹从森捏了一把苏之微的脸颊:“你要是敢骗我你试试看!”
进了房间看到清朝的床榻,红木的质地,屋里的摆设都有着历史的痕迹。尹从森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看看手表,笑眯眯地说:“时间还早。来,我给你打一针…”
轻轻一揽,抱起苏之微。这个拥抱再次击溃了苏之微所有的心理防线,思念决堤了一般从心里从身体里奔涌而出,好想好想好想这个男人。这个冬天的尾巴,没有了尹从森,一分一秒都熬不过。
苏之微闷闷地低语:“你把我扔在了北京!”她狠狠地在尹从森的胸口咬下去。疼痛和激动化成一声尹从森喉咙深处的呻吟。
激战过后,两个人手拉着手,平躺在大大的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还没休息够,尹从森就像个好动的小孩,赤着身子爬起来,东看看西摸摸,拿着书案上的毛笔挥来舞去,和苏之微打闹成一团。
这一刻,苏之微的心里是满满的开心,忘记了那些所有的不快乐,只想这么一分一秒地耗着时间,看着尹从森,陪着尹从森,一点点老去。
又玩了一会儿,尹从森看了看房间角落里的老式立钟:“6点了!懒虫起床!去你家!”
一句话将苏之微从梦中惊醒,现实又残酷地逼近眼前。和尹从森的感情,是那么让人不忍放手,可是不放手,又没有结果。这段感情就像一个患有绝症的病人,任凭怎样的乐观与坚强,也只是苟延残喘,总要一步一步地无法避免地走近那个注定的结局。
是时候了,苏之微拉着尹从森的手,下决心要把未来说个清楚。
尹从森顺着她的牵引,从背后完整地覆住苏之微,他的呼吸轻轻地热热地吹在苏之微的脸颊与耳垂,只听见尹从森低低地说:“你的头发好香,整个人都好香,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想把你吃掉!”苏之微闭上眼睛。“我为什么留不住你?我恨自己留不住你,我要我们在一起!可是为什么我要一点儿一点儿地眼睁睁地看着你离我而去。”
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苏之微鼻子酸酸地说:“我去见过Ada,有一段时间了。”
尹从森一惊,扳过苏之微的脸,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苏之微不敢睁眼,继续说:“别吃惊,我想你也知道,见过Ada的你的女人,都离开了你。”
尹从森像疯了一样握紧苏之微的双肩:“不要!宝贝不要!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苏之微的眼泪静静地流下来,她的双手依然不由自主地环住了尹从森的腰,一点儿一点儿地,泪水在她深爱的男人身上留下印记。
尹从森的眼睛红了,他哑哑地说:“你知道吗,今天是情人节,今天是情人节啊。我来找你,我没有离开你,我没有扔下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去见你父母。我已经和美国的父母讲了,我们结婚,好不好,好不好?”
从未听过这个男人近乎哀求的口吻,那样的绝望与无助,那样的…不像她所认识的尹从森。这份爱改变了深陷其中的每一个人。苏之微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Elson,如果此时此刻,你告诉我,你不是真的爱我,或者你不是那么爱我,或许反而能让我不那么痛苦。
苏之微在尹从森的胸膛里泣不成声,她哽咽着说:“Elson,对不起,我…”
尹从森不管不顾地吻着苏之微的脸,吻去她每一滴眼泪,希望她能忘记Ada,希望她忘记自己要说的话,希望这段感情就像身体的欲望那么单纯而热烈。
苏之微哭着说:“Elson,我知道你明白,你明白的…”她始终无法鼓起勇气说出那几个字。可是下一秒她就看见尹从森的眼泪,掉了下来。
不管这是华丽的游戏还是真正的爱情,也不管是从谁先开始的,走到了此时此刻,这一分这一秒,每一个人都受到了伤害。
尹从森抱住苏之微说:Stella,我爱你,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么残忍。我爱你啊!Ada会好起来!我们会幸福,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苏之微一字一句地说:“Elson,我爱你。从你不知道的开始,到你不知道的将来,每一天,每一夜,我爱你。”
尹从森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地哭出声来。原来今天是情人节。苏之微模糊地想,我永远不会忘记今年的情人节。苏之微对母亲食言了,她没有回家。窗外飘着小雨,南方的冬天,虽没有北京寒冷,却阴湿刺骨,足以冰封住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尹从森抱着苏之微,仿佛用尽了最后一点儿力气,“Stella,我会缠住你,就像Ada缠住我那样。从现在开始,到你不知道的将来。我发誓。”苏之微身不由己地抱紧了尹从森。
如果,如果,这是我们共同的无法抗拒的宿命。
多年以后,想起这一幕,苏之微总会想到一首歌《洋葱》——尹从森曾经在电话里为她唱过,也曾抱着她,在她耳边哼过。从此之后,只要一听到这首歌的旋律,苏之微就会觉得心酸不已。世界看起来很大很大,但你总是无法走出那个人为你布下的天罗地网。
重回三亚
到底还是没让尹从森和父母见面。在机场送别尹从森,苏之微再次体会到那种空荡荡的一无所有的空虚感。
这个冬天的最后一缕阳光随着尹从森而去,剩下她独自面对冰冷的现实。
尹从森回了美国。苏之微每天早晨还是会收到他的短信,知道他每天隔着大洋算着时差想着自己,心里的伤痛少了很多。
假期过后,苏之微回到了北京,回到了工作中。北京的冬天依旧冷得出奇,年前落下的工作不假颜色地堆在案前。
对于苏之微来说,工作就是所有现实,是真金白银的赤裸裸的现实。她没日没夜地和同事一起做深度方案,准备报董事会审议。审议前,CEO等高层需要进行实地考察。苏之微负责整个团队的考察行程。
又是三亚,时间是一周。苏之微仔细打点每一个细节,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次出行的排场豪华得有点儿过了。
张总、张总秘书、两位总监、苏之微的上司的上司、苏之微的上司,加上苏之微和其他三名同事。10个人,10个房间。
张总是行政套房,秘书和总监是行政房,其他人都是高级单人房。为了保证张总等人一到酒店就能直接入住行政套房,并在酒店所有的消费签单都没有问题,苏之微提前给三亚最好的酒店的账上打去了50万元。
三亚最好的酒店就是苏之微之前住过的威汀。
差旅费对于公司来说,不过是点儿小钱。提前一周订好了机票。5张头等舱,5张经济舱。
临行前,张总的秘书再三跟苏之微确认了行程。苏之微从来没有跟张总一起出过差,这次才算领教了阶层差异。作为这么大的公司的CEO的出行,简直就是像皇帝出宫一样的架势。难怪他要配专门的秘书部。
在从公司出发到上飞机的过程中,苏之微一直深有感触。张总的三个LV行李箱,分别有人帮忙拿;四辆车停在公司楼下,随时都有司机待命。
张总的配车竟然是宾利!怎么从来没人跟自己讲过!
苏之微惊诧地望向身边的同事,大家都是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苏之微在耀华实习一年,工作两年半,发现自己原来对公司那么多人与事还是茫然无知。
张总和秘书一辆车,两个总监一辆车,苏之微的上司和上司的上司一辆车,苏之微和其他三个同事挤最后一辆车。真是等级森严。
苏之微一路充满感慨,尤其是她坐在最后一辆车里,想起不久前在张总的家里,张总和她赤着脚,喝着茶;想起张总和尹从森他们三人惊心动魄的故事。想起尹从森,她的心又一阵牵扯的疼痛,看看手表,美国的时间现在应该是晚上吧。亲爱的Elson,好梦。
到了机场,张总在前后左右四个人的簇拥下,直奔贵宾室而去。这时苏之微和其他三个同事就很轻松了,四处晃晃,过安检,东拉西扯。
苏之微漫不经心地说:“张总出差真像皇帝出巡。”同事,就是上次和苏之微一起出差海南的那个女生Cindy,大专毕业,来公司已经四年了,见怪不怪地说:“你才知道。我刚来公司的时候就陪他们出来过,那次把整个酒店都包了,怕别人打扰。现在已经算是低调了。”
同事甲不屑道:“那时候酒店便宜啊,你们那次总共花了也没有30万吧。”苏之微忧心忡忡地问:“这次申请了60万,够用吗?”
Cindy宽慰她:“够了够了,安啦,大部分都在酒店解决。”
苏之微若有所思地说:“大多数老百姓一辈子都挣不到60万。”
Cindy朝她翻了个白眼:“行了,人比人要死。张总一个月就赚60万,还不算奖金。”
苏之微瞪大眼睛:“啊?720万年薪!”
Cindy愁眉苦脸地说:“唉,我们连人家零头都赶不上。”
苏之微仿佛第一天才来到耀华:“公司怎么会有这么大差异?”
Cindy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应该知道吧?你拿奖了以后,薪水有没有翻倍?”苏之微点点头。
“那就对啦!公司是得奖翻一番,每升一级翻一番。你如果永远不升级,熬到进棺材也就是雷打不动的两千块。”
苏之微依然一副没有醒过来的神情:“翻多少番也翻不到720万啊!”
“废话!你以为CEO的位置是我们这种人能爬到的啊!一般人升到总监就要祖上积德了!他是董事长飞了16趟美国才挖回来的!他的年薪是小数啦,奖金才是天文数字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苏之微对升职加薪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加油,Stella!苏之微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在飞机上看着Cindy敷面膜敷得像鬼一样,苏之微眼不见为净,索性一直闷头睡觉,直到降落。
安全带指示灯熄灭后,苏之微着急忙慌地拿行李,往前赶。
Cindy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着什么急!”
苏之微急呼呼地说:“不能让张总等我们吧!”
Cindy哧地一笑:“你还真看得起自己,人家头等舱,早下去了,酒店车应该已经来接了。人家秘书又不是吃素的。”
原来如此。苏之微嘟着嘴,心想,讲究这么多,真麻烦。
酒店门口的灯光下,苏之微一眼就看见门旁停着一辆显眼的法拉利,保安尽职尽责地守在旁边。
Cindy来劲了:“哎哎哎!Stella!那辆法拉利还在呢!”
苏之微想起David,再转念一想,脱口而出:“谁会在三亚住一个月啊!说不定是酒店用来对外出租的。”
Cindy认同地点点头。
进到房间才发现,桌上已经放好了一张临时联络单,上面有每一个人的房间号码和手机号,只有张总的是空白。
苏之微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夜,想起张总的家——难怪他可以买得起两层,还给打通了。不是一个阶层啊不是一个阶层。苏之微深深地叹气。本来以为他只是个打工的。原来,打工也分皇帝和乞丐。别说尹从森了,张总根本也是她这个阶层可望而不可即的。
休息了一会儿,张总的秘书来电,让所有人去西餐厅吃晚餐,要求着正装。坐飞机累个半死的苏之微在心里嘀嘀咕咕,都到了三亚了,还正装!不能抱着休假的心情工作吗?太讨人厌了。
晚餐厅以地中海菜式为主,烛光摇曳,很有情调,菜色比想象中要丰盛不少。
操心命的苏之微无心美食,只在那儿一个劲儿地盘算她的差旅预算会不会超支。
刚开始气氛还有点儿拘束,几杯葡萄酒下去,大家就松弛下来,话也多起来。
苏之微不喝酒,别人也不勉强。碰酒杯的时候,苏之微留意到张总的小指上戴着一枚Tiffany[7]的戒指。
尾戒是什么含义来着?单身主义?不婚主义?苏之微暗想,怎么干这行的男人要么鬼怪缠身要么就心理畸形呢!找个正经阳光的男人真是不容易啊。
酒瓶越喝越多,苏之微默默地数了数,已经下去五瓶红酒,心里不由得三跪九叩:酒仙们啊,都是A.O.C[8]级别的好酒啊!六千多一瓶啊!喝够了没?别他妈喝了!酒酣耳热之际,大家讲起了荤段子,说得苏之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这次来的人里除了苏之微基本上都结了婚。说“基本上”,是因为还有张总是单身。
大家讲得口水狂喷,讲的听的都十分来劲,英文中文层出不穷。苏之微继续在心里叹气,心想,我真是个新人,我太不了解这个公司的文化了。
一抬眼,看见张总正看着自己,苏之微腾地脸红了,还好是烛光,大家也都没空注意到她这旮旯。又是好一阵的如坐针毡,就像那天在张总的家里,苏之微不自在地挪挪身子,怎么总是这么紧张呢。
这一顿饭吃的,实在太辛苦了。眼见夜色已深,苏之微顺着张总的话头,把单给签了,同时催促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Cindy喝得有点儿多,走路走得东倒西歪,苏之微扶着她走到餐厅门口。不料张总在门口等着:“Cindy喝得不少啊,还好你没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