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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龙霜月支叫道。
“老奴告退。”朱贵平静地转身离去。
龙霜月支独自一人站在黑暗的大殿中,默默地发呆,过了片刻,忽然低声道:“来人。”
黑暗中有人影无声无息地来到她面前,龙霜月支吩咐道:“去告诉那人,千万莫要伤了麴智盛的性命,否则便是与我为敌!哼,这蠢货,暂时还死不得。”
“是。”那人影又无声无息地离去。
城北沙碛,绿洲边缘。
明月透亮,清晰得可以看见一块块的瘢痕,星空低垂,似乎伸手可及。荒原上的寒潮似乎凝滞,皮袍一般裹在人的身上。麴智盛和阿术一人拿着一把铁锹,在地上寻找着竖井的入口。
于是,一个王子,一个小孩,就干起了苦力活。
这片沙碛很大,玄奘失踪的准确位置已经难以追寻,两人只好一片片地寻找,把地面挖得到处是坑,也没有发现竖井口。阿术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嘟囔道:“必须换个法子。若是这般好寻,昨天一百人的骑兵,早把人找出来了。”
麴智盛也累坏了,他锦衣玉食,何曾干过体力活?挥着铁锹干了一炷香工夫,手就磨出了水泡。
听了阿术的话,麴智盛趁机扔下铁锹,想了想,道:“咱们还是在地面上划出横格,按区域一块块寻找。每走一格,就以铁锹猛砸地面。既然有竖井,哪怕上面的封土再厚,砸起来也会发出空洞声。骑兵们寻找的时候,马蹄声凌乱,可能听不出来,但此时夜深人静,想必声音会更清晰。”
阿术大喜:“这个法子不错。三王子,你看我还是个小孩,这铁锹比我身子还要高,我力气也小,砸在地上没力度。咱们这里只有你是堂堂男子汉,伟岸高大,还是你亲自来砸吧!”
麴智盛哑然,但又知道阿术说的是实情,只好挥舞铁锹,开始干活。
二人往复行走,加起来足足走了四五里,铁锹挥舞了几百下,麴智盛终于累瘫了,铁锹一扔,砰的一声,一屁股坐倒,汗流浃背:“不行,我真的不行了……胳膊几乎要断掉……”
“别动——”阿术忽然惊叫,仔细听听,“再砸一下,朝着这地方。”
麴智盛一怔,勉强爬起来,朝着方才的位置又砸了一下,果然,那声音与其他地方都不同,发出沉闷的回声。
“嘘——”阿术蹲下,轻轻拨开周围的沙土,拿出一把小铲子不停地挖,大约一尺多深后,咯的一声,小铲子碰上坚硬的岩石。二人心中一颤,都蹲了下去,一起开始挖,过了片刻,顺着坚硬的岩石清理出一个圆形区域,像是一个井盖。
“是这里了!”麴智盛兴奋不已,敲了敲井盖,果然发出空洞之声。
阿术低声道:“那女子既然是带着法师从这里下去的,井盖上有一尺多厚的沙土,那它必定不是陷落,而是先陷落,然后侧滑,只有如此,等法师掉下去之后,井盖升上来,才能与原来保持一般无二!”
麴智盛斜了他一眼:“看不出你小小年纪,颇懂机关之术啊!怪不得叫阿术!”
阿术尴尬一笑:“此术非彼术。阿术是我的汉文名字。”
“可是,”麴智盛皱眉,“这井渠口为何要做成机关的模样?”
阿术道:“只怕是军事用途。若有大军围城,城内派出一支精锐,从这竖井口杀出来,岂非就到了敌军的背后?即便用来逃跑,也不能被敌人觉察到这里有暗渠的竖井。”
“没错!”麴智盛赞叹不已,“你小小年纪,懂的可真多。来,咱们砸破井盖,跳下去吧!”
阿术摇头:“不行,底下井渠纵横,咱们没有图纸,很容易迷失在暗渠中。天色已经亮了,等朱贵送来图纸,咱们再下去!”
第七章
井渠世界,流人王国
他们猜得没错,玄奘果然迷失在了地下井渠之中!
从酒楼上掉下来之后,玄奘被摔得七荤八素,随即就被那女子提上了马背,还用绳索捆住他的手脚,将他横搭在马背上。这一路奔驰,颠得玄奘的肚肠几乎要爆出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风起时,玄奘也是紧紧闭上了双眼,却感觉到,那女子提着他跳下了马背,把他放直,让他自己走路。沙尘中两眼不敢睁开,玄奘只好在那女子的推搡下前行。不料刚走了几步,脚下一空,地面猛然下陷,连惊呼也来不及,立时便坠入黑暗的竖井。此时,他脚下还踩着地面,不料下坠一丈之后,那块地面突然侧滑,缩进了井壁,玄奘脚下无所凭依,呼地坠了下去。
这一坠,昏天暗地,仿佛没有尽头,玄奘还以为自己要直接坠入地狱之中,不料突然间耳畔水声奔涌,身子扑通掉在了一个软垫上。周围水花四溅。玄奘惊奇不已,这时才睁开了眼睛,但四周漆黑一片,通过顶上竖井透进来的天光,依稀可以看到,自己居然躺在河中的羊皮舟上!这羊皮舟系在水中,被水流冲得四处乱晃。
正看着,忽然头顶一暗,那女子却也跳了进来,玄奘大吃一惊,急忙往旁边躲闪,那女子扑通跌在了他身边。随后那女子在井壁上摸索了一下,摸到一条锁链,使劲一拉,竖井的井盖又无声无息地合上,地下井渠内漆黑一片。
“女施主,为何劫持贫僧?”玄奘低声问。
那女子不答,从羊皮舟里摸出一支火把,用火折子点燃,插在羊皮舟的前面,火把的微光照出方圆几尺的范围。猛然间刀光一闪,那女子拔刀斩断了系舟的绳索,小舟猛地一蹿,在水流的推动下,呼地冲了出去,玄奘一跤跌倒,那女子却岿然不动。
就在火把的照耀下,小舟有如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在暗渠中狂奔起来。忽高忽低,左冲右撞,两个人给抛得东倒西歪,几乎滚进水中。这舟若非是皮囊做成,早就散架了。
那女子专心操舟,黄金面具在火光下熠熠发光,整个人冷峻至极,对玄奘毫不搭理。
这地下河来自于天山,落差大,水势急,羊皮舟卷在水流中,像一个葫芦般半沉半浮,到处抛掷,时间长了,不是掉进河里淹死就是被摔死。所幸过了一炷香时间,河水分岔,羊皮舟撞在了井壁上,速度才减缓下来。
玄奘惊魂甫定。四周漆黑一团,阴冷幽暗,隆隆的水声回荡在隧道内,带给人窒息般的恐惧。玄奘口中默念般若心经,他大致猜到自己掉进了井渠,这井渠首先是从天山脚下引来一条主渠,到了灌溉区之后,开始分流,便会有通风竖井出现。
“法师,今番多有得罪,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法师见谅。”到了河水缓和的地方,那女子显然也松了口气,忽然说道。声音悦耳动听,还带着一丝沙哑。
玄奘苦笑:“阿弥陀佛,很多人都对贫僧说过这样的话,可他们该怎么干还怎么干,女施主也不必客气。”
女子沉默片刻:“听法师的口气,还是多有责怪吧?这次我为了心中大计,也是无可奈何。况且以法师的智慧,也应该猜到,我并不想杀你,否则也不会费时费力,把你劫持来。”
玄奘对此倒赞同,点头:“是啊,要杀我实在是容易得很,在交河城中虽然有大将军保护,但远远的一支利箭就能要了贫僧的命。你击破酒楼,又利用这地下井渠,实在要麻烦得多。”
“法师是个明白人。”女子淡淡地道。
“贫僧是个糊涂人。”玄奘坦然道,“至今为止,也不明白你掳来贫僧,到底想干什么。”
女子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幽幽地道:“真是个好奇的和尚,身处险地,不问生死,倒问缘由。法师,你不怕死吗?”
“贫僧当然怕死。”玄奘惊讶道,“贫僧怕修行未能圆满而死,不能见如来。不过这漆黑暗渠,也是贫僧跋涉灵山之路,死能见佛。因而又不怕。”
“为了心中执念,抛弃生死。法师和我一样是个痴人哪!”女子长叹,“而法师之痴远胜于我,这种时候,竟然还能语带机锋。”
“贫僧此去灵山,破的就是心中执念。”玄奘道,“那么女施主,您的执念又是什么?”
女子不说话了,专心地操着舟又绕过一个岔道,这才回答:“会让你知道的。”
两人一路上沉默无语,玄奘不知道她的来历,也不知道她要把自己带到何处,只能在羊皮舟上顺水漂流。地下暗渠曲折纵横,他只能判断出是往南走,因为脚下的流水越发和缓了。也不知走了多远,头顶上出现了通风竖井,每隔百丈就有一眼,直通地面,阳光顺着竖井淌下来,虽然无法直射在暗渠里,却也不用再打着火把了。
看来已经是黄昏了。玄奘暗暗思忖,自己在暗渠里竟然待了两个时辰。
到了一处巷道边,那女子带着玄奘跳下小舟,用短刀割断他胳膊上的绳索,一伸手:“到了,法师请。”
玄奘左右看看,却见左侧是一条宽阔的巷道,高出水面三尺,干燥无比。他们攀上巷道,往前走了十多丈,巷道突然扩大,形成一座宽阔的大厅。大厅里幽暗无比,四壁插满了火把,地上站满了人,足有上百名,清一色是成年男子,冰冷的眼睛在火把的照耀下现出诡异的光芒,正凝视着他。
大厅两侧掏出大大小小十多个洞窟,里面堆放着各种物资,大多数都用油布包裹着。其中一间,竟然堆放着数百杆长枪!
玄奘悚然一惊,仔细观察,发现另一间则堆放着一把把直刀,刀口铮亮,胡乱用麻布缠裹着,连刀尖都露了出来。其余的,则有甲胄、弓箭……
“阿弥陀佛……”玄奘凝视着那女子,“你们要谋反?”
那女子呵呵一笑,径直走进大厅最里面的一个洞窟内,做出邀请的姿势:“法师请。”
其他人则各自回到居住休息的洞窟,剩下两人手持直刀,守卫在洞窟口。玄奘无奈,只好走了进去,里面面积并不大,一胡床,一坐毡而已。那女子请玄奘坐下,为他煮了茶,取了胡麻饼、毕罗饼和素馕:“法师还是先用餐吧,在交河城一定没吃好。食物粗陋,比不得酒楼,且先吃一些,恢复些力气。”
“不是没吃好,是在马背上吐出来了。”玄奘笑了笑。
这时又进来一名清瘦的老者,朝那女子深深鞠躬:“见过——”
那女子打断他:“薛先生,你陪玄奘法师用餐,我还有事要办。”
薛先生恭恭敬敬地道:“是!”
“切切不要委屈了法师,但是也不要让他走了。”那女子交代完,也不跟玄奘打招呼,当即转身离开。玄奘凝视着她,深思不已。
“法师,请用餐。”薛先生陪坐在玄奘对面,将饭食推了过来。
玄奘合十致谢,他也真是饿了,用手掰了一块毕罗饼慢慢咀嚼。
这毕罗饼是一种带馅儿的胡饼,在长安甚是盛行,有专门的毕罗饼店。薛先生瞧着,眼睛里露出一种缅怀:“当年长安西市,有一家‘衣冠家名食’,大厨姓韩,他做的樱桃毕罗,馅儿里的樱桃颜色不变,红润可人。”
“那家店还在。”玄奘点头,“据说韩约已经去世,贫僧无缘品尝。”
“是啊!”薛先生道,“自从老夫被逐出陇西,光阴如同江河,已经十二年啦!哪怕韩约未死,我也品尝不到了。”
十二年前是武德元年。玄奘咀嚼着毕罗饼,缓缓道:“武德元年被逐出陇西,嗯,你是西秦霸王的族人。瞧你的言谈、姓氏与年龄,还是薛举的近亲吧?”
西秦霸王,即隋末群雄之一的薛举的称号。《旧唐书・薛举传》称他“容貌瑰伟,凶悍善射,骁武绝伦”。大业十三年起兵,占据陇西,自称西秦霸王,后称帝,定都天水。薛举和薛仁杲父子是李渊、李世民父子早期遇到的最强悍的对手,李氏父子连战连败,唐军八大总管全都大败亏输,连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等名将都被俘虏。直到薛举暴亡,李世民亲征,才在浅水原击败薛仁杲。薛仁杲投降之后被李世民押回长安,连同部将数十人一起处死,从此唐军平定陇西。
薛先生惊讶地看着他:“法师果然高明。老夫是武皇帝的堂弟,仁杲的叔叔。”
武皇帝是薛举死后的谥号,不过他死后还没来得及安葬,薛仁杲就被李世民给灭了,这谥号流传不广。玄奘点点头:“唐皇平定陇西之后,将薛氏严厉镇压,想必你就是那时候率领族人越过莫贺延碛,逃亡到了高昌吧?”
薛先生摇摇头,道:“先投奔了东突厥,其后南下,投奔葛逻禄,然后又托庇于沙陀人,最后到达伊吾。他们称我们为亡隋流人,怕得罪大唐,进行驱逐,我们只好到了高昌。离开陇西时有一千九百六十三口,如今还有八百七十六人。”
他说得很平淡,但玄奘却仿佛看到了一群流亡者十二年间在大漠与草原、北地与西域艰难跋涉的惨状。
“大唐皇帝仁慈,你们虽然是薛氏后人,他却不会苛待你们这些无辜者,何必万里流亡,受尽了苦楚呢?”玄奘叹了口气。
薛先生骄傲地一笑:“世人认为武皇帝和仁杲骁勇凶悍,残暴好杀,但他们不了解我们薛氏的骄傲!谋国不成,便远走他乡,却不愿苟延残喘在胜利者的脚下讨饭吃!”
玄奘摇头不已:“你在高昌国,仍旧是托庇于人。贫僧晓得你的心思,无非是想发动叛乱,夺了麴氏的江山。你们是汉人,觉得这高昌国既然是汉人国度,只要能夺下来,统治起来也容易。但这麴氏称王一百二十多年,已经深入人心,你作为外来姓氏,非但高昌国的豪门贵族容不得你,连周围诸国,也不会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掌握高昌。”
“法师教诲得是,可是老夫仍然要试试。”薛先生平淡地道。这个薛先生极为冷静,与豪迈暴躁的薛举父子,简直不像是一家人。
玄奘想了想,笑道:“你既然如此有把握,想必在高昌庇护你们的人身份不凡,就是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女施主么?她到底是什么人?”
“说不得也。”薛先生笑了笑,斟了一杯茶,诚恳道,“法师志向远大,高昌对于您而言,无非是万里路途中的一堆草木,您何必涉入这场是非呢?小姐有交代,只要您不坏我们的大事,等到成功之后,自然会放您西去。这里虽然深居地下,却也衣食无忧,法师就且待上些时日吧!”
玄奘点点头,并不说话,安静地吃过了饭。薛先生安排他在榻上睡觉,自己便守在他身边。玄奘也不在意,呼呼大睡。
不知睡了多久,这一觉酣畅淋漓。睡梦中,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玄奘睁开眼睛,一名持刀流人急匆匆跑来,低声道:“薛先生,抓住了两个人!”
薛先生也醒了过来,他揉了揉面颊,伸个懒腰,深深看了玄奘一眼:“法师稍坐,老夫去看看!”随即走了出去。
玄奘站起来跟出去,到了洞窟口,却被那两名守卫给拦了下来。他只好站在洞窟里张望。只见大厅中吵吵嚷嚷来了一群流人,将两个人推推攘攘地带了过来,是一名年轻男子,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玄奘大吃一惊,喊道:“三王子,阿术……”
原来这二人,居然是麴智盛和阿术!
昨夜,他们找到通风竖井的井口之后,不敢下去,就守在那里等待。直到辰时,朱贵才遣了一名心腹骑着快马送来了井渠图和一艘小小的羊皮舟。想来朱贵知道井渠内暗流汹涌,担心麴智盛出事,才费尽心思弄了一艘能进入井盖的羊皮舟。
麴智盛见朱贵没来,不禁有些生气:“伴伴怎么没来?”
那小厮急忙跪倒:“启禀三王子,今日陛下传旨,说焉耆国使者即将抵达王城,要在王宫设宴,命大总管妥善筹备。大总管说,他担心自己暗中帮三王子办事被陛下知道,他自己生死事小,若惹得陛下对您不满,他百死难赎。因此才不便亲自前来。”
麴智盛也理解朱贵的苦衷,便让小厮回去了。他和阿术二人想法子撬开了井盖,露出黑洞洞的井口。他们来的时候带有绳索,当即把绳索捆在一块大石头上,先把羊皮舟吊下去,然后麴智盛顺着绳索缒了下去稳定好羊皮舟,将一支火把插在舟头,阿术也下来了。
他们地下漂流的经历和玄奘一模一样,刚一割断绳索,小舟在水流的推动下,呼地冲了出去。二人同时发出惊呼,在火把的照耀下,羊皮舟随着水流狂奔,二人操舟的水平都比不上那面具女子,给抛得颠三倒四,几乎掉入河中。
就在急速的奔流中,二人根据水流与岔道,分析玄奘可能到达的地方。这井渠图是户部秘藏,标注极为细致,地面上的明渠、地下的暗渠,都用不同的线条画了出来。连水渠的宽度、长度,都用线条的粗细加以说明。
以地面的明渠为坐标,高昌城的水利系统从天山向下,由北向南有一条主渠,就是满水渠,这条渠贯穿高昌王城,一直到城南十里外才消失在沙碛中。地下井渠的主渠与满水渠平行,因为是秘密井渠,对外名称也叫满水渠。
主渠最北的一条支渠,名为榆树渠,是一条东西向的横渠,再往南就是胡麻井渠,是一条东北-西南方向的斜渠。
以胡麻井渠为界限,就进入了井渠密集地带。
“我判断,那女人应该是带着法师进了王城,那么她必定会在胡麻井渠以南进入支渠。”阿术看着井渠图,分析道。
“这是为何?”麴智盛不解,“她明明可以顺着满水渠直接进入王城啊!何必要拐弯呢?”
“因为进入王城后,满水渠每隔百丈,就会有通风竖井,黄昏这个时候,城里的人会到井渠中打水,随时都会有人看见他们,那女人有你这么傻吗?”
这番推论一说,麴智盛频频点头:“阿术,除了霜月支,你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
阿术几乎给他气炸了肺,不理他,继续分析:“你看这水流,直到被榆树渠和胡麻井渠这两条大渠分流以后,水势才缓了下来。那么最有可能的是,她会在下一条暗渠找到上岸的机会。”
麴智盛就着火把查看水系图,点点头,道:“很有可能,下一条是横渠,名叫黄渠。你看这黄渠和满水渠交叉的地方,为了能够引水,正好有个凸出来的井壁……慢来,慢来,别撞上去……”
那凸出来的井壁正好挡在羊皮舟的前方,眼看就要迎面撞上,麴智盛魂飞魄散,使劲一撑船桨,才险而又险地避了过去,进入平缓的黄渠。
两人都松了口气。阿术也赞同:“黄渠和张渠都有可能,但是要进城,最便捷的……哦,是石家渠,她会顺着这条渠折向南行的地方。智盛,拐进去。”
麴智盛控着舟,拐进石家渠。行进不久,石家渠又分了岔,其中一条向东,名为七门谷渠,是东区灌溉系统的主要供水渠道。主渠自身径直南下,进入了高昌王城。
这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头顶每隔百丈,就有个通风竖井,井渠内在天光的映照下,散发出粼粼的波光。水势和缓,乘舟就有些慢了,二人弃舟登岸,在两侧的土台上顺着水渠摸索。到了城内就更不好判断了,井渠更加密集,几乎通过了城内每一户人家的院落,因为城内吃水,除了打井,就是直接通过通风竖井,汲取井渠内的水。而打井的费用不是普通人家承受得起的,所有几乎家家户户都用井渠来取水。
二人正烦恼时,又发现了新线索——井渠两侧的土台上,发现了一串潮湿的脚印!
“这是法师的脚印!”阿术惊喜道。
麴智盛摇摇头:“城内的井渠经常有人下来,很多人家的地下室就建在井渠边上,夏天酷热,到井渠内乘凉。”
阿术“哼”了一声:“此时是隆冬,哪里有人乘凉?况且从脚印看来足有二十多人,法师既然是被人掳走,对方必定有不少人配合行动。我觉得这就是法师的脚印。”
阿术得意扬扬地望着麴智盛,不料麴智盛眉开眼笑:“阿术,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好,咱们就顺着脚印找吧!”
阿术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分明是他想出来的啊!
跟随着脚印再往前走,就在湿脚印越来越淡的时候,前面却出现了一条暗渠。麴智盛惊讶了:“城中怎么还有暗渠?怎么没有通风竖井呢?”
阿术也摇头,二人点亮火把,重新走进暗渠。没想到走了几步,却碰到一扇铁栅门。栅门上的铁栏杆有婴儿手臂粗细,焊接得结实无比。二人使劲掰,使劲摇,也动不了分毫。看这情势,拿刀来劈都未必能劈断。
正沮丧,那响声却惊动了里面的守卫,立时有四五名战士持着弓箭来察看。他们没想到这井渠中居然有守卫,不禁大吃一惊,转身要逃,一支箭嗖地插在了井壁上,二人乖乖停步——这隧道笔直,无遮无拦,只要守卫乐意,随便一箭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这时候二人才知道,他们竟然闯进了一股黑暗势力的老巢。虽然不知道薛先生的亡隋流人的身份,但也知道凶多吉少,惊喜的是,终于见到了玄奘。
“法师!”麴智盛和阿术见到玄奘,不胜欢喜,想过来,却被流人们拦住。
玄奘惊讶道:“你们怎么被抓了?”
麴智盛苦笑不已,把他们寻找玄奘,发现沙碛井口的经过讲述了一番,玄奘再三致谢:“贫僧惭愧,竟然连累了三王子。”他温和地看着阿术,“让你也受苦啦!”
“师父!”阿术的眼眶红了,“自从师父不见了,我……若是找不到师父,我宁愿再也不回撒马尔罕。”
“嘿!”玄奘还没说话,薛先生冷笑起来,“这可真是条大鱼,三王子,据说焉耆使团已经到了交河,马上就到王城与麴文泰谈判。若是老夫此时将你交出去,却不知你父王和龙突骑支谁给老夫的东西多呢?”
“龙突骑支也来了?”麴智盛大吃一惊。
薛先生点头:“龙突骑支此番亲自率团来到高昌,便是来商谈迎接焉耆公主回国的事宜。”
“休想!”麴智盛眼睛立刻红了,怒吼道,“谁敢让霜月支回国,我势必灭了他!”
薛先生怔了怔,失笑道:“大卫王瓶不在你手中,你如何能灭别人?三王子,别忘了你眼下是我的囚徒。”
“你不信可以试试。”麴智盛傲然道,“既然已经与瓶中恶魔达成契约,我无论身在何处,它都必须履行承诺!”
薛先生笑了:“是吗?老夫确实不信!”
正在此时,薛先生猛然瞪大了眼睛,脸上表情扭曲,露出骇异之色。众人奇怪无比,纷纷扭头看去,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门外的一名守卫不知为何,忽然捂住自己的脖子,两眼突出,眼珠里渗出血点,喉头咯咯作响,猛地便翻身倒地。
另一名守卫大着胆子一摸他,顿时惊叫起来:“薛先生,他……他死啦!”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名守卫也突然瞪大了眼睛,眼珠拼命凸出,一言不发,倒地毙命。
众人全都傻了,呆呆地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玄奘最先反应过来,猛地冲了出去,看守他的两名流人猝不及防,握着手里的刀,也不知该不该砍下去。就这一犹豫间,玄奘跑到了二人面前,一推他们:“快走!”
阿术机警,扯着麴智盛跑进了隧道,玄奘紧跟在后面,三个人撒腿狂奔,刚跑进一条隧道,就见迎面站着几个流人,一看见他们,流人们呼喝一声,冲了过来。
“往那边——”玄奘急忙指了指另外一条隧道。
三人又跑向另一边,刚到隧道口,只见对面也有几个流人冲了过来。三人无奈,只好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在隧道里乱撞。四下里的流人纷纷拥过来,眼看就要被合围。
正在这时,阿术突然跑向另一边的隧道,玄奘大吃一惊:“阿术,回来,那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