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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咱们就继续。”大麻葛有些疲惫。
“为了一己私欲,如此折磨一个无辜之人,你不觉羞耻么?”莲华夜冷冷地道。
“你算什么无辜之人?”大麻葛淡淡地道,“你关系到我数十万波斯人的生死,关系到我萨珊波斯的存续,只要能赢了这个赌局,老夫哪怕丧尽天良,也倍觉荣耀。”
“呸!”莲华夜朝他啐了一口,大麻葛平静地擦干,吩咐:“按进去!”
几名内侍拖起莲华夜,将她按在水缸边,揪着头发把她的头颅按进了水中。莲华夜拼命挣扎,却被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便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些嘈杂,大麻葛愤怒无比,吼道:“再有喧哗,格杀勿论!”
突然间院子的门轰然一声巨响,四分五裂,两三名宫卫跌了进来,随即一条人影闯进。竟然是那顺!
只见那顺手持一把重步兵所用的双手长刀,浑身是血地冲进大门,一眼便看到了被浸在水缸里的莲华夜。他悲呼一声,长刀劈下,那几名内侍惨叫着倒地。那顺手忙脚乱地将莲华夜抱了出来平放在地上。莲华夜剧烈地咳嗽着,口中喷出一股股的水。
“莲华夜,莲华夜……”那顺低声呼唤。
莲华夜呻吟着醒来,一睁眼,却看见了那顺。她露出笑容:“我终于死了么?”
“没有。”那顺将莲华夜搂在怀中,微笑着,“你没死,我来救你啦!有我在,一切都不必怕,我这就带着你杀出这王宫,杀出这犍陀罗!”
“拿下他!”大麻葛吩咐道。
周围的波斯禁卫正要向前,那顺大吼一声,劈手将手中的长刀掷向伊嗣侯三世。波斯禁卫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聚拢在皇帝身边,挥刀格挡。而那顺则抱起莲华夜,转身跑了出去。
“追!”大麻葛气急败坏。周围的波斯禁卫和犍陀罗战士纷纷追了出去。
那顺抱着莲华夜在王宫中奔跑,经过一处骑兵驻地时,趁着骑兵不备,夺得一匹战马,将莲华夜抱上马背,顺手抽出一支骑枪,驱马狂奔。后面的追兵也纷纷上马,追赶了过来。更有犍陀罗宫卫吹动号角,顿时整个王宫震动,王宫宿卫纷纷集合。
蹄声嘚嘚,敲醒了暗夜的寂寞,敲碎了陶瓷般的月光。那顺在王宫中飞奔,眼看宫门已在眼前,但却关闭着。那顺并不停住,驱马狂奔,似乎要撞击宫门。莲华夜惊呼着,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敢看。突然道路两侧火把通明,一支骑兵阻挡在道路前方,密密麻麻,足有三四百人。
“下马就擒!”骑兵统领喝道。
“杀——”那顺暴喝一声,狠狠一夹马腹,那战马长嘶一声,四蹄撒开,风驰电掣般冲了过去。犍陀罗骑兵统领一声大喝,整队骑兵列成冲锋的锥形阵,仿佛咆哮的长龙般迎面撞击过来。
那顺大吼一声,猛地拿匕首刺在马股上,那战马长嘶一声,速度暴增,马背上,那顺低头、弯腰,长矛平举,一往无前地撞向军阵。莲华夜紧紧地搂着他的腰,闭上了双眼。
“杀——”那顺冲进了军阵,嘶声吼叫中,将一名骑兵刺于马下。随即收回长矛,闪电般再度刺出,正中另一人的咽喉,那名骑兵惨叫一声,摔下战马。那顺就这样趁着犍陀罗骑兵的瞬间混乱,杀入重重军阵,仗着马匹的冲刺速度,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转瞬间,竟有五六人死于他的长矛之下。
这时娑婆寐、伊嗣侯三世、犍陀罗王和大麻葛等人也追了过来,伊嗣侯三世惊叹:“这少年竟如此勇悍!”
娑婆寐点点头:“粟特人行商,常常遇见劫匪,这孩子从六岁开始行商,十余年来与劫匪厮杀恐怕不下数十次,早已经是个勇悍的战士。”
“结军阵,给我杀了他!”那骑兵统领见国王在一旁看着,顿时恼羞成怒,大吼道。
“要活的!”娑婆寐急忙吩咐。
骑兵统领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却是不敢得罪,下令:“把他撞下来!”
骑兵们密集结阵,轰隆隆地朝着那顺冲击过去。这时那顺已穿过了前锋部队,高速冲击过来。双方谁也不肯退让,转瞬间就撞击在一起,那顺的长矛刺透一人胸膛的同时,自己也被几根长矛刺中,双方还没反应过来,便因战马的剧烈碰撞而被抛飞。莲华夜一声惊叫,那顺急忙扔掉长矛,在半空中抱着莲华夜的腰肢,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周围尘土飞扬,包裹一切。
骑兵统领命人将场地围了起来,待混乱过后,只见那顺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兀自一手搂着莲华夜,一手从地上摸到一把弯刀。以弯刀撑地,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胸前后背受伤多处,鲜血汩汩,却毫不理会。月光和火把的照耀下,那顺双眸如同野狼般闪耀着光芒,死死地盯着周围的骑兵。
“投降吧,那顺。”大麻葛喊道,“你知道,看在玄奘法师的面子上,老夫是不愿杀你的。”
那顺吐出嘴里的血沫,冷冷道:“若不能带她离开,我何必活在这世上!”
莲华夜朝周围望了一眼,已经知道今夜突围无望,被几百名骑兵围困,便是插翅也难逃了。她凄凉一笑:“那顺,就这样吧。希望你我来世不要相逢。”
“我只要今生,不要来世!”那顺疯狂地吼叫着,挥舞着弯刀冲杀过去。
“拿下他!”骑兵统领大喝。
上百名骑兵跳下战马,手持长矛将那顺团团围住,那顺披头散发,疯狂地砍杀,但他兵刃太短,根本够不着敌人,反而被长矛在身上刺出无数伤口,浑身浴血。
“那顺,你走吧!”莲华夜泪流满面。
那顺凄凉地笑着,仿佛困兽般厮杀,却已经是穷途末路,数支长矛分别刺在他的手臂和双腿上,那顺手里的弯刀坠落在地,整个人站立不住,跪在了地上。场面一时寂静下来,那顺静静地跪着,身上血流如注,月光映照,那鲜血似乎闪耀着莹莹的光芒。那顺不管不顾,只是呆滞地看着不远处的莲华夜,脸上血泪纵横。
几名骑兵想过去拿下他,那顺一声狞笑,龇着白森森的牙齿,骑兵们顿时头皮发麻,不敢上前。那顺想挪到莲华夜的身边,却扑通摔倒在地。他手脚使不上劲,就这样用头和肘撑着地,咬着牙,一寸一寸地朝莲华夜挪去,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莲华夜也哭了,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搂住那顺,将他抱在怀里:“那顺,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了我这样的女人,值得吗?”
“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那顺躺在她怀中,笑道,“哪怕为了这一瞬间的拥抱,虽死不悔。”
“可是,我不能够接受你的。”莲华夜哭道。
“不妨。我爱你的人,你走你的路。”那顺仰望着莲华夜美丽绝伦的面孔,目光从黑色的发丝间,望见了苍茫的夜空。星空明月,宇宙浩瀚,却无法融解那顺内心的悲伤,“莲华夜,你知道吗?或许无数个轮回里,我们就这样仿佛两颗星星遥望着对方,却无法接近,无法拥抱。也许某一颗星星坠落的时候,会和你擦肩而过,滑过你的身边,再度忘掉一切,沉入轮回。可是我知道,这个星空下只要有你在,我就愿意这悲惨的人生再来一遍。今生,很好,我拥抱到你了,对吗……这里的夜空真寂寞,我想带你去看大唐的烟火,璀璨,美丽,就像我为你燃烧,你对我微笑……”
那顺喃喃地说着,直到昏迷过去。莲华夜失声痛哭。
“好了,把他们绑起来,带走。”大麻葛吩咐。
“不!”莲华夜紧紧搂着那顺,似乎怕失去他,却被人强行将他拖了过去,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大麻葛,是否继续?”娑婆寐笑道。
“你来!”大麻葛赌气地道。
“这可是你说的。”娑婆寐笑道,“老和尚查出真相,你可别后悔。”
大麻葛冷笑一声,做了个请的姿势。娑婆寐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噗”的一声插在了地上。那剑刃距离那顺的脖颈不到一寸,莲华夜一声惊呼。
“莲华夜,”娑婆寐郑重地道,“老和尚知道你记得起前世,我也不再用手段逼迫你了,只问你一句话,说是不说,若是不说,这把剑就会割断那顺的脖子!”
“你——”莲华夜又是惶惧,又是愤怒。
“老和尚不杀生。”娑婆寐召来一个净人,将长剑递给他,吩咐道,“杀了他。”
那净人举起长剑就朝那顺斩下,莲华夜大叫:“不要杀他!我说!”
“这怎么可以?!”大麻葛和伊嗣侯三世都怔住了。
“为何不可?”娑婆寐翻着眼睛问他们。二人语塞,当初约赌,可没说用什么方法。
“说吧!说出来之后,我会放你们离开。”娑婆寐温和地道。
莲华夜怔怔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那顺,让娑婆寐先救治他。娑婆寐二话不说,命手下的净人给那顺包扎治疗。莲华夜的脸上露出凄凉的笑容,喃喃道:“尊者,您说得没错,我确实记得前世,所有的前世,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历历在目,分毫不差。”
“所有的前世?”娑婆寐愣了,“什么意思?”
莲华夜神情中忽然有了一种恐惧,她似乎不敢开口,一旦开口说出,就会惊动冥冥中的宿命:“因为,我不是轮回了一世,而是轮回了三十三世!”
众人全惊呆了,连娑婆寐都愣在当场。
“我的每一世都会重复一种命运,起初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随后沦为妓女,紧接着机缘巧合成为王后,最终被某人击破头颅而死,重新轮回。我生生世世重复这样的命运,无论诞生到哪个时代,无论诞生到哪个国家,都无法逃脱,无法改变。这是一个轮回之环,宿命之狱。我就是那轮回狱中可怜的囚徒。”
众人禁不住神魂悸动,半晌无言。娑婆寐的神情中更是隐隐有一种恐惧,他多年禅修,磐石枯井,却也禁不住手指有些颤抖。
“为何会这样?”娑婆寐喃喃道,“你的源起到底是何人?为何会陷入这种轮回之中?”
“我的第一世,”莲华夜露出嘲讽之意,“名叫优钵罗月。”
[1] 佛教语。即能知众生的过去宿业,知道现时或未来受报来由的能力。
第七章
佛陀时代的政变、谋杀和爱情
玄奘得知王宫剧变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他牵挂那顺,急忙入宫,犍陀罗王将他迎了进来。玄奘详细追问事情的经过,听到那顺重伤,焦虑不已,急忙去探视。
那顺此时还未苏醒,浑身包扎着躺在地毡上。玄奘掀开他的衣服,只见他肌肤被鲜血染红,大小创口足有数十处,可见昨夜的惨烈。
玄奘没有说什么,这时犍陀罗王才告诉他关于莲华夜的轮回之谜,玄奘震惊不已,惊讶地望着莲华夜。莲华夜默默地坐在那顺旁边,孤独而忧伤,仿佛他们谈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娑婆寐呢?”玄奘问。
“昨夜他听到优钵罗月这四个字,就急忙离开了,说要查询典籍,验证真伪。”犍陀罗王道,“大麻葛和伊嗣侯三世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眼看赌约分出胜负在即,二人都很紧张。说实话法师,本王也很紧张。”
犍陀罗王一脸沮丧,这赌约无论谁胜谁败,他都是那待宰的羔羊。
这时,那顺呻吟着慢慢醒来,玄奘大喜,急忙过去轻轻呼唤。那顺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莲华夜。
“我们已经死了吗?”那顺问道。
“没有,我们还活着。”莲华夜温和地道。
那顺四处张望,这才发现他们身处王宫之中。那顺苦涩地叹了口气:“到底没能救出你。也罢,不用再找你了。我找得真辛苦。更害怕的是今生和你大海星辰,永不相逢。”
莲华夜勉强笑了笑:“那顺,其实我们不应该相逢的。”
“为何?”那顺道。
“因为,只要相逢,我们便会堕入轮回所安排好的命运,无论如何挣扎,都会是一个痛苦悲伤的结局。你要吗?”莲华夜道。
“我要。”那顺挣扎着坐起来,握着她的手,“莲华夜,还有什么比今生找不到你更悲伤的吗?我们是命中注定的恋人,可是你找不到我,我找不到你,被无数的山川河流隔绝,被无数的家国种族分裂,被无数的汹涌人潮淹没。我走在满是人群的大街,却仿佛走在孤独苍凉的沙漠,我形单影只,心肝都不见了,灵魂都丢失了。莲华夜,还有比一个人从生下来就被思念缠绕,仿佛行尸走肉更加悲惨的命运吗?莲华夜,拉着我的手,搂着我的腰,骑在我的战马上,跟着我一起去挑战吧,不管我们面前的敌人是谁!”
“我比你大七岁。”莲华夜道。
“都怪我。我应该早死三年,就能早三年看见你。”
“我是个妓女,早已不是洁净之身。”
“那真好。他们只能买走你的一夜,而我,将得到你的一生。”
“我命运不祥,你会因为我而死掉。”
“为你而死,请给我这份荣耀。”
“唉,那顺,那顺。”莲华夜痴痴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神情忧郁,“我的每一个轮回,都在等待一个人,那个人是你吗?”
“是我。”那顺笃定地道。
很多年后,那顺回想起来,这短短的一刻,竟然是他今生最动人、最美好的时光。莲华夜陪伴在他身侧,整个世界都仿佛被佛光照耀,没有悲伤,没有污秽,没有烦忧,一切都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这时门外响起杂沓的脚步声,伊嗣侯三世、娑婆寐、大麻葛联袂而来。在他们身后,兵士们还牵着七八头骆驼,背上驮着一些箱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一行人走进宫室,众人才发现娑婆寐憔悴了许多,两眼通红肿胀,神情疲惫,却透露着亢奋。娑婆寐看见玄奘也在,得意道:“大乘天,老和尚已经破解了莲华夜和那顺的前世之谜!”
“哦?”玄奘淡淡地道,“贫僧正要听听。”
娑婆寐志得意满,喟叹着:“昨夜用了些手段,逼迫莲华夜说出优钵罗月四个字,随后老和尚查阅了数百夹的经书,探寻优钵罗月的生平。经书中记载,有数位王后死于非命,其中亦有数位做过妓女。有些语焉不详,但是有一位却记载得极为详尽。那正是这莲华夜的第一世,优钵罗月。”
娑婆寐一摆手,净人们将箱子从骆驼背上卸了下来,一个个打开,里面是一箱一箱的贝叶经书,每一捆都用木板夹着,绳子捆扎。
这个时代,天竺文化区域的各种典籍都写在一种名为贝多罗树的树叶上,即著名的贝叶经书。写经的贝叶,先新鲜摘下,裁成长条,然后用酸角、柠檬一起熬煮,晒干压平之后,再用铁笔刻写经文。刻写完之后还要在贝叶上涂抹油和煤烟制成的墨,等把叶子表面的墨擦掉之后,铁笔刻痕便会浸了墨汁,清晰显示出字迹,之后再打孔用绳子装成册。贝叶经书正常能保存数百年不腐。
“拿出《增阿含经》《杂阿含经》《四分律》《五分律》。”娑婆寐吩咐。
净人们从箱子里找出经卷,拆开板夹外的绳子。娑婆寐翻了几页,递给玄奘和大麻葛等人传看。
“据经中记载,在佛陀时代,有个女子,她因年老色衰被丈夫抛弃,于是自杀而死。自杀前,她找到一位圣者,发下宏愿:愿于来世,得一端正庄严之身,像青莲花一般色香俱足,娇艳动人。愿于来世,得一痴情挚爱之人,如光阴在侧,呼吸相随,至死不弃。”娑婆寐凝望着莲华夜,冷冷一笑,“当初老和尚用六入钉钉住轮回,察看她前世,她就说出过这句话。”
“这个女子死后,转世轮回到了王舍城,成为一个吠舍女孩。这女孩生下来便与众不同,她的皮肤细腻滑嫩,宛如新开的莲花花瓣。她的肌肤莹白澄澈,宛如一朵池中出水的优钵罗花。她的眼睛漆黑如玛瑙星空。她身上自然散发出奇异的香气,芬芳馥郁,如同莲花。这是一种奇迹,整个王舍城的人都来欣赏,大家为她取名:优钵罗月。
“她在整个王舍城人的赞美与呵护中长大,十几岁的时候,姿容绝色仿佛青莲花映照着月华,她的风姿令所有的生灵倾倒,她的嗓音令所有的男人沉醉,在她经过的地方,灰尘不敢飘飞,污秽不敢降临,心怀邪恶的人感动于那造物的美丽,劫盗之徒把抢来的金玉当作尘土。
“在她出生的同时,她的邻家诞生了一个男婴。这个男婴从生下来就爱上了她,甘心在她身边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人,陪着她玩耍,陪着她长大。因为他就是优钵罗月前世宏愿中,那一痴情挚爱之人。他会如光阴一般伴随在她身侧,如呼吸一般紧紧伴随,至死不弃。这个少年,名叫优昙。”
那顺喃喃道:“那就是前世的我吗?”
莲华夜流着泪,抚摸着他的脸:“是你,我一直都知道。从你拿着五百金币来找我的第一个瞬间,我就知道,你来了。今生,你又来了。”
娑婆寐继续讲道:“可是,对于优钵罗月而言,优昙的存在过于自然,他就像自己的呼吸一般,不可缺少,但也觉察不到他的存在,更对他产生不了感情。他更像那光阴,你爱他,怕他离去,带走你的青春、你的岁月、你的记忆和你的生命,可只有当他离开的时候你才会惋惜,才会后悔,平时你使劲挥霍,无视他的存在。有哪一个女孩会爱上呼吸,爱上光阴呢?优钵罗月寻找着自己那一痴情挚爱之人,最终她被王舍城最大的商人哄骗,那商人送给她一座美轮美奂的精舍,在她所经过的路上撒满鲜花,从世界各地买来最昂贵的珠宝装饰她,在她耳边诉说着任何一个女孩都没有听过的甜言蜜语。于是,优钵罗月相信,商人就是自己今生要找的挚爱,她答应了他的求婚。商人举办了王舍城最盛大的婚礼,耗费了一半的资产来迎娶她,他们的婚礼令国王都羡慕,令王后都嫉妒。那么,她生命中的优昙在何处呢?优昙病入膏肓了。他失去了优钵罗月,如同失去了光阴,失去了呼吸,他躺在病床上,听着屋宇上冷雨敲打着优昙花,他知道,明日,院里的优昙花将零落一地,践踏成泥。”
众人默默地听着,娑婆寐的讲述极有韵味,仿佛带着魔力,将所有人的思维都吸进那个一千两百年前,佛陀时代的远古故事中。娑婆寐的眼眶甚至有些湿润,他充满悲悯和感动,玄奘有些诧异,瞥了他一眼。
娑婆寐有些不好意思:“大乘天可知道我为何感动么?”
玄奘摇头:“不知。”
“老和尚在这二人的故事里,看到了宿命,看到了因缘,看到了佛法无处不在,看到了人性的百转千回,看到了爱情的至死不渝,看到了暗夜众生的嗷嗷呼唤。”娑婆寐感情外溢地道,“所以,大乘天,当你随着他们的轮回一路看去,仿佛能看到佛法真义在其中验证、流转。老和尚因此而感动。”
那顺冷冷道:“莫要废话,你且继续说。”
“好。”娑婆寐一笑,继续道,“优钵罗月嫁给商人之后,过着优裕奢侈的生活。商人对她宛如珍宝般疼爱,因为优钵罗月的名声,商人也成了各地国王和婆罗门的座上客,很多人都想见到他的妻子,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新婚的激情过后,商人很快恢复了本性,他素来喜欢拈花惹草,纵然家里藏着这世上最美丽的瑰宝,也对妓院里的破砖烂瓦流连忘返。商人甚至在他做生意的每一个城市中,都偷偷买了宅邸,私养外室,经常聚众淫乱。优钵罗月得知之后,伤心无比。她觉得爱情是纯洁的,无瑕的,不容玷污的,丈夫的行为已经亵渎了二人的爱情。她愤而离家出走。她要去寻找那真正的光阴在侧、呼吸相随的挚爱之人。可是她不知道,就在她离开王舍城不久,优昙病体康复,找到了她丈夫的家。得知优钵罗月的遭遇,优昙悲伤,牵挂,开始四处寻找她。”
“就像我行走百国来寻找你吗?”那顺在莲华夜的耳边低声道。
莲华夜没有说话,眼睛里有着悲伤。
“优钵罗月在路途中遇见了一个贵族,那贵族喜欢她的美色,向她求婚。优钵罗月离开商人之后,遭遇了各种艰难,才知道生活的艰辛。她走投无路,嫁给了贵族。那贵族生性粗暴,嗜酒如命,仅仅是喜欢她的美色。过了一段日子,在优钵罗月身上尝过了鲜,贵族每次醉酒之后就开始折磨她,殴打她。尤其是在行房事的时候,殴打会让他获得难以形容的快感。优钵罗月经常伤痕累累,却羞于启齿。最终,她忍受不了这种羞辱和折磨,偷偷离开了贵族的府邸,再次踏上漫漫的旅途。在她的心中,始终相信自己今生会有一个挚爱之人,如同呼吸和光阴一般陪伴着她。哪怕对生活绝望,她也从来不曾对爱情失望。可是她并不知道,她前脚离开了贵族府邸,优昙就找上了门。可最终优昙只是如同跟随的影子,似乎能在茫茫人海中感受到她,追随着她,却始终触摸不到她。
“几年之后,优昙找遍了五天竺,终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找到了优钵罗月,可这时,优钵罗月又嫁了人。她嫁的是个官员。优昙向优钵罗月诉说自己的痴爱,他讲述自己从小的相思,讲述自己多年的寻找,讲述自己内心所蕴含的情爱之火,这令优钵罗月觉得很可笑,因为官员对她很好,虽然没有狂热如同火山和海啸般的激情,但这种安逸优渥的生活,令尝遍颠沛流离之苦的优钵罗月无比满足。她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想找的人,想要的爱情,想过的生活。她觉得,这个衣服磨掉肘子,鞋底磨穿大洞,衣衫褴褛的童年玩伴,只是因走投无路而向她哀求。优昙伤心无比,可他终于找到优钵罗月,不想再失去她,他怕极了这个寻找的过程,即便无法得到她,就这样陪着她也是好的。于是,优昙卖身为奴,将自己卖进了官员的府邸。”
娑婆寐讲到这里,那顺突然失声痛哭:“莲华夜,那就是我!那就是我啊!”
莲华夜喃喃道:“我知道那是你,可是我逃不脱命运。”
“我厌恶命运!为什么让我每一世都如此痛苦?眼看着你就在身边,却无法在一起?”那顺咬牙切齿,“今生,我再不愿这样!”
“老和尚还要讲吗?”娑婆寐对他打断自己极为不满。
“讲!”那顺怒吼。
“优昙在官员府邸陪伴了优钵罗月三年。很多年以后,优昙曾经说过,这三年是他今生最幸福的日子。他眼睛里能看到优钵罗月的身影,耳朵里能听到她的声音,呼吸里有着她身体散发的芳香,睡觉时梦中有她的思念。可是,三年后,官员的仕途发生了危机,被上司厌恶,要将他免职。在仕途面前,官员愿意放弃一切,可是他没有能打动上司的东西。他想起了优钵罗月,他将自己的妻子出卖给了上司。在官员的安排下,趁着优钵罗月酒醉,上司强暴了她。官员如愿以偿,优钵罗月却被粉碎了此生的信念。等优昙得知此事的时候,在一个雨夜,优钵罗月已走出府门,回到了王舍城,在一家妓院做了妓女。她虽然不曾挂牌,却成为王舍城中第一名妓。她的美貌,她的媚态,她的淫荡,她的诱惑,几乎使全城男子颠倒发狂,所有有钱有势的人蜂拥而来,甚至住在王舍城中,等候一亲芳泽。优钵罗月身价昂贵,男子想与她过夜,一夜五百金币——”
一说起五百金币,所有人都露出异色,望着那顺,连娑婆寐也不讲了,饶有深意地望着他。那顺面无表情,神情中却有着深深的疲惫和痛苦。
“优昙找到优钵罗月,想要救她出苦海。优钵罗月将他当作嫖客,要收取五百金的夜资,承诺说只要给五百金,就可以陪他过夜。优昙告诉她,自己不想要她一夜,想要她一生。优钵罗月敷衍他,许诺他若能赚到五百金,自己就跟他走。优昙默默地离去,这一去就是二十年。他辛苦赚钱,去大海中采珠,去丝路上贩丝,被波斯皇帝雇佣去战场,去大雪山的激流峡谷中淘炼金沙,整整二十年,他赚到五百金时,已经成了两鬓斑白的中年。他回到王舍城,来寻找他的优钵罗月。可是,优钵罗月此时年老色衰,门庭冷落,世事无常让她忽然顿悟了人生。这时,她遇到一个僧人,提婆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