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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兮和方茉都点点头,也不知是敷衍还是认同。
方岳别过脸,大步回了楼上。
这天起,方老板终于意识到女儿长大了,他开始担心方茉的早恋问题。方茉早晨都会卷个头发去学校,以前方老板从不说她,现在方老板开始絮絮叨叨,说女孩子爱漂亮就是一种危险信号,她们嘴上答应的再老实,心里其实就是想谈恋爱,行动远比语言更诚实。
方茉确实爱漂亮,她私下跟陈兮吐槽,没想到她老爸也是个俗人,竟然认为女生爱美就是为了男人,她就不能纯粹是自恋吗?
近段时间方茉脸上的一颗青春痘退成了一粒棕色的斑,方茉照镜子,细数脸上和脖子上明显的几粒黑痣和斑,她决定要消除她美丽面孔上的瑕疵,趁着五一节有三天假期,她让陈兮陪她去医院点痣。
陈兮和方岳的整个三四月份一直都在昏天暗地忙着数竞赛事,现在告一段落,她终于能喘口气,所以一听方茉要求,她就答应了下来。
五一这天,陈兮陪方茉去了皮肤病医院。方茉喜欢做什么事都能有个伴,比如她买睡袍,就想给陈兮也买一件,比如她怕疼,也想陈兮陪她一块儿点痣。
“我也点啊?”陈兮意外。
方茉点头,握住她的一只手说:“你陪我一块儿点吧,不然我不敢,我问过我们班里的女生,有一个说点痣一点都不疼,有一个说疼死了,我现在心好慌。”
陈兮摸摸自己脸,方茉这才发现陈兮皮肤好的离谱,毛孔细腻,连颗痣都找不到。
方茉睁大眼睛费半天劲,终于伸出手指点住她下巴:“你这里有颗痣,去吧,跟我一块儿点了吧!”
陈兮舍命陪君子,点痣而已,又不用见血。
谁知道想什么来什么,陈兮点痣时出了意外,她下巴一疼,医生夹来一块止血棉花按了按她的出血点,按了几下,血还在往外渗。
医生又换了一块止血棉,陈兮问:“还在流血吗?”
医生有点尴尬:“你皮肤太薄了,我碰到了血管,你这血还没止住。”
陈兮说:“我凝血功能有一点差,止血是慢一点。”
医生一听有点放心,“那你血小板是不是不好?”
“血小板没问题,就凝血功能差一点。”陈兮学校里有过抽血体检,她身体健康,只有凝血功能的数据稍稍低一点。
医生更加放心了,她换了仪器,将针头对着出血点滋滋两下帮陈兮止住血,想了想,又找来医用纱布,贴在陈兮下巴上,怕她回家路上再出血。
陈兮从点痣的房间出来时,接到了方岳的电话。
“你在哪?”方岳问。
陈兮说:“我在皮肤病医院。”
方岳想起前些天方茉嚷嚷着要点痣,他问:“陪方茉去点痣?”
“嗯。”
“她点完了吗?”
“刚点完。”
“那你在医院等着,我过来接你去我舅舅那,我舅舅找你帮忙。”方岳道。
方舅舅没有陈兮的手机号,所以他直接找的方岳,顺便让方岳有时间的话可以带陈兮过来,因为陈兮没去过他那里,他怕陈兮找不到路。
方茉拎着配好的药过来,一共两种药,一种消毒喷剂,一种涂抹祛疤,医生叮嘱一个礼拜不能碰水,方茉点完痣才知道这事,现在她有点后悔,如果她三天没洗脸,三天后她的脸还能不能见人。
陈兮说方岳要过来带她去舅舅家,方茉毫无兴致跟他们一起,她挥挥手说:“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等他吧。”
“哦。”
“你的药先拿着,一天要用好几次,也不知道你要去多久,下午先用着。”方茉想得周到。
陈兮把药放进小挎包,站在医院门口等方岳。
方岳是坐公车来的,医院离他家不远,公车二十分钟左右,他下车的时候,陈兮已经坐在公交站台椅子上,她下巴上贴着的白色纱布四四方方,很大一块。
方岳皱眉:“你怎么了,受伤了?”
陈兮解释:“没有,我也点痣了,但是医生说我皮肤薄,她碰到了血管,我这里出了点血,怕血止不住,她给我贴了纱布。”
“……你怎么也跟着点痣?”
说来话长,陈兮道:“顺便的,下巴上那粒黑痣是比较明显,点了也好。”
方老板最近不辞辛劳每天念经,念得最多就是女孩突然爱漂亮是一种危险信号。
“……别跟着方茉乱学,”方岳说着顿了顿,他嘴角绷紧,又加了一句,“也不是说你不能早恋。”
陈兮:“……?”
第31章
方岳说完这样一句话, 他的嘴随即闭紧,紧得就好像蚌壳,难以再撬开的样子, 方岳就这么直白地盯着陈兮。
通常情况下, 当家长说“也不是说你现在不能打游戏”, 下一句话往往是“但至少你要把自己的学习先搞好”。陈兮这样想着,却没有等到下文,她善解人意说:“放心吧——”
话没说完,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
陈兮刚坐椅子上的时候用手机查过线路,知道应该坐哪路车去方岳舅舅那里, 她望着即将停靠的公交车,提醒方岳:“车来了,是这路车没错吧?”
方岳嘴角一下子绷得更紧了,等公交车停靠了过来, 陈兮眼神又一次催问的时候,方岳才滚了滚喉结, 压着声说:“不坐公车, 我们打车过去。”
“打车?不是说有两个小时吗, 你舅舅那边着急了?”由于方奶奶不助长歪风邪气, 所以虽然她腰缠万贯, 但不必要的开销她从来不花, 打车就是其中一项, 大家偶尔打车也是事出有因。
“没有。”舅舅让他们十二点左右能到就行,现在还不到十一点。但公交车一会儿刹停一会儿猛启,方岳怕陈兮“伤口”绷了。
他没多说, 正好有辆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 他招了招手, 把车叫了过来。
两人上了车,方岳报上地址。
方岳舅舅叫李海龙,和方岳妈妈李海萍是亲姐弟。他们俩农村出生,方妈初中学历,方岳舅舅李海龙是方李两家同辈人中唯一的大学生,自然也是唯一的律师。
李海龙任职的律所距离医院三十多分钟车程,律所所在的大厦外观老旧,大堂电梯旁的墙上挂着楼层索引牌。陈兮习惯性先了解周围环境,等电梯的时候她仔细看完了索引牌。
“到了。”方岳提醒她。
电梯门打开,他们和一位年轻女孩儿前后脚进了电梯。女孩儿先按了六楼,正好和陈兮方岳要去的律所是同一层,他们俩就站到了一边,女孩儿朝他们看了眼。
“我上次看到你舅舅还是过年的时候。”陈兮不习惯下巴上贴纱布,也怕出血点再次出血,她说话张嘴幅度很小,这样一来,脸上表情都显得有点僵。
“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他平常比较忙。”
两人说着话,六楼到了,电梯门打开,三人陆续出去。他们和女孩儿又是同路,一直走到了云华律师事务所门口,女孩儿看了他们一眼,先进了律所门。
律所前台看见女孩儿,“欸”了一声,女孩儿朝她点了下头,一声不吭就往律所里面走,前台也没拦她。
方岳和陈兮后一步进门,他们向前台说明来意,前台道:“哦哦,是你们呀,李律师的外甥和外甥女是吧,你们跟我来。”
不用前台怎么带路,李海龙正好就站在办公区,他面前是刚刚那位年轻女孩儿。
李海龙见到陈兮和方岳,赶紧叫他们:“你们来得正好,阿岳兮兮,这就是我在电话里跟你们说的那位姑娘。”
那通电话是方岳转述给陈兮的,当时陈兮在医院刚点完痣,方岳在电话里说:“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刚才去了我舅舅律所,应该是要做法律咨询,但她是位聋人,文化水平也不高,我舅舅让她写字,她写的字乱七八糟,也根本不成句子。他们双方不能沟通,律所那边以前没接待过聋人群体,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去哪里找手语翻译,我舅舅就想到了你,他们让那女孩儿晚两个小时再过去。”
陈兮就摸着自己下巴刚贴上去的纱布,点头道:“行。”
原来当事女孩儿就是这一位。
旁边忽然有人叫了声:“方岳。”
方岳和陈兮循声一瞧,竟然是廖知时。廖知时也挺意外,他挑了挑眉,朝他们走过去,“你们怎么在这儿?”
方岳简单介绍:“这是我舅舅,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我表哥吃午饭。”
廖知时表哥的软件公司就开在这家律所隔壁,表哥刚创业,有法律问题需要咨询,正好律所有位律师是表哥的朋友,表哥要过来一趟,廖知时来找表哥吃午饭,表哥见他无所事事,就把他一块儿带来了。
这会儿表哥正在办公室里跟律师朋友聊天,廖知时兴致缺缺,就从办公室里出来,谁知道就看见了方岳和陈兮。
“她下巴怎么了?”廖知时问方岳。
“受了点小伤。”
“都包上纱布了,看来这伤也不怎么小啊。”
方岳笑笑,没说这伤只是一个小点。
陈兮已经在和女孩对话。
李海龙让陈兮翻译,陈兮问女孩儿,你来这里是要咨询什么?
女孩儿打完手语,陈兮转述:“她说她想要咨询工资拖欠的问题。”
上午女孩儿刚来这里的时候,她只能在纸上凌乱写几个字,谁都看不懂,现在有陈兮在,李海龙可算是明白了,“那你让她跟我去办公室说。”
陈兮告诉女孩儿去办公室,女孩儿摇头,这动作大家都能看懂,她是在拒绝。
李海龙就道:“去办公室里慢慢谈。”
女孩儿还是不愿意,李海龙问陈兮:“她不愿意谈?这是什么意思?”
陈兮问了女孩儿,边看她回复的动作,边翻译出来:“她说她只是不愿意去办公室,她怕——”陈兮愣了愣,然后斟酌着翻译,“她怕遇到危险。”
“什么危险?”
女孩儿原话是,她怕别人拉她去睡觉,陈兮想了想道:“独处的危险。”
律所午休时间临近,办公位上还有几位员工,有员工语气不快。
“这是什么意思,她把我们这儿当什么地方了?”
“律师咨询是要收费的,李律师都没跟她计较钱,咱们够有耐心的了,她这话是要侮辱谁?”
陈兮听出几人的不满,她气定神闲道:“能不能再有点耐心呢?想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至少让她把话说完。”
办公室几人愣了愣,看向年纪明显还很小,外形也软乎乎的陈兮,都安静了下来。
方岳和廖知时也都沉默看着她。
李海龙想了想,让陈兮和女孩儿坐下,“这里说话也一样,”又对周围道,“行了,你们都去吃饭吧,刚才不就一直喊饿吗。”
员工陆续离开,陈兮和女孩儿找了椅子坐下,方岳也找了位子坐,廖知时来了兴趣,待在一旁没有走。
女孩儿叫董珊珊,今年二十岁,陈兮看着对方的动作,慢慢翻译道:“她为她老板工作了三年,刚开始的时候每次都是一百五十块钱,后来行情不好,降到了每次一百块钱。四月份,老板拖欠了她一个月的工资,她想知道怎么能让老板还钱。”
李海龙皱眉:“她做什么工作,什么每次一百五,每次是什么意思,她是说她日薪一百五吗?”
陈兮不确定:“可能是我理解错了。”
李海龙误解了:“那你让她慢点打手语。”
“不是,”陈兮向他解释,“手语分普通话手语和自然手语,就跟我们说话一样,我们有普通话,也有各地方言。”
这对听障人士来说是常识,对健听人士来说可能就是他们的知识盲区。
李海龙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个,他问:“你是说她在跟你说方言?那你能看懂吗?”
陈兮道:“我再问仔细一点。”
于是陈兮问董珊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一百块钱一次是什么意思,是指你每天的工资是一百块吗?
董珊珊打着手语,脸上也做着各种表情。陈兮怔了怔,手抬在半空又顿住。
李海龙问她:“怎么了?”
“我再问问。”陈兮很轻地说了句,然后手重新抬起,这次她手语流畅。
陈兮问她,我们去办公室里说好吗?
董珊珊很警惕,为什么要去办公室?我说了我要在这里聊。
陈兮说,这涉及你的隐私,所以我们需要有一个私人空间。
董珊珊冥顽不灵,表情很夸张,人越多越好,我就要在人多的地方谈,为什么其他人都走了?你们要骗我吗?
陈兮看出董珊珊抗拒私密环境,人多才能给她安全感,并且她没有隐私的概念,或者说,虽然她来律所咨询法律问题,但她连基本的法律常识也没有。
陈兮做了个深呼吸,在李海龙的催问之下,她只说了句“稍等”,然后不再做声,正容亢色地继续和董珊珊对话。
这是方岳从来没见过的神情,陈兮那些平常的活泼俏皮,偶尔的呆傻懵懂,以及时不时的插科打诨,都随着墙上时钟嘀嗒嘀嗒的计时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然端肃,和她起伏不定的呼吸。
两个女孩儿面对面,一来一往说着旁人无法理解的语言,连阳光都变得沉静。
许久之后,陈兮对李海龙说:“我去您办公室里说?”
李海龙顿了顿,“好,你跟我过来。阿岳你坐会儿。”
两人单独去了办公室,员工们吃完饭陆续回来,过了一会儿,办公室门打开,陈兮跟董珊珊比划半天,然后领着董珊珊去了李律师办公室,但办公室门没有关,外面人来人往,也听不见房间里的谈话。
廖知时表哥跟律师朋友聊完出来了,廖知时拍拍方岳肩膀,“我先走了。”
方岳:“嗯,再见。”
方岳这一等就等了很久,等他和陈兮离开律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陈兮出了大厦,似乎适应不了乍然出现的阳光,她抬手挡了一下,眯了眯眼睛。
她神情淡然,脸色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苍白,下楼这一路她一句话都没说。
方岳也没问,只是跟她说:“伤口怎么样?”
“嗯?什么怎么样?”
“伤口,你刚脸上的动作很大,有没有再渗血?”方岳问。
陈兮下意识摸了摸下巴上的纱布,像闲聊一样跟方岳说:“我刚才表情是不是好夸张?”
方岳道:“有点。”
“没办法,手语必须得配合表情才能表达出准确意思。”
方岳不了解这个。
陈兮就跟他打比方,“比如我说好吃两个字,我们语气不同就有不同意思,可以是‘好吃!’,也可以是‘好吃?’。”
她语气活灵活现,方岳含笑看她。
陈兮继续道:“但手语的好吃就一个动作,我们只能用表情辅助加以区分。”
方岳说:“明白了。”
陈兮:“手语还有很多常识,你还想听吗?”
“想听,”方岳道,“但是你先看看伤口。”
“没镜子啊,看不见。”
“我看看。”
“哦。”
陈兮撕胶带,不知道医生是怎么粘得,粘了半下午,胶带像在她脸上生了根,她抠着胶带一角,慢吞吞跟树懒似的。
“我来?”方岳问。
“哦。”陈兮放下手,微微扬起脑袋。
方岳伸手替她。
这一片是老城区,大厦旁边有不少小吃店,环境看起来有点脏乱,这时候没什么人用餐,路上车来车往,行人也都来去匆匆,各自为生活和工作奔波忙碌。
“你知道海伦凯勒吧?”陈兮问。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方岳说。
“对,”陈兮道,“她从小就没有视觉和听觉,但她却成为了闻名世界的作家,我看过她的自传,还是很难想象她要获得这些成就得付出多大的毅力。我唯一能具象化的,可能就是她有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给了她一个可以安稳去获知世界的机会。”
纱布撕开了,陈兮下巴上有一个红色小点,小点也很安稳,没有渗血。
“很多聋人因为听不见,他们能获取到的信息是有限的,他们可能连一些基本的常识都缺乏。”
比如陈爸,他完全没有防人之心,不知道签借条要谨慎,被骗了钱也手足无措,想不到可以求助法律,只想着他还不出钱怎么办。
但是能想到求助法律的人,或许连最基础的法律都不甚了解。
董珊珊对陈兮说,我的工作就是陪男人睡觉,三年前我老板给我开的工资是睡一次给我一百五十块钱。
陈兮问她,你知道这是卖|淫吗?
董珊珊问,什么是卖|淫?
陈兮说,你知道陪人睡觉是犯法的吗?
董珊珊道,我陪人睡觉怎么是犯法?这是我的工作啊,我是劳动者,那些睡觉不给钱的人才犯法,以前就有一个男人把我拉进房间里,睡完觉也不给我钱。
董珊珊今年二十岁,三年前她才十七。
陈兮想,她也很快就要十七岁了。
她从小生活在出租房,一直以为自己看到过不少恶,世间冷暖她都有尝过,但原来她真的只看到了世界的一角。
董珊珊跟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陈兮身体一阵阵发寒,呼吸也变得格外困难,她很难准确形容自己的感受。
直到现在,她走出大厦,站在了阳光下,看到了络绎不绝匆忙来去的人群。
方岳替她撕开了纱布,专注看着她的眼睛,静静听她说些语无伦次的话。
陈兮也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她终于轻轻道:“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刚才有点害怕。”
方岳从头到尾都没问董珊珊对她说了什么,陈兮向来有她自己的坚守。
方岳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听着她说害怕,想到她之前的正容亢色。
他想,他终于看到了陈兮世界的一角。
方岳手指黏着那块撕下来的纱布,他没有去管。他张开手臂,将人轻轻抱进了怀里,陈兮脸颊贴在他胸口,就像公车上她拉他书包肩带,像雨伞下她捏他衣袖,这一次,陈兮小手揪住了他的T恤下摆。
第32章
这个拥抱是平静且温暖的, 就像春风抚摸寂静的山岭,就像海浪拢住搁浅在沙滩的生灵,就像花晨月夕, 莺飞草长。
但陈兮贴他太久了, 好像拿他当木头桩子, 趁机在他这里歇个脚,连重量都不客气地往他身上卸。
有位大爷把电瓶车停路边的时候,朝他们望了一眼,大爷从小超市买了一兜东西出来,重新取电瓶车的时候, 又朝他们望了一眼。
有个小孩从街头跑到街尾,又从街尾跑到街头,中途两次在他们旁边驻足好奇,现在小孩开始了第三次奔跑。
还有一位派传单的小哥, 距离他们三四十米,有路人经过, 小哥就塞一张传单, 塞啊塞啊, 已经塞了一叠, 还剩最后两张。小哥痴痴望着他们, 眼神里是对下班的渴望。
于是平静的春风凌乱了, 温和的海浪也翻涌了, 晴空朗朗却擂鼓咚咚,这擂鼓声无所遁形,方岳上臂一绷, 猛地把人推开。
陈兮冷不丁地被人这么一推, 脑袋像不倒翁似的前后摇摆了两下, 她苍白的面色已经恢复了一点红润,陈兮有些茫然地看向方岳。
方岳肃着张脸,若无其事地示意她旁边一家小吃店,“饿不饿?午饭还没吃,先去吃点东西?”
陈兮顺着他的话转头,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好锁上了小吃店的玻璃门,门上挂着一块木牌,店主有事,暂停营业。
“……”
三天的五一假期结束,方茉开始戴着口罩上下学。方老板本来对她点痣这事颇有微词,后来看到她戴上了口罩,竟然话锋一转,觉得方茉这样隐藏住了自己的美貌,安全系数直线上升。他又听说点完痣要想完全恢复,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方老板跃跃欲试,怂恿方茉和陈兮没事多去医院点点痣。
陈兮下巴上的红点还很明显,杀菌的喷剂已经用完了,那支祛疤膏还需要再涂一阵子。
李海龙那边没再找陈兮过去帮忙当手语翻译,自然也没消息传回来。李海龙的意思是陈兮还小,如果他一早知道董珊珊的案件是涉及那方面的,他一开始就不会找陈兮帮忙。
所以陈兮又投入进了学习的海洋,她再知道董珊珊案件的后续,是在五月中旬。
那天高一年级篮球赛,班里不打球的人基本都去球场上当了啦啦队。
陈兮还没过去,她刷题刷得头昏脑涨,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教室的路上,她看见廖知时和一个漂亮女生从四班走出来。这女生陈兮记得,似乎是一名化竞生。
双方在走廊照了个面,廖知时远远冲她一扬下巴:“你好啊。”
“你好。”陈兮跟他打完招呼,就走进了自己班教室。
廖知时低头跟女生说了两句,然后独自朝一班教室走去,进门的时候他看见零星几个人,陈兮坐在第一排。
张筱夏站在自己座位旁,跟陈兮和白芷手舞足蹈比划:“潘大洲真的好搞笑,他不是站在球场边上吗,然后有人不小心飞了个篮球过来,他看到了不知道躲,居然跳起来想把球拍飞,结果起步没起好,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陈兮问:“他没事吧?”
“摔坏了没?”白芷也问道,“摔坏了他待会儿就打不了比赛了吧。”
张筱夏:“看起来是没摔坏,就是他缠着方岳,让方岳给他揉屁股。”
白芷陈兮:“……”
“那方岳给他揉了吗?”
这声音慢慢靠近,张筱夏这才看到廖知时走了进来。张筱夏眼都瞪大了,慢半拍才回答:“啊,没,没揉。”
说了几个字,她调也顺了,“方岳让打飞球的那个人过去帮潘大洲揉屁股。”
“噗嗤。”白芷笑死。
陈兮和廖知时也都笑了,廖知时看向陈兮,“你这位置,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啊。”
“是啊,”陈兮说,“很好的位置。”
廖知时看出陈兮是说真心话,他笑了笑,问她:“待会儿去看方岳打球吗?”
陈兮说:“去的,不过晚一点。”
张筱夏听见了,“啊,那你不跟我们一起过去吗?”
陈兮铺了铺桌上的一张卷子,“先等我把这块骨头啃下来。”
“哎,”张筱夏忧心,“我真替你的牙齿担心啊。”
“放心啦,我牙口很好。”
廖知时忍俊不禁,白芷在旁边有点好奇,她也是知道廖知时的。白芷问:“国境线今天通了吗?”
“翻墙啊。”廖知时不遮不掩。
“啊……”
廖知时又问回陈兮:“你下巴上的伤好了?”
陈兮:“伤?”
“上回你那里不是贴着纱布?”廖知时提醒道,“在那间律所。”
“哦,”这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陈兮摸摸下巴上已经变得很淡的小红点,说道,“已经好了。”
张筱夏和白芷收拾收拾就要去篮球场了,她们拿好东西,对陈兮说:“那我们先过去了,你别去太晚啊。”
“好。”
陈兮旁边位置空出,廖知时顺势坐了下来,“你最近有再去那家律所吗?”
陈兮拿笔准备做题,见廖知时都坐下了,她只好先放下笔,“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董珊珊现在的情况?”
陈兮摇头:“不清楚。”
“想知道吗?”
陈兮诧异:“你知道?”
廖知时笑了一下表示默认。陈兮维护董珊珊隐私,那天她将人保护得很好,当着他们的面,陈兮只打手语,一字不提,后来还把董珊珊哄进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