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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调笑道:“瞧把你乐得,如孩童一般。”吉祥与汪氏相视一笑,二人动作愈发利索起来。
待一切收拾停当,车马已整装待发,只待禾上了御辇,御驾便一路向东奔驰。
一路上拓跋宏少有缄口沉默,只紧紧握禾之手,禾虽心内疑惑,却亦不便出声相询。
御驾大约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三宝行至御辇旁,对内道:“陛下,鹄泽到了。”言毕便将辇帘掀起。拓跋宏替禾紧了紧袄领,便拉其下了御辇。
展现于禾眼前的是一片湖泽,冬日暖阳透过薄淡的云层,照耀于湖面之上,反射出银色的光芒。禾一时睁不开眼,便以手遮面。宏笑着将其手轻轻拉下,指着远处道:“陕州有鹄,于水一方。”
禾放眼望去,... -->>
望去,果然于水中央有一大群白色鹄鸟,或伸展宽阔的双翼,或引翅拍水嬉戏,犹如一叶叶扁舟在水。鹄鸟时而挺脖昂首,时而曲颈低头。
禾见所未见,惊喜至极,不禁随着这些鹄鸟翩翩起舞。禾轻舒长袖,娇躯灵动,细碎之舞步伴以疾风般旋转,又恰于水边,宛若凌波仙子,一笑一颦动人心魄,宏于一旁亦是看呆了。
回至陕州行辕,已是日暮时分。宏只说接见地方官员,了解輿情,便离去了。禾被吉祥搀扶着回了住所,待洗漱完毕,只见汪氏领了随行的几个宫婢入得内来。
汪氏一脸笑意对禾道:“陛下着人送来衣裙钗饰,请您穿戴上。”禾虽满心疑惑,但见汪氏与吉祥这般喜悦之神情,便亦不再犹豫。
禾高髻之上插了七宝玲珑凤凰金步摇,一袭白色曳地蜀锦长裙,裙上以细如发丝的金线绣着并蒂莲花,袖挽白色拖地罗纱,脚踏五色云霞履。眉心浓黛直点,额色青黄细安,仿似画中行来,惊为天人。
众人正啧啧赞叹,忽听屋外有内侍来报:“陛下请您移驾东厢房。”
吉祥应了内侍,便与汪氏及宫婢们一道搀扶着禾行至东厢房。
入得屋内,只见满屋红烛,屋内以青布为幔,拓跋宏一身白衣端坐青蔓帐中。见禾入内,宏笑吟吟伸出一手,示意禾近前。
自门口至幔帐不足三丈之遥,然禾走的如此沉重,心下百感交集。禾全然知晓,皇室为鲜卑一族,北部婚礼,必以青幔为屋,谓之青庐,于此交拜,即成夫妻,这是宏为自己安排的婚礼。
宏满眼爱意望着自己心爱之人缓缓行来,待禾近前,拉其坐于身旁,却并不言语。
此时汪氏端了玉葫芦瓢近前,呈于二人面前道:“请您二位行合巹礼。”宏拿起系绿绳一端之玉瓢递于禾,自己拿起红绳一端之玉瓢,轻声对禾道:“白首不相离!”便一饮而下,禾满眼含泪,对宏深情地点了点头,亦将酒饮下。
汪氏于一旁亦是满眼晶莹,激动道:“共食合瓢,足以礼成!”言罢,接过二人手中之瓢,引众侍退去。
二人含情脉脉彼此凝视,宏伸手轻抚禾脸颊,缓缓道:“朕自幼便由皇祖母亲自教养,自五岁登基,皇祖母一路相携,方有今日大魏之盛世。朕感念皇祖母恩德,便将皇后之位予了冯氏嫡女。而今,朕做此仪式,只为令你知晓,你才是朕心中唯一的妻子。”
禾心内感动,强忍泪水,柔声道:“今生得遇元郎,已是上天恩赐。此生只求能相伴君侧,唯愿足矣。”
红烛摇曳,一夜温情。
禾待羽林卫与内侍、宫婢各个亲厚有加,随行众人皆自心内尊敬于她。只是皇帝迟迟未下封号于禾,人人不知如何称呼。
昨夜陛下如此大礼对禾,众人更觉为难。几个管事的皆来寻三宝讨教,三宝倒是机灵,对众人道:“既是陛下的娘子,便是我等的夫人。”
羽林中郎将蒋银奇思忖道:“内宫除去皇后、左右昭仪,便是三位夫人,这夫人品级视同三公,我等怎可随意称之?”
三宝听其如是言,沉思片刻,道:“此夫人非彼夫人,而今陛下微服于外,便无天家宫纬,只做称呼便可。”
虽言君心不可测,然三宝常年随伺君侧,众人皆觉三宝之言有理可信,皆知会手下之人称呼禾为“宝夫人”。
第十三章 邺城宫(一)
一路向西至雍州再向北经冀州至相州,待到邺城,已是腊月初三。两个余月里,拓跋宏除去接见地方官吏,体察百姓民情,与禾二人皆形影不离,同食同眠,一路观山川美景,如寻常夫妻般,尽情享受着相守的幸福时光。
皇帝身边伴着一个貌美若仙女子的讯息,还是于邺城行宫内传开了。
皇后冯氏为已故先太皇太后嫡侄女,太师冯熙之女。冯氏虽长拓跋宏一辈,年纪却小其几岁,因幼时常常出入姑母宫室,便对拓跋宏一往深情,如今做了其皇后,愈发的不愿其他女子占了君心。
消息传至冯氏耳内,着实令其吃了一惊。这许多年,拓跋宏从未自行选择后宫嫔妃,皆由先太皇太后挑选,自太皇太后大丧,三年里后宫未曾增添过新人。该是怎样的女子,可令皇帝带于身旁,巡幸九州?
皇后还在寻思着,这边内侍来报,大监三宝已候于殿外。
待三宝入内,便向冯氏行跪拜之礼,冯氏示意其起身回话,三宝道:“禀皇后,陛下方才于正殿见了自洛阳赶来的咸阳王与陇西公,加之舟车劳顿,陛下让奴来知会您,陛下明日过来与您共进晚膳.”
冯氏心内愤恨,却强颜欢笑道:“大监一路随驾亦是辛劳,快好生回去歇息。”
三宝谢过恩,正欲离开,只听冯氏询道:“一路随驾的是何人?”
三宝心知皇后所问,却佯装道:“回皇后,皆是陛下钦点的随行人等。”冯氏听三宝如此回答,冷哼了一声,便让三宝退去。
冯氏虽贵为皇后,但这许多年却对三宝无计可施。一则三宝自幼伴圣驾长大,与拓跋宏亲密无间,二则三宝为人老练,事事圆滑,即便自己贵为皇后,亦不得不让其三分。
这边三宝前脚刚走,那边贵夫人袁氏便入得内来。袁氏育皇三子拓跋愉,平日里袁氏常常出入皇后寝宫,以皇后马首是瞻。
此刻袁氏入得内室,见冯氏一脸阴沉,便猜出几分,于是假意劝解道:“皇后,这陛下许是得了新人,一时贪欢,您是皇后,于陛下心中分量那自是无人能及。”
冯氏本就如梗在咽,听袁氏如此道,便垂眼瞧其,冷冷道:“你倒是消息灵通啊。”
袁氏满脸殷勤道:“妾是心系皇后!”
冯氏冷哼一声:“少于吾这里表忠心。”停了片刻,接着道:“陛下向来以国事为重,从未带过后宫之人随驾巡幸,如今新来的这个不知是何等人物,竟能令陛下一反常态?吾到真是想见识见识。”
袁氏此刻亦变了脸色,略一思忖,对冯氏道:“皇后,您是后宫之主,其早晚都得来拜见您。不妨趁早将其底细了解,知己知彼,方能擒蛇七寸。”
冯氏窃笑一声,道:“吾早就着人去打听了,奈何那些个随驾的皆为三宝挑选的,欲自彼等口中问出话来,恐怕得费些心思。”
袁氏皱了皱眉,道:“大监纵是手段高明,亦难免人多口杂。陛下这一路行来,诸多州郡,便自有知情之人,待妾着人去暗中查探。”
出了御书房,拓跋宏便径直回了寝宫。刚至宫门口,便闻禾在和琴而歌。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拓跋宏不忍打断,便驻足不前,待禾琴声止住,方才举步入内。
众人见圣驾归来,急忙下跪。禾近前亲手替拓跋宏更衣,拓跋宏挥手示意众侍退去,便笑吟吟揽住禾,询道:“回至行宫朕便忙于国事,不曾问你可还习惯?”
禾娇笑道:“有元郎在的地方,妾皆可住的惯。”
闻禾此言,拓跋宏心内自是安慰几分,于是点头道:“回了行宫,朕便不能再似巡幸州郡般伴你左右。后宫之中有皇后,还有朕的其他嫔妃,朕怕委屈了你。”
见禾垂目不语,拓跋宏接着道:“朕不愿另赐寝宫于你,只为能日日见到你,免你忧惧。”
禾闻拓跋宏之言,心内亦是感动,便轻轻含笑点头,复又将头枕于宏肩上。此时无声胜有声,拓跋宏更觉怜惜疼爱于禾。
第十四章 邺城宫(二)
皇后寝宫内,帝后相对而坐,三宝与皇后近身的婢女婵梅,分立两旁为二人布菜。
皇后冯氏殷勤有加,对拓跋宏道:“自八月陛下离京,数月不见,陛下倒是消瘦了不少!”见拓跋宏笑而不语,冯氏接着道:“妾思忖着过几日便是腊日,虽说如今身在行宫,可这些个年节形式却不能含糊,恰这数月来后宫众秭妹亦盼着得见圣颜呢,不如热热闹闹办一场。”
拓跋宏微笑着点头道:“皇后思虑周全,就依你所言。”
冯氏接过婵梅所呈的羊汤,又亲手端于拓跋宏,便柔声道:“陛下离京之时罗夫人与郑嫔皆已有孕,妾不负陛下所托,悉心照料,如今母子皆安,春上里又能为您添小皇子呢。”
拓跋宏闻言微微点头,却并未如冯氏所料那般夸赞于她。冯氏略停片刻,心下一横,道:“妾听闻陛下宫里多了位美人相伴,若您真的欢喜,妾该于其相见,亦可替其跟您讨个封号才好。”
拓跋宏亦未料及冯氏会主动提起,心内一怔,道:“朕昨日方回至行宫,还未及向皇后提此事。”
冯氏放下快箸,娇嗔道:“陛下,妾为后宫之首,陛下嫡妻,理应替陛下安置后宫。如今陛下纳了美人,不与妾讲,让妾日后于宫中何以自处?”言罢,竟落下泪来。
拓跋宏挥手示意众侍撤去碗箸,方才开口对冯氏道:“这许多年,朕知你劳心后宫,勤勤恳恳。朕并非欺瞒,只是朕并未想好予其什么封号。”
冯氏听拓跋宏如此言,撒娇道:“那些重臣名门之女初入宫时,先太皇太后亦不过将彼等封嫔,待彼等为皇室延绵子孙,便可晋位夫人,更甚者位至昭仪。如今陛下得的这位美人,是何名门世家之女?”
拓跋宏冷哼一声,道:“朕记得皇后初入宫时便是昭仪吧?”
冯氏张了张口,竟一时语塞。只听拓跋宏又道:“朕还有事,皇后你早些休息,免得思多伤身。”言罢,便命三宝摆驾离去。
拓跋宏刚一离开,冯氏便嚎啕大哭,边哭边愤恨道:“这些年吾与陛下相敬如宾,却从未如今日般待吾。”
婵梅在一旁急道:“皇后您切莫动气,伤了凤体。”
冯氏咬着牙道:“如今面都没见上,其便令陛下给了吾下马之威,日后还不知要翻出何等风浪,吾不能让其祸乱了宫闱。”
婵梅边以锦帕替冯氏拭泪,边轻声耳语道:“皇后,那郑氏倚着自己父亲是员外散骑常侍,又与李夫人是姻亲,向来与您无亲近之意。如今,其有了身孕,若其再生出皇子,那李夫人便如虎添翼了。皇后您不如借这美人之手…”
冯氏闻言,嚯得站了起来,冷冷道:“李冲如今正得圣宠,陛下自然对李氏另眼相看,吾着实忽略了这二人。也好,此番吾一并将彼等料理了,免得日后养虎为患。”
窗外寒风凛冽,异常刺骨。
寝殿内,禾摆了棋局,与拓跋宏对弈。只见拓跋宏微微皱眉,片刻,面上露出自信之情,待执子落盘,笑对禾道:“这汉家棋局如同纵横疆场,亦讲究攻守得当,通观全局。”
禾浅浅一笑,道:“世人皆折服于棋道之博大精深,妾自浅薄,不及元郎之一二,得亏元郎承让。”
宏大笑道:“宝儿,你要的是棋中那份闲逸,而朕却将其视作汉家文化之精髓。这方寸棋盘,三百六十一子,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变幻无穷,包罗万象。朕自幼向往汉学,如今迁都事宜已定,朕便要推行汉家文明,厉行汉化之革。”
禾起身接过三宝手中茶盏,递于拓跋宏,待其呷下一口茶后,禾微笑道:“妾不懂前朝政事,只是妾长于民间,知市井百姓皆感恩先太皇太后与元郎行汉化之策。”
拓跋宏放下茶盏,伸手拉禾坐于身旁,感叹道:“朕欲行汉化之革,必自皇家始,否则不足以服众。朕早前与皇叔商议,待迁都之事稳妥,便将鲜卑一族的姓氏汉化,先断了那些个守旧世族的根源。”
禾怔住,她虽知拓跋宏励精图治,却未料及其竟有如此魄力。拓跋宏见禾如此神情,失笑道:“怎得怕朕抢了你的姓氏不成?”
禾回过神来,俏皮道:“既做了妾的元郎,不如就姓元吧。”
“元?”拓跋宏听了禾之言,沉吟道:“天地之始为元,新都始建为元,初行汉化为元。”继而大笑道:“妙,着实是妙!宝儿,你果然是上天赐于朕之仙子!”
禾甜甜一笑,补充道:“元郎是为兄弟之长,以元为姓,亦能示元郎兄友弟恭,始终无间之心。”
宏听禾言罢,更加对其另眼相看,一把将其抱起,径直入了内室。
第十五章 邺城宫(三)
转眼到了腊日。
待禾洗漱更衣完毕,吉祥端了豆粥入内,道:“陛下上朝前特意嘱咐御厨房给您熬的,言及北人食豆粥是以大豆磨粉,加了花椒与盐熬制而成,怕您食不惯。”
禾点了点头,道:“皇族于北部草原兴起,自有许多习俗不同于中原。虽陛下处处体贴,我亦该去尝试陛下之喜好才是。”
禾方食罢豆粥,三宝便来求见。
三宝向禾行了礼,道:“陛下着奴来知会您,今为腊日,后宫众人皆聚于皇后处,陛下处理完政事,亦会过去。按例,今夜陛下需留于皇后宫内。”
禾听罢三宝之言,轻声道:“陛下昨夜提及此事,已然知会了妾。此时又要劳烦大监再来,妾怎敢当。”
三宝忙又屈身行礼,道:“您说哪里话,这些都是奴分内之事。您直呼奴三宝即可,毋需称呼大监。”
禾淡淡一笑,道:“先前陛下微服,我等可似寻常百姓般相处。如今入了宫,便要依礼行事,大监之名只陛下与皇后可直呼,妾万万不可坏了规矩。”
三宝点头道:“您所言甚是,是奴考虑欠周了。”稍停片刻,接着道:“陛下思虑再三,为长远计,今日才不带您同往,您切莫多虑。”
禾点头不语,沉默片刻,道:“我初入宫禁,一切人事还望大监提点。”
三宝恭敬道:“您是主,怎可称提点。只奴自幼伺候陛下,各宫人事略知一二。您既问起,奴就同您随便说说。”
少做思忖,三宝接着道:“后宫循周礼,除了皇后之外另设左右昭仪二人,位视大司马;早年先太皇太后替陛下选了冯氏三姊妹入宫,大冯氏封了贵夫人,可早年因咳唠之症出宫养病;二冯氏便是当今皇后;小冯氏封了右昭仪,只不几年便薨世了;之下是三位夫人,李夫人为三夫人之首,为贵嫔夫人,即太子少傅、陇西公李冲大人之女;罗夫人,即镇东大将军、青州刺史罗云大人之女,生皇四子怿;袁夫人为三夫人中最末的贵人,生皇三子愉。此三位夫人皆位视三公。三夫人之下设九嫔,高氏,生皇二子恪、五皇子怀,赵氏、卢氏、两位郑氏、两位崔氏、王氏及韦氏,位视九卿。”
禾听三宝言来,心内一一记下。待三宝言罢,禾略带苦笑道:“帝王之家亦以门第出生论高低。”
三宝心内一惊,瞬即道:“平日里陛下国事繁重,鲜少顾及后宫,可自打您来了,陛下待您事事上心。”见禾不语,三宝接着道:“陛下还有一句话着奴带给您,陛下道,让您切莫忧惧,一切自有陛下为您做主。”
禾望着三宝,知其此番言语,亦是宏对自己的承诺,不禁感慨万分。
皇后宫内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祥和之景象。皇后冯氏身着绣着金、红、黄、蓝、白五色丝线翟鸟纹的藏蓝色翟衣,端坐于殿中主位。左右两侧分别坐着李夫人、罗夫人,其余各人依次坐于二人下手位置。人人皆华服锦衣,珠围翠绕。
待内侍来传,众人纷纷离座起身迎驾。只见拓跋宏大步入得内来,众人急忙下跪,拓跋宏近前双手扶起冯氏,与其一并行至主座。
众人心内不禁嘀咕,皆知皇帝宫内住了个美人,本以为借腊日团聚可得一见,窥一窥究竟何等样人物,可令皇帝日日留于身旁,未曾想皇帝竟只身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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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宏待坐定,端起酒杯对众人道:“朕出巡四月有余,忽略了后宫,今日籍腊日团圆,朕敬汝等!”
众人皆举杯道:“陛下为国事辛劳,令我大魏国泰民安,妾等无上荣光。”言罢,皆一饮而尽。
鼓乐齐奏,热闹非凡。
待酒过三巡,冯氏故作不经意地询拓跋宏道:“陛下,那位美人可是哪里不适,怎得今日不一同前来?”
拓跋宏正欲饮酒,听其如是问,便放下手中杯盏,反问道:“后宫人众,怎皇后独独关心其一人?”
只一弹指停顿,冯氏便道:“妾既做了陛下的皇后,理当照拂后宫一切,方可使陛下安心前朝之事。”
拓跋宏早已看破冯氏心思,却不动声色道:“皇后贤德,乃后宫之表率。如今罗夫人临盆在即,郑嫔亦是身怀六甲,皇后当多加上心才是。”如此一来,冯氏便不好再行追问。
拓跋宏挥手示意歌舞退去,望着罗氏与郑氏,笑吟吟道:“你二人近日可好?”
罗氏本欲起身,却被拓跋宏示意坐下,便跪坐着答道:“妾谢陛下挂念,妾与孩儿俱安。太医本说会于三月生产,然前几日侍医对妾道,日子许会提前。”
拓跋宏点点头,道:“那便要医署早日备下了。”
不待罗氏开口,冯氏便接道:“陛下,妾早已为妹妹备好一切,陛下放心。”
拓跋宏面露笑容,点头于冯氏示意。
郑氏听罗夫人已回完话,便忙起身行礼,对拓跋宏道:“有陛下惦念,妾一切皆好。只是近几日腹中孩儿闹的紧,许是盼着见其阿耶呢。”
拓跋宏哈哈大笑道:“待腊月二十二宴罢群臣,朕封了玺,便多去探望于你。”
郑氏闻言,喜出望外,忙谢了君恩。冯氏冷眼瞧其,转而又笑颜示君。
席间贵嫔夫人李氏始终笑容灿烂,与众人举止亲切。此刻,李氏举杯离席,缓步行至帝后面前,微笑道:“年节始于今日,妾愿陛下、皇后顺遂平安。”边举酒杯边接着道:“陛下、皇后,妾还有一桩喜事要禀告。”扫了一眼冯氏,又道:“高嫔亦怀有龙裔五月有余,这开了春,宫里便是三件好事了。”
冯氏瞪大了眼睛望着高氏,冷笑道:“怎得妹妹有孕在身,吾却不知晓?”
高氏怯怯,正欲出声,李氏便接过话道:“高嫔之前抱恙,去请皇后示下,许是您忙,并未着太医诊治,妾方替您照料于其,皇后勿怪。”
冯氏强压怒火,呛白道:“那真是有劳妹妹。这知道之人明白妹妹是帮了吾,不知道的便以为妹妹越俎代庖呢。”
拓跋宏心知二人以此博弈,却做若无其事状,不待李氏出声,拓跋宏便道:“后宫诸事繁多,皇后日夜操劳,难免疏漏。如今有李贵嫔协助,你二人同心协力,朕便可安心于前朝了。”
不待冯氏有所反应,李氏急忙道:“妾定不负陛下所托,当尽心竭力辅佐皇后。”
冯氏心内愤恨,只是圣驾在前,不便发作,只得勉强道:“陛下放心,妾等自当将后宫料理妥当。”
待席毕,众人散去。
第十六章 慰母心
皇帝寝宫内,禾正独自抚琴,忽听内侍传报,从事中郎高融求见。禾心内觉奇,便急忙起身相迎。
只见高融入得内来,见了禾,正要屈身行礼,便被禾扶起。禾兴奋道:“叔达,真的是你!多日不见,三娘与阿妹可都安好?”
高融点点头,道:“嫂…”忽觉失言,急忙改口道:“宝夫人,彼等一切安好,您放心。”
禾面露舒心之情,接着笑道:“怎得你今夜前来,所为何事?”
高融道:“陛下恐您思念家人,着臣去洛阳接了林夫人来。”
“母亲?”禾惊诧道,“母亲现于何处?”
高融忙答道:“夫人现于殿外候着…”
不待高融言罢,禾已急急奔向外殿。
即便汪氏与吉祥已陪于身旁,车氏仍觉惴惴不安。
忽听一声“母亲”,转头见是禾,车氏又惊又喜,正欲近前,忽想起自己身于内宫,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禾一头扑进车氏怀里,对车氏道:“母亲,女儿好想您。”
车氏颤抖着手轻抚禾头发,话未出口,泪已落下。
汪氏一旁见状,心知皇帝寝宫怎可容外人落泪,便急忙近前轻声道:“夫人,您二位入内叙话,外头凉。”
宫室之内,车氏听禾道罢始末,竟一时回不过神来。
足足十弹指,车氏才道:“那日高府来人告知你葬身火海,骸骨不得寻,我那时连寻死之心都有了。你父亲见我不吃不喝,便对我道‘你若死了,到了寒衣节,谁于禾送寒衣啊’…”
说着又哽咽起来,拭去泪水,车氏接着道:“前几日叔达公子去接我,只对你父亲说要于你做佛事。到了半路,其才对我言你还活着,我竟以为自己在做梦…谢天谢地,菩萨保佑,你真的活着,竟然、竟然还入了宫。”
母女二人相偎榻上,呢呢喃喃,直至更响三遍。
汪氏入得内来,轻声对车氏道:“夫人,子初一刻了,您该回去了。”
车氏长叹一声,道:“今日蒙陛下恩典,能入宫与你相见,知你安好,我便放心了。”
禾扶车氏一同起身,道:“母亲,此去不知何时方能再见,母亲定要珍重!”言罢,便跪倒于地,向车氏行叩拜之礼。
车氏与汪氏急忙忙上前搀扶起禾,母女二人继而相拥辞别。
高融此刻已候于外殿,见母女二人出得殿来,便近前道:“夫人,为宝夫人之长远计,今夜只能委屈您至咸阳王行辕落脚,明日我便送您回洛阳。”
车氏点点头,道:“有劳叔达,能见到禾,住哪里都无妨。”
禾心内虽不舍,却亦无可奈何,于是接过吉祥手中氅衣,替车氏披上,道:“您平日里要多爱惜自己,莫要再劳心伤神。”
车氏满目晶莹,却不再言语。
禾望着高融,见高融点头示意,二人心内默契,却彼此无语。
宫外已大雪纷飞,深墙大内里,万籁俱寂。
第十七章 情与妒(一)
待卯时初刻拓跋宏一上朝,皇后冯氏已睡意全无,便急切切唤乳母萧氏与近婢婵梅入了寝殿。
不待冯氏开口,婵梅便屏退众人,近前对冯氏道:“皇后,奴昨夜询了蒋太医,其道药丞主药,方丞主方,若非太医令,何人因何病症,开何药方,旁人皆不得知。”
冯氏看了一眼婵梅,道:“平日里这蒋中奇素与父亲交好,其断不会知情不报。只是这高氏,有孕五月有余,竟未露出端倪,亦是稀奇。”
萧氏接口道:“妇人生产,时有后怀,时有前怀,高嫔此番不显怀,并不足为奇。只是李夫人,已然有郑嫔依附于其,却又来拉拢高嫔。”
冯氏不屑道:“自太祖订下‘子贵母死’始,后宫里这些个门阀世家之女皆以养她人儿子为要。这高嫔已育二子,若此番再得一子,李氏拉拢于其,岂非胜算更大。”
萧氏望着冯氏道:“皇后,那高嫔并未与李夫人居于一宫,且平日里不喜与人交往,李夫人竟能将其收拢,可见其之手段。李夫人是狼子之心,您该早做筹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