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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犹如淬了毒药的寒剑出鞘,冷言讥笑着道出了刘成济自以为傲的探花头衔,根本不值一提。
……她竟没哭,也没闹,甚至在短短时间内,就想到了退婚之事绝无转圜的余地,心死如灰之下,对刘成济精准反击了回去,甚至想要寻回先机……
这般的心志,脑筋,行动力…确非寻常女子能比的。
李渚霖朝阮珑玲望去眸光,沁出了几分意外。
刘成济简直不敢相信,平日里对他维护有加的阮珑玲,竟然会当着旁人的面,对他如此挖苦讽刺?!
高中探花是刘成济人生中一等一的风光事,可她竟将此事贬低得一文不值,还道他天资愚钝?!
刘成济眸光震动,自觉遭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阮珑玲!你疯魔了么!”
可站在对面的绝色女子,好似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状态,她双眼猩红着轻笑了两声,面上的鄙夷神情有愈演愈烈之态。
阮珑玲抬起雪白的皓腕,将那枚半青的玉手镯退了下来,嗤笑道,
“你可知这样成色的次品镯,纹裂杂质颇多,根本就不配戴在我的手上,可笑的是,你竟拿它来同我定婚?”
“这婚是得退!你这般穷酸,我还嫁给你做什么?让你继续留在身旁吃软饭?吸血么?!”
说罢,她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将那镯子随手朝刘成济的方向抛了过去…
刘成济忙不迭伸手去接,姿势甚为狼狈。
穷酸?
吃软饭?
他被这么羞辱一番,立即气得眉头竖立,脸红脖子粗,额间的青筋跳个不ʲˢᴳ停……
偏偏她说得又是实话,多年来阮家对他确实帮衬不少,若是再辩驳下去,只怕她还有万千句难听的话等着自己,岂不是让他人看了笑话?
刘成济气得跳脚,却也无法,只叫嚣了一句,“你这般无礼猖狂,肆意妄为……我便看今后你与我退婚之后,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你!
你便等着收切结书吧!”
说罢,刘成济气愤地扭身摔门而去,撑伞消失在了急风骤雨之中。
开门的那一刹那,强风卷入,将桃坞书桌上笔筒吹倒,雪白宣纸满天纷飞,窗前厚重的帷幔飞扬漂荡…
而在刘成济转身离去的瞬间,阮珑玲再也绷不住,眸眶中积蓄已久的眼泪,顺着面颊直直坠落,大颗大颗地砸在了地上。
她先是从默默流泪,到咬着唇瓣低声呜咽,再瘫软坐在了身旁的一张桃木椅上,直接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
声声凄惨,撕心裂肺,哀痛欲绝,如凤凰鸣血。
她的哭声,与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落入了李渚霖的耳中。
手握权柄的上位者,都是踩着尸山血海爬上去的,尤其是清肃朝政这几年,李渚霖手段格外雷霆,更是惹得朝野内外一片哀嚎。
他听过诏狱中受刑者的哭喊声……
听过逆臣在法场上的哭求声……
听过藩王面对利刃架在脖子上的哭悔声……
可这么多哭声中,却鲜少有能让他动容的。而眼前这个玲珑娘子的哭泣声,不知为何,使得李渚霖莫名有几分心窒。
这种陌生感让李渚霖有些不适,他下意识就想要回避,原是应该立即离去的,可桃坞中唯一的伞,却被刘成济带走了。
避无可避,或是天命。
瞧见她那被雨水浸湿的半面裙摆后,李渚霖默了默,转身将桃坞的木门与窗橼都关好。
瞬间,暴雷骤雨声小了不少,屋内能得了些清净。
可她的哭声却愈发清晰了。
李渚霖不禁再抬眼去瞧她。
女子此时格外狼狈,精心装扮的裙摆被雨水打湿,发髻也松散了些,单薄瘦削的脊背,随着她的呜咽哭声一抽一抽,双手捂着面庞,泪水由指尖的缝隙中喷
、涌而出……
充满了破碎凄美之感,令人不禁心生怜惜。
李渚霖从未见过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哭成这样过,哭得好似要将心肺都吐出来。
任他再铁石心肠,也由内心深处升起一丝不忍来。
李渚霖难得地,从袖中掏出了一块雪白的丝帕,朝前递了上去……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谁知她哭着哭着,竟乍然咆哮出了这句石破天惊之言!
男人心头一窒,只觉受到了误伤。
落在半空中的指尖一顿,刹时就想要将巾帕收回来,谁知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阮珑玲取了去。
阮珑玲哭着哭着才意识到,那个在刘府撞见她讨债窘状,入住了棋珍院的男人,此时也在桃坞之中。
她此时正是心气不顺,也顾不了什么贵客不贵客的,只抓过男人递来的巾帕,胡乱擦拭了几把眼泪,又呜咽质问道,
“你方才是不是在嘲笑我?笑我果然为他人做了嫁衣?笑我竟然为了这种男人委屈求全?忍气吞声?要债都要得那么憋屈,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绝对不会!”
李渚霖没有计较她气头上的质问,反而这句报复之语,倒又出乎了他的意料。
女子若是遇上挫折,大多都太过善于自省。
下意识总会反思是自己在哪里做得不好,做得不对,是不是不够贤良淑德……他的母亲、姐妹都是如此。
这样的女子不是不好,而是谨小慎微太过,活得太累,反而不如眼前的女子有韧劲生机。
李渚霖挑了挑眉,倒生了几分好奇,淡声问道,“哦?不知东家要如何施计还击呢?”
这一问,倒将阮珑玲问愣住了。
她连哭都忘了哭,懵然抬头望着李渚霖,眼睛红肿了老高,就像一只在丛林中迷路了的小兔,眸光的的悲感已消散了不少。
是,她忘了。
扬州好不容易出了个前途无量的探花,上到巡抚下到兵卒,无一不想要巴结讨好,她一届商女,有钱无势,若要对刘成济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无疑于蚍蜉
撼树。
光凭阮玲珑的这股子心劲儿,李渚霖倒不介意为她指条明路,
“高中的举子们接受朝堂派官之前,国子监都会有个考校期,为期三月,若此期间遭了言官弹劾,轻则前程受阻,重则免官。”
“阮东家,我如此说,你可明白了?”
阮珑玲醍醐灌顶,眸光恢复了些晶亮,她吸了吸鼻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二人正说话间,墙角传来一阵叮铃桄榔破碎之声,原是风雨越来愈大,将西南处的十数块瓦砖吹落掀翻,暴雨乘虚而入。
如何报复刘成济,那得是后事。
现下令人心焦的,是若雨再大,桃坞得塌,不能再呆下去了。
阮珑玲抹了眼泪站起身来,强打起精神来朝李渚霖道,
“内间贵妃榻边的置物架内,还挂了把备用的小伞,你去取了来。”
疾风暴雨中,阮玉梅正火急火燎地带着丫鬟,往桃坞的方向艰难前行。
她鞋袜都已经湿透了,羸弱的身影被狂风吹得东斜西歪,多亏了小红在旁边搀扶,才能勉强冒风前行。
“小姐,您自小身子就不好,送伞这事儿交给下人办就行了,何苦在这样的鬼天气执意自己专门跑一趟?”
小红的劝谏声被风吹散在了空中,阮玉梅依旧不顾劝阻,将额间的雨水擦了擦,继续冒雨前行。
这场春雨来得又急又快,下人们要不就忙着搬挪院中养着的名贵花草,要不就都被天下楼中的贵客差遣去了……
其实最主要的,是阮玉梅想要给刘成济一个好印象。
以前,绕是刘成济与阮珑玲自小定亲,可刘家给阮家找了不少麻烦,阮玉梅从心底里并不想与这未来姐夫多亲近……
可人家现在已经鱼跃龙门,变成探花郎了,而且刘成济与三姐的婚事近在眼前,也算得上是家人,就算为了以后更好相处,她也也要更乖顺些才好。
“小姐!咱们不用去了!桃坞有伞呢!你瞧,他们回来了!”
阮玉梅从油纸伞抬头,顺着小红的指尖望去……
从天而降的急雨几乎连成了线,犹如在眼前遮了面雨幕,满山的桃树都被狂风吹得歪斜,树叶被刮得噗噗作响…
乌云盖日,天色昏沉,斜阳被逼压在桃林的山后,映射出一片橙红绚烂的余辉。
在黑红晕染交界处,风雨飘摇中,蜿蜒曲折的桃径深处,乍然出现了一把浅黄色的油纸伞。
伞下遮了一男一女,男子身形修长挺拔,女子袅娜多姿,缓步前行,宛若从天降下的谪仙。
只是这仙气未冒多久……
女子脚底乍然踉跄了一下,险些就要摔倒,多亏了男子伸出手臂揽住了女子的腰肢,她才能险险站稳。
二人挤在一把伞下,尽显亲昵。
雨势太大,阮玉梅根本没办法看清楚二人的面容,却还能辨认出姐姐的身形,那撑伞的男人,便必定是刘成济无疑了。
阮玉梅遥遥望过去,只见男人手中的雨伞,斜斜朝将身侧的姐姐罩住,而他宽阔的肩膀,大半都露在了暴雨之中。
姐姐确是找了个体贴入微的好男人。
直到这一刻,阮玉梅才真心实意认可了这门婚事。
阮玉梅心中甚是欢喜,立即撑伞迎了上去,高抬起手臂大声呼喊道,
“姐姐!姐夫!梅儿给你们送伞来了!”
姐夫好,姐夫棒,今天是为姐夫打call的一天!
梅儿:你们两个这门婚事,我这个妹妹同意了!
感谢小天使们的等待,下一章周三午夜更。
比心。
第8章
阮丽云原本是在远离扬州几十里的庄子上查帐,乍然听闻了刘成济高中探花的消息,高兴得不如如何是好!
三妹终是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阮丽云立即命人套马赶车,着急忙慌往扬州赶,这一路上都在想着请帖要如何下,吉时要如何选,喜宴要如何备……
可等她回了娘家,刚下车,迎上前来的阮玉梅,便泪眼涟涟给了她当头一棒,
“二姐,这门婚事不成了,刘成济竟要退婚。”
阮丽云还未来得及反应,阮玉梅紧接着又带着哭腔道一句,
“三姐病倒了,已病了整整三日,一步也未踏出过烟霏阁。”
“什么?!”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阮丽玲惊怒之余,挽着阮玉梅的手,迈上台阶,脚步匆匆往家中走。
阮玉梅步子不停,啜泣着将暴雨那日的事情,全都说给了阮丽玲听。
“……后来二人走近了,我才瞧真切给三姐撑伞的男子不是ʲˢᴳ刘成济,便张嘴问了一句,成济哥哥去哪儿了?”
她又回想起阮玲珑那日的神色,眸光黯淡无比,面色惨白如纸,双眼还肿了老高,整个人就像失了魂。
“三姐喃喃低声道了一句,说她与刘成济的婚事,不成了。”
“后来…后来不知是悲痛之下入了心魔,还是受了风寒,就一直病到了现在。”
!
只怕不好!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三妹性子倔犟,无论是人还是事,只要认定了都绝不撒手。
这些年来,追求她的郎君如过江之鲫,其中不乏世家大族的权贵公子,可她一颗心都扑在刘成济身上,从未动摇过。
谁知这门婚事到头来竟成不了了?
满腔情意付之东流!谁能不伤心?谁能不难过?更何况是阮珑玲这等刚强易折之人!
若是真想不开了,那该如何是好?
阮丽云越想越觉得后怕,立即提起裙摆,就朝烟霏阁狂奔而去。
谁知还没走到烟霏阁,远处跑来个婢女,气喘吁吁禀告道,
“二姑娘前脚才回来,刘成济后脚便到了,在门口嚷着吵着要见东家一面,东家得了门房的禀报,已经朝前厅去了!”
那猢狲竟还有胆子来?!
他还来做什么?!是嫌害三妹害得不够苦么?
两姐妹顷刻扭身,转了脚步急步朝前厅奔去。
*
前厅。
刘成济并未坐下,而是焦躁地在厅上来回踱步,不断抬头朝门口望去…
终于,从厅堂门口缓步走上来个貌美无双的女子。
她好似没来得及装扮,着了身浅黄常服,发髻简单绾起,垂落的青丝只用一根雪白的银绸虚虚系着……
可越是如此,越显得她风华绝代。
饶是唇色浅白,略带病容,也依旧难掩一身芳华,若拂柳病弱西施在世。
见阮珑玲病了,刘成济心疼一瞬,可事已至此,若再出言抚慰,倒显得拖泥带水,不够果决。
所以他并未再说什么,而是从袖口抽出一张切结书,放在了案桌之上。
“切结书需双方签字画押方能生效,你今日便将手印按上,以后你我二人便再无瓜葛。”
阮珑玲原以为,她已能如常应对刘成济了,可他如寒冰般的语气扎来,还是使得她胸口一痛。
可她越是伤心难过,越是不能让他看出分毫。
就像现在,他越是急不可耐,她便越要显得从容不迫。
阮珑玲强撑着病体,不疾不徐缓步坐在了前厅主位的官帽椅上,略带着戏谑道,
“阿济怎么这般着急与我划清界限?你我之间,又岂是一纸切结书就能彻底了结的?”
阮珑玲略抬了抬指尖,阿杏心领神会,从后堂端上来个近三米的账单。
账单甚长,由四五个婢女捧在手中一一摊开,直接围着偌大的前厅绕了一圈,瞧着很是壮观。
“这份账单,是我多年来在你身上花费的银钱,还有你刘家从我阮家得的种种好处,我算了整整三天才算出来,连本带利,总共八万六千九百五十三两四文
钱。”
“只要你将银钱还了,我便立即在切结书上签字画押,从今以后永不让你有后顾之忧,如何?”
?!
空气中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刘成济只觉得头脑懵然一瞬,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已经被眼前摊开的巨额账单围在了中间。
原是想着能轻而易举摆脱掉这门婚约的,未曾料到,阮珑玲在此关键时刻,竟找他要钱?!
刘成济定神一瞧,账单上写得事无巨细。
小到每一张宣纸、大到给各路官员活络人脉的贵重珠宝,玉石摆件……她竟算得清清楚楚!
八万六千九百五十三两四文钱
这是一笔巨款,刘成济乃至整个刘家,都是绝不可能拿出来这么多银子的,饶是拿得出,刘成济也不会给。
等探亲假一结束,他便会赶往京城赴职,到时候打点官员,购置宅院,添买下人……无一都需要银子。
哦还有,既然要迎娶户部尚书的小姐,那自然要准备足够的聘金,酒席也要花费不少。
“呵,真是难为你了!竟算得这么仔细,连四文钱都计较得清清楚楚。”
“可这些钱,原就是你自己甘愿为我花的,空有账单,并无借据,就算你与我对薄公堂,也没有几分胜算。”
“再说了,你晓得的,我也拿不出这些银子来。”
他这副没脸没皮的模样,激得阮珑玲急恼起来。
“拿不出来就舍下脸面去找你那些同窗借!又或去求你未来的岳丈大人支应!你不是探花么?这个探花头衔难道不值这几个钱么?!”
显然阮珑玲已得知他在京城与尚书府结亲一事了,刘成济不禁心虚一阵。
可很快,他就料定了就算不还钱,她也无计可施,只做风轻云淡状,干脆撩起袍子坐了下来,高翘起了二郎腿。
“这切结书你爱签就签,不签拉倒!无妨!这婚约依旧算数,我纳你做妾便是!”
权势果然是男人的春、药。
以前那般温顺和煦的一个人,为了权势,现在竟变得这般面目全非,令人生厌。
这般丑恶的嘴脸,使得阮珑玲终于心死成灰,她自嘲地笑笑,为自己爱过这样一个人渣而悲哀。
“刘成济,所以在你眼里,我就真像那案板上的肉,任你宰割了是么?
你是不是忘了?我父兄虽死,可我舅父乃徐州巡抚!若他知道你如此对我,必定会上京参你一本!你就算不被革职,也绝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届时,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官可以做!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阮珑玲一掌拍在桌上,气愤地腾然站起身来,
“阿杏!倒也不必再等了,这就让人快马加鞭,将我的书信送去徐州,递到舅父手中去!”
“是!小姐!”
阿杏脆声一应,剜了刘成济一样,转身就要去传令!
“且慢!”
正值朝廷授官之际,若真将此事捅漏出去,万一出个什么岔子可怎么好?刘成济霎时慌了神!
两害相权取其轻。
比起今后的青云路,这些银钱确实算不得什么。刘成济想清楚这点,忙不迭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我还!你宽限我一段时间!我定将这些银子一文不少还给你!”
“你要还的何止是银子?!”
厅堂门口传来女子怒声一喝。二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阮丽云与阮玉梅两姐妹,不知何时伫立在了门口。
二人皆一脸怒容,目光如炬,正恶狠狠地盯着刘成济!
“你浑身上下,哪样东西不是咱们阮家给的?!
身上的衣裳是阮家商行里的成衣店专供的;
挂着的香囊是玲儿给你熬夜绣的;
脚上踩的靴子是生辰时我给你买的;
那条腰带是赴京赶考前梅儿与峰儿凑钱特意定的………
你这般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小人,根本就配不上这些心意!”
阮丽云一一细数着他身上的穿戴,越说越生气,怒极之下,大声喝令了一声,
“来人啊!将他身上属于阮家的物件全都扒下来!烧干净!再将他轰出门去,敲锣打鼓,让满扬州的人都来瞧瞧!这便是刘家大名鼎鼎的探花郎!”
此话音一落,好几个家丁便齐齐围堵了上来,伸出双手就要扯刘成济的衣袍。
刘成济大惊失色,一面护住身上的衣物,一面叫嚣道,“我、我乃当朝探花!你们岂敢得罪我?!”
“为何不敢?”
素来柔弱的阮玉梅,也在气愤之下,站出来唾了一句,“呸!探花也值得说嘴,前阵子两个状元、三个伯爵、两个侯爵给我姐姐递情书呢,你算个什么劳什
子玩意儿?给我三姐提鞋都不配!”
说罢,二人再也不管刘成济的鬼哭狼嚎,上前拥了阮珑玲,就离开了前厅。
就这样,刘成济被扒光了衣服,只留了条遮羞的档裤,被家丁们扔垃圾一样扔出了阮家。
家丁依照吩咐,敲起了铜锣,还扣下了刘家的马车抵债,逼使得刘成济只能裸着上身,光脚行走在了热闹非凡的街道上。
阮家与刘家相隔甚远,几乎就是横跨了整个扬州,他走在路上,一路来引得百姓纷纷侧目,眉眼间都搭起了戏台子,一个个私语低笑不止。
有好几个半大的孩童,更是围在刘成济身旁大声笑闹……
刘成济自诩文人墨客,从未如此丢过脸,一时羞愤之下,只觉从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哇得一口,吐了口鲜血出来……
三姐妹齐心虐渣,爽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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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阮珑玲是被姐妹二人架着左右臂膀离开的前厅,仿佛再呆哪怕一刻,都会沾染上晦气,疾步快走如同避瘟神般回了烟霏阁。
阮丽云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别看方才在前厅威风霸道,如今只剩下自家人时,一下子便有些绷不住了,霎ʲˢᴳ时只觉得喉头酸涩不已。
她委实心疼阮珑玲,可又怕触及她的伤心事,只得悄悄偏过头,将眼角的泪珠拭去,然后又佯装轻松道,
“当初若知他是个这样的坏坯子,母亲是绝不会答应这门婚事的。
玲儿,你莫要太难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世上只有娶不到媳妇的男子,还从未听说过嫁不出去的姑娘。再说我家玲儿这般貌美,又有本事,退婚的消息一传出去,上门求娶的好儿郎指定能围着东
湖转一圈。”
阮玉梅则直接哭得泪眼婆娑了,她真情实意为姐姐委屈。
在她眼中,阮珑玲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很有威望的。无论是在阮家,还是在扬州商界,提一声“玲珑娘子”,谁不给三分薄面?
那样骄傲不屈的人,方才在前厅上,却遭了刘成济那样的羞辱!他怎么敢?他怎么配?
“姐姐,我原就觉得他配不上你。”
“论相貌,他连那日撑伞的公子都比不上;
论学识,素来还是姐姐的学问多得周阁老夸些;
论财力,刘成济这么多年,赚过一文钱么?”
阮玉梅吸着鼻子呜咽宽慰着,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部,
“阿姐,你今后定能找个更好的,气死他!”
找个更好的?谈何容易呢?
一届商女,有钱无势,出生微贱,性情倔强,在外抛头露面,如今又被当朝探花退了婚……何人敢娶?
祁朝的女子及笄年华便成亲,而她为了等刘成济金榜题名,生生被耽搁到了十七岁。
她能再嫁给谁?又有谁会娶她做正妻?
宽慰归宽慰,可事实是事实。
阮珑玲心里如同明镜一般。
她清冷的面庞微微高抬,眸光带了些许哀切越过院墙,遥遥望向翱翔在天间的一只孤雁,带了丝戏谑低声道了句,
“人生非得成亲才能活么?男欢女爱,不过如此。”
此异想天开、荒诞不经之言……
猛然使得站在身后的姐妹二人心脏漏跳了几拍!
阮丽云更是着了急,刘成济这次造的孽可大发了!使得阮珑玲在此悲痛欲绝之际,竟生出了这般断情绝爱的心思!
一个女子,如何算得上和乐美满的一生?
那应该是与心爱之人共修情晋之好,共同造就段美好的姻缘,然后生对儿女,一家人幸福和美到老,再在耄耋之年,享受儿孙绕膝的乐趣。
这才是圆满的一世。
岂能因一个负心人,而就全盘否定了天下所有的男子?
这种念头是万不能有的!
阮丽云不忍见她如此钻牛角尖,开口想劝,却又不禁想起了自己嫁入冯家后的举步维艰,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蓦然!阮丽云脑中灵光乍现,命翠湖取出一张画来。画纸仅两个巴掌大小,纸张在三姐妹面前逐渐摊开,显露出上头的内容。
那是张笔触稚嫩的寒梅图。
雪花飞扬,从陡峭的悬崖峭壁之间,由缝隙中生出颗梅树来,朵朵如血般的寒梅开得正好,停歇在树枝之上,傲雪凌霜,自有风骨。
“这是舒姐儿画的。
给你画的是寒梅。
给四妹画的是凤仙花。
让我务必要亲手交到你们二人手上,还说若是两个姨娘觉得她画得好,需得亲手给她做果子当奖赏呢。”
一切的哀愁苦闷,愁肠百转,因为幼童的童真可爱冲淡了不少。
阮玲珑眸光中的那丝戾气,霎时烟消云散,甚至立即就命仆婢去准备做果子的食材,阮玉梅也端过画作,连声夸奖。
阮丽云提起女儿,眉目都柔和了许多,她借着画作同妹妹循循善诱道,“我记得刚生完舒姐儿那一阵,你可是日日来冯府瞧她,抱着就不肯撒手,喜欢得不
得了!”
“你这般喜欢孩子,自然得自己生一个。
可若是不成亲,哪儿来的孩子呢?”
“所以说,就算为了生孩子,你也得找个男人不是?”
阮丽云柔声细语地劝解着,本意是不想让解阮珑玲再钻牛角尖,不能因为碰上了一个烂果子,就觉得剩下的那一筐都是烂果子。
阮珑玲懵然抬头,好似是听进去了,又仿佛没有听进去,她若有所思喃喃道了一句,
“找个男人……生孩子……”
春雨如油,世间万物仿佛都在那场暴雨中汲取了养分,变得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棋珍院乃天下楼中一等一的院落。
内里,有江南特色的层叠的假山与水池错落相间,远处,东湖湖面上几行白鹭掠过,形成水天一色的奇景。
李渚霖正静坐在窗前的茶桌上,对着眼前的人间仙境,一面烹茶,一面批阅奏章。
此时正阅到户部尚书事关授官的上书奏表,上头皆是对探花刘成济人品和才华的溢美之词,求请授官六品翰林院修撰。
翰林修撰,乃是在翰林院中修书撰史,起草诏书的清贵文官。
今后走的是入内阁,做宰辅的路子。
看来刘成济这位未来的岳丈大人,是不遗余力在举荐他这位探花女婿啊。
这封奏章若是早几日递来,李渚霖定会准奏。
可此时,他瞧见刘成济这三个字的瞬间,脑中便浮现出昨日桃坞中那个掩面痛哭流涕的女子,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再将目光落在刘成济那三个字上时,一时觉得晦气无比。
“云风,传我御令回京,探花刘成济身怀大才,博学多识,只是年纪尚轻,还需磨练。
即发配岭南大庾县,任九品县令一职。”
“是。”
旁人不了解李渚霖的行事作风,或会觉得李渚霖是有意栽培历练刘成济,可云风自小跟在李渚霖身侧,他再清楚不过……
李渚霖若是厌恶一个人,定会先将你捧上云尖,再让你坠入悬崖。
岭南大庾县,天高水远,瘴气缭绕,乃是祁朝出了名的穷山恶水之地。
县民更是出了名的穷凶极恶,十家里头有八家,都是山匪流寇。
三甲探花,就算不能入翰林,至少也应该留任京城,可现在却被调至偏远之地,从最微末的官吏做起……
偏偏待刘成济得了首辅的夸赞,定会卖力勤勤恳恳治理大庾县,待他三年后申请调任回京,必会遭拒。
那时刘成济才会明白,他其实一早,就已成了一枚弃子。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既然说到此处,云风不得不提了一句,“公子还未听说吧?刘成济昨日上阮家递切结书,结果被阮家那三个姐妹扒光了衣服丢出去游街,如今已成扬州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