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本为皇家寺庙,平日往这里礼佛的人颇多,但能在此处有一间房舍的,非达官贵人,是不能做到的。
郁家原本在外地做微末小官,但因为郁廷兰郁大人,在任上刚正不阿,数次和豪强争斗,近来被调到科道,做吏部给事中,言台的领袖。
郁家来的是三位女眷,一位小姑娘,女眷中,年纪最长居中站的是郁老夫人,她生的富态,手骨节很粗,看的出年轻的时候日子过的不算好,也许还在家务农。
郁老夫人身边站着一位青年妇人,她身形高挑,再就是一位豆蔻少女,她身材虽然娇小,却玲珑有致,相貌清丽无双,很是打眼。
郁老夫人膝下唯独只有一子一女,只是女儿将笄之年,没有一门好亲事,或者说没有结一门她认为很好的亲事,这让她十分苦恼。
“涟涟,你嫂嫂和侄女过会就要回去,你自己带人诚心礼佛。”郁老夫人因为生的胖,很是畏热,不常走动,这次上来也是陪女儿住下,否则,她一个姑娘家不好一个人住在这里。
郁涟涟点头:“好,女儿知晓了。”
郁大奶奶看着如花似玉的小姑子,心里有些嫉妒,她只是个乡绅的女儿,当年是下嫁郁家,因此多年没有孩子,也没人敢说什么。小姑子以前不过是跟着婆婆沿街卖饼,一下倒成了官家小姐,婆母似乎还想替她说一门好亲事。
以前远远低于自己的小姑子,很有可能会嫁的很好。
但她妇道人家,就是嫉妒,也不会如何,况且小姑子也不是好惹的。别看她生的温温柔柔的,小时候掏鸟蛋,什么没做过。
郁涟涟也很为自己的婚事发愁,家中并不富裕,父亲虽然现在成了红人,可是她自觉不足。字也认识不了多少,她并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母亲却希望她能嫁入豪门,她也怕自己适应不了。
郁家人住下之后,郁大奶奶安顿好婆母,先行带女儿下山。
儿媳妇这个外人走了,郁老夫人就放的开了,她谆谆的对女儿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惦记着老家那个傻小子呢,就是他说破天,也就是个杂货铺的,他能给你什么?”
“那个时候咱们还攀不上他呢。”
那时候郁父一直科举,家里能变卖的早就变卖了,饭都吃不上嘴,村里人甚至嘲笑郁家不会过日子,成日痴心妄想。就是小田哥,常常接济自己,田家是村里的富户,小田哥还读了两年私塾。
他为人上进踏实,从不敢冒犯她,母亲想把她卖进窑子里,也是小田哥四处奔走的。
可田家一直都觉得自家不脚踏实地,爹爹只是个酸腐之人,可是看在小田哥的份上也一直对她不错,她第一次吃红烧肉,就是小田哥送给她的。
后来,郁家真的发达了,娘却似乎想洗脱身上的泥腥味,怎么都不肯回老家,也不愿意提起老家的人。
郁老夫人斥道:“现在你是官家小姐,只要你爹外放,那就是三品官。吏部给事中,谁看了不让你三分。还提起那些乡下小子做什么,现在你们身份悬殊,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郁涟涟也未必喜欢小田哥,但是这个世上给她温暖的人太少了,哥哥算是对她不错的人,父亲又忙,母亲和她的关系更是敷衍。
都要她嫁一个家世显赫的夫君,仿佛从此她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样。
但是她很害怕呀,她要的只是一间屋子,能够吃好吃的,不用担心朝不保夕的日子就已经足够了。
次日一早,她独自带着丫鬟们去上香,她也没报什么希望,出来时遇到一位老夫人被蛇差点吓的晕倒,她鼓起勇气上前直接踩死蛇,这才准备离开。
这只不过是她人生中的一些小插曲,她以前受过别人恩惠,因此在对待旁人时,能帮则帮,反正也只是举手之劳。
却没想到因为无心之举,她还真的得了一桩令爹娘都非常高兴的婚事。
原来那位老夫人是户部主事罗至正的亲娘,罗至正虽然现在只是主事,但是他是天子门生,二甲进士,当年还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
不仅如此,罗家乃是仕宦名门,他自己二十多岁就高中甲科进士,其父更是状元,以刑部尚书致仕,祖父是国子监祭酒,可谓是满门官宦人家。
再有罗至正此人也很有名,听闻进京赶考时就名闻公车。
郁老夫人十分高兴:“你算是走大运了,罗家那是什么人家,罗至正还未三十就已经是户部主事,非一般人能够比拟。罗家更是豪富之家,那位罗老夫人又那样看中你,你进门就是当家太太。”
“可女儿听闻他有儿有女,是续弦。”郁涟涟心想不知道能不能让人家满意,听闻他故去的夫人是侯府千金。
郁老夫人笑道:“若是原配,哪里轮得到你,我说你也不要痴心妄想了。”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郁涟涟又能如何,还不是等着出嫁。
她是成亲那日才见到罗至正的,她本以为自己嫁的会是一个满鬓风霜的中年人,哪里知晓罗至正居然英俊如此,他身姿挺拔,一袭喜服穿在身上,仿佛画中人似的。
不知怎地,郁涟涟甚至怀疑起自己来,难道她真的运气这么好吗?她一个小官家的姑娘,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已经是很不错了,夫婿不仅年轻有为还玉树临风,英俊出众。
这一夜,她们没有多言,鸳鸯帐里二人共伴良宵。
刚刚经过初夜,经历过了亲密,可她和罗至正根本不熟悉,郁涟涟其实是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主动和他说话。
哪里知晓回她的不是关心和情话,反而罗至正道:“你来京中几年了?官话说的怎么还有口音,这样不好。将来你要随我母亲一起出去交际作客,乡音这么重,怎么成?别人能听懂你说的话吗?”
涟涟的脸一下就羞红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口音居然被人说成这般。


第153章 郁氏的番外(二)
新娘子头一日就被嫌弃说话有口音,大概她是第一个,郁涟涟平时其实很坚强,她会和母亲走街串巷卖小食,不满六岁搭台做饭洗碗割猪草。
甚至还泼辣的和别人吵过架,只是自从父亲做官以来,她就不能那样了,她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大家闺秀,学着饶舌的官话,她自以为自己说的不错,家里也没人说她不好,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
“对不住,以后我会好好学的。”郁涟涟不知道是说给罗至正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既然已经嫁过来了,就要站稳脚跟才行,不能让人嘲笑,嘲笑自己也就罢了,不能嘲笑爹爹。
罗至正挑眉,和她分被而睡。
婆母单老夫人看到她时很高兴,郁涟涟松了一口气,总算这里有一个人对她是不错的了。可没想到罗至正不仅有儿有女,甚至连姨娘通房都一大堆,尤其是秦姨娘,生的娇媚无双,看似伏低做小,实则句句话都是绵里藏针。
她一时觉得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而二房的妯娌们,大嫂任氏对她似乎也不甚友好,二嫂蒋氏不咸不淡,虽然不至于冷淡,但也不太亲热。
也许大家族中都是如此,郁涟涟陪嫁不过三十六抬,下人也就贴身服侍的四个,连水田庄子什么都没有,她在家宴中听闻蒋氏准备为儿子罗敬法迎娶内侄女小蒋氏过门,提起小蒋氏的嫁妆。
“嫁妆单子,已经抄录一份给族里了。”
有罗家族人笑道:“得亏是二太太的侄女来,这陪嫁的庄子可都是上好的水田,两家门当户对,正正好了。”
蒋氏笑道:“说这个做什么,我就指望她进门帮帮我。”
这些话足以看出蒋家的底气,郁涟涟不羡慕这些,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误闯入这里的人。她们的交际,她都不是很懂,又因为口音,她在外面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私下却在学怎么说好官话。
通房青棠和红袖都生的俏丽,甚至包括秦姨娘都是非常聪明机灵的人,比如秦姨娘擅长针线,每一句话似乎都说的很妥帖,无论多远,都会早早服侍罗至正,在她这里打帘子,做的无懈可击。
涟涟觉得自己似乎比不上任何一个人,但单老太君又要把家托付给她,她实在是太辛苦了。
辛苦的同时,还要忍受罗至正的挑剔。
“你写的这些字儿你自己看看,我怕你自己都不认识,你父亲好歹也是甲科进士出身,下面的人看到了会怎么想你呢?”
涟涟终于忍不住反驳了一次:“可是隔房的二嫂也不识字,她也不会写字。”
谁知道罗至正当即很生气:“你怎么总跟差的比,为何不跟别人好的比?你看看你自己,就是这样不知道追求好的,一辈子就这样庸庸碌碌的……”
郁涟涟还狡辩:“可是二嫂把家也管的很好啊。”
“你——”罗至正指着她,气的拂袖而去,再也没来了。
秦姨娘当然得宠,罗至正一个月三十日,有一半是在她那里的。单老太君也为她着急,涟涟其实不和他在一起反而自在,因为他最挑剔他。
可当父亲过世,嫂嫂改嫁,母亲侄女无家可归时,她却发现自己和罗至正感情太过淡泊,以至于都没办法去求情,还好单老太君为人很好,收留了郁家祖孙。
涟涟在等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那就是罗至正因为替大皇子说话,被打了板子,还要贬谪成一个县令。
当她端药过来的时候,他趴在床上,身上只着一袭亵衣。
“老爷,这药是我亲自熬的,还是滚的,不至于散了药性。”
这本是好话,让他快些吃药,哪里知道罗至正却道:“你是要烫死我吗?谁跟别人端药,会弄滚烫的来。”
涟涟咬唇,觉得自己仿佛又说错话了,自己不管怎么说怎么错,在罗至正这里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可她还不得不讨好他:“我一口一口的吹了给你喝,成吗?这是老太太吩咐的。”
如此,她每喂一口,都要看罗至正的心情,以至于到最后一口,她见罗至正喝下,才松了一口气,又拿出一颗桂花糖不由分说放在他嘴里:“你吃这个就一点儿也不苦了。”
“什么破糖。”罗至正嘀咕。
涟涟惊喜的发现,他这个人其实就是嘴坏,看着冷酷无情,可是似乎她说的事情,他也会做,就像现在他嫌弃自己的糖,却还是吃光了。
她好像发现怎么和他相处了。
这些日子,她日日过来替他上药,在他说起她的字差的时候,她没有像以往那样狡辩而是撒娇道:“那你教我就好了?我很聪明勤奋的,一定会好好学。”
“我可没闲工夫教你。”罗至正冷冷的道。
涟涟笑道:“那我不管,我就缠上你了。”她还送了香吻一枚,反正笑嘻嘻的。
果然第二天过去,他还装作不经意的问自己:“文房四宝呢?有你这么不用心的学生吗?天天就用嘴用功,还敢说自己勤奋聪明。”
“这不是有夫君你提醒我吗?反正有你在我就不怕了。”她依旧笑眯眯的,可是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根本没动,一切都是逢场作戏。
但他竟然就真的教她写字,连被贬谪这种事情都忘记了,一行人去往闽地时,她仿佛有孕在身了。
涟涟很是高兴,无论如何,这是她血脉相连的孩子了。
可惜秦姨娘紧随其后也有了身孕,这更加让她坚定不能喜欢上那个人,他对自己好,对别人也很好。
但是,她虽然不喜欢那个人,但无可厚非,他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他做的小笼包就比旁人好吃,她初到福建,总是吃不惯福建的饮食,是他亲自下厨做给她吃。
一笼小笼包居然全部进了她的肚子,她头一次有孕,哪里知晓害喜如何,现下能吃下东西了,心情也好点了,没那么反胃了。
“啧啧,你真的是女人吗?你烧的那些菜仅仅就是弄熟了的程度,只配喂猪,再看看我做的,你不会觉得羞耻吗?”罗至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涟涟早就知道这个人就属于人家说的那种好好的一个人,可惜长了一张嘴的类型。
她倒也不计较,只道:“我的确都不如你。”
罗至正神气道:“得了,你知道就好。”
“我还想吃‘神仙肉’。”郁涟涟嘟嘴。
神仙肉就是用肉泥,蛋清加茯苓霜,经过油炸而制成的,不仅外脆里嫩,而且酥软可口,只是做法并不简单。
罗至正看了她一眼,见她下巴都尖了,撇撇嘴,还是道:“你才是我的神仙。”
涟涟看他起身出去,忍不住偷笑,不管如何,他还是去做了。她又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忍不住轻声道:“孩子,你的爹爹其实也还是很好的。”
至少她的爹爹,家中那么穷困,都从来不庖厨的。


第154章 郁氏的番外(三)
到了闽中后,罗至正就非常忙了,涟涟就在知县后衙养胎,说来凑巧,她们家中,她和秦姨娘身怀有妊,钟县丞的夫人居然也和她一样有孕。
没有亲娘在身边提点,还好钟夫人是本地人,为人还是很热心,前面已经生过好几个孩子了,算得上是经验丰富,时常会告诉她一些生产该留意的地方。
“罗太太您怎么准备的都是粉色的襁褓和小衣裳,你盼着生女儿吗?”钟夫人不解的问。
郁涟涟看着自己的肚子,忍不住点头:“家中当然是想我生儿子的,只是我不想他们期望那么大,若是个女儿,也很好,我也很欢喜的。”
自从她有孕以来,罗至正对她越来越好,同为孕妇的秦姨娘都嫉妒不已,平日看着老成不轻易露出自己情绪的她,都有几分嫉妒自己。
钟夫人的神情却是很怪,她道:“这样真好,其实女儿也不是不好。”
很快涟涟跟人打听才知道钟夫人生了好几个女儿,一直都没生儿子出来,因此压力很大。甚至这边还有溺女婴的例子,因为南方厚嫁之风盛行,嫁妆出少了怕被人耻笑,还不如溺死。
这就是涟涟也接受不了,她主动把自己的补品也送了些给钟夫人。
是日,罗至正从外回来,她大着肚子准备起身替他换衣裳,他按住她:“让丫头们来就是了,你何必忙。”
按道理她有身孕,他应该去别处的,不知道怎么,他还住在自己这里,涟涟也并不多问。
她常常会想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的,等孩子生下来,一定不能和自己似的,总那么唯唯诺诺的。
这个女儿生下来嘴甜很讨人喜欢,虽然出生时有倭乱,她身子骨也不是很好,但涟涟知道她是健康的,即便是女儿,她也很喜欢。
她的名字也取的很好,叫心儿,意思是心肝宝贝的意思。
难得女儿很得罗至正的欢喜,两年后,她又生了个儿子,也算得上是儿女双全了,丈夫又从闽中的县令调回京中任礼部的主客司郎中。
似乎一切都没什么遗憾了,但是儿子身体又不是很好,期间她还得准备大少爷的婚事。她进府来从未主持过这么大的红事,还得受到小蒋氏的比较。
小蒋氏虽然是侄儿媳妇,但是性子明快有侵略性,和她完全不同。她管家只要不太出格,把规矩理顺就行,小蒋氏并非不知礼数,但是她知晓她是觉得自己太软弱了些。
可现在郁家早已破败,她的娘和侄女都靠着她才能在此处栖息,儿女年纪又小,她早已不能像刚刚嫁过来的时候,还能和罗至正顶嘴了。
“娘,这裙子真好看。”时心笑着转圈。
涟涟看女儿这般,忍不住道:“你爹爹说了,今年最好的绸缎都送给你裁衣裳,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福气,这么受宠。”
其实秦姨娘也生了个女儿时雨,那姑娘比时心还好看点,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罗至正好似就真的更喜欢时心。
甚至有时候对时心比对他原配所出的敬柔还好。
她也对儿女都很上心,在她上心儿女的时候,家务难免有些力不从心。罗至正就道:“家中有乳母婆子,你又何必亲自带。”
他这是在告诉她,你不仅仅是罗家太太,还是罗家的宗妇,要准备祭祀,四时八节你得干的比别人更好才是。
“是。”涟涟觉得自己有些心力交瘁。
婆婆偏偏这个时候也病了,她作为儿媳妇还得亲自去侍疾,说起来,她能嫁进来,还多亏了这位老太太,家人安置也多亏了她。
可婆婆终究还是没熬过去,丈夫丁忧,一家人都要回高平老家去。连平日养在外祖家的罗敬柔,也得跟着回去。
在罗家,丧事都是她和族中人一起操办,诚如罗至正所言,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她每日累的眼皮打架也得办的完好无缺,可她越处理事情就越觉得棘手。
老家的人不少是老仆,单老太君有钱,晚年也舍得散财,对这些老仆们极其放纵。在她这儿只是按照成例,那些老仆们就怨声载道。
甚至二房的人明里帮忙,暗地中伤她。
这个时候,她其实很想罗至正站出来帮自己,她甚至都有这样的请求:“这些下仆总是以旧例来反驳,阳奉阴违的,老爷你能不能——”
显然,罗至正非常无情的拒绝了:“你是主母,如何管教这是你的事情。”
“可她们毕竟是老太太身边的仆人,若是打发了,别人又怎么说我呢?”涟涟只是希望他作为丈夫,能够支持她。
罗至正却是冷冷的看着她:“你希望我如何呢?希望我作为你的丈夫,替你扛下这些闲言碎语,还是大力支持你。你作为主母,家中何时做什么,自己要有分寸。”
“好。”她也明白了。
即便平日床上表现的那么亲昵,仿佛他还是不会真的为她破例。
这种生活让她迅速成长,成为一个主母,她杀伐果断不行,因为没有娘家丈夫支持,所以这些人即便打脸,她也要忍住,忍耐到他们自己出错,才能以这个错来惩罚这些人。
憋屈吗?
是很憋屈,甚至连小蒋氏对她也似乎看不起,可她却只能这样。
因为她只能用这种方式站稳脚跟,成为心儿和敬皓的依靠,以后她的女儿肯定不会像她这样,做人继室,高嫁进来,只有受苦的命。
殊不知更离谱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时心居然不是她的女儿,她亲生的女儿被人掉包了。当钟夫人说起此事时,满是懵然,全部推到下人身上,说是下人擅做主张如何。
甚至她还道:“您的女儿瑶娘我们也养到六岁了,我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至于心儿,既然以前一直养在您这里,就当孝敬您了。”
钟夫人自以为通情达理,她觉得她和心儿母女情深又养了这么久了,肯定感情很好,不如把两个都养着,罗家也不是养不起。
可涟涟却接受不了,她的确和时心这几年真是母女情深,有什么好的,她都想着给女儿,却从未想过时心不是自己的女儿。
这个孩子性情乖顺,胆子不大,若是回到钟家如何自处?


第155章 郁氏的番外(四)
“不,人不能夺人之好。以前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从未亏待你的女儿,现下,既然两家搞错了。就不能让这个错将错就错下去,我想让瑶娘回来,至于心儿,你们带回去吧。”这大概是她忍耐这么久,第一次做了这个举动。
时心懵懵懂懂,上马车的时候哭的撕心裂肺,涟涟却只能忍着,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的女儿。
如果亲女儿回来,她还那么小,受了那么多苦,若是让她知道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她,她肯定会怨恨自己这个做娘的。
作为人家的娘亲,平日管家管不好也就罢了,居然连做娘也做不好,怪不得罗至正看不起她。大概好一点的,就是她的皮相了,除此之外,似乎她没有任何优点。
看到那个黑瘦,全身都是冷汗疤的女儿,涟涟忍不住哭出来了,她女儿哪里过的很好,分明就是过的很差,甚至还遭受虐待都有可能,否则,她一双小手,怎么会有这么多细微的伤口。
偏偏儿子也生病了,涟涟想自己真的不是一位好母亲。
女儿受苦,儿子受苦,她都无能为力。
只能用身体的一夕欢愉,让丈夫为她作主。这样也挺好,她也没什么尊严了,现在为儿女活着也挺好的。
可女儿比她想象中的要出色,她很像丈夫嘴里常常说的那种人,即便是在泥土地里,她仍旧能够生根发芽,甚至长成参天大树的。
她一路读书刻苦,能和大家打成一片,脾气性格桀骜不驯。她似乎总有自己的尊严在,能够八岁的年纪考去做公主的伴读。
自从女儿进宫后,她觉得别人对她更尊重一些了。
大概是觉得女儿如果和二房的罗时岚一样,嫁到皇室了从此她这个做娘的就地位不同了,不再是无人可靠的继室,而是有女儿可以依靠。
女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非常黏她,只要是在家,就黏在她身边,让丈夫也吃醋。
“你们母女关系倒是很好。”
“瑶娘虽然年纪小,可是不管我要做什么,她总会支持我。”她头一次和罗至正说出自己的想法,女儿才像是她的家人,丈夫就像上峰一样。
他从来没有偏心过她一次。
罗至正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意有所指,忍不住道:“这么多年,难道我没有支持你吗?你要做什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那次你打大嫂巴掌,我不是也帮你忙了吗?”
以前她总是忍气吞声,可是听说女儿反抗汤慧君的勇气,她不知道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那是因为你睡了我,你和我的关系和那些妓院的恩客有什么两样。真正的大事上,你有主动帮过我一次吗?你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我,你从来都是当我和奴婢有什么区别。”
“郁涟涟,你把话收回去,我当作再也没听说过。”罗至正收敛语气。
涟涟却缓缓坐下:“就这样吧。这些话,我一直放在心里,从来都没有说出来过。”
女儿在家的时候,她太聪明了,而且她一直在宫中苦苦挣扎,就是为了让自己在家中地位变得高些。若她还是那样,一味忍耐,那自己才是那摊烂泥。
“你——”
涟涟看他说了个“你”字,就不再往下说,当然很清楚他又想骂她了。
以前她会帮他圆话,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说话就是这样,是无心的。可女儿说,真的和自己喜欢的人说话不是这样的。
“你把话收回去。”罗至正很是心慌,他从来没有这么用心对一个女人,他那么喜欢她,她却说她们之间的关系是恩客和□□。
他很了解自己,他从小就在众人之间天资出众,太知道怎么读书,怎么调动人的情绪,怎么游刃有余的在官场上生活。
似乎天生他就知道怎么做官,怎么做事,轻而易举的就有了好名声。
可他也非常清楚自己很糟糕,糟糕的脾气,从来不知道怎么哄别人,天生就不知道怎么爱人。一直到遇到了郁涟涟,她外表老实,心里却狡黠,不管他怎么打击她,他都能笑眯眯的收下,知道他就是这样说,但是能够接受他最坏的一面,之后寻求积极改正。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他一直以为她是那么的喜欢他。
现在才知道她觉得自己和她的关系那么龌龊,不是夫妻关系。
他难以接受,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可他第一次这么卑微的请求她:“你把话收回去,我当作从来都没有听到过。”
郁涟涟毫不留情的打断他:“我说了,我就是这么想的。你从来都没有为我真的着想过,我知道以你现在的地位,想去找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也有很多,甚至都不必再像我这样满腹牢骚。”
这一年她们的关系变得很僵,女儿瑶娘也似乎开始忍耐,她说和宪国公的女儿同住一室,那个女孩子鼻孔朝天,她就得忍受她。
可是女儿还是很坚韧道:“娘,您放心,她自以为是,迟早是我的手下败将。她现在犯蠢还不自知,我推她一把就是了。”
在女儿面前,她不想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但女儿却非常聪明,尤其是现在在宫中,每天似乎都在和人相斗,很快就能看出端倪。
“您和我爹这是吵架啦?”瑶娘歪着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