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泽点头:“您就放心吧。”
“我当然放心,我这一辈子什么都经历过了,什么都不怕。”瑶娘觉得人真的经历过许多事情,才会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一种面对事情都不会慌张的感觉。
但这次,再入宫见皇上,她感觉依旧不同,皇上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少年了。他更聪明,城府也更深了,瑶娘就只和她说起一些家长里短。
果然,不插手皇上的任何事情是对的,皇帝还赐了承泽一个六品千户的职位,这让瑶娘如愿以偿。
当然,她来京中的目的还是要见证一下仇人的死。
此时,林朝颜的丈夫已经被锦衣卫拿下,投入大牢,她这一夜做了个很长的美梦,梦里她居然还成了皇后,连死去的丈夫陆宵居然成了王爷,爱她的娘也在,爹爹也从训斥变的喜欢她了。
甚至还生了三儿一女,丈夫一辈子只有她一个人。
这些不过是做做梦罢了,她起来时,外面说忠靖侯的夫人和儿媳妇来了,忠靖侯夫人钟氏,原本是假千金,后来嫁给林纬南后,名声大噪,更以贤明著称。
还有她那儿媳妇,更是林朝旭的儿媳妇,罗敬熙的女儿。
罗敬熙是罗家长子,在原配死后,也是续娶大户人家的姑娘,很快又儿女满堂。大抵就是这个女儿和忠靖侯府结了儿女亲家吧,这俩人为何来这里,她也知道。
但她也不会避而不见,反而请她们进来。
很快,钟氏和罗氏就过来了,她们俩分明不是亲婆媳,看起来却很亲近。
她们脸上弥漫着一种尴尬,瑶娘反而没有想象中的怒火,坦白说,今早她和儿子承运见面后,反而同情起钟氏来。
“坐吧,你们找我事就说吧?”瑶娘看着她们。
罗氏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过瑶娘,大抵是貌陋不堪,为人无情无义,家族的一个污点,如若不是她触底反弹,罗氏这辈子也许都不会痛她见面。
自从昨儿在皇后那里看到这位姨母之后,所有的印象全部推翻了,以她四十余岁的年纪,看起来也不过一十来许的人,俨然美妇,鹤立鸡群,无人能比拟的美丽。
钟氏看了罗氏一眼,轻咳一声,示意她开口,毕竟她们是姑侄关系。
“五姨母,我听说我大姐林朝颜的夫婿被锦衣卫抓去,这么多年都没回来,不知道你那里能不能通融一一?”罗氏还抱有一丝期待。
瑶娘笑她天真:“你在说什么,锦衣卫办事我怎么能指使,。不过我倒是听说他通倭,你知道的,宣平侯一家被抄家,也是从倭国走私白银,现下这么大的事情,谁敢说一句话?”
罗氏即便再是侯府世子夫人,但也知道通倭是很严重的。
出于对林朝颜的关心,钟氏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们都知道陆指挥使使你的儿子,他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所以,他若是能替沈姑爷说一句话,岂不是抵十句?”
“笑死人了,我为何让我的儿子替林朝颜那个贱妇说话,她娘居心叵测,临死前摆了我一道,她年纪轻轻更是个坏坯子,陷害我和陆宵。还好,我熬过来了,我没有报复她,如今她们自己持身不正,你们还有脸来找我?真是可笑至极。”瑶娘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以前小罗氏听到这话,大概觉得瑶娘自不量力的诡辩,但是看她如此美貌气派,突然觉得,她作为罗家嫡女,当然是很有可能嫁的很好的,因为那个时候祖父正好任礼部尚书,甚至还有入阁的可能得。
她的恨意是笑中带着怒,钟氏却不相信林朝颜会如此做,还试图道:“朝颜那个时候那么小,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你会不会误会了呢?”
“误会,我怎么可能误会。小孩子做出这种事情才没人信,一个坏人会长一张坏人的脸吗?只有一个人状似好人,其实是个坏人才更让人毛骨悚然不是吗?你想想你自己,年纪轻轻为了图虚名,跳下冰湖救人,以至于一直宫寒。在你每次月事来时,更是有人送你一碟糕点,也许和我一样,被她娘送糕点似的。你还真以为别人认你做娘,我看你是是非不分。”瑶娘眼神中露出怜悯。
钟氏大受震惊:“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比我清楚。我比你强点,这辈子有两个儿子,孙子也有了,你呢?她们连自己的亲妹妹亲姨母都不放过,何况是你。”
……
从陆家回去时,林朝颜正焦急的等着,见钟氏和小罗氏回来,连忙迎上去问起:“太太,如何?燕国夫人怎么说?”
钟氏却愤愤的看着她:“你好狠的心思啊。”
林朝颜懵了,罗氏却想五姨母果然好口才,立马说动钟氏了,不仅仅是钟氏,连她也觉得林朝颜可疑。
毕竟燕国夫人的儿子是锦衣卫,什么消息刺探不出来。
林朝颜当年不过是因为瑶娘占了她娘的位置,和爹感情越来越好,她还不知死活的要和离,让她和弟弟再次变成孤儿。
娘同她说过的,五姨母照顾她们,她才不是丧妇长女,又依旧是罗家外孙女,和侯爷嫡长女,别人不会轻视她。
可她不仅抢了娘的位置让爹频频送礼物给她,得知爹死了,她还离开。
她以为她即便不死也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惜了,她居然成了一品夫人,而她的儿子却莫须有的说自己丈夫通倭。
她看向父亲:“爹爹,您一定要救救您的女婿啊……”
忠靖侯林纬南却扶额:“陆承运这厮年纪虽轻,做事从来都不落人把柄的。”
林朝颜心若坠在冰窟里。


第148章 前世番外(七)
钟氏并不傻,她当年冲喜被卖进了忠靖侯府,求的是安稳富贵的生活,哪里知晓忠靖侯世子却是死里逃生,让她捡了个大便宜,又有人对比,她得了实惠,稳坐世子夫人的宝座。
再有,她原本是罗家的女儿,换回来的罗瑶娘不争气,甚至其母郁氏听闻林纬南活着回来后,看到自己的风光,罗家上门来攀交情,郁氏郁郁而终。
她一直以为即便自己没有生育又如何,她稳坐侯夫人的宝座,林朝颜和林朝旭对她十分孝顺,将来就是侯爷百年之后,她也完全不怕,哪里知晓,自己本来是可以拥有孩子的。
钟氏掌管侯府这么多年,早已耳目灵通要查出一件事情并不算难,当她知晓自己常年服用的玫瑰酒酿是林朝颜送来的,还有木瓜汤,厨下雷打不动,经常准备雪蛤木瓜汤给她。
吃太多木瓜,也很难让女子受孕。
这些东西潜移默化之中,让她这么多年来竟然真的一次都没有有过身孕。
毋须多说,她就已经信了瑶娘的话,林朝颜听罗氏说完,当然百般解释,钟氏面上仿佛不屑瑶娘,可到底疏远了,这也是十分无奈的事情。
外祖家也早已不如往年,都在高平,连自己的亲舅舅罗敬熙和表哥当年因为天禄帝继位后,罗敬熙在南京恩荫出仕,和当地藩王一起,后来被人告发有异心,在天禄帝当朝时就被处置了。
外祖父也在高平,年事已高,乃行将就木之人,对她也十分一般。
她的婆母兴安长公主原本是先帝的姊妹,仁宗的嫡长女,权势何等尊贵,进宫哭诉之时,皇上却置之不理。
通倭是大罪,更何况,当今皇上是周王后裔,周王之母洪贵妃听闻就是已故的林太后逼死的,还有周王的亲弟弟宸王也是年少夭折。
当年皇帝上京后,有一年差点遇害,就是陆承运所救。姨母罗瑶娘更是和皇上关系亲密,她们要报仇,皇上怎么可能会拦着呢。
林朝颜就突然想和离了,只要和离,她就不再是沈家的儿媳妇,从此就不必和沈家有关系。
这个念头一出,怎么都止不住了。
瑶娘又怎么可能让林朝颜如愿以偿,林朝颜的丈夫起初还表现的像个硬骨头,锦衣卫倒也没有为难他,毕竟是公主的儿子,皇亲国戚。
可后来得到上面的指示后,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可不是开玩笑的,不到一天,这位沈大公子就全部招了。
宣平侯当年被抄家时,一部分家产在兴安长公主这里,其中就有海上的生意,宣平侯胆子很大,当年不仅仅是做盐商生意,还私下和海商往来。
但是一直没有抓到把柄,藏的很深,现在还真的揪出来了。
陆承运坐在隔壁,正好听到了,对记录的官员抬抬下巴,记录的官员很快记下。
锦衣卫们更是继续往下挖,还动用了大刑,这世上的人,甭管多铁骨铮铮,木之下就没有不开口的。
从开始吐露沈家的生意开始,到最后还藏了一部分给其妻林氏,甚至还孝敬给忠靖侯等人,这些消息陆承运拿到手里,终于笑了。
他娘过的这么艰难,就是因为忠靖侯那一家子,天禄帝劳民伤财,忠靖侯和宣平侯等人为了支持大皇子,暗中搜查官员污点作为把柄,还四处捞钱,他爹也是被宣平侯的人害死的。
宣平侯为人更是毫无风骨,表面上以忠君爱国自居,实则是个变色龙,谁登基做皇帝他就听谁的。
宣平侯府的下人也多有被残害者。
作为宣平侯最大的盟友忠靖侯就更是技高一筹了,好处都拿,手却干干净净的。
……
林朝颜再也没想到,不仅仅是丈夫出事了,连她也在牢房里了。
她还这么年轻,为何就要受这样的苦?
如今和离也不成了,丈夫把她也供出来了,说是平日钱财也有一部分寄存在那儿。
她也是百口莫辩,丈夫是公主之子,平日奢华极了,家中每日早上膳食都要耗费上百两,她以为那是因为公主,现在才知晓原来是沈家做见不得光的生意,只是她怎么知晓这些呢?
夫妻俩感情好时,林朝颜作为公主儿媳,在权贵圈也是非常有体面的,现在却成了阶下囚。
正想着,狱卒端了稀粥来,里面仿佛还有老鼠屎,这一看就是陈米烂米才给囚徒们吃的。林朝颜嫌弃的别过脸去,一只老鼠却爬上她的腿,她顿时尖叫不已。
不远处,瑶娘望着这一幕,都觉得好笑,这么点苦都受不了。
当年她在军户所住的时候,家中老鼠成堆,安州嗜辣如命,她常常被辣到肚子痛,还独自生子。
“现在就这样了,将来流放的路上可怎么办呢?”
林朝颜听到女声,往亮处看去,只见一女子戴着黑色兜帽,目光带着嘲讽的看着自己,她突然福至心灵:“您是五姨母,五姨母,求你救我出去。”
她说完,挣扎着到牢房们那里,脑袋挤在牢房的木条中间门。
“当初,你是怎么对我的?如今,你犯了国法罪该万死。”瑶娘冷冷的道,“今日我就是来看你的下场的。”
林朝颜拼命摇头:“不,不是我,是祖母让我做的。真的是祖母让我做的……”
瑶娘看她这样,只嘲讽道:“你可真是,连自己已经死去的祖母也要拉出来说,就和你那位娘一样,连自己的亲妹妹都算计。一对狼心狗肺的母女,活该你们下场凄凉,你娘是个短命鬼,也是一样。”
“你凭什么污蔑我娘?”在林朝颜心目中,她娘是全天下最美丽最好的女人,只是天不假年。
瑶娘却不往下说了,只是道:“你也别生气,等你去了地府,你去问问你娘做的缺德事了。只是她没想到她机关算尽,到头来,你通敌叛国,很快忠靖侯府也不成了,哈哈哈……”
忠靖侯府会出什么事情?林朝颜更加恐惧了。
但令她恐惧的事情还在后面,流放途中不仅要日行五十里,撑不住的女人会用身体换取一些好处,但大多数不堪受辱死了……
林朝颜也不例外,她不愿意伺候别人,也不愿意忍受这等被鞭打到头的日子,人活着太痛苦了,不如死了算了。
……
消息传到瑶娘耳朵里的时候,她已经启程准备回临安了,瑶娘嗤笑道:“都快到辽北了,她居然就这么死了,也不过如此。”
承泽道:“若是您呢?”
“我不管怎么样都会活着,要好好的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瑶娘想在林朝颜陷害自己和人通奸,差点被沉塘的时候,会不会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呢?


第149章 前世番外(八)
“母亲,您还会回京中吗?”承泽问起。
瑶娘摇头:“不会了,大仇已报。你哥哥的婚事有了着落,我也放心了,你既然被圣上赐了千户之职,就不能辜负皇恩。我们和你哥哥离的远些,他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承泽总觉得娘是危言耸听,现在的哥哥可谓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又何必这般小心呢?
他到底年轻,心中这么想的,脸上也带出来一些,瑶娘就趁机提点他:“人的恩宠是有尽的,皇上的恩宠更是如此,他现在能够都给你,以后也能够全部拿走。我只是希望我能活的久些,日后,你哥哥再不济,有我在,性命无忧。”
承泽没想到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之后的路程中,总有些心事重重。
船只路过高平时,又有地方官送上礼物,这些当然是看在承运的面子上,现下他掌管锦衣卫。这个时候的锦衣卫可不听命于首辅,反而因为陆承运的身份,足以和首辅抗衡。
在这些拜帖中,有一个人很特殊,他是自己的亲爹罗至正,如今已经古稀之年,他的信上没有多的话,只说过几日是郁氏的祭日,让她有空去她娘坟上尚一炷香。
“娘……”承泽以前不知道自己外公到底到什么地步,才知晓自己外公当年居然还做到首辅一职。
仕途上很成功的他,却在卸任之时迫不及待的归隐山林,让众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现下他不知道娘愿不愿意再和外公见面,毕竟娘很少提起罗家的事情,就是罗家有园子都是这次上京后告诉自己的。
瑶娘其实也在犹豫,她对郁氏当然是无限敬爱,这个女人一辈子唯唯诺诺,但为了自己什么都豁得出去,也是她在自己回家后,毫不犹豫的把假千金送走了。
她的确对自己很好,可瑶娘活了四十多岁了,罗敬柔和林朝颜母子算计自己她能保持,林朝颜死了,忠靖侯府也不一定会保留多久,到时候罗敬柔所谓的诰命也没了。
这样大仇得报,她当然开心,但更多的是讨厌小时候那个不懂事的自己,以及对自己漠不关心的家人。
这些不好的回忆,她已经忘却脑海,父亲留给她的只有冷漠。
冷漠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言语尖酸刻薄,对自己从未夸奖鼓励,出事了从来都是骂自己,对娘亲也是呼来喝去。
“不见,就和罗家来的人说我不见,明日我们就启程。”瑶娘冷冷的道。
承泽叹了一口气,来送信的人是罗家管事,他本意是想见见自家小姐来请安,不曾想送信过去,却等了半天才看到一个年轻男子走出来。
这男子相貌十分俊朗,眉心之中有一颗朱砂痣,和自家老太爷年轻的时候非常相似,孙管事激动的站了起来:“表少爷。”
承泽连忙道:“您客气了,我母亲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正好身子骨不舒服,就不在高平停留了,明日就准备启程了。”
“五小姐还是不肯见我们老太爷吗?”孙管家很失望。
老太爷上了年纪了,在外人面前还精神矍铄,甚至当年郁夫人死的时候,他三天不进水米,白日不辞辛苦的操劳,到了晚年更是和大家说着说着,就开始突然神情低落,大家都不知道说错什么话了。
这次听说五小姐经过这里,一辈子心高气傲的他主动写信求和,没想到五小姐根本不准备见,直接要走。
承泽歉意道:“孙管家,我就不多送了,家母从未和我们提起罗家人。”
“表少爷……”孙管家知晓如今的五小姐已经和以前那个天天躲在阁楼的小姑娘不同了,外人传言她一句话,抵过别人几百句。
三品将军得罪她了,就被拿下。
还有如今的掌锦衣卫指挥使陆承运更是她的儿子,不仅能带兵打仗,现在更是皇上的心腹。
孙管家临走之前才道:“表少爷,我们老太爷近来身子一直不是很好,其实他想让五小姐回去,一是想见见五小姐最后一面,再有呢,也是想把先太太留下的遗物给她。那时候,她出嫁匆忙,很多嫁妆都不能带走,只好存放在罗家了。”
承泽有些犹豫,但还是为难道:“我母亲素来做决定的事情,我们儿女是没办法改的。”
孙管家往身后看了一眼,步履蹒跚的回去覆命,罗至正没有住在老宅,而是住在岸边的一间客栈里,他就是专门来接女儿的。
没想到孙管家一进门,他何等聪明之人,只见他眼神,心中的希望完全破灭了:“她还是不肯见我吗?”
孙管家摇头:“明日五小姐就启程。”其实他也不明白,老太爷为何以前也从不提起这个女儿,现在倒是要见他。
瑶娘也是这么和承泽说的:“以前我娘死的时候,他尚且都不顾念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我活的艰不艰难,那么我为何要为了满足他的心就去见他呢?我有用,就是他的女儿,我若无用,还不是弃若敝履。”
“娘,也许是外公身子骨不太好了,他才想见您一面。”承泽不自觉为外公说话。
瑶娘眼神闪了闪,她心软了。
……
罗至正次日来到岸边,他想亲自送女儿一程,即便见不到,他也没有遗憾了。
他的确不是一位好父亲,甚至包括到现在,他都觉得一个人过的好不好,都是靠自己决定的,只是妻子郁氏的死让他如今都耿耿于怀。
若非为了涟涟,他恐怕也不会来。
哪里知晓,船上走下一位女子,一位青年男子恭敬的扶着她,罗至正再看到她熟悉的面庞,不由得失声:“涟涟……”
他后悔当初为了妻子,都应该把瑶娘留在身边,否则不至于她觉得没了活路,没有了任何希望,抑郁而终。
“你认错人了。”瑶娘冷冷的道,她估摸着涟涟应该是叫郁氏,因为她性子倔强泼辣,却面孔温柔,和母亲郁氏生的很像。
可现在罗至正这样,她总觉得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母亲在世时,他对她并不好,现在却装一往情深。
娘的死可从来没让他放弃事业,他照样步步高升,如今不过是临老才发现娘对他最好罢了。


第150章 前世番外(九)
罗至正又恢复如初:“是瑶娘啊。”
“难为您还记得我的名字,既然您让我来拿母亲的遗物,我这就选几样带走。”瑶娘也无暇关心他如何了。
这么多年,她唯独不想的就是罗至正,根本都没有什么父女之情。
女儿被人污蔑成那样,她不去责怪加害人,反而觉得女儿无能才被人加害,这种人,你若强的时候,当然觉得他很好,可你若行差踏错,他比外人都更狠。
就是另外一种势利眼,母亲大抵也是常年没有慰藉,自己也不在身边故而,郁郁而终。
“好,孙管家你准备车马,我们先回罗家。”罗至正说完,又抬眼看到了承泽,这个孩子生的很像他年轻的时候,眼神也很活泛,却不敢逾矩,恐怕寡母独子,平日教养的非常严厉。
这些年,瑶娘虽然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下生了两个儿子,但养了这么多年,常年早起打五禽戏,快走一个时辰。
因此,连孙管家都诧异,他老人家见到瑶娘时,只觉得五小姐看起来二十来岁左右,丝毫不知她的儿子已经二十六岁的年纪,再看小儿子也是个头高大的青年。
瑶娘当然是神采奕奕,脚底生风,即便和罗至正错开走,都看的出来身上精气神非常好。
罗至正平日若是见人爱答不理,他的性子也绝对不是那种会多说什么的,现下却忍不住道:“若是你娘像你这么坚强点就好了。”
人都死了,却还怪她不够坚强。
瑶娘真的算是看透他了:“别说了你,我已经忍你很久了。我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嫁给你做老婆,没享任何福,死了也不安宁,还要被你抱怨。弟弟早死,女儿被人诬陷至死,这些都是我们不对,我娘就是死了也还得被你骂?是啊,这天下就都该你们聪明人活着,我们蠢人都死不足惜。”
还当首辅的人呢?家中的事情都平衡不了,只知道埋怨家里人拖后腿,那以后施行什么政令,是不是也得怪老百姓目不识丁?不教而诛,真够可以的。
罗至正再也没想到女儿居然如此不客气,在他心里女儿不过是个自卑的连自己房里都走不出去的胖姑娘,又没有勇气毅力,嫁到侯府,要和离也是一点表面功夫都不肯做,和离也是闹的人尽皆知,才被人钻了空子,无人替她说话。
他再次看向女儿,他已经是古稀之年,依旧耳不聋眼不花,身体其实还不错,只是近来犯了心病,有些起不来身,现在再看女儿,分明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甚至没有一般妇人的和顺,大概是当家做主习惯了,所以说话不客气。
同时,似乎对他的恨意非常深。
一向对众人都睥睨的他,却知道,人看不起别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混的很不错,才干如此说。
但她这样也太放肆了,罗至正道:“不管你心底如何恨我,我并不在意,但你作为晚辈,也不能如此放肆,你的教养去哪儿了?你娘当年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既然为天子乳母,又被封为燕国夫人,必须一言一行都不能被人诟病。否则,你将如何处事?”
瑶娘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无论如何这话说的在理,而且她并不想和罗至正共叙天伦,发泄自己的怒气。
她也就偃旗息鼓,并不多话,很快就到了罗家祖宅。
对这里,她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甚至都记不起来了,还是当初从福建乡下回来的时候曾经在这里住过,那个时候仿佛是郁氏在照顾自己。
罗至正带她到了书房,亲自开锁拿出不少郁氏曾经佩戴的首饰,瑶娘一看那盒子,再打开之后,看到一对梅花纹样的华胜,这的确是郁氏常常佩戴的。
听闻她出嫁时,郁家准备的嫁妆有限,这枚华胜是她最喜欢的,因此常常佩戴,还有一对绿松石耳环,甚至因为是鎏金的,还有点掉色。
但也因为这样,更像是母亲过身后就保存好的。
她让身边的丫鬟收好,又在孙管家带路下,亲自去坟地里祭拜郁氏。
碑文请名家撰写,诰命看起来很长,似乎是个非常风光的诰命,墓碑前的祭品非常新鲜,看的出来罗家对亲娘的重视。
瑶娘对承泽道:“以后每年送祭品回来,让罗家的人添上我的那一份。”
她不提娘家,而是提起罗家说的是罗家的人,罗至正当然能察觉到女儿完全疏远,她心中对自己这个父亲完全没有一丝留恋。
甚至对罗家也没什么好感。
罗家其他的人,实际上瑶娘很多都不认得了,她们没有吩咐也不敢来拜见自己。
“在家中住一晚再走吧,还是当年你住过的地方,我已经命人收拾出来了。”罗至正神情很淡,但还是想让女儿多待一会儿。
毕竟,这辈子也许到他死,都再也见不到他和涟涟的女儿了。
瑶娘知晓这一路折腾,如果现在就走,也太赶了些,因此也就同意了。随后,罗至正却把承泽喊了去,祖孙俩谈了很久。
承泽原本以为外祖父会打听母亲状况的,哪里知晓他在考究自己学问,他就突然意识到母亲说话的意思了。
就像有的人结交人会很势利眼,看别人的权势富贵,而外祖父却是以人的才能来判断自己和人的关系。
若此人聪明,就视作儿孙,大家栽培,若此人不聪明,就冷淡待之,不会缺你什么,但也不会对你优容。
这和娘不同,娘虽然常常鼓励他们兄弟习文练武出人头地,但总而言之,像自己稍微惫懒些,娘也不以为意,只要自己健康不做坏事就好了。
如此考较一番,大抵自己还尚算“聪明人”行列,因此被外祖父赠书。
承泽笑着接下,才道:“外祖母,我母亲素来有择席的毛病,孙儿先去请安,您有何事?也可找我。”
罗至正没想到瑶娘的儿子这么孝顺,他曾经有三个儿子,小儿子过早去世,二儿子早已和家族反目,老大糊涂的被押在宗庙……
他忍不住问:“你母亲平素是怎么过日子的?既然一直在做乳母,如何教导你们兄弟。”
承泽心想,你才想起问这个,不觉得晚了吗?但还是道:“母亲生我时,父亲刚死,家中是个老婆子把我带大的,自我懂事起,她才能从王府回来,白日上差,晚上就陪我,教我说话。小时候,我和大哥没爹,常常被人欺负,也是母亲一个个去把人骂跑的,还有一些兵痞想欺负我娘,她就随身准备许多辣椒面,养了两只大黑狗。虽然不至于对我们讲什么大道理,但是她识文断字,在外面泼辣,在家里却是一等一耐心的好娘亲,我和哥哥但凡要什么,她都会替我们办到。”
“可我们顽皮调皮了,也会用棍子管教我们。”想到这里承泽还觉得自己屁股有点痛。
罗至正终于知晓瑶娘说的不教而诛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在说他生儿不养,孩子大人不教,出事了,却推卸到孩子身上。


第151章 前世番外(十)
这一晚瑶娘睡的不是很踏实,她身边陪着的人是银容,还有白英白芷,这些都是在她身边服侍的丫鬟,那个时候她和离回娘家,后来嫁给陆宵,因为走的匆忙。
她只是个军户之妻,这些人就都没有资格再带过去了。
好在这么些年,她们的命运也是各异,白英嫁到了庄头上,日子过的不算很好,甚至提起丈夫来直皱眉:“他呀,和我当差不在一个地方,我替他买了个丫头伺候他,我带着儿子在府里住着。托了主子的福,现下老太爷让奴婢重新进内院来,奴婢十分满足。”
比起白英来,白芷早早的丈夫因为嗜赌成性,已经去世了,她无儿无女,在浆洗房中做个小管事,时常还管着洒扫。
这三人中混的最好的要属银容了,她性子活络,当年就懂得钻营,回来罗家之后,知道自己无望,径直求了尔容,去厨下做厨娘。
瑶娘叹了一口气:“诚如你们看到的,我现在日子过的不错,既然见到你们了。你们若是舍得,就随我去临安,我在那里有一座大宅子,五进五出带着两个园子。家里也是我在当家,你们若来,还是近身伺候我,若是在这里也可以,这么些年,我这个做主子的也没有管你们,就让他们好生待你们。”
她因为对罗家的淡漠,许多人和许多事情都刻意的忘记,哪里想到主仆几人还能再这里相见。
她以为她们都不愿意长途跋涉跟她去,哪里知晓白英头一个响应:“奴婢还是愿意侍奉您,奴婢就想陪着您,想起这一辈子的快活日子,还是服侍您的那几年。”
白芷也道:“小姐,奴婢也想跟着您去。”
至于银容,她就有些犹豫了,她儿子女儿都在罗家内宅当差还混的很不错,猛然要离开有些舍不得,但是她也想跟着瑶娘。
当年人人都以为小姐翻不起身来,现在她是一品诰命了,银容也想搏一把。
出乎意料,这三个人都想跟着她回去,瑶娘挑眉:“此去要离开你们的孩子亲人,你们舍得吗?”
“奴婢只有一个儿子,还没开始上差,不过是当个小幺儿,日后听凭主子差遣就是。”白英很高兴。
她早就说小姐其实不丑,如今瘦下来,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
瑶娘又撑着精神和她们说了几句,睡下来之后,总在想以前的事情,觉得离自己很近,又觉得很远。
次日早膳,她吃的是一种小笼包,那是有一次在郁氏那里吃到的,肉都透出来了,吃起来却又不油腻,蘸的油泼辣子,大概是她吃过做好吃的小笼包了。
就是在临安,总觉得都没罗家做的包子好吃。
不过,她在罗家好像也只是在郁氏那里吃过一两次,今日吃的,胃里都觉得熨帖多了。
承泽却道:“母亲,听闻这是外祖父亲自下厨做的。”
“什么?”瑶娘不可置信。
君子远庖厨,父亲又是何等身份,怎么会给自己下厨?
她不觉得父亲是真的讨好她,父亲官拜首辅,也不是那种为了后代如何的人,因为他这个人就是崇尚自然而然。
你如果天生是个聪明能干之人,毋须调教,你也会出头,可你若是个蠢材,就是天天堆着名师教你也无用。这些话是他挂在嘴边的,自己也曾经被他这么说过,现在这是怎么了?
她用完饭,又去给罗至正请安,她看到那个时候如天神般的父亲似乎也老了,他手背上已经有象征年纪大的老人斑,人也似乎比以前慈祥很多。
这让瑶娘也意识到了,无论你多么大的权势富贵,仍旧是逃不过生老病死,所有人都是一样。
“瑶娘,父亲从不知道怎么对人才是正确的,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出色,我很为你骄傲。”罗至正看着女儿,很是欣赏。
瑶娘笑道:“如果女儿还是蠢笨不堪,您还会为女儿骄傲吗?”
罗至正很诚实的道:“不会。如果我自己无能,我会连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这一辈子都是这样来过。你祖父是这么教我的,我从来都是这么要求自己的,你看我只拿祭田供族中人读书,却不会真的去提携谁。没有一个罗家人值得我提携的,我栽培的林子衡,现下却已经是内阁次辅了。他家里可只是个卖烧饼的,常常饥一顿饱一顿,这样的人能走到我的跟前,本身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我明白了。”瑶娘大概知道他的意思。
她无意再说许多,只是提起以前伺候她的人,现在想带去临安府,她道:“那里是我先夫的祖籍,我那里宅子大园子大,皇上又赐了一座园子给我,承运请人布置了一番,正是缺人的时候。”
这也没什么不可的,罗至正点头,把孙管家喊进来吩咐了一趟。
瑶娘这次真心谢过,没了任何怨怼之心,一切就释然了。
诚然他并非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可他却是个难得的好官,提拔了无数得用之人,没有任何私心。
她转身离去,罗至正看着女儿的背影,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哪里知道瑶娘走在门口,突然转过身来:“爹爹做的小笼包那么好吃,能不能去临安做给女儿吃?”
罗至正当即笑了,笑的跟孩子似的:“能,爹爹还会做酥山呢,你想吃什么,爹爹都跟你做。”
突然,瑶娘想起那个时候,娘那里总会三不五时出现的酥山,应该也是爹做的,父母的感情大概也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当年,您是真的想让女儿浸猪笼吗?”
罗至正摇头:“接你回来就是为了让你和离,只是你娘非让你嫁给陆宵,我原本是打算让你家庙一段时日,再替你找一门好亲事的。只可惜,她太急了,我也没办法不同意。那些话都是说给林家的人听的,否则,她们怎么愿意把你交给我们家呢。”
瑶娘错愕。
……
去时,只有她们母子,回来时,却有数人跟着,承泽想外公有母亲承欢膝下,的确精神好多了。
只是路过一个道观,父女俩吵了起来。
瑶娘道:“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去见什么上清真人,我看那个老道士绝对是个骗子。这庙里道观哪年不是哄我们出香火钱。”
“小孩子家别胡说,上清道人可不是一般的道士,人家是有真本事的。你若不愿,先走就是,我要亲自爬山上去见他老人家。”罗至正固执的很。
瑶娘只好妥协:“以前您对僧道之流不屑一顾,如今却是被鬼迷心窍了。”
她也想看看这个上清道长是个什么人,因此扶着年迈的父亲上去,实在走不动了就让承泽背几步。
本以为这什么道长应该是个道貌岸然的老头子,哪里知晓这位道长却是年纪轻轻,仙风道骨,身上还带着一丝矜贵,人亦是英俊无比。
罗至正看女儿的样子就道:“你还真守着牌坊过一辈子啊,我听说修道的人,练这个教的也是可以正常成婚的。”
“爹,您说什么呢?”瑶娘真的无语了。
罗至正还道:“你娘那里算我对不起她,可我不能看你下半辈子再孤苦了,儿子再好可不能代替夫君。”
瑶娘望向这位道长,分明看他嘴里无声的骂着“老匹夫”,她顿感丢脸,爹爹也真是的,居然连道士都替她拉郎配,传出去可不让人说她饥不择食。
岂料罗至正道:“老道长,是我女儿想求签,您替她算算吧。”说完,他又对瑶娘道:“瑶娘,你去呀,好容易,承运承泽都大了,总不能浑浑噩噩再过一辈子吧。”
“罗瑶娘?”上清道长重复了一遍名字。
瑶娘连忙上前,却见道长额头上密密麻麻的薄汗。
在一旁的罗至正却拉着承泽走开,忍不住捏须而笑,人生的缘分向来奇妙,我和涟涟的缘分太浅,只盼着咱们女儿的缘分能多一些,最好白头到老。


第152章 郁氏的番外(一)
慈恩寺本为皇家寺庙,平日往这里礼佛的人颇多,但能在此处有一间房舍的,非达官贵人,是不能做到的。
郁家原本在外地做微末小官,但因为郁廷兰郁大人,在任上刚正不阿,数次和豪强争斗,近来被调到科道,做吏部给事中,言台的领袖。
郁家来的是三位女眷,一位小姑娘,女眷中,年纪最长居中站的是郁老夫人,她生的富态,手骨节很粗,看的出年轻的时候日子过的不算好,也许还在家务农。
郁老夫人身边站着一位青年妇人,她身形高挑,再就是一位豆蔻少女,她身材虽然娇小,却玲珑有致,相貌清丽无双,很是打眼。
郁老夫人膝下唯独只有一子一女,只是女儿将笄之年,没有一门好亲事,或者说没有结一门她认为很好的亲事,这让她十分苦恼。
“涟涟,你嫂嫂和侄女过会就要回去,你自己带人诚心礼佛。”郁老夫人因为生的胖,很是畏热,不常走动,这次上来也是陪女儿住下,否则,她一个姑娘家不好一个人住在这里。
郁涟涟点头:“好,女儿知晓了。”
郁大奶奶看着如花似玉的小姑子,心里有些嫉妒,她只是个乡绅的女儿,当年是下嫁郁家,因此多年没有孩子,也没人敢说什么。小姑子以前不过是跟着婆婆沿街卖饼,一下倒成了官家小姐,婆母似乎还想替她说一门好亲事。
以前远远低于自己的小姑子,很有可能会嫁的很好。
但她妇道人家,就是嫉妒,也不会如何,况且小姑子也不是好惹的。别看她生的温温柔柔的,小时候掏鸟蛋,什么没做过。
郁涟涟也很为自己的婚事发愁,家中并不富裕,父亲虽然现在成了红人,可是她自觉不足。字也认识不了多少,她并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母亲却希望她能嫁入豪门,她也怕自己适应不了。
郁家人住下之后,郁大奶奶安顿好婆母,先行带女儿下山。
儿媳妇这个外人走了,郁老夫人就放的开了,她谆谆的对女儿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惦记着老家那个傻小子呢,就是他说破天,也就是个杂货铺的,他能给你什么?”
“那个时候咱们还攀不上他呢。”
那时候郁父一直科举,家里能变卖的早就变卖了,饭都吃不上嘴,村里人甚至嘲笑郁家不会过日子,成日痴心妄想。就是小田哥,常常接济自己,田家是村里的富户,小田哥还读了两年私塾。
他为人上进踏实,从不敢冒犯她,母亲想把她卖进窑子里,也是小田哥四处奔走的。
可田家一直都觉得自家不脚踏实地,爹爹只是个酸腐之人,可是看在小田哥的份上也一直对她不错,她第一次吃红烧肉,就是小田哥送给她的。
后来,郁家真的发达了,娘却似乎想洗脱身上的泥腥味,怎么都不肯回老家,也不愿意提起老家的人。
郁老夫人斥道:“现在你是官家小姐,只要你爹外放,那就是三品官。吏部给事中,谁看了不让你三分。还提起那些乡下小子做什么,现在你们身份悬殊,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郁涟涟也未必喜欢小田哥,但是这个世上给她温暖的人太少了,哥哥算是对她不错的人,父亲又忙,母亲和她的关系更是敷衍。
都要她嫁一个家世显赫的夫君,仿佛从此她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样。
但是她很害怕呀,她要的只是一间屋子,能够吃好吃的,不用担心朝不保夕的日子就已经足够了。
次日一早,她独自带着丫鬟们去上香,她也没报什么希望,出来时遇到一位老夫人被蛇差点吓的晕倒,她鼓起勇气上前直接踩死蛇,这才准备离开。
这只不过是她人生中的一些小插曲,她以前受过别人恩惠,因此在对待旁人时,能帮则帮,反正也只是举手之劳。
却没想到因为无心之举,她还真的得了一桩令爹娘都非常高兴的婚事。
原来那位老夫人是户部主事罗至正的亲娘,罗至正虽然现在只是主事,但是他是天子门生,二甲进士,当年还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
不仅如此,罗家乃是仕宦名门,他自己二十多岁就高中甲科进士,其父更是状元,以刑部尚书致仕,祖父是国子监祭酒,可谓是满门官宦人家。
再有罗至正此人也很有名,听闻进京赶考时就名闻公车。
郁老夫人十分高兴:“你算是走大运了,罗家那是什么人家,罗至正还未三十就已经是户部主事,非一般人能够比拟。罗家更是豪富之家,那位罗老夫人又那样看中你,你进门就是当家太太。”
“可女儿听闻他有儿有女,是续弦。”郁涟涟心想不知道能不能让人家满意,听闻他故去的夫人是侯府千金。
郁老夫人笑道:“若是原配,哪里轮得到你,我说你也不要痴心妄想了。”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郁涟涟又能如何,还不是等着出嫁。
她是成亲那日才见到罗至正的,她本以为自己嫁的会是一个满鬓风霜的中年人,哪里知晓罗至正居然英俊如此,他身姿挺拔,一袭喜服穿在身上,仿佛画中人似的。
不知怎地,郁涟涟甚至怀疑起自己来,难道她真的运气这么好吗?她一个小官家的姑娘,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已经是很不错了,夫婿不仅年轻有为还玉树临风,英俊出众。
这一夜,她们没有多言,鸳鸯帐里二人共伴良宵。
刚刚经过初夜,经历过了亲密,可她和罗至正根本不熟悉,郁涟涟其实是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主动和他说话。
哪里知晓回她的不是关心和情话,反而罗至正道:“你来京中几年了?官话说的怎么还有口音,这样不好。将来你要随我母亲一起出去交际作客,乡音这么重,怎么成?别人能听懂你说的话吗?”
涟涟的脸一下就羞红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口音居然被人说成这般。


第153章 郁氏的番外(二)
新娘子头一日就被嫌弃说话有口音,大概她是第一个,郁涟涟平时其实很坚强,她会和母亲走街串巷卖小食,不满六岁搭台做饭洗碗割猪草。
甚至还泼辣的和别人吵过架,只是自从父亲做官以来,她就不能那样了,她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大家闺秀,学着饶舌的官话,她自以为自己说的不错,家里也没人说她不好,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
“对不住,以后我会好好学的。”郁涟涟不知道是说给罗至正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既然已经嫁过来了,就要站稳脚跟才行,不能让人嘲笑,嘲笑自己也就罢了,不能嘲笑爹爹。
罗至正挑眉,和她分被而睡。
婆母单老夫人看到她时很高兴,郁涟涟松了一口气,总算这里有一个人对她是不错的了。可没想到罗至正不仅有儿有女,甚至连姨娘通房都一大堆,尤其是秦姨娘,生的娇媚无双,看似伏低做小,实则句句话都是绵里藏针。
她一时觉得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而二房的妯娌们,大嫂任氏对她似乎也不甚友好,二嫂蒋氏不咸不淡,虽然不至于冷淡,但也不太亲热。
也许大家族中都是如此,郁涟涟陪嫁不过三十六抬,下人也就贴身服侍的四个,连水田庄子什么都没有,她在家宴中听闻蒋氏准备为儿子罗敬法迎娶内侄女小蒋氏过门,提起小蒋氏的嫁妆。
“嫁妆单子,已经抄录一份给族里了。”
有罗家族人笑道:“得亏是二太太的侄女来,这陪嫁的庄子可都是上好的水田,两家门当户对,正正好了。”
蒋氏笑道:“说这个做什么,我就指望她进门帮帮我。”
这些话足以看出蒋家的底气,郁涟涟不羡慕这些,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误闯入这里的人。她们的交际,她都不是很懂,又因为口音,她在外面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私下却在学怎么说好官话。
通房青棠和红袖都生的俏丽,甚至包括秦姨娘都是非常聪明机灵的人,比如秦姨娘擅长针线,每一句话似乎都说的很妥帖,无论多远,都会早早服侍罗至正,在她这里打帘子,做的无懈可击。
涟涟觉得自己似乎比不上任何一个人,但单老太君又要把家托付给她,她实在是太辛苦了。
辛苦的同时,还要忍受罗至正的挑剔。
“你写的这些字儿你自己看看,我怕你自己都不认识,你父亲好歹也是甲科进士出身,下面的人看到了会怎么想你呢?”
涟涟终于忍不住反驳了一次:“可是隔房的二嫂也不识字,她也不会写字。”
谁知道罗至正当即很生气:“你怎么总跟差的比,为何不跟别人好的比?你看看你自己,就是这样不知道追求好的,一辈子就这样庸庸碌碌的……”
郁涟涟还狡辩:“可是二嫂把家也管的很好啊。”
“你——”罗至正指着她,气的拂袖而去,再也没来了。
秦姨娘当然得宠,罗至正一个月三十日,有一半是在她那里的。单老太君也为她着急,涟涟其实不和他在一起反而自在,因为他最挑剔他。
可当父亲过世,嫂嫂改嫁,母亲侄女无家可归时,她却发现自己和罗至正感情太过淡泊,以至于都没办法去求情,还好单老太君为人很好,收留了郁家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