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楼两梯四户,因为楼里住户多,门禁就成了摆设,从来都不关,人员进出不受限,方岳从最近的日期开始查看,工作量较大,效率很慢。
陈兮跟他一块儿看,监控都调了倍速,看到视疲劳,他们终于发现上个月有一位陌生少年几次进出过二十八楼的电梯,少年身边还有一位熟面孔。
方岳没有再多浪费时间,他向保安道了谢,领着陈兮离开了。
时间晚了,小区路上没有其他人,因为马上要到春节,所以每栋楼的楼顶都打开了灯条,路灯下挂着红灯笼,绒毛一样细小的雨丝在灯下看起来像红色萤火。
方岳双手抄兜,散步似的走,“跟家里打过电话了吗?”他问。
“打过了,前天打的。”陈兮回答。
“还是打给那位蒋伯伯?”
“嗯,他回去后一直没再出来打工。”
“你这些年有没有回去过?”
“没有,”陈兮说,“老家没亲戚了,我爸妈过年也不会回去。”
方岳问她:“你出来那会儿才七岁,现在还能记起老家吗?”
“记得,但有一些印象也模糊了。”陈兮记得家里的房子,记得崎岖的山路,记得人烟荒芜,但她记不清是怎么搭车离开的,路太远,就好像她站在这里抬头望天。
方岳看着前方,边走边说:“这次寒假回不去,再等几个月,暑假的时候我爸要是抽不开身,到时我带你回去。”
陈兮看着一只野猫从草坪蹿到了小路对面的单元楼,简直像是在飞,“……方叔同意啊?”
方岳侧头看她:“到时我十七了。”
“哦……”陈兮想了想,“好像十七岁听起来是更可靠一点。”
方岳不置可否。
他前两天跟方老板谈过这件事,方老板难得像位大家长,在孩子独自出行这方面,他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行,你要说去宜清或者哪儿旅游,我没意见,那地方近,治安好,找警察也方便。但你别以为自己人高马大就是大人,跑那大老远你要真出事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还没社会经验你知道么。”
但方老板又很欣慰,“不过你呀,总算有个当哥哥的样了,好好好。”
方岳:“……”
又走过一个红灯笼,陈兮说:“那我到时候也十七了。”
“嗯,所以呢?”
“我也可靠了啊。”
“……别想。”方岳把她羽绒衣帽子往一翻,罩住她脑袋,绵绵细雨还在扑棱,“你一个人别想出远门。”
陈兮仰着脖子让眼睛从帽子里露出来,“你这算不算性别歧视?”
方岳淡淡道:“保护和歧视分不清?”
两人经过七号楼边上的单元楼,那楼旁边的无障碍斜坡角落里有一个大纸箱,刚蹿过去的野猫就躲在纸箱里,还有两只小猫跟它挤一块儿,纸箱周围铺着一些软布,旁边还有一只塑料碗,里面有剩饭也有猫粮。
这是好心业主给野猫搭的过冬小窝。
七号楼的玻璃大门还是敞开的,两人不用掏门禁卡,走进去的时候,陈兮勉为其难地说:“那行吧。”
方岳笑了笑。
翻过阴雨绵绵的一夜,到了第二天人都到齐,方岳在家中提出报警。
方奶奶肉疼她的钱,但她也迟疑:“报警管用吗?”
王阿姨把炒好的菜端上桌,插嘴道:“现在派出所做事都很敷衍,前几天我听说你们小区里有人快递被偷了,就放门卫那儿的,后来报警也没个下文。大过年的,警车一来,别人还以为你家出什么大事了。”
方茉侦探附身,“警察怎么查呀,电视里粉末一喷指纹一查就好,但我们家这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偷的,卫生又经常搞,指纹肯定早没了。”
“而且我听说盗窃案不到多少金额还不给立案,”方老板很怀疑,“我们报警的话派出所能管吗?”
方岳先回答方老板:“奶奶的金手链价值超过五千,已经满足了立案条件,至于怎么查,这是警方的工作,不用我们操心。”
他又看向方茉,“不过我可以提供指纹。”
方茉:“啥?”
方岳道:“小偷动过我的球鞋。”
谁都知道,方岳的鞋柜家里没人会去碰。
方茉急不可待:“我去,那还等什么,报警啊,我手机呢,兮兮我手机呢?”
陈兮坐沙发地毯上,戴着双一次性手套正剥菠萝蜜,这菠萝蜜是昨天方茉和方奶奶置办年货时捎回来的,好大一个。
陈兮指了下:“你屁股旁边。”
方茉也戴着一次性手套呢,找到手机,她把手套一扯就要拨号,突然就有人朝她冲了过来,抓住她的手急切道:“别报警别报警,对不起——”
王阿姨一脸惨白,“是我儿子干的,我之前不知道啊。”
方岳坐下沙发,朝陈兮伸手,陈兮正看着王阿姨,见面前大手张开,她放了一块菠萝蜜上去。
陈兮想起上个月曾在家里听过王阿姨诉苦,王阿姨跟方奶奶说她儿子不愿意再去职高上学,整天就呆在网吧打游戏,人都快废了。
王阿姨抓着方茉的手,着急忙慌跟四周解释:“是我怕他整天跑网吧,所以就想上工的时候带着他,能管他一点是一点,这事情其实都怪我,真的都怪我。”
王阿姨每次打扫卫生,总习惯把柜门和抽屉都打开,这样可以通风散甲醛。王阿姨的儿子没事乱晃,男孩子爱鞋,他看到了方岳的限量版球鞋,直接就上手拿了,有的有塑封他不能拆,有的没塑封,他上脚试过。
后来他又看到了楼下卧室抽屉里的现金,鞋子不好拿,但这么厚一叠钱,他拿一张也许没人发现。
王阿姨儿子起初只拿了一张,后来果然见没人发现,再来这里的时候,他就开始两三百这样拿。王阿姨起初不知情,也是某天她突然看到儿子在抽一百多一包的香烟,才把这事逼问出来的。
她恨得要死,可是钱已经花了,王阿姨抱着侥幸心理,跟她儿子一样想着,万一方家不会发现呢?
谁知道方家还丢了一根金手链,王阿姨儿子没说出全部实情。
“他以前只是贪玩,从来没拿过别人家东西,就因为我拉开柜子让他看见钱了,他才脑子一热,真的,冠军啊,方阿姨啊,茉茉,你们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儿子他年纪小,他还不懂事,我待会儿就把钱还给你们,行不行?”
方奶奶几人都傻了,王阿姨在他们家做了四年,他们对王阿姨很放心,平常抽屉里放钱也从来不锁,王阿姨做事认真负责。
方奶奶震惊之余不忍心道:“这个……”
方岳却无动于衷,拿出了他自己的手机。
“别别,阿岳——”王阿姨又来抓方岳的手,方岳皱眉站了起来。
“阿岳,你先等会儿,”方奶奶说,“小王你先回去。”
王阿姨心惊胆战离开,方家开座谈会,主要内容就是想息事宁人,方奶奶提出的解决方案就是拿回损失,开除王阿姨,报警这事就算了。
方岳铁血无情:“包庇罪犯也是犯罪,她儿子已经满十六了,偷窃金额也不算小。”
方奶奶说:“小王在我们家做了四年了,大家都有感情。”
方岳不想跟他们在法律面前扯感情,“所以报警抓的是她儿子,不是她。”
方奶奶和方老板都不忍心,连方茉也欲言又止,三比一获胜,陈兮没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她跟王阿姨很少相处。
这件失窃案算是雷厉风行的了结了,但方岳一整个寒假都处于低气压,家里那些亲戚朋友在春节时又上门套交情了,方岳坐镇家中,所有人都在这少年手下铩羽而归。
方茉跟陈兮说:“可怕,他比以前还要可怕,跟斩妖除魔似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灭全家。”
陈兮说:“你以前不还夸他厉害?”
“那也要看情况吧,哎,”方茉又想起王阿姨的事,“我也不是说报警不对,但是怎么说呢……哎,不管了不管了,我有时候也觉得我们几个都是圣母,家里有一个不谈感情只谈客观事实的大魔头也是一件好事。”
方茉又叮嘱陈兮:“我这几天要绕着他走,不想惹他了,你也离他远点,免得殃及池鱼。”
第二天陈兮家教晚归,餐桌上给她留了饭菜,她吃饭的时候方岳站厨房门口面无表情盯着她看。
这一年陈兮虽然有长高,但在方岳看来她四肢仍旧纤细,其实陈兮不算细胳膊细腿,她的腿型是骨肉匀称的,只是方岳不这么认为。方岳皱眉说:“家里饿着你了?”
这话没头没尾,陈兮归结于方岳最近心情不好。保持距离吧,陈兮快速往碗里夹了两块红烧肉,转身就想溜,方岳却伸脚勾住她的椅子,拦住她的去路。
“跑什么。”方岳下巴一指,“坐下,我有话问你。”
陈兮听话坐下,顺便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她很饿。
方岳半晌无语,盯着她的嘴,等她嘴里嚼一半了,他才开口说:“王阿姨的事没有报警,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应该有什么想法?”陈兮嘴里含糊不清。
方岳问:“你想报警吗?”
陈兮:“……我可能比较尊重失主的意见?”
方岳:“你不气她?”
陈兮摇头:“不气啊。”
或许方岳最近烦躁如火烧,就是因为这一点。
方岳发现他其实根本无法解读陈兮的真实想法,他对她“恶”的时候,她四两拨千斤就对付过去了,他们同进同出关系恢复后,她却原来还反锁着那道小门。
方岳也无法判断,陈兮那次独自晨跑,究竟真是像她说的那样,想错开使用卫生间的时间,还是她其实只是不愿意跟他一起晨跑?
陈兮的情绪太稳定,就像小太阳永远不下山。
“砰——”又一个三分球。
体育馆里的几人被虐惨了。
“阿岳你最近吃药了?让我休息休息,我快不行了!”
“行啊老岳,今天干死他们,输得那队请吃饭。”
“你故意的吧,那下次方岳跟我们一队。”
潘大洲一身汗,他箍住方岳肩膀,笑得贼眉鼠眼,“岳啊,你最近是不是吃炸|药了,怎么这么暴躁啊。”
“拿开。”方岳抖肩膀,朝着椅子走去。
“来,跟哥哥说说,为什么最近这么躁,哥想法找人给你降火。”
“滚。”
“啧啧,你文明点儿啊,这里有女生呢。”
开学已经一段时间,今天有空,大家相约出来打球。廖知时带了一个女孩过来,不是十二班的那位,这次这位长得也很漂亮,蹦出的十个字里有两个字是英文,潘大洲猜对方是国际部的学生。
廖知时这回同样没给他们相互介绍。
潘大洲眼珠一转,胳膊肘撑在椅背两侧说:“你说同样是帅哥,怎么廖知时就这么有女孩儿缘呢,廖知时就像朵全是蜜的花儿,小蝴蝶们都爱往他身边凑。你呢,虽然你同样老收到小卡片,但还真没几个女孩儿敢当面跟你热络,你就是那冰山雪莲,靠近你非得冻死。哦,邵落晚除外。”
邵落晚是潘大洲班里的班花,运动会时她担任五班的举牌手。邵落晚在追方岳,曾给方岳写过笛卡尔的爱心公式。
而潘大洲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邵落晚向他打听方岳喜好。那几天方岳疯魔一样翻数学书,一会儿悖论一会儿博弈论的,潘大洲就说方岳痴迷数学。
谁知道邵落晚心思活络,就给方岳写了个爱心公式。潘大洲总不好后补,说方岳痴迷的不是数学本身吧。
方岳喝着矿泉水,瞟了眼廖知时的方向,那女生正趴在廖知时肩头。
潘大洲耳语:“好黏糊啊,就跟挂在廖知时身上似的。”
背后说人,正主恰巧冲他们喊了声:“嘿,我们先走了!”
潘大洲吓一跳,“哦哦,回头见!”
廖知时和女生一块儿走了,潘大洲像驴一般笑,“羡慕人家黏黏糊糊吧,你羡慕也没用啊,有的女孩子吧,她就是不爱往你身边凑。”
潘大洲意有所指说了一堆话。
方岳烦得根本不是这个,回他两个字:“有病?”
正聊着,方岳手机响了,是陈兮。潘大洲假模假样挪挪屁股,耳朵想往手机贴。
“你还在体育馆吗?”陈兮在电话里问。
方岳:“嗯。”
“什么时候回来?”
方岳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快回了。”
“外面下雨了,你是不是没带伞?”
“没带。”
“我正好从书店回来,要经过体育馆,要不要顺便接你?”
“好,你过来吧。”
通话结束,潘大洲问:“陈兮啊?”
“嗯,外面下雨了,她说过来接我。”
潘大洲意外:“啊,她来接你?”
方岳看着潘大洲,不知怎么的,他不过脑的说了一句:“……她最近比较黏人。”
“……”


第30章
南方进入回南天, 前几日只是潮湿闷热,今天雨水终于憋不住,近傍晚的时候倾盆而下, 整座城市被淋了个透。
廖知时跟女生走出篮球馆, 见大雨滂沱, 两人冲到体育馆大门口等出租车。保安亭外面能站人,雨水被拦在了屋檐外,女生从随身包里拿出纸巾,贴心地替廖知时擦拭身上的雨水。
纸巾擦到了脖子,廖知时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他含笑偏头,错开了女生的手,然后他就看见了陈兮。
体育馆不远处是一个公交站台,陈兮杵在站台附近, 她歪着脑袋,脖子夹着伞柄, 胳膊上挂着一个塑料袋, 两只手上下翻飞。
她对面是一个女人, 看起来二三十岁, 女人没有撑伞, 她淋着雨跟陈兮比划。过了一会儿, 女人点点头, 做了一个表示感谢的动作,然后就跑到了公交站台底下。
陈兮慢慢朝体育馆的方向走来,女生挽着廖知时的胳膊说俏皮话, 廖知时看着陈兮走近, 陈兮要经过他们, 自然也看见了站在保安亭外面的大活人。
“你好。”陈兮打招呼。
廖知时笑着说:“你好啊,来找方岳?”
“嗯,”陈兮跟他客套,“你们是要走了?”
“是啊,但是走不成,”廖知时瞟了眼陈兮撑着的雨伞,说道,“没雨伞。”
“……我只有这一把伞。”陈兮好老实。
廖知时一笑,“嗯,不抢你的。”
陈兮微笑:“那我进去了,拜拜。”
“拜拜。”廖知时跟着她的行走路线转头,看着她往篮球馆的方向走。
陈兮没在场馆门口看到方岳,她把雨伞收了,朝外面抖了抖伞上的雨水,然后走进场馆内。没走多远她就听见了咚咚的拍球声音,篮球馆的大门敞开一半,陈兮脑袋探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方岳。
场地内好多男生,不得不说方岳是当中最醒目的一个,明明大家个子都挺高,方岳穿得也很普通,他就一件白色短袖T恤,但他混在其中,就是能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陈兮怕惊扰到别人,所以没有很大声,“方岳。”
之前的电话里,陈兮说她大概要十三四分钟才能到,所以方岳刚才又被人硬拉下场进了一个球,他没想到陈兮来这么快,说好在场馆门口等,陈兮还找了进来。
天气闷热,男生打球出汗多,有人是光着膀子的。方岳见陈兮出现在门口,他下意识移了一步,挡在一人身前,头也没回地说了句:“你去把衣服穿上。”然后他就朝着陈兮走了过去。
光膀子的人比方岳他们大一岁,是名体育生,身形健硕,他打球大部分时候都会脱上衣,外号大壮。
大壮听到方岳这莫名其妙的话有点懵圈,他问一旁的潘大洲:“阿岳刚是在跟我说话?”
潘大洲上下瞟他,“我们这儿也就你没穿衣服啊,不是跟你说还能跟谁说,你快去把衣服穿上。”
大壮像看傻叉一样,“你们俩没毛病吧。”今天这么闷热。
潘大洲才像看傻叉一样,“哎哟,你没看见来了女生吗?”
“我看见了啊,但刚廖知时也带了女孩儿来,怎么之前没人让我穿衣服?”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潘大洲一脸尽在掌握,老气横秋的样子,“他最近是个宝宝,可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是一个宝宝。”男人嘛,脑子不太正常的时候跟宝宝没两样,比如脾气不能自控,比如心思难测。
大壮却以为潘大洲在说门口的陈兮是宝宝,陈兮身高一米六出头,有点肉肉脸,很清纯漂亮。他眼珠在陈兮和方岳之间来回穿梭,最后狡黠地嘿嘿笑:“懂了!”
潘大洲说他:“懂了你还不去穿衣服。不是我说你啊大壮,男人出门在外,还是要检点一点的好,别这里露那里露的。”
大壮踹了潘大洲一脚,“我去你的!”
方岳个子高,胸膛宽阔,他往陈兮面前一站,陈兮视线就被他挡住了,所以陈兮根本没看到前面有位光膀子男生在穿衣服。
陈兮问方岳:“你还在打球啊?”
“不打了,你等我会儿,我收拾下东西。”他转身边走边说,“外面雨很大?”
陈兮买了几本习题册,书店的塑料袋上挂着水珠,她把雨伞搁在门口,然后才拎着塑料袋,跟随方岳走进场馆,回答他的问题,“是有点大。”
“怎么下雨还去书店?”方岳问。
陈兮说:“我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不过还好我带了伞以防万一。”
方岳来打球时带着一件外套,一直塞包里没有穿,现在打完球一身汗,更加穿不着。他把零碎东西塞进运动包,陈兮看见他包里的外套,提醒他:“你外套还是穿起来吧,外面有风,你身上又都是汗,万一感冒呢。”
去年换季的时候,方家集体都感冒了,方茉记忆犹新,所以今天陈兮要出门去书店,方茉看见她只穿一件短袖T恤,就让她再加一件薄外套,还说:“你要时刻记得,一人感冒全家遭殃。”
陈兮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她出门的时候就多加了一件外套。
方岳是真的很热,但他没说什么,“嗯”了声就把外套从包里扯了出来,抖开穿到了身上。
方岳东西不多,收拾好要走的时候,陈兮朝潘大洲喊:“大洲,你要不要一块儿走?”
潘大洲还没说话,方岳先开口:“你不是只带了一把伞?”那把伞还搁在门口。
潘大洲心说他挤一挤也不是不行啊,他为兄弟两肋插刀,兄弟却刀插他两肋,潘大洲哼哼,“我再打会儿球,二位先请!”
到了场馆门口,雨水噼里啪啦,溅在地上像烟花绽放。
个子高的人举伞,陈兮很自觉地把雨伞给方岳。伞不大,两个人勉强够撑。方岳把伞举过头顶,伞面倾向陈兮,两人手臂间留着清晰的缝隙,方岳尽量不碰着她。
陈兮抬头看了看伞,又看了眼方岳被雨水打湿的半边外套。她贴近方岳身体,手也抓住了方岳的衣袖,就跟以前坐公交车时,她抓着他的书包肩带似的。
方岳手臂僵硬,他们前面有一对路人也共撑一把伞,举伞的人一直搂着另一人,这样才能更有效挡雨。
方岳就盯着前面那对人看。
陈兮忽然开口:“方茉之前给我发消息,说她有个快递在门卫那里,让我们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上去。”
“嗯,什么快递?”方岳说“嗯”的时候声音似乎带喘,就好像他之前一直是憋着气,说话的时候他鼻子才通。
雨势大,很多细枝末节都被掩盖了。
陈兮说:“顺丰冷链。”
两人走到小区门卫处,翻找一通后,发现方茉不止一个快递,她有两个比较大的泡沫箱,幸好方岳在这里,否则陈兮真不好拿。
两人把快递搬回家,方老板这时间也在,见状问他们:“你们买什么东西了?”
陈兮把雨伞放进大门外面的伞架上,回答道:“不是我们买的,是方茉的快递。”
“方茉,”方老板喊,“你怎么又买东西了,这回买了什么,这么大两个泡沫箱?”
“我的我的,我的快递!”方茉嗒嗒跑来。
方老板又问一遍:“你又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方茉翻出小刀拆快递,边拆边说,“我就收到了顺丰的短信,说我有冷藏的东西放门卫那里了,让我自己去拿。”
“不是你买的啊,别是诈|骗吧。”方老板最近有看新闻,难免警惕性高。
方茉心很大:“我又没掏钱,骗我什么?”
陈兮和方岳都上楼了,方茉在楼下客厅拆开泡沫箱,一箱是车厘子,一箱里面装着各种包装精致的甜品,箱内还有一张淡紫色的卡片。
方老板倒不是故意偷看,方茉打开卡片的时候一无所知,根本没有避着人,所以方老板就看到了卡片上的某一行字——
方茉,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方老板顿时跳脚:“你早恋——”
这一声破了音的嘶吼效果喜人,陈兮换好衣服要下楼,方岳拿着换洗衣服正准备进浴室冲澡,陈兮被这一吓,第一级台阶不小心踩空了,方岳眼疾手快提住她的后脖领,他也就没忙着去洗澡,两人一道下楼去了客厅。
方茉翻白眼:“谁早恋了谁早恋了,你没看见这卡片上写的是让我做他女朋友吗,这是追求者,不是我男朋友!”
方老板松口气,但很快又警惕起来,他没料到现在的高中男生竟然这么明目张胆,追女孩居然敢追到家里来。
方老板语重心长:“茉茉,你还有几个月可就要高考了啊。”
“……爸,你这夸张的修辞,就好像我刚从我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你们就说我满两岁了一样,岁数是这么算的吗?我下学期才高三好么!”
方老板耳提面命:“你也知道你下学期就高三了啊,你可不能随便找男朋友,这样太影响你学业了!”
方茉灵魂发问:“爸,原来你这么看好我的学业啊?”
……方老板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他顿觉这思路不对,所以他看向陈兮求助。
陈兮旁听半天,接收到方老板的眼神后,她茫然了几秒,然后说:“大学的男生更成熟更优秀,要不方茉你再耐心等等?”
方岳鹰视似的看向陈兮。
方老板连连点头:“对对对,等你到了大学,什么样的好男生没有啊,到时候随便你找!”
方茉高瞻远瞩地叹气:“我觉得我是考不上大学的,还不如趁现在高中男生多,先筛选筛选。”
方老板恨铁不成钢:“你可不能这么想不开啊!”
老父亲开始长篇大论,方茉车厘子也没洗,就分给陈兮一块儿吃,陈兮吃得嘴巴红红,边吃边听方老板诲人不倦。
方老板说:“你们不懂,我是男人,也是过来人,我太了解那些青春期男孩儿的心思了。”
方茉和陈兮都长得漂亮,也都岌岌可危,十七八岁的小男生各个是豺狼虎豹。
方老板现在就对家里两个女孩儿忧心忡忡,他最不担心的反而是方岳,怎么说呢,方岳其实有点古板。
方茉从小长得漂亮,小学时就有小男生追她,小女孩有虚荣心,方茉在家像傲娇孔雀一样自豪,家里人也都配合逗她,说方茉好漂亮呀,有男孩子喜欢呀。
方岳却不以为然,完全不配合她。
方茉以为他瞧不上自己,当时差点就要跟他掐。
方老板回忆往昔,说道:“那个时候方岳就说了,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样的事,听听,方岳多懂事!”
方老板说到这里就来了劲,他屁股在沙发上一扭,口若悬河道:“不是我说,你们以后找男朋友,就该按照方岳这个标准来,他智商高学习好,人又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