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真心喜欢她。
裴煊看了一眼老桃树上的人,不情不愿的往前院去了。
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已坐在墙头上的苏洛泱,想起那天在船上,杜芊芊对裴煊又爱又恨的样子,两只手都捂不住她“咯咯”的笑声。
有那么好笑吗?吃了笑婆婆的尿?
什么时候都看见你在笑。
李奏没有看她,也没有离开,更没有意识到,自己心里竟然分花拂柳,照进来一缕春日阳光。
过了一会儿,仆人扛着个竹梯跑过来,阿冽含笑扶着梯子,看着洛泱慢慢爬下来。
“阿凛,你带小娘子过去。阿冽,我们回去。”
阿凛带着洛泱走了,阿冽推着轮椅小声问:
“公子,咱们怎么不跟着过去听听?苏小娘子古灵精怪挺有趣的,今天她在车上跟您说‘对不起’,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对不起’,难道是‘接不上’的意思?说您的腿接不上?那也不应该啊......”
“你今晚吃了几碗汤饼?”
“三碗啊,不对,好像是四碗。”
“吃撑了就去绕花园跑二十圈。”
“啊?那我不问了。阿凛不在,就柳青在屋里我不放心。”
阿冽是个话唠,给点颜色他就能开染坊。李奏没再接着他的话讲下去。
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现在首要是回去把监视他的柳青放平了,至于杏花,就是小表妹过去问,她知道的,也只有那些东西。
不过,既然确定是卢龙进奏院的徐家在搞鬼,他已不需要更多的证据。
刚才他们几个商量好,洛阳军对付含嘉仓,他和裴煊一暗一明对付卢龙进奏院。
打蛇打七寸,要一棒子将他们全打死。
而他并不知道,现在坐在正堂里的裴煊,正恨不得拿一根棒子将对面的杜家全打死。
公主府宽敞气派的正堂里,裴煊、裴煜两兄弟坐一边,杜方、杨秀云夫妇和杜威坐一边,陈留大长公主李兰芷、驸马都尉裴损夫妇坐中间。
前面说了一堆抱歉、感谢的话,杜方满脸忧愁的继续诉说:
“我那女儿也是您二位看着长大的,她什么都好,就是死心眼、认死理。从小到大,最喜欢往公主府里跑,这次突然闹出这样的笑话,女学也不爱去了,一连三日将自己关在闺房里。”
“是啊,我早就写信给宫里的太妃,曾把芊儿的心思跟她说过,太妃回信说,这有什么难的?都是皇家亲戚,陈留大长公主最是和善,芊儿又是从小跟裴煊、裴煜兄弟俩一块长大的......”
杨秀云不失时机的提到了她的长姊杨太妃,也就是安王给自己找的新嫡母,她话未说完,裴煊实在忍不住打断道:
“堂姨母,东都就那么大,但凡皇亲国戚,多少都有些亲故,一起长大的儿女多了去,按您这么说,男女就该生下来便隔绝开,免得以后还要被迫拖上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负累。”
杨家三姐妹,老大进宫做了妃嫔,老二嫁了宰相王播的儿子,老三杨秀云嫁了杜方。安王暗戳戳算计的,也是杨家的裙带关系。
杨秀云万万没想到,平时谦和有礼的裴煊,会直接顶撞她。
裴损身体欠佳,早就辞官回家休养,如今只挂了个驸马都尉的虚衔。自己的夫君杜方,好歹还是水陆转运使,这堂外甥当真是做了个刺史就瞧不起人?
她心里不停哔哔,脸上还是陪着笑: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芊儿特殊些,太妃说了多次,想将她接到膝下与清源长公主一块抚养,我们是舍不得才没让她去。芊儿这样条件的小娘子,在东都也找不出两个。”
这话陈留大长公主就不爱听了,难道我的儿子挑娘子,还只能从你家里挑、沾杨太妃的光不成?
再看这模样,大儿子也没看上她家杜芊芊,当然要维护自己的儿子,她清清嗓子正要开口婉拒,坐在裴煊下首的二郎裴煜说话了:
“堂姨母说得极是,我就觉得,东都的小娘子里边,芊儿表妹是佼佼者,模样漂亮不说,直爽不做作的性格,就把外面那些扭捏作态的比了下去。”
嗯?
人人都忘了,这里还有位个子比裴煊矮半头,五官被胖嘟嘟的脸撑得要仔细比对才相像,面善嘴甜、不爱功名不起眼的二公子裴煜!


第三十六章 洛阳大火
正堂里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二公子裴煜的身上。
只见他面不改色继续夸道:“芊芊表妹很会生活,她以前三天两头送吃的过来,兄长不爱吃,最后都进了我的肚子,我还没机会感谢他呢。”
她拿来吃的......那还不是让府里厨下做的,你以为她会?不管裴煜是真心还是讽刺,杨秀云总算有了台阶下,讪讪道:
“二公子夸奖了......”
大长公主也搞不清老二的真实意思,一时不知如何表态。
裴煜才刚满十八,离弱冠也还有两年。这十八年来,萦绕在大长公主心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就是:
两个孩子都是她与裴损生的,为何一个生得人中龙凤,一个长得歪瓜裂枣?
出于对老二的愧疚,她对这个儿子更多了几分包容:
长子要去求功名求爵位,老二就游手好闲又不是养不起;长子要气宇轩昂才有皇族风范,老二就憨态可掬也不失老裴家风采。
看着裴煜,大长公主笑道:
“你看,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主意,芊芊那孩子我也喜欢,让她别想那么多,照原样常来走走,煊儿公事繁忙常不着家,可以让煜儿陪着她玩。只要我们两家人不在意,别人自然就不会议论了。驸马,您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我们府里人少,孩子们多走动,也能热闹些。以后就这样,裴煜有空也多到杜府走走。”
裴驸马好不容易能说上句话,干脆做了总结。
反转太快,杜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想说什么,他父母已经站起来,互相客套了几句,告辞离开了公主府。
裴煊兄弟将他们送到府门口,转回头的时候,裴煊感激的说:
“二弟,你真是太仗义了,好在今日也没定下什么,阿兄一定会去和母亲说,将杜家这事给回了。”
“阿兄,我还真不是单纯为了你。反正我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人,娶不到喜欢的,娶个条件好的,相敬如宾过一辈子也不错。堂姨母说得也有道理,芊芊你看不上眼,东都还不知有多少家想求呢。”
裴煜乐呵呵的,不像是在说违心话。
可裴煊此时惦记着晚上的行动,也来不及跟弟弟说什么肺腑之言,只点头道:
“你不为难自己就好。阿兄还有事,先走了。”
裴煜在他后面叫到:“喜欢你就赶紧下手啊,以前人家巴巴的来找你,你就会装正经,现在人家掉水里一趟,捞起来把你都忘了,不能光躲被子里哭啊,阿兄!”
立在路两旁的仆婢们都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生怕舌尖没咬住,自己一下子笑出声来。
裴煊回头瞪了他一眼,伸手虚点了他几下,脚步却没停,拐过侧门,往后院去了。
再说杜家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杜威气恼的说:
“今天真是白跑一趟,还被裴家耍了个花枪,把裴二推出来搪塞我们。芊儿打小看上的是裴煊,若是真许了裴二,她保准再跳一次洛水。”
“裴二怎么了?他不是大长公主的嫡亲儿子?我看他就挺好,对我们芊儿一往情深。”杨秀云自我陶醉中。
杜方挑今日来裴家是有想法的,就是对裴煜的态度估计错了,原以为此时两家人应该开坛酒预祝成为亲家,等东都城起火的时候,自己得好好在刺史和长公主面前演戏,西京的王将军可交代了,目的就是要把责任全推给苏知远。
这下戏没开场就离开裴家,他正心中烦躁,不悦道:
“胡说,今天什么也没说定。夫婿为何非要在洛阳选?回头去了长安,往兴庆宫里一住,那就跟公主一个待遇,什么好郎君找不到?我看安王就不错,正妃也没选定......”
杜威打断父亲的话,小声问:
“阿爹,咱家真把宝都押在安王身上?听说就要立太子了,立了太子,安王再想争权,那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呀。”
杨秀云嘴一撇道:“就算立了太子,那李永也才七岁,小娃娃离亲政的年龄还早着呢,兴许哪天就病故了。”
“哎呀,在外头你们就少说两句吧,小心祸从口出......”
杜方这“出”字刚出口,祸就从天而降:
一队玄衣人骑着快马从他们马车旁飞奔而过,他们人人手里举着火把,不时将火把扔往路边的房顶,其中一个火把就砸在他们的马车上。
火把上浸着油,车棚很快燃烧起来,马也受了惊,不受控制的往前跑。
“快停下来!”
“停不下来,缰绳被砍断了呀!”车夫快绝望了。
“爹、娘,快跟着我跳车!”
“是谁敢暗算杜家,不想活了......儿啊,爹娘这老骨头跳下去,恐怕就直接送走了啊......”
杜威用刀将燃烧的车帘挑掉,四周的火光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要暗算杜家,这是暗算整个东都开始了。
杜方更是气得七窍生烟:这群死狗奴!也不看看是谁的车,今天这事了结,非把往我车上放火的扣**点了天灯……
夜幕下的东都一时火光四起。
乱党比所有人想得都要聪明。还有什么,比整个东都乱起来,更容易浑水摸鱼?
洛泱早回到府里,冲天的火光很快惊动了所有人,她冲到院子里,院墙挡住了所有的明火,只有映照在夜空中的火光。
“邵春、季扬!”
两个暗卫跳屋顶,紧张道:“小娘子,咱们府里没烧起来,您别着急。”
“不,你们看天上的火光,全城只有禁军管的皇城方向没起火。这是障眼法,要烧的还是含嘉仓。你们快过去帮我阿兄,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因城中起火乱了阵脚,千万不能开城门取水救火,切记切记!”
邵春二人对视一眼,跳上屋顶,顺着屋顶往北奔去。
全城起火,除了洛河两岸,远离河流的地方,灭火的水必然不足。今日能在含嘉仓里搜出火药兵器,禁军和运转使参与其中是大概率事件,那么,仓库里的防火措施十之八九不能发挥作用,剩下最快的办法,就是开城门,取护城河里的水。
开城门,就是关键。
我怎么这样聪明?难道是狗血电视剧看多了?
另一处的黑暗中,也有人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我怎么这样聪明?还好被我猜中,就是他们卢龙军。
一身黑衣蒙面的李奏,伏在卢龙进奏院的屋顶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出门放火的人马足有三十来个,就是从后院里出来的。
证据确凿,黑他不冤。
他们这一招狠呐,李奏恨得咬紧牙根,洛阳大火还是在所难免,可这也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打劫的藩兵此时并不在城中,所以才需要将整个东都变成疑阵。
他们将兵器藏在含嘉仓里,借着救火进入含嘉仓,拿到兵器后,救火人变打劫人,趁乱搜刮一空跑路。所以,城门是关键。
“公子,后院没人了。”
“好,你们去赶车。”李奏说完,纵身跳到院子里。
该死,膝关节还是会痛。
落地的瞬间,一阵刺痛让李奏心中吃惊,又过了两天,怎么还是没全好?
可现在也顾不得他的腿,忍痛过去打开后院门,让阿凛他们将满载武器盔甲的马车赶进来。
武器是含嘉仓里搜出来的,盔甲是苏元桢从兵器库里调出来的,虽然只有三十套,已经够定徐家造反罪。
几人正要离开,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来人啊!有贼!”


第三十七章 千钧一发
李奏蓦地听见身后有人叫唤,想起徐氏家眷应该住在后院,刚才只注意男人已经倾巢而出,没留意还有女人。
他们四人皆蒙面,并不怕她认出来。
李奏朝阿冽打了个眼色,阿冽和他的小兄弟阿茂便走了过去。
那女人叫道:“你们要干什么?我是徐进奏官的女儿,你们敢动我......啊!”
敢动你?我就是要你感动感动。不说是谁还好,说是徐贱人,我今天就破例打一回女人。阿冽化掌为刀,毫不客气的朝她脖子后面砍下去。
两人把打晕的徐柔嘉和婢女拖进旁边的房间,重重扔在地上。
刚走出门,阿茂突然想起什么,拉住阿冽小声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他转身进屋,很快又出来了,神秘兮兮的说:
“我把那徐娘子的衣衫用刀给划烂了。”
“为何要划烂衣衫?你把她那个了?”阿冽瞪大了眼睛。
“你傻啊,我要那个,能这么快出来?她们贵女爱面子,衣服都被撕烂了,她还敢作证说今晚她在后院看到什么?”阿茂卖弄着小聪明。
阿冽不屑一顾:“多余,满门抄斩的时候,家眷全都卖到窑子里去,说什么也没用。”
几人牵着从马车上卸下来的马出了院门。
“公子,裴大公子已经带着人到进奏院正门了。”阿凛从墙上跳下来报告。
“好,我们隐蔽,等他们找到后院再走。”
很快,后院被火把照亮,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拔兵器的“铮铮”声,衙役的喝斥声,女人的惊叫声混成一片。
“不知元枫那边怎样了......走,我们回去等消息。”
起火之前,苏元极、苏元枫、苏元桥就已经带人埋伏在含嘉仓门附近,元植又在城门楼上,多一个兄弟,大家觉得更放心。
东都城内已无宵禁,所以城门关得较早,酉时便关门落锁。这几天城门进出都严加盘查,男子的口音、手上是否有拿武器的茧,甚至说投亲都必须让亲人来认。
再加上苏元极带人找杏花,从南到北,大街小巷都翻了一遍,想在城里藏几百兵卒,几乎不可能。
先起火的是城南,从南市附近扩散开。
“三兄!城南起火了。”
五郎元桥进军营两年,只操练习武,从未真正面对过敌人,平时再怎么说狠话,那也是因为背后有苏家。现在真要对敌战斗,不免还是紧张。
“嗯,那边有父亲和大兄,又增派了巡防队,应该能控制住。我们只管含嘉仓。早料到要放火,却没想到乱军狡猾,想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要不是今日已经进去摸了一遍,含嘉仓肯定保不住了。”
元桥忽然有种怪怪的感觉。是什么?
含嘉仓起火?
救火立功?
元桥一阵头皮发麻:四兄今天好像说了句,至少应该叫他来灭火,他......早就知道这里要起火!
“三兄,有件事......”
他话未说出口,阴影中闪出两个人,埋伏的亲兵刚要开打,认出他们是邵春和季扬。
两人弓身走到元枫他们身边,低声道:“三郎君,小娘子让我们来传话,说城南是疑阵,你们只管守住含嘉仓,还有,她说不能开城门取水救火。季扬,我还漏了什么?”
季扬:“切记切记!”
开城门取水救火?这里临近徽安门......四兄?
元桥来不及解释,抓着三兄手臂,急切道:
“三兄,我去城门帮四兄。”
“去吧,城外有我们的人,你们守好城门,配合他们围歼乱军即可,不能开城门,不可让人混入。”
元桥抓起自己的佩刀,跳起来就走。
“邵春、季扬,你们跟过去。”看见小弟跑远,元枫才发现他并没有招呼他的亲兵一块去。
沿着城墙边往徽安门跑的元桥心乱如麻,因为此时随着“轰”的一声,含嘉仓门失火了。
四箱火药,没有找到的那一箱原来藏在仓城门。
那里有禁军把守,白天他们也不可能去那里搜。不过,禁军参与此事无疑了。
元桥大步跑上城门楼,远远听见元植正在下令:
“快快打开城门,所有的守军到护城河里取水救火!”
“少将军,没有上面的命令,我们不能随意打开城门啊......”
李景春也是副将,这点常识他不会不懂。
元植吼道:
“你懂什么?含嘉仓是皇仓,又在洛阳城内,禁军和洛阳军不都是圣上的军队?现在我才是城门郎,我命令你们开城门取水救火!”
“景春,你还想抗命不成?遇到紧急事件,我们守军本就有职责救助禁军。你赶紧去把不当值的也一起叫出来。”
元植没想到汤宝如此帮自己,对他点头致谢。
苏元桥在楼梯上与李景春擦肩而过,他气喘吁吁的喊到:
“不能开城门!参军有令,死守城门,谨防城外有乱军混入!”
“苏元桥?你胡说什么?你自己看看,城外哪有乱军?”元植见弟弟过来阻止自己,格外恼怒,指着城南道:
“看看,整个东都城都烧起来了,那才是洛阳军该去管的地方。我的人不去救附近的火,难道要等着烧到城门才救?”
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汤宝他们都不说话了。
这边靠近皇宫禁苑,本来就没有百姓居住,救火只能靠两边守军。
沉默之间,只听城门外有人敲打着铜盆喊:“我们是城外平民,城门郎快开门,让我们进去救火!”
“看到了吗?区区平民都比你有良心。”元植狠狠的将小弟拽到城墙边,压着他的头向下:
“你看清楚,城外是乱军吗?他们可曾持有兵器?”
的确,下面一群人穿着普通布衣,大多拿着桶和盆,他们甚至已经开始从护城河里打水了。
“四兄,”被元植手肘压着的元桥心里很难过,见阿兄看向自己,这才低声说:
“你早就知道今晚会起火,你是冲着立功来的。”
“到了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早点回去抓城里的山贼。”
元植松开了弟弟。
“山贼?城里放火的是山贼?你既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父亲?”
“二、三十个人而已,你若跑快点,兴许都已抓到了。”
“你打开城门是为了让他们出去?”
“不错,让他们以为可以出去,然后我再来个一网打尽。”
苏元植像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不懂了吧?不能永远都跟着几个兄长后面,要学会动脑子。我是自私了一点,想自己立功,可这有什么错?只要结果是好的,父亲甚至还可以借此向圣上要些抚民款。”
苏元桥呆呆的,他从小都和四兄在一起,在他的印象中,总是自己连累四兄,四兄从没害过自己。
苏元植瞟了旁边随时准备拔出佩刀的邵春,又说:
“带着你的人到城门边去,等那些山贼过来了,也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汤宝,准备开门!”
汤宝一直在旁边听二位公子说话,他觉得史大郎太有头脑,临时用了这位冲动无脑的四郎君,不用自己出面,到时,好处漏不掉,罪名又栽不到自己头上。
“是!准备开门!”
“五郎君,不能让他们开门!你忘了三郎君怎么交代你的?小娘子怎么说的?”邵春见汤宝要下城楼,急得伸手拦住他。
汤宝不屑的将他胳膊一推,邵春左臂本来就有伤,这一用力,伤口又裂开来,可他就是不放汤宝过去。
季扬见势,“唰”的拔出了佩刀:
“你们想抗命?”


第三十八章 平息
苏元植没想到,这两个原本不为人知的暗卫,跟了妹妹之后这么硬气。
他正想拔出佩刀,没留神被旁边的元桥冲过来用手按住,五郎一翻手,照他之前的样子,用手肘反扣住他胳膊,迫使他贴在城墙上,元桥凑在他耳边道:
“四兄,我是没你聪明,可我也不傻。你好好看下面,那群哭着喊着要进城救火的人,到底是不是平民,你心里还没点数吗?”
元植一惊,他这才发现,城外出现了洛阳军,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慢慢靠近,等出现在城门外的火光中时,那群打水救火的平民已经被包围了。
这是怎么回事?史大郎只告诉自己,只要帮禁军救了火,何监军就会举荐自己。
离开洛阳军,他才能有更广阔的天地。
城楼上的守军们也看见了,他们纷纷拿起弓箭拉弓做好战斗准备:洛阳军怎会对付手无寸铁的平民,难道他们要拿木盆木桶作战?一定是假冒的。
“大家不要动手,城外的是洛阳军!”苏元桥大喊道。
跑到半路回来的李景春清醒过来,是啊,自己怎么昏了头?他两步迈到墙边,正要分辨旗手在哪里,忽然头上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就听见卢世勇的大嗓门在叫:
“旗手看不见啊!下面是洛阳军!叫你们晚上练习看火把、看火把!旗子变成火把就找不到了!一个个的都该打!”
只见卢世勇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拿着把不知用过还是没用过的厕筹,一路在守军的头上敲过去,城头顿时满满的茅厕气息。
四郎好意替自己,不能让他没脸。卢世勇讪讪笑道:
“五郎君见笑了,这不是四郎君的错,他才来不懂,我们这个门有点特殊,护城河上有固定桥,夜里发旗语应该站在桥上,底下的人站错了位置,他们没找到。我这班人统统要罚到茅厕面壁。”
“听到没有!还不放手!”元植气恼的说。卢世勇送了他一个台阶,没理由不顺着下。
只听卢世勇又说:“含嘉仓起火,论理我们是该让不当值的守军去帮忙,这也是写进职责了的,只不过,开城门这是大事,没有都指挥使的命令不能开。
现在他们只是仓城门起火,仓房里都没事,往西走五百步,有条小溪穿过后宫宫墙,再流出城墙,那里虽是禁苑,危急时刻,取水救火也不算错,相信禁军自己就可以解决。”
卢世勇还是老辣,正蹲着茅厕就听见喊“走水了”,上了城门楼稍微一看,心里就有了判断。
火把被风吹得时亮时暗,汤宝心里叫苦不迭:有卢世勇在,就是四郎加上自己也开不了门啊!
“既然卢城门郎说了,大家各司其职守好城门。”
元桥朝卢世勇拱拱手,意味深长的看了四兄一眼,带着邵春他们头也不回的下了城楼。
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烟火味,渐渐的,夜空又再次恢复沉寂,这两个时辰,在东都的身上刻下了不深不浅的疤痕,好在不是难以愈合。
只是,多了些一夜无眠的人。
“荷花!”
“在的,小娘子,您要起来吗?”
“我睡不着……你去看看邵春他们回来了没有。”
“还没。若他们在附近,会把那盆春兰搬到山墙上,现在还在台阶底下呢。”
唉,又没有电话可以问问情况,古代就是不方便。洛泱转了个身,干脆坐起来,摸黑去穿鞋。
“要掌灯吗?”
荷花听到声音,已经拿着烛台走进来:“阿慕在廊下,要不要叫他去前院跑一趟?”
“不用,阿兄他们回来,邵春也会回来的。他胳膊上还有伤呢,今天不应该叫他跑的,是我疏忽了。”
洛泱只穿了中衣,披了件披风,坐在案前翻着自己写的几篇毛笔字,写得真丑。
繁体字不熟,毛笔也难用,黄蜡光太暗还有烟,白蜡也好不到哪去,好在天气凉快,没那么想念空调。
离开家三天了,好想回家。
今晚应该可以把徐家钉死在棺材里了吧?原主的仇也报了,将军也不会被降职,苏家以后都会好了吧?只是我怎么才能回去呢?
这三天一直紧紧张张,今晚过去看杏花,问了她话,洛泱终于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连起来了。脑子里一直绷着的弦突然松开,莫名有些烦躁。
不!她有个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会觉得烦躁,该不是到了亲戚来的那几天吧?
这玩意在唐朝该怎么弄?
上厕所用竹片子已经让她疯狂,好在丁香偷偷拿了黄纸给她。这个时代纸不便宜,特别是读书人崇尚笔墨纸砚文化,用他们认为高尚金贵的纸上厕所,那可是要被读书人爆头的。
真想大哭一场。
还没来得及哭,季扬回来了。他在门口跟丁香嘀咕了两句,便走到内室窗外,隔着窗户对洛泱道:
“小娘子,五郎君猜您没睡,让我来告诉您,事情都了了,大家平安无事,您放心睡吧。”
“累了一晚上,你也回去睡吧,凶手抓着了,我这也没什么危险。对了,邵春还好吧?他胳膊上的伤有没有碰着?”
问话让季扬有点意外,难怪才三两天,邵春对小娘子就已经死心塌地,他说小娘子眼里没有主人、下人,她确实和别人不同。
“他没事,还……跟着五郎君呢,今晚起火的地方多,趁现在城门关着,洛阳军和衙役还要全程搜查,恐怕这一宿都不能睡了。”
“我知道了。丁香之前包了几包点心,想给几位郎君送去,又怕人多不够分,你把它送到将军那里,由他们自己分去吧。”
“是。”
季扬走后,洛泱又躺回床上,手伸到枕头底下,本想摸出桃花戒指,却摸到了那块玉珮。
对啊,还有一件事要办,还没找到救命恩人呢。
怎么找?贴个寻人启事?
摩挲着玉珮的手指渐渐慢了下来,还没想清楚,她已经攥着那块玉,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墙之隔的紫竹洲,烛光还亮着,李奏没等回消息也睡不着,他披着外袍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上圣令”翻来覆去。
这块铜令牌做得很精致,大部分是实心的,正反面刻着字,最特别的是,下面有三指宽的镂空。你一块令牌做成镂空,就不怕在用的时候,被粗鲁压扁?
他用拇指指腹摩挲着那镂空花纹,总感觉有些眼熟。忽然,手上的感觉让他想到了什么:
这花纹是……是……
我的玉珮!


第三十九章 夫人的赏赐
但凡李奏身边有个婢女,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般无奈。
阿凛、阿冽二人,拿着令牌左看右看,若是纸做的,只怕都被他们凑得太近的蜡烛烧了。
“我以前天天看见那块玉珮,怎么就没留意是啥花纹?玉珮的花纹不是长得都挺像的......”阿冽小声叨叨。
他们从小就不用管李奏身上的东西,看不出来也不奇怪。
以前管李奏吃饭穿衣的,是两个太监,因为他们不能离开长安城,这次也就没能跟过来,送李奏走的那天,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李奏虽然不忍,但他们在今生,至少不用陪着自己早早赴黄泉,多少也是件好事。
“可惜玉珮丢了,船上、路上、马车上都没有,八成是丢在河里......”阿凛有些内疚,如果自己会潜水,就用不着公子下河,玉珮就不会弄丢,公子的腿也不会留下病根。
“好了好了,叫你们来看看,说一堆没用的。出去吧,我躺会,裴大公子回来叫我。”
一觉睡到天大亮,洛泱才伸了个懒腰睁开眼,原来掉在袖子里的玉珮顺着袖筒滑到她身上,把她吓了一跳。
掏出来看看,突然有了好主意。她一骨碌坐起来,对着正在卷床帘的丁香问:
“丁香,过了昨晚,我的禁足就该解了吧?”
“这奴婢可不知道,您要亲自去问将军。”丁香刚去厨下领小食,知道将军、郎君们忙了一晚刚回来。
“我不去,这时候我爹肯定没有好脾气,问了不是找骂?我还是去问问我娘吧。”
梳洗打扮之后,洛泱坐到桌前,今天的小食是偃月混沌,其实就是后来的饺子,里面包的是羊肉胡椒,说是能够祛春寒。
确实,虽然已经过了立春,风吹在身上还是挺凉的。
披着碧色风帽斗篷的洛泱,穿过牡丹园,走在荷叶还没有露出水面的荷塘边,她突然想起让小厮放掉的那几条花鱼,不由得穿过荷塘边的凉亭,走到亲水台边,探头往池塘里望。
“小娘子,您当心点,水边危险......”
“放心,离得还远呢。”
鱼还没看到,就听到花园里“咣当”一声,跟着就传来声惊叫:“啊呀!走路没长眼睛呐!”
“抱歉抱歉,怪我没长眼睛,秦大娘,我替您捡。”
亲水平台位置低,洛泱、丁香转头循声望去。
远远见一个拿着木桶木勺,正在给花浇水的婢女,撞到了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娘,把她手上抱着包裹撞掉在地上,里面包着的银钱衣裳露了出来。
那婢女怕她生气,边捡边羡慕的说:
“秦大娘,这又是夫人赏您的吧?夫人对您可真好,奶过郎君的就是不一样。”
“这次你可说错了,我的功劳,只有奶过郎君这一条吗?我告诉你,今儿......我可立了个大功!”
秦大娘得意洋洋的说着,捡起一串佛珠手串显摆道:
“看看,这可是宫里赏的玛瑙佛珠,夫人也就得了两串,其中一串给了我。”
见秦大娘不生气,那婢女放下心来,又继续夸道:
“我们都是笨笨的,哪像您这样神仙似的人物,才能得夫人欢心?您今儿立的是什么大功?让我也学学,将来还能在夫人面前讨个好。”
“这可不能说,不过,看你嘴甜,大娘我就告诉你一句半句也无妨。就是啊......与夫人最宠爱的郎君有关!”
秦大娘说完,抱着重新包好的包裹,笑眯眯的走了。
“这人也是府里的?”
“以前她是大郎君的奶娘,后念她有功,将军替他读过两年书的夫君在府衙里,找了个书吏的职,又让她一家三口都脱了奴籍,早就不在府里了。”
原来是个奶妈。她为何会得阿娘这样大的赏赐?而且又怎会与五兄有关?
“丁香,我们等会儿再去阿娘那里,先去五兄那里看看,前面可不就是阿兄们的院子?”
几个郎君的院子都静悄悄的,看样子,不是在睡觉,就是还没回来。洛泱进了那间墙上没长地锦的院子。
“小娘子好,五郎君在屋里闷闷不乐好半天了......”
阿德看见洛泱像见了救星,五郎君很少发脾气,所以一旦不高兴,连身边的仆从都不知怎么哄他才好。
看来还真有事?
洛泱一个人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