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阵一阵的笑声又低又哑,仿佛自带混响效果,三百六十度环绕在许芳菲周围。
直接把她给笑懵圈了。
许芳菲很茫然。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也不对,还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坏蛋哪根筋没有搭对。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许芳菲已经开始猜测他脸会不会抽筋的前一秒,男人才终于十分勉强地敛起笑意。
他靠着墙瞧她,平日里冷寂的黑眸沾染了笑色,透出种令人不敢逼视的亮。
郑西野冲她抬了抬下巴:“还真的以为我在踩点儿?”
许芳菲呆在原地,望着他,眉心无意识地微蹙。
郑西野把少女这一表达不满的小表情收入眼底。
她实在太美,极是妩媚娇艳的五官,偏偏年纪尚幼,略带婴儿肥的脸型稚气又青涩,明艳被钝化,任何表情都显得纯真无辜,娇憨可爱。
郑西野刹那出神,食指指尖又是一跳,转瞬恢复如常。
他微眯眼,慢悠悠地弯腰贴近,指尖敲敲她额头,轻笑道:“小姑娘,女孩子长得这么漂亮,可千万不能太好骗。”
*
头天夜里回家太晚,许芳菲洗漱完已经快十二点。
她关了灯,穿着睡裙爬进被窝,抱着手机思来想去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再跟郑西野道个谢。
戳开短信箱,敲字:【今晚的事,谢谢你。】
编辑完想了想,觉得不合适,又哐哐哐删干净。
之前他就说过,她永远就只知道跟他说“谢谢”,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虽然对方是开玩笑的语气,但,世界上的很多真心话都是通过玩笑的形式说出,这个道理许芳菲明白。
许芳菲抿了抿唇。
口头感谢不行,那就用行动表示好了。
思索着,她掀开被子跳下床,鞋也没穿,光着脚丫子跑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印着草莓熊的卡通零钱包。
这是许芳菲的小金库。
乔慧兰每隔一段时间会给她一些零花钱,当做考试奖励。虽然不多,但她平时样样节约,几乎就没怎么花过。
翻出钱包里的一把零钱,细细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两百块整。
两百……
应该够给他买个礼物了吧?
许芳菲暗自下定决心,将全部家当重新收进钱包,放好。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上午,她照顾外公吃完早餐,洗完碗,便准备出门买礼物。
许芳菲平时性格文静,朋友很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给异性送礼物的经历。
她瞪着自己的零钱包发呆,冥思苦想好半天,还是不知道应该选个什么礼物合适,索性给杨露打了个电话。
她想,杨露阳光活泼,认识的男孩子也多,应该可以给出好建议。
嘟嘟几声后,电话接通。
听筒里,杨露的声音还很困倦,没睡醒似的,含糊着“喂”了一声。
“你还在睡觉吗。”许芳菲很不好意思,“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也差不多睡够了。”杨露打了个哈欠,接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兴冲冲道:“对了,许芳菲,昨天晚上那个大帅哥到底是谁呀?”
许芳菲嗫嚅两秒,说:“是我楼下的邻居。”
“长得真好看,而且好酷啊!”杨露津津有味回忆着昨晚的惊鸿一瞥,又和许芳菲闲聊了几句,接着问:“对了,你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许芳菲莫名有些紧张,回答:“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一般给男生送礼物的话,可以送些什么?”
“多大年龄的男生?”
“二十几岁?”许芳菲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杨露道:“那很多呀,乐高、剃须刀、球星的签名球鞋签名球衣,或者古龙水,主要看那个男生是什么性格,有什么爱好,喜欢什么。”
听完杨露的话,许芳菲有点犯难:“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杨露纳闷儿:“你要给谁送礼物?”
许芳菲脸微微发烫,搪塞道:“就、就一个哥哥。”
杨露无奈了:“不然,你去学校旁边的礼品店逛逛?那儿东西多,说不定会看见合适的。”
许芳菲:“嗯,好。”
挂断电话,她便拿着钱包出了门,直奔学校附近的礼品店而去。
*
今天郑西野回来得挺早。
八点刚过五分,他人已经到喜旺街9号院大门口。
其实说早,也不算多早,头顶天幕已经完全黑了,整片天空像一匹被黑墨染出的绸缎,一轮弦月挂在树梢,月光清凉如水。
快进小区时,郑西野眯了眯眼,余光瞥见数米远外停着一辆灰色桑塔纳,车窗是防窥材质,从外朝内看,黑咕隆咚一片。
他盯着那辆车瞧了片刻,眼神玩味,而后随手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细烟,丢嘴里咬住,边取打火机,边将目光收回来。
顺着斑驳的砖石路往三栋二单元的方向走。
点燃烟,郑西野踏进单元楼的入口。
然而,就在踩上楼梯的前一秒,他敏锐觉察到什么,身形蓦的顿住。一秒后,他倒着步子慢条斯理往后退出,微侧头,视线看向门洞旁边。
缺了角的花坛旁边,站着一道人影,娇娇柔柔一只,纤细柔弱,像朵雪白的小栀子。
与此同时,郑西野闻到了空气里那丝清新熟悉的甜香。
诧异只在一瞬,郑西野别过头,烟圈吐得老远,随手将刚点燃的烟戳熄在墙上。
他随手扇了两下,将烟味散开,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下午看见你出去了,但是一直没看见你回来。”许芳菲说。
郑西野挑眉:“你在等我?”
许芳菲点点头。
“怎么不在我屋门口等。”他问。
“我刚才经过你家,听见……”许芳菲头越埋越低,声音越来越小,“你朋友好像在。”
清凌凌的月光下,郑西野瞧见小姑娘垂着脑袋,白嫩小巧的脸蛋连着脖子和两只小耳朵,一整片皮肤全部红成番茄色,娇艳欲滴。
郑西野结合姑娘的上下文,和她羞得滴血的脸蛋,一琢磨,回过神。
猜到蒋之昂又了带女人回来。
郑西野静了静,问:“听见动静了?”
“……”许芳菲轻轻咬住唇瓣,继续点头。
郑西野得到答案,动了动唇,下意识就想跟她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反应过来,突的一怔——不是。
他紧张个什么玩意儿。
他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几把玩意儿?
怕她听见那些动静,以为他也和蒋之昂是一路货色,成天跟女人鬼混?怕在她干净纯洁的认知里,他十恶不赦的罪恶形象再添个“乱搞男女关系”?
郑西野忽然闭上眼,捏了捏眉心,觉得有点儿好笑,又有点儿自嘲。
这还是个高中生,十八岁,刚成年的小女娃娃。
他他妈别是疯了吧。
静默好一会儿。
郑西野心绪平复,睁开眼,重新看向花坛边的小姑娘,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问:“找我有什么事?”
话音落地,小姑娘滞了下,终于龟速地抬起脑袋。
漂亮的眸子看向他。她暗自做了个深呼吸,说:“我给你带了一件礼物。”
郑西野黑眸深不见底,浮起一丝惊讶。
然后就瞧见小姑娘伸出一双白白的小手,无比郑重地,朝他递来一个包装精美的蓝色礼品盒。
郑西野伸手东西接过。
“这是为了感激你,那晚保护了我和我同学。”少女羞赧地漾开笑颜,“很小的小玩意儿,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希望能让你多笑一笑。”
郑西野眉峰一挑,揶揄:“点我平时脸太臭?”
他人长得好看,挑眉时有种流气又桀骜的俊,招摇恣意,野痞味儿十足,充满了一种无形的杀伤力。
许芳菲心跳急促,慌张地摆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不安地小声说:“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很多心事,总是心情不太愉快的样子。”
平地起了一阵凉意,夜风苏醒过来,云、月、天,整个世界都跟着鲜活。
郑西野垂眸,淡淡瞧着手里的小盒子,忽然一弯唇,笑:“其实要哄我开心,不用这么麻烦。”
许芳菲:“唔?”
男人撩起眼皮,目光笔直看向她,低缓而平静地说:“多见见你,我大概就能心情愉快。”


第16章
这人嘴里的话,虚虚实实,十句里九句都当不得真。几回接触下来,许芳菲已经勉强习惯了那么一丁点。
怎么讲呢。
用老人们的话说,敢在凌城混的哪个不是刀尖舔血喝,他这种人,没有真心也不说真话。但因为知道他本性不坏,没什么恶意,所以许芳菲不会真跟他生气。
只是有点无奈。
这种玩笑开多了,就显得有些过分亲昵,好像她和他……很熟悉很亲密一样。
许芳菲脸蛋燥燥的,抬眸看郑西野一眼,难掩不悦,闷道:“你老是这样逗我,是觉得很好玩儿吗?”
郑西野又恢复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整个人冷淡又凉薄,戏谑反问:“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喜欢看漂亮姑娘养眼?”
听他这么说,许芳菲胸腔里猛的噗通两下,脸也跟着更红。
这好像……
已经是他第二次夸她好看了。
十八岁的小姑娘,等同于半大孩子,心思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想到什么,有时候不过脑,直接就会脱口问出来。
比如这会儿。
许芳菲望着他,无比认真地接了句:“那你看到我,真的会开心吗?”
闻言,郑西野视线凝在她白皙的小脸上,略微一怔。
滴答滴答,时间悄悄溜过去三秒钟,周围连风都跟着安静下来。
许芳菲见他不说话,心头已经浮现出答案——人家哪儿是见到她才开心。分明是逗趣她,拿她当猴寻开心。
想到这里,她忽然感到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和低落,再说话时,态度也不再那么友好,硬邦邦道:“为了给你选这个礼物,我认认真真挑了好半天。你呢,你就知道骗我。”
明明是不开心的言辞,眼角眉梢也流露出责难意味,但这天生软细的嗓音,柔柔婉婉,没有任何攻击性,听在郑西野耳朵里,就跟猫崽子似的。
夜这样静,风这样柔。
郑西野盯着眼前的少女,眼皮突的一跳。
这小姑娘太乖了,而且懵懂青涩,美而不自知,一颦一笑都介于成熟女性和稚气女孩之间,说话时浓密的睫毛会不自觉轻抖,那种楚楚的况味,容易催发人的破坏欲,也会让人从骨头缝里生出恻隐和怜爱,想把她搂进怀里可劲地疼。
这种极致的妩媚和矛盾,对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而言,吸引力都是致命的。
郑西野黑眸沉沉,又看了她几秒钟,眼神不露痕迹地移开了。
他说:“我没骗你。”
许芳菲才不信他的鬼话,轻哼两声,闷头闷脑不搭腔。
郑西野顿了下,直视远方如墨的夜空,轻嗤一声,嗓音不自觉便轻柔下去:“有时候觉得,这他妈不是人过的日子。可是再不爽,一见到你,好像又什么都缓过来了。”
许芳菲不知道,今天郑西野能囫囵个儿站在这里,纯粹是阎王殿里捞回来一条命。
他去泰城七天,办事只花了一个钟头不到,其余时间就都躺在齐老头的地下诊所。
左肩位置被划了一道,皮肉伤,本来死不了人。糟就糟在刀口被人抹了神经毒素,导致他高烧四天退不下去。
齐老头急得团团转,眼瞧着他昏迷不醒,已经准备通知蒋建成这边去泰城处理后事。
好在郑西野命够硬,阎王爷不敢收,他愣是咬牙扛了过来。
这几年风刀雨剑,他死磕至今,已经坐上蒋建成身边的第二把交椅,表面光鲜,身体精神却都已疲累不堪。像是一个苦行僧,独行于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幽长隧道,四周尽是黑暗迷雾,荒寒刺骨,结果、命运、答案,一切都是未知数。
泰城之行,九死一生。几乎令郑西野产生了一种怀疑,怀疑自己所做种种,是否具有与之匹配的价值和意义。
可这种疑虑,在3206的房门被敲响时,烟消云散。
他打开门,穿浅色连衣裙的小姑娘手捧饭盒出现在眼前,朝气蓬勃,亭亭玉立,宛若一轮初升的小太阳,浑身洋溢着夺目的希望。
郑西野几乎出神。
这片肮脏的罪恶之地,开出了这朵干净顽强的小花。
姑娘才十八岁,学习刻苦,勤劳懂事,一定会拥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那时,他看见许芳菲整个人都在发光,属于这个坚韧少女的温暖光束,穿破重重黑暗,也照在了他身上。
*
许芳菲心情忽然变得轻盈而愉悦。
可能是因为成功送出了礼物,也可能是因为郑西野后面的那番话。总之,她就是欢喜,嘴角弯弯,几乎是一路蹦蹦跳跳地小跑回家。
“你不是说出去买笔记本吗?”
听见开门声,乔慧兰从卧室里走出来,目光在女儿身上打量一圈,狐疑地蹙眉,“本子呢?”
许芳菲脸一热,心虚而窘迫地回答:“旁边的文具店没有我喜欢的款式了。老板说明天会到新款,我明天再去买。”
乔慧兰觉得有些不对劲,对这一说法半信半疑。瞧着许芳菲红扑扑的脸蛋,眉头皱得更紧:“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
许芳菲干笑两下:“没有吧。妈,我挺好的。”
乔慧兰没再多想。她转身走进厨房,取出一盘切好的苹果放到桌上,招招手,“去洗个手,过来吃苹果。”
“嗯。”许芳菲乖巧地点点头。洗完手出来一瞧,见盘子里的苹果个大饱满,颜色几近暗红,不像是普通的红富士。
她拿牙签叉起一块放进嘴里,沙沙的,绵密甜蜜,口感也很特别。不由好奇地问:“妈,这是什么苹果呀?以前都没吃过。”
“好像是叫蛇果。”乔慧兰拿出一个小碗,分出几瓣苹果送进外公的房间。
许芳菲走到卧室门前。打量着手里咬出一圈月牙的蛇果,迟疑了下,又问:“这种果子应该很贵吧?”
乔慧兰正弯下腰,喂外公吃了一小块,随口回道:“这果子是你大伯妈送来的。我没买过,不知道价格。”
许芳菲讶然:“大伯妈今天来家里了?”
“没来家里,去的纸钱铺。”乔慧兰说着顿了下,似乎有些犹豫,凝滞两秒才又接着说:“说三天之后你大伯满六十,请咱们过去吃饭。”
外公闻言看向乔慧兰,说:“我枕头底下还压了400块钱,你拿去随礼。”
“不用爸。”乔慧兰笑,“最近铺子生意好,我身上有钱。”
乔慧兰和外公拉起家常。
许芳菲悄无声息退出去。她从兜里掏出零钱包,打开来,再次将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清点一遍。
今天买礼物,花掉三十块,还剩下一百七。
许芳菲重新将钱整理好。
过了会儿,外公把蛇果吃完了,乔慧兰拿着空碗走出来。转头看见许芳菲站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便柔声问:“怎么了菲菲?”
许芳菲把手里的钱递出,道:“妈,我这儿有一百七,你拿去。”
乔慧兰怔了怔,紧接着伸手推开:“你自己留着,买书买文具。”
“妈,我平时没什么用钱的地方。”许芳菲说,“之前爸去世的时候,全靠大伯和大伯妈忙前忙后,这次大伯做寿,钱多钱少,是我们一家的心意。”
乔慧兰:“那也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操心的事。”
许芳菲仍不死心:“妈,这些钱本来就是你平时给我,我攒下的。现在家里要用钱,你就拿去吧。”
“我说了,我有钱。”
“这么多年,你省吃俭用,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新衣服。”许芳菲鼻头涌上涩意,“爸爸去世之后,你一个人操持着这个家,受了数不清的委屈,吃了数不尽的苦。我已经长大了,我想为你分担。”
看着乖巧懂事的闺女,乔慧兰眼眶微润,却仍是摆摆手,轻抚女儿的脸颊,欣慰道:“傻孩子。有你和外公陪着妈妈,妈妈从来没觉得苦。”
许芳菲用力抱住乔慧兰。
她轻轻地说:“妈,我一定会有出息的。”
乔慧兰破涕为笑:“那肯定呀。”
*
许芳菲前脚离开没一会儿,郑西野也拿着蓝色礼品盒进了单元楼。
钥匙入孔旋两圈,打开房门,黑咕隆咚的空间霎时飘出一股味儿。
尼古丁,酒精,还混合着一丝男人女人厮混后的暧昧气味,浓郁刺鼻,实在不怎么好闻。
郑西野嫌弃地皱了下眉,眼风冷冷往地上扫过,女人的裙子丝袜内衣内裤扔了满地,一路蔓延到蒋之昂的卧室门口。
那扇房门还紧闭着,偶尔传出几声做作的打情骂俏。
郑西野自顾自回到自己屋。
灯也懒得开,他弯腰往床边一坐,拿高手里的礼品盒左右翻转,撩眼皮,饶有趣味地打量。然后微动十指,将包装纸拆开。
揭开盒子。
借由窗外月色投入的光线,郑西野眯了眯眼,辨认一番,发现礼品盒里装着的,是一个五颜六色的小玩偶。
很袖珍,小巧精致,没他巴掌大。
郑西野把玩偶拿出来,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举到月光下端详。
这是一个黏土娃娃,穿着一件小蜜蜂套装,坐在一个汉堡上面,咧着嘴瞪着眼,表情搞怪,看着颇有几分滑稽。
不知怎么的,脑海中浮现出少女含羞带怯的小脸儿,和她那句“希望能让你多笑一笑”。
想起她,郑西野眸色变得柔和,勾了勾嘴角。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声响动,蒋之昂咬着烟,边系裤腰带边大剌剌拉开房门。扭头刹那,他瞥见主卧床边坐着个人,没看清是谁,“操”了声,吓得烟都掉在了地上。
“野哥?你啥时候回来的?”
蒋之昂一脸惊魂未定的糗样,捡起烟重新塞嘴里,埋怨着咕哝:“大晚上的回来也不开灯,给我吓够呛,还以为进贼了呢。”
郑西野把黏土娃娃收回礼品盒,眼神瞬间冷下去,无波无澜。
他盖上礼品盒的盖子,“就刚刚。”
“哦。”蒋之昂吐出口烟圈,往后看,见那女人还死鱼似的趴在床上,顿时不耐烦了,催促说:“我哥不喜欢家里有外人,赶紧滚了。”
女人小口喘气,浑身绵软无力,缓了好一会儿才裹着被子坐起来,捏着嗓子喊:“老板,要人家走人,好歹把衣服递给我,要我裸奔呐?”
蒋之昂拿脚把女人的胸衣踢门边,说:“自己捡。”
女人娇嗔两句,下了床,裹着被子过去捡起衣物,也不关门,在男人眼皮底下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好。
然后拎起包,走出卧室,往蒋之昂腰上一掐,又朝他抛了个媚眼,然后才扭着细腰风情万种地走了。
大门关上。
回想起迷迷的火辣身材,蒋之昂还有点意犹未尽。他舔舔嘴唇,看向郑西野,由衷提议:“野哥,这马子波大活儿好,带劲得很。不然下次我让她陪陪你?”
郑西野冷淡乜他一眼,没说话。
“咋了,怕你家小嫩妞跟你吵?”
蒋之昂哈哈大笑,上前一把勾住郑西野的肩膀,低声道:“野哥,别他妈太把马子当回事。咱们是过命的兄弟,今天你上我的妞,明天我上你的妞,有什么大不了的?”
郑西野还是没说话。
蒋之昂便继续:“哥,咱俩这关系,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你那小嫩妞我确实挺喜欢,等你腻味了,把她介绍给我,怎么样?”
这番话,半是玩笑半是试探。
自从上次在KTV见过,蒋之昂就对那个小大嫂念念不忘。他这么说,就是在暗示明示郑西野,他们是好兄弟,自己可以眼都不眨就把妞送他床上,也希望他能礼尚往来。
蒋之昂说完便定定盯着郑西野,等待他的反应。
一旁。
郑西野垂着眼,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指尖轻敲,取出一根丢进嘴里。拿打火机点燃。
紧接着,他咬着烟轻抬手,拂开了蒋之昂放他肩上的胳膊。
蒋之昂微愣了下,皱眉喊道:“野哥……”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闷头盖脸砸过来。
蒋之昂毫无防备,闪都没闪地结实挨下,牙齿脱落,嘴里漫开铁锈味。
大少爷整个儿都被揍懵了,踉跄两步倒在沙发上,捂着脸、含着血和那颗被打落的牙,满脸震惊地仰视着郑西野。
烟雾迷了郑西野的脸。
他居高临下,掸了掸烟灰,开口说话时,表情格外冷静:“昂仔,这些年我出生入死,你和蒋老如果要我的命,我没有二话。但是你要碰我女人,除非我死。”
蒋之昂:“……”
“离你嫂子远点。”郑西野歪了歪头,顷刻间,眸中戾气横生,“听清楚了?”
蒋之昂虽然好色又混账,却是真拿郑西野当兄弟,为个小妞和郑西野撕破脸动真格,没有必要。更何况,凌城姓郑,底下那群亡命徒个个唯郑西野马首是瞻,在这儿和这个太岁起冲突,胜算几近于无。
片刻光景,蒋之昂却已心思百转。没几秒,他便悻悻挤出个笑容,说:“哥,今儿个我喝多了说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郑西野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
蒋之昂赶紧抓住,被对方一把拉起。
“今天的事,我翻夜就会忘干净,当没发生过。”
撂下这么一句后,郑西野转身走到冰箱面前,拉开冰箱门,从里头取出一罐冰可乐,边喝边往卧室方向走,口中淡淡地说,“过两天你还得去见贡蛇,那群菲律宾的马仔不是省油的灯,自己多长个心眼儿。”
啪。
门关上。
蒋之昂歪头吐出混着血的牙齿,揉揉脸颊,疼得呲牙咧嘴。嘴里纳闷儿地嘀咕:“一个小娘们儿而已,至于这么宝贝么。”
*
将近凌晨一点,郑西野仰面躺床上,盯着天花板,依旧没有丝毫睡意。
一根烟燃完,他掐灭烟头丢进垃圾桶,准备放个水接着睡觉。刚有动作,枕头旁边的手机却震动了下,屏幕发出亮光。
郑西野拿起手机。
—【礼物看了吗?】
—【……。。才发现已经十二点多了。你应该已经睡着了吧。希望没有吵醒你T T。】
发信人在郑西野手里的备注,是“小崽崽”。
郑西野挑挑眉,回复过去。
—【这么晚还没睡?】
*
一层楼板之隔的楼上。
许芳菲今晚写了一张物理试卷,难度系数四颗星,颇具挑战性。最后几道大题很考验思维,她做得入迷,写完最后一道大题后想起那个黏土娃娃,便随手给郑西野发去了短信。
无意间瞥见手机右上角的数字时间,才惊觉已经大半夜。
窘意顿生,出于补救心理又发送过去了第二条解释信息。
此时,许芳菲正窝在被子里,惊讶地望着短信箱里这条回复。
秒回……
他居然秒回?
许芳菲抱着手机眨了眨眼,心想:果然是个夜猫子,大半夜不睡觉,指不定又在哪个酒吧潇洒快活呢。
须臾,她再次敲字:
【刚才在做卷子,比较难,最后几个大题想了很久才解出来,没注意时间。】
【你呢,这么晚了,为什么也没睡?】
*
3206内。
郑西野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看着手机屏。黑暗中,屏幕的冷光照亮他的脸,光影错落,隐隐生凉。
【你呢,这么晚了,为什么也没睡?】
为什么?
因为窗外夜深人静,连野猫厮打的动静都消失于无。
安静。
奇异又温柔的安静。
这样的静,让郑西野的大脑几乎是完全不受控制地想起,手机彼端,那个叫许芳菲的小姑娘。
想起她泛着红霞的脸蛋,羞涩的浅笑,和那副特别的、不涂口红也天生朱润的唇色。
一丝烦躁的情绪翻涌上来。
他又想抽烟了。
于是坐起身,从床头柜上倒出最后一根烟,放嘴里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