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给她催吐,她吃毒饵不久,毒饵还留在胃里,吐出来就没事了。”
抱着妹妹的杜威大喜,连忙挥手让旁边的婢女站开,可杜芊芊却一脸恨意,扭头拒绝道:
“走开!别装好人,你会什么我还不知道?我不会给你摆弄我的机会。”
“想要证明自己清白,有一百种方法,死是最蠢那一种。你这样死了,你以为最难过的是裴刺史?不过是你家中父母兄弟而已。”
洛泱本想说,“这点砒霜泡过的稻谷,量又少又难消化,只怕还没毒死你,就被你行东圊行出去了”,可看到她装腔作势演戏,乐得再给她一点机会。
现场人多,洛泱还不知这些人背后关系,不是为了满脸焦虑的裴煊,她根本不会站出来。
说话间洛泱已经蹲下,用左手使劲捏住杜芊芊脸颊,迫使她张开嘴,她正要甩头反抗,杜威在后面固定住了她的后脑勺。
杜芊芊气得心里骂骂咧咧:
阿兄,你是不是傻?我要躺着回府,不但前面说的话没人记得,就连裴表兄也要乖乖到我们府里负荆请罪。到时阿爹摆摆脸色,他还不得痛痛快快娶了我?
洛泱不知道她打什么鬼主意,只专心将汤匙的柄伸进杜芊芊嘴里,按压她的舌根,让她很快有了想呕吐的动作,洛泱并未住手,轻轻把匙柄往咽后壁里送,再快速将匙柄抽出来。
杜芊芊果然一阵作呕,吐出一些黄水,还没缓过气来,胃里一阵收缩,又吐出些残渣,里面就有几粒铜碗里的那种谷粒。她还真吃了,还要多吐两次才行。
洛泱拿过仆从端来的淡盐水,放到杜芊芊嘴边说:
“毒药已经吐出来,你若不想既死不了,又要承受痛苦,就把水喝下去,继续吐完为止。”
呕吐让杜芊芊眼泪鼻涕磅礴而出,她狼狈的哭道:
“苏洛泱,你根本不会救人,就是想要我出丑……”
说着说着,她声音渐弱,似乎是晕过去了。
杜威在旁边声情并茂大哭道:
“妹妹!你不能死啊!”
杜芊芊被他晃得头晕眼花,差点气得一口气背过去。


第四章 金手指
吃毒饵的时候,杜芊芊就吃得不多,大多数被她攥在手心,跳河的时候跟着掉水里去了。
都吐出来,她还怎么躺着回去?
可她这样一心拒绝,又“虚弱晕倒”,就算硬把匙柄伸入她咽喉,恐怕也会伤着她。
不想吐?我看你不是想死,是想把事情闹大,那就别怪我把你当牛治。洛泱看向裴煊请求到:
“裴刺史,请您把人都带出去,只留下四个婢女,我要给杜芊芊针灸催吐。”
针灸?
“小妹,你搞什么?你什么时候学的针灸?”苏四郎皱眉阻拦道:
“她自己服毒跳河,生死在她。你给她医治,生死就是你的责任。你担得起这个责吗?今天还不够丢人现眼?别再给苏家惹事。”
“四兄,你怎么这样说小妹?她被人推下河,又不是自己服毒跳下去,怎么又成了她丢人现眼?”五郎不满的说。
“阿兄,机缘巧合,我刚好跟位赤脚郎中学过这种催吐针灸,相信我,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这是说给两位兄长听,也是说给裴煊听。
“我相信你,责任我来担。周灿,把船庐里的人都带出去。”裴煊脸涨得微红,脱口而出道。
洛泱口中“相信”这个词刺激了他,刚才杜芊芊就是因为别人不相信,她才做傻事。从站出来那一刻起,就透着自信的苏洛泱,此时需要人“相信”,那自己就给她。
见大家都开始往外走,洛泱对走在最后的裴煊笑笑:
“谢谢您,会没事的。”
裴煊有些恍惚,这个对他彬彬有礼的洛泱,绝不是住在他隔壁的那个小表妹。
等两个婢女将杜芊芊按住,杜威也只好跟着裴煊走了出去。洛泱开始解她的腰带,杜芊芊急得顾不得装晕,睁眼叫起来:
“住手!你要干什么?”
“她张嘴就灌她喝水,反正是一样的。”洛泱看都不看她,只对着婢女交代到。
杜芊芊立刻咬紧牙关,徒劳的瞪着洛泱。
腰带解开了,洛泱将她的衣衫、裙子褪开,露出她的腹部,随即转过身去,背着人取下指上的桃花戒指。
她捏住针头针尾,轻轻往两边拉,桃花针“嗡”的一声绷直了。
整支针足有七寸长,亮闪闪的煞是好看。
这是要把杜芊芊给扎透啊。
洛泱微微一笑。
站出来救她之前,洛泱就想到,她既然要演戏,肯定不愿这么快把毒谷子吐出,那就只能给她施针催吐。
可用什么针?她的眼光落在手指上的桃花戒指。
将戒指取下来,一拉直就成了银针。这么长的针,给牛马用都嫌长,给人用就更夸张。催吐要刺中脘穴,用的应是毫针,两者简直风牛马不相及。
爷爷是县里的挂牌乡村兽医,但乡下医疗条件没那么方便,人遇上小病、急病,他这个赤脚医生也常会人兽混医。
洛泱虽熟悉人体穴位的位置,入针深浅、功效作用的口诀也背得轻轻松松,但毕竟只给牛马羊这些动物施过针,爷爷没让她医过人。
她有些无奈,无意识的用针在自己手背上敲了几下。
那针......竟然自动缩短了!
洛阳惊诧万分:
我一个做投资的,穿越过来居然给我开了个针灸的金手指?
再细看,手上的桃花针除了那朵桃花头还在,粗细长短,分明就是一支给人针灸的毫针。
她心念一动,心里想着“劳宫穴”,针却放在旁边的“少府”穴上,捏针的手指立刻感受到一股神奇的牵引力,似乎正带着那根针慢慢移到了她手上的“劳宫穴”。
果然猜得不错,桃花针还有根据心意自动找穴的功能。
爷爷,您一定是神仙......苏洛泱心脏激动得怦怦直跳。她偷偷瞟了一眼周围,大家都在看杜芊芊,没人注意到她。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洛泱脸上恢复了平静:我这算是无证行医,轻易不能动手,不能丢了爷爷的脸,更不能丢了别人的命。
银针碰到她食指,像变魔术一样自动伸长,照原样卷成了桃花戒指,套在她食指上。
神奇的桃花针,给了她这个业余小兽医,救死扶伤的勇气,正好听见杜芊芊兄妹威胁裴刺史,她才果断站了出来。
洛泱将针在自己手背上碰了一下,那根长针再次缩小成了毫针,她捏着针,转身看着杜芊芊:
“我这是第一次给人扎针,你要是不配合乱动,扎错了穴位,我可不负责。”
杜芊芊惊恐的看着她,张嘴大叫:“阿兄救我……”
旁边的一个婢女牢牢记住洛泱的话:张嘴就喂她盐水。趁杜芊芊一说话,婢女赶紧把淡盐水往她嘴里倒,盐水在她嘴里“咕噜咕噜”两下,她再没喊出第二句话来。
洛泱定了定神,左手中指紧按中脘穴,心里想着“中脘穴”右手持针向上刺,两手配合着呼吸,交互推按提插。
桃花针配合得非常顺利。
终于,杜芊芊再次出现反胃作呕的动作,洛泱迅速拔针,心念“幽门穴”,迅速点刺了两下,恶心、惊恐、反胃,芊芊再也控制不住,“哇哇”的吐了出来。
洛泱跟爷爷下乡行医时,经常见到乡下人喜欢自己采野菜、野菌菇回来做菜吃,食物中毒时有发生。这个针灸催吐手法,适合那些已经昏迷、无法配合刺激喉咙催吐的人。
洛泱敢做,既是因为有桃花针,也是因为亲眼见爷爷做过。
看她这次吐得彻底,洛泱终于松了口气,暗笑道:谁叫你以前老是欺负我,现在还想牺牲我的名节给你打掩护,不好意思,用你做了桃花针的小白鼠。
低头看看已经变回桃花戒指的银针,它的花瓣骄傲挺立着,似乎对自己首次亮相非常满意,像个昂着头,等着老师发小红花的幼儿园小朋友。
这小东西,还真有灵性。
“趁现在没人看到,你自己喝水再吐几回,否则……我不能保证会不会将你吃的毒饵只有十几粒,根本毒不死人的事实说出去。”
洛泱话没说完,杜芊芊接过婢女手上的盐水,仰头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喝水,抠喉咙催吐,反复两次,她吐出来的水已经是清水,说明胃里已经基本吐干净了。洛泱说的没错,毒谷子只有之前吐出来那十几粒。
婢女拿来布巾替杜芊芊洗了脸,换了干净衣服,洛泱开了门。
“杜娘子怎样?”
裴煊就等在门口。他再次觉得洛泱简直换了一个人,身形还是那样娇小,气场却比原来大了许多。
“杜娘子已经没事了。史二郎,牛乳蛋清端进去给她喝吧。”
她看着后面的史二郎交代道,再看向裴煊:“杜娘子说的那些混话,我一句也记不得,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府衙我就不去了,裴刺史,还请您多费心。”
她已改变主意,不再提出跟到府衙听她们录口供:
两个看风景的女子在船尾,自己落水在船头,基本排除怀疑。剩下两个上厕所的,要不是同时说谎,就是计划周密,光是录口供根本辨不出真假,没有证据,又不会轻易上刑,那她还跟过去做什么?
四郎、五郎已经在周灿那里说明自己的情况,可以回去了。裴煊朝他们点点头,只在看洛泱的时候有点手足无措,他拱手低声道:
“今日多谢你了,否则还不知如何收场。其实我......”
“是我给您添麻烦了,您别往心里去。”洛泱低头一笑,跟在两位兄长后面走了。
是哪里不对?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裴煊不知为什么,心里充满了惆怅。
兄妹三人正要上马车,五郎才发现少了人:
“咦,杏花怎么没回来?”


第五章 四郎的鬼主意
东都洛阳城,被洛水分割成南北两块,皇城占了整个西北角,皇城的东边,大小二十九坊,拥拥挤挤住的都是平民,整个洛水之南,是达官贵人的府邸,和繁华的南市、西市。
说起东都的天潢贵胄、达官贵人,早已大大不如长安气派,东都更是成了遭贬斥、明升暗降官员的所在。
可陪都也是京都,谁又肯放下已经端了上百年的架子?
苏府所在的尚善坊,与皇宫隔河相望,毗邻洛阳最繁华街道天街,这里离他们刚才下船的西码头不算远。
想当年,女皇还在东都临朝的时候,尚善坊可是皇族最喜欢的风水宝地。
回府的马车上,见五郎问自己的婢女杏花,洛泱道:
“所有的婢女、仆人们还要去一趟衙门,杏花也跟过去了。”
“她是咱们家的人,怎么不跟裴大郎说一声,好把她先带回来?”
洛泱正双手捧着自己脸颊,手肘支在大腿上,享受着古代没有减震的马车,她歪头调皮笑道:“让她到衙门里看看有什么新鲜事,回来再告诉咱们,干嘛要搞特权?”
“特权?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啊,你帮我,我帮你,这也叫特权?”
五郎有些不明白小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他撩开门帘指着外面的马路说:
“天街的路中间,以前只有皇族能走,现在五品以上官员家中的马车能走,这算不算特权?”
“当然算!五兄,你好好跟我说说,咱家在东都还有哪些特权?”
两兄妹一路说笑着,只有四郎坐在马车里一脸不高兴,洛泱以为他在担心自己,安慰他道:
“四兄不用担心,我没事,凶手早晚会查到的。”
苏元植双臂抱在胸前,后脑勺轻靠在车棚上,任车棚一颠一颠的撞着头,他叹了口气,生无可恋的说:
“你们当然没事,我的事就大了。”
说完这句他也没解释,闭着眼睛假寐起来。
洛泱觉得无聊,掀起窗帘一角,好奇的看着天街两旁的商铺,和往来的人们。
街道两旁有两排高大的槐树,此时全都顶着绿蓬蓬的树冠,春日阳光里,枝叶恣意生长,撩拨得人心中有种想仰天长啸的快活。
如今的二月,气温比现代高一些,天也更蓝,空气中有种......洛泱耸了耸鼻子,由衷的赞叹道:
“好香的芝麻饼!”
五郎苏元桥探过头来,挤在窗口往外望,他哈哈笑道:“这不是我常常替你买饼的那家吗?失魂症还真有趣,把你变成了个没见识的傻丫头!”
说着,他敲敲车厢,叫赶车的小厮停下来,躬身跳出车厢,朝饼铺子走去。
“掌柜的,给我来三张胡饼,有一张放多多的芝麻。”
五兄的声音远远传来,洛泱将下巴撑在窗框上,看着他瘦高的身材,高挺鼻梁撑起的完美侧脸......不禁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她隔着袖子,摸了摸袖袋里的那块玉珮:
可惜当时闭上了眼睛,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这该怎么还给他?
“想什么呢!快别撑着下巴,马车一动该磕着了。”元桥拿着胡饼上来,递给他俩一人一块。
元植推开他的饼,皱着眉说:“我吃不下。要真对我好,一会你们就跟爹娘说,今天是小妹非要拉着我去赴宴的。”
“干嘛要撒谎,明明是史二郎邀请了你,你带我们去的。”
元桥咬了口饼,洛泱将四兄不要的那块芝麻饼,也抢到手里。
元植鼻子里“哼”了一声,嘟嘟囔囔道:
“你忘了,大兄说两次,让我们少接近史家。小妹,反正我是听他说,你们书院的几个小娘子都去,我才勉强答应的,这回你可要帮四兄,不能见死不救。”
“为什么不让接近史家?”
洛泱穿越千年而来,这会真饿了,胡饼真好吃,尤其是芝麻多多那一块。
元植奇怪的看着她,想想又释然了:“你这失魂症还真是,该记得的都忘了,不该你会的,你倒是神神叨叨的会了。等到了家,不会连爹娘都认不得了吧?”
“我现在就认识你俩。”洛泱嚼着饼,可怜巴巴的说。
“那我告诉你,史家呢,是东都最大的盐商,他家几代都是官商,贼有钱,经常会资助别人买官,阿爹看不惯他家做为,不想让我们跟他家有什么联系。”
元植坐直来,胳膊撑在大腿上,脸凑到洛泱面前认真说:“那你就是答应了?说是你要跟女学同窗一起去,我和老五才陪你去的。嗯?”
“那我是不是要挨骂了?”洛泱将嘴边的芝麻舔到嘴里,眨巴眨巴眼睛问。
“全家只有你不会挨骂,我跟你说,你就算把苏府拆了都不会有人骂你。”元植夸张的拍拍她脑袋,满意的笑了。
元桥想说什么,被元植瞪了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马车没走气派的正门也没停下来,而是从侧门直接进了前院。洛泱一下车就看懵了:
我家好大!怕是个王府吧?
廊下站着一排人,几个婢女、嬷嬷已经等在马车旁边,前呼后拥的将她迎进去。一个长相端庄的姑姑笑道:
“看到小娘子自己走着下车,婢子就放心了。刚才有人来传,小娘子落水了,可把老夫人、夫人吓得不轻,将军也从军营赶回来了,都在正堂里等着您呢。”
古代大家庭的大阵仗?
洛泱心怦怦直跳,回头看了五兄一眼,元桥会意,加快脚步走到洛泱身边,问刚才说话那位姑姑:
“丁香,我爹回来了?大郎他们也回来了吗?”
“嗯,大郎君、二郎君、三郎君都回来了。”
元桥朝洛泱吐吐舌头,快她半步,抬腿跨进正堂,扬声道:“祖母、阿爹阿娘,我们回来了!”
洛泱抬头看去,一位中年美妇急急朝自己走来,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最后才把她拉到怀里,轻轻摸着她的脸颊问:
“我的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说是......认不得人了?”
洛泱在现代,从记事起就很少见自己父母,小时只知他们常年在野外工作。
家里摆着不少奖牌奖状,都是他们有了新的考古发现,国家给的奖励。
此刻见到这位和善的阿娘,她的怀抱是那样叫人安心,眼神满是掩饰不住的关切,洛泱的泪不争气的涌出来,她宁愿为这甘之如饴的亲情撒谎:
“阿娘,我就是忘了全世界,也不会忘记自己爹娘!”
朦胧泪眼中,她看见阿爹紧张到挺直的脊背,这才稍稍松弛下来。
母亲牵着她走到祖母身边,祖母拉过她的手,喃喃笑道:
“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才多大点人?心里也没几件值得记着的事。人还好好的,就是河神显灵,苏家祖宗保佑......”
突然,隔着茶几坐着的阿爹一拍几子,厉声斥道:
“逆子!跪下!”


第六章 请家法
见阿爹叫“逆子跪下”,洛泱吓了一跳,正想过去排着四兄、五兄,却被阿娘抓住手臂,笑着对她摇摇头。
阿爹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声音也像在军营里训话那样硬邦邦:
“四郎,你带着小妹出去,却不能看顾好她,让她落水受伤,你这个兄长是怎么当的?”
四郎低着头,小声嘟囔道:“五郎也是兄长,怎么不说他。”
“反了你!你比五郎大,责任不比他大吗?连这都敢顶嘴,可见你平日里的圣贤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苏知远从军营回来的时候,就憋着一肚子气:
史家在西京走的是王守澄的路子,而他苏知远是珍王一派,忠于圣上、倡导立君主应奉行礼法。
如今,他正在参与劝谏圣上早立太子,群臣要用拥立太子,来抵抗内臣对圣上和朝政的把控。
他这个东都畿都防御使,目前是拥立太子的大臣中,最重要的一支武装力量,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今天却有人来告诉他,自己的三个孩子参加了史家的酒宴,这不是在拆他的台吗?
更重要的是,给人留下话柄,将来徒惹圣上猜忌。
苏家六个孩子,长子苏元桢比洛泱大十岁,他已是洛阳军副将,次子、三子都是军中参将。四子、五子未满十八,只做了个校尉随军操练而已。
至于小女儿,要到今年秋天才及笄。她是全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平时虽然任性,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多疼她两年,再舍不得也总要出嫁的。
就为这宝贵的三两年,若是必要,就算要他割肉喂女,苏知远也会想都不想便答应。
幺儿、满女是爹娘的心头肉,跟他们分在这一年龄档的四郎,自然就成了弟妹们的替罪羊。
四郎小时只觉得委屈,现在渐渐大了,反抗的心也越来越重。
苏知远气得指着他问:“我问你,跟你讲过几回,不要靠近史家、不要靠近史家,若你的耳朵听不进话,不如现在就割了喂狗!”
洛泱听到这里,想起他们约好的话,赶紧站上前小声解释道:
“阿爹,今天不怪四兄,是我想和女学的同窗一起去船上玩,才让他们陪我......”
“站一边去,小孩子家家,你不懂其中利害。阿爹教训你阿兄,你心里头记下,什么事不能做就行了。”对洛泱说话,阿爹口气和缓了许多,他顿了顿,转头对元桢道:
“大郎,去请家法,今天不好好打他一顿,这事没法过去!”
元桢急忙跪下道:“爹,四郎还小不懂事,儿子以后会慢慢教他。今天小妹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凶手都没找到,他们几个想必也是心力憔悴,您别吓着小妹。”
“我就是为了小妹才要打他。四郎不但做错,还要推卸责任,甚至教小妹撒谎!小妹落水得了失魂症,连推她下河的人都记不得,怎会单单记得为谁去参加酒宴?”
洛泱傻眼了,他们商量的时候,的确忘了这个问题。
阿爹……真厉害。
没保护好妹妹、与史家亲近、教妹妹撒谎,三条罪状,让四郎鬼哭狼嚎了半天,屁股都开了花。
五郎也没逃过,晚上不许他睡觉,罚抄一万七千字的《地藏经》,天亮要送庙里奉佛。
就在四郎趴在条凳上,准备家法伺候的时候,阿娘叫三个儿子将洛泱送回屋去。
大郎到府门外接了太医,领着太医、府医二人,去了洛泱的长川阁。
虽说爹娘轻描淡写的提到失魂症,其实心里着急得很,阿娘还特意让人拿名贴,去请了东都专门给老亲王看病的杏林圣手江太医。
“多亏我妹妹平时体质好,听说今日在水里泡的时间不短,救上来还会哭会闹,就是没了记忆。”
苏元桢向江太医介绍到。
江太医换手把了两次脉,没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张府医也上手把了脉。
张府医收手道:“从脉象上看,不大不小、不浮不沉、柔和有力,节律整齐,小娘子确实是身体无恙。”
“嗯,老夫也同意。至于想不起事情,只能说是落水受了刺激,三魂七魄未能及时归位,时常用旧物旧事提点,说不定哪天突然就会想起来了。”
江太医他们的看法,和今天那个郎中说的一致,看来,失魂症这事急也急不来。
大郎送太医他们出去后,三郎元枫笑道:“早知你会什么都忘记,上次借你的《梦奠帖》就不该那么早还给你。”
“休想!明天我就去你们屋里翻翻,看有什么好看的、好玩的,统统都归我。”
洛泱正稀罕自己这刚得的这几个哥哥,笑嘻嘻的开着玩笑。刚进门的元桢哭笑不得:
“可那帖子明明是小妹从我这里抢去的,三郎你不要趁她不记事,误导她。”
“是吗?我不记得了。小妹说好东西都是她的,难道你还要和她抢?”
元枫进军营的时间短,一副儒将的样子,他有好几年时间不在东都,回来见到小妹都长大了,尤其疼她。
洛泱咯咯笑着,兄长们并不知道她这笑声中的含义:
真是养眼啊,五位人高腿长、俊逸潇洒的兄长,若是在现代,还不被那些花痴们羡慕傻了?
二兄苏元极正色道:“今天裴煊不是上船了吗?他问出点什么名堂没有?”
说到正事,三位兄长围着洛泱坐下来。
洛泱摇摇头,把今天的事前后说了一遍:“我们走的时候还没什么进展,这会都快黄昏了,杏花还没回来,不知府衙那边问话如何?”
“已经叫阿善去接了。你们没回来的时候我们商量,怕是史家搞的鬼,可做了各种假设,又感觉说不通。你只是个不管事的小娘子,他们现在是要拉拢我们,陷害你,又能达到什么目的?”
耿直二兄挠了挠头。
苏家,现在就是洛泱在这个世界的全部依靠,既然已经来到这个家里,苏家的利益,就是她的利益。
更何况,经过短短接触,她已经爱上了这个生机勃勃的家庭。
洛泱当即说道:“阿兄,刚才在船上,有件事我没敢说。其实,我记忆里还留有最后一点印象,推我下河的,是个穿绿衫白裙的女子。就是我们在船上穿的舞蹈服,跳舞的女子,包括我在内一共六人。”
这还真是出乎他们意料。
洛泱将自己的推测细细讲了,最后道:
“我觉得徐柔嘉、李兰枝二人最可疑,因为更衣的时间可长可短,徐柔嘉在外面等待的时候,正是我被推下河的时间。
只是没有证人,我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动机。阿兄,她们都是什么身份?”


第七章 失忆的幸运
洛泱的长川阁里,三位兄长正坐在她身边,听到她问徐柔嘉、李兰枝家族背景,大郎元桢道:
“徐柔嘉经常来咱们府里找你玩,女学里应该是你俩最要好。她爹徐迪,在东都成立卢龙进奏院的时候,就从幽州举家搬迁过来,现在他也升到了进奏官一职。”
三郎元枫见她似懂非懂,便补充道:
“大唐各地的节度府、观察府,甚至是经略府,都会在两京设立进奏院,负责京城与地方之间的上传下达,为朝廷收集各地的消息,当然也是藩镇打探朝廷动向的耳目。”
洛泱觉得藩镇进奏院,有点像是各省的驻京办。
再听下去,让她有些惊喜的是,藩镇进奏院还行使着一个现代银行的职能,那就是“飞钱”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