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
“话太多。”秋姜道。朱龙立刻明白了,一记手刀切在赫奕脖子上,将他打晕。
姬善颤抖地抓住时鹿鹿的手,问:“要痛多久?”
时鹿鹿笑了笑,数道:“三、二、一。”数到一时,疼痛消失了。
姬善震惊地看着时鹿鹿,问:“是你在操控我?!”
“首次发作,疼痛不过三息,下一次,九息,再下一次,八十一息……每次叠加,无休无止。所以,别再撒谎了,阿善。”
“若你撒谎呢?”
“一样。很公平吧?”
公平个鬼!你本就是个不撒谎的人!而我……姬善绝望。
偏偏,时鹿鹿笑得更开心了些。
“从此往后,你的痛苦和快乐,都与我相关。”他深情款款地说道,“阿善,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姬善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有些僵硬地附和道:“是。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时鹿鹿伸手一拉,她倒入他怀中,于是幽幽重重的阴影,便也将她吞噬了。
喝喝从梦中惊醒,突然尖叫。
尖叫声把其他三人也都吵醒了,纷纷围至榻前:“怎么了?喝喝不怕,不怕,我们都在呢……”
“善姐……”喝喝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直勾勾地平视着前方道,“善姐被吃掉了。大嘴巴的怪物,把她吃掉了……”
她“哇哇”大哭起来。
其他三人彼此对视着。虽然姬善经常会神秘失踪,过几天又突然出现,但不知为何,这
一次,众人心中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去找大小姐!”
“喝喝别哭了,我们一起去找找她。”
“对,一定能找到善姐的!”
第8章 深渊
姬善坐在门口,望着外面。
外面景色荒芜,唯一可看的只有天空。但此刻天空阴云密布,似要下雨,看得人心情很不好。
她忍不住想:命运这玩意儿着实有趣。几年前,秋姜在陶鹤山庄形同废人时,据说只能天天看天。如今,轮到了自己。
秋姜是个倔人,在那样的逆境中仍然坚持不懈一点点地恢复了行动力。而她,懒洋洋的,提不起丝毫想要逃跑的念头,只想睡觉。
会是情蛊的关系吗?
姬善掏出一把玳瑁制成的小镜子,照了照额头的图腾,真不是一般丑。同样脸上留痕,秋姜是朵漂亮的姜花,她却是只耳朵。
秋姜所遇男子皆是好人,她所遇的全是疯子。
世界之参差,真真令人绝望。
不过,此地还有个人应该比她更绝望——就是被关在隔壁的伏周。
秋姜想到这里收起镜子,走到封死的窗前,敲了敲。
“阿十,我是阿善啊。我是来救你的,但不知道该怎么救,你若有法子,快指点指点我?”
窗那边安静极了,以她普通人的耳力,什么都听不到。
姬善叹了口气道:“你耳力过人,那我这边发生了什么,你也应该知道。这个情蛊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解?”
话音刚落,终于有了动静,却不是来自窗那头,而是门外。
姬善转身走到门口,就见八名中年巫女拖着辆独轮车
上来,车上一袋袋的全是土。她们刨地、堆土,一副要种地的架势。
她们忙活,姬善就坐在门槛上看着,这番景象起码比天好看。
说也奇怪,听神台上凭空多了一个她,却无人对此起疑。伏周的贴身巫女一共十二人,死了四个,只剩下了眼前这八个。
这八人,不但认不出伏周是假的,还对她完全无视。
是时鹿鹿对她们也施展了巫术吗?怎么能眼瞎耳聋成这样!
姬善转了转眼珠,忽掏出那把小镜子,朝其中一个巫女丢去:“喂。”
巫女一个挪步,轻巧地避开了,镜子落地,“哐啷”砸个粉碎。
姬善啧啧道:“完啦,大司巫心爱的镜子碎啦!”
巫女们全都继续垦地,并不理会她的话。
她们能躲避飞物,说明并未失聪,那就是故意无视她的话了?还有,时鹿鹿说过,伏周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怎么会把住所布置得这么精致舒适,连镜子都是罕见的奢美之物?
“喂,大司巫去哪儿了?”时鹿鹿那个骗子,说什么从今往后形影不离,结果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独留她一人在此。
巫女们仍不回应。
姬善感慨道:“还真是行尸走肉啊……”可惜巫女们武功高强,而她又不会武功。不然强行抓一个回来研究,也许能发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巫女们垦完地,撒下种子。姬善遍识百草,一下子认出那是铁线牡丹的种子。
她
们要种铁线牡丹?
怎么听神台上的铁线牡丹没有了?要重种?
仔细回想,之前跑了一圈,确实没有看见花。
在时鹿鹿和伏周之间,到底经过了一场怎样的博弈?花是那时候没的吗?伏周分明就被关在隔壁,却毫无动静,对她的话也毫无反应,是昏迷了?
姬善突然拿起独轮车上一把闲置的锄头,跑到封死的窗户前狠狠砸下去。
她虽不会武功,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多年历练让她的肢体充满力量。然而,这一锄头下去,看似木制的窗户没事,锄头“嘎嘣”一声断成两截。
“阿善,你又淘气了。”
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姬善后背上的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她僵立片刻,回身,就看见了时鹿鹿。
他手上提着一个食盒,分明是殷切送饭的恋人,落在姬善眼里,却无异于催命的恶魔。
恶魔盯着封死的窗户,挑眉道:“你想救她?”
“没有没有,我就试试锄头……”姬善的话还没说完,心口猛地一痛,扑倒在地蜷缩起来……
彻心彻骨间,依稀听见一声叹息:“都说了不要再撒谎的啊……”
温热的水流,轻柔地冲刷着姬善的身体,把汗水和污垢一点点带离。
她趴在桶沿上,怔怔地看着前方的屏风,仿佛那已是她唯一在乎的东西。
惩罚的时间,果然从三息延长到了九息,疼痛解除后,整个人都虚脱了。此时的她,只能
任凭巫女们为她沐浴,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巫女们把她洗干净后捞出去,用柔软的丝帛裹住身体放在白鹅绒大榻上,用白棉吸去头发上的水渍,再用熏炉一点点熏干。
最后,她变得又香又软又干净,她们便退了出去。
姬善平躺在榻上,望着屋顶美丽的铁线牡丹雕花,忽然笑出声。
“笑什么?”角落里,传来时鹿鹿的声音。他依旧坐在窗户下,坐在阴影中。
姬善道:“八年前我嫁入颖王府,成为昭尹的侧妃,大婚之夜,她们也这般给我沐浴熏香脱光光,放在榻上等他来。”
时鹿鹿道:“然后呢?”
“然后……”姬善侧了个身,媚眼如丝地朝他勾了勾手指道,“你过来啊,我教你。”
时鹿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但他没有动。
“你都给我种了情蛊了,为何不同我亲近?”
“之前你说怕欠因果,但现在我们已经生死相依,纠缠不清,就差最后一步……你在怕什么?”
“过来。”
姬善索性一把把身上的丝帛扯掉,丢到地上。
玉体横陈,美人如花隔云端。
时鹿鹿远远地看着她,目光闪动隐晦不明,却依旧没有动。
姬善等了一会儿,又“咯咯”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昭尹那天一开始也没过来。”
“然后呢?”时鹿鹿的声音明显喑哑了几分,似在忍耐着什么。
“后来,他就过来,抓起我的头发……”姬善说着也抓起一缕长
发,放到唇旁,粉红的舌头如猫舌般探出,在上面舔了舔。
时鹿鹿的咽喉跟着滑动了一下。
“然后,是手……”纤长的手指,从黑色长发上滑过,来到唇旁,眼看那粉色舌尖就要舔上去,指尖却像猫爪顽皮地缩了回去。
时鹿鹿突然咳嗽起来。
“再然后,是胸……”姬善的话没说完,一道白影飞掠而至,将她从头到脚罩住了——是那件本来挂在屏风上的白狐皮裘。
与此同时,时鹿鹿起身推门,屋外冰寒的风一下子吹进来,吹散了一室旖旎。
姬善在皮裘里放声大笑。
“如果我能,你现在不该笑,而是哭。不,是哭都哭不出来。”时鹿鹿的声音因为压抑而沙哑得厉害。
姬善一怔,收了笑,从皮裘里探出脑袋。
风吹拂着他的耳环和羽衣,似乎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一般。
“但我不能。我做不了。”时鹿鹿回头,脸上的红纹像魔咒,遮盖了他的全部欲望,“我有病,你忘了?”
姬善的目光闪烁了几下,低声道:“什么病?”
“我体内种有蛊王,有赖于它,能操纵各种巫蛊,但它在时,我……”时鹿鹿停了停,神色越发悲凉,“不能纵欲。”
姬善望着他。
他也定定地望着姬善。
两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姬善开口道:“背过身去。”
“什么?”
“我要穿衣服起来了。”
时鹿鹿一怔,然后,真的转了回去。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等
我杀了赫奕,把蛊王从体内拿掉,就能……”时鹿鹿想到未来,又兴奋起来。
“那我也不用再受你控制,就能走了。”
时鹿鹿一僵,回头,看向姬善。姬善已穿好了衣裳,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此刻的她,跟刚才那个在榻上色诱他的女子判若两人,显得又冷淡又疏离,还有那么点遥不可及。
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那是不久前伏周的预言——
“神跟你说什么?”
“神说,你必须杀了那个女人。不然……”
“如何?”
“你会死于她手。神谕——时鹿鹿,会死于姬善之手。”伏周声音悠悠幽幽,仿佛来自天上,又仿佛来自地狱。
时鹿鹿于此刻想起这句神谕。再然后,朝姬善走过去。
玉杖在他手中,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人。
他杀过很多很多人,从不曾犹豫。
这个女人不爱他。
这个女人会杀了他。
他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
玉杖放下,梳子拾起,他却最终将她的发捧在了掌心,道:“我替你梳。”
旭日东升,第一抹光透过门缝映在姬善脸上,将她唤醒。
姬善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铁线牡丹,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这是在听神台,她睡在伏周的床上。而时鹿鹿,又不知去了哪里。
姬善起身披衣,推门出去,昨日新翻的那块地已变成了深褐色,呈现出良田独有的色泽来,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地面的一角被砸了个大
坑……对了,新栽的铁线牡丹种在此地,就有特殊药效,那么换作别的草药,会不会也有奇效?
她蹲在田前研究了半晌,觉得值得尝试,当即就想找人要种子。四下环顾时,发现远处有一个彩点,心中不由得一惊——时鹿鹿?
他没走?
姬善朝彩点走过去,还真是他。只见他就坐在悬崖的边界处,两条腿垂挂着,只要她轻轻一推,就会掉下去。
然而,没等她靠近,自己的两条腿就先不听使唤了。
有些病看似毫不严重,也不影响日常生活,却偏偏是无解的,比如——恐高。
姬善别过头,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悬崖,口中问道:“你在这里,却不出声,做什么呢?”
“看。”
“下面是万丈深渊,有什么好看的?”
“世上最好看的,便是……”时鹿鹿回头,冲她微笑道,“深渊啊。”
“为什么?”
“因为未知,更因为危险。”时鹿鹿望着身下的悬崖,绿色一路往下,然后变成黑色,无穷无尽的黑色。
“人类对死亡有本能的恐惧,这是留在我们血脉中的来自先祖的告诫。在他们漫长的对世界的求索中,有的人淹死了,所以告诉我们要怕水;有的人烧死了,所以告诉我们要怕火;有的人怕猛兽,有的人怕深渊……”姬善想,她就是那个骨子里怕深渊的人,虽然真的不理解为何而怕,“畏惧危险是任何动物的本能。而喜欢危险……这种情
绪,只有人类有。”
时鹿鹿轻笑了一声:“有道理。不愧是大夫。”
“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姬善逼自己转头,看着时鹿鹿和他身后的悬崖,问,“为什么,你会喜欢危险?”
时鹿鹿思索,神色认真。姬善发现了他的一个优点——他并不轻慢她的任何话,总是给予坦诚的回应,是好是坏,是善是恶,全会直接说出来。
“你看此地……除了木屋,就只有两处风景:一为天空,一为深渊。”
姬善“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伏周看天,她渴望聆听神谕,她认为所有的幸福都自天上来。她讨厌深渊,那是鬼魅之所,罪孽之地,只会勾引人堕落。”时鹿鹿的声音慢慢的、轻轻的,像此刻山崖上的风,“但我觉得,认为‘幸福来自天上’这本身,也是一种勾引——来自神的勾引。凭什么,神的诱惑是慈悲、是恩德;鬼的诱惑,就是孽障、是毁灭?”
时鹿鹿抬手,在一旁的地上画了一个“巫”字,道:“你看巫这个字,人在天地之间,通天达地,两处相连。也就是说,既要听取神谕,也要知晓鬼言,不偏不倚,缺一不可。被鬼魅迷惑的巫,固然是错,而一味崇拜神的巫,就对吗?”
姬善有点惊讶。自认识时鹿鹿以来,他一直表现得对巫很不屑,他此番说的话,见识之高,也远超巫人,可是,这是站在巫的立场上说的话,每个字都
饱含了对巫的感情。
是因为他妈妈阿月的关系吗?如果没有禄允那事,阿月才是大司巫的继承者,而她对巫的理解和信念,无疑通过她的手记,遗传给了她的儿子。
“我听不到神谕,可能因为我是个坏人。那么我想,也许我能听见鬼言。”
“所以你就坐在这里看……有什么发现吗?”
时鹿鹿苦笑了一下,道:“没有。看来我真的没有伏周有灵性。不过……有时候我会很想跳下去。”
“跳?”
时鹿鹿有点痴迷地望着悬崖下方,道:“嗯。也许跳下去了,就知道深渊到底是什么了。”
姬善的目光闪烁着,突然抓住他的手道:“我们下山吧!”
“嗯?”
“悬崖之所以是悬崖,是因为你站在高处。回到山下,这个黑洞,也只不过是一片普普通通的地,或者还有海啊湖啊什么的。不用跳,走下去,就能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了!”
时鹿鹿怔了怔,再看向她时,眼中就多了很多很多情绪。
“你有事要忙?”
时鹿鹿摇了摇头。
“那走啊!你和我一起,难道还怕我逃了?而且我不会逃的……”姬善拉着他的手离开悬崖,离得远了,她的脚步就恢复了轻快。
在此过程中,时鹿鹿一直望着她,就像刚才看着深渊一样:“你为什么不逃?”
“你觉得呢?”
“你是大夫,没有大夫会对情蛊不感兴趣。你想破解情蛊。”
“算其一。”
“你有一些疑惑,
想借我,或者说,借巫之势弄清楚。”
“其二。”
“你……”时鹿鹿突然反手用力,一直拉着他往前走的姬善没有防备,整个人往后栽倒,倒在了他怀中。
小鹿般的眼睛倒着呈现在她上方,带着雾蒙蒙的水光,能够柔化任何铁石心肠。
“喜欢我。”所以,不舍得逃。
姬善的呼吸,顿时一滞。
“我出生的时候据说不会哭。”姬善折了一根树枝当手杖,拨开过膝的蔓草一路往山下走,“父亲倒提着我各种拍打,依旧不哭。他很着急,想了很多办法,后来发现,我虽然不哭,却也没有生病,平平安安地长大了,这才放心。”
“我和你恰恰相反,我出生的时候据说很爱哭。”时鹿鹿跟在她身旁,用玉杖帮她开路,“母亲当时是偷偷生的我,藏在外面,非常着急,怕哭声泄漏行踪,想了很多方法。”
“后来怎么解决的?”
时鹿鹿淡淡道:“她把蛊种在了我体内。”
姬善一惊。她本以为是伏周为了逼出秘密才给时鹿鹿下的蛊,没想到竟是他的亲娘!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哭了,非常乖巧,毫不违抗她的命令。”
“如果违抗会怎样?”
“不会。蛊在心,心神受控,生不出任何违抗的念头。”
“那……有什么坏处?不可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吧?”
“坏处就是……”时鹿鹿看着她,眼神突然炽烈。
姬善忙道:“行了我知道了,
不用说了。”
姬善踢飞一块拦路石,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又问道:“你知道怎么把那玩意儿取出来吗?”
“不知道。”
姬善一怔道:“那你还说等报了仇就取出来……”
“不是有你吗?”时鹿鹿笑了笑,笑得有几分狡黠,“取情蛊,和取蛊王,想来有共通之处。你若想出了破解之术,记得也救救我。”
“我若想出了破解之术,就远走高飞,才不管你!”
“你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我。”
姬善冷笑道:“我刚才没有反驳你,是因为被你的自作多情给震惊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既然你又提此事,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
“阿善。”时鹿鹿打断她,“小心惩罚。”
姬善一僵,声音戛然而止。
时鹿鹿的眼睛弯了起来,道:“看,你不敢否认,所以是真的。”
姬善头大如斗,只好又恨恨地踢了一块石头。
“阿善,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多说一些。我喜欢听你小时候的事。”
“那作为交换,你也要说你小时候的。”
“好啊。”
姬善想了想,谨慎地选择措辞:“我运气不错,出生还行,家境马马虎虎过得去。”
“汝丘虽是姬家的分支,但毕竟是贵族,跟平民百姓自然不同。”
姬善握着树枝的手微微一紧,扭头道:“你……查我?”
时鹿鹿“嗯”了一声。
“查到很多?”
“不少。我回听神台第一件事就是假扮伏周让
巫女们调查你,没想到,巫神殿内竟真有你的详尽资料,共计二十页。”
“二十页很多?”
“颐殊就是二十页。意味着,你在巫族心中的地位,堪比程王。”
姬善想,那还确实挺多的,不由得更加好奇了:“那,江晚衣有吗?”
“有,两页。”
姬善发现自己竟比江晚衣多十倍,有点开心。要知道江晚衣可是当今世上最有名的大夫,她虽在医术上的名气没他大,却在这种事情上赢了,也挺高兴的。
“那……姜沉鱼肯定有吧?”
时鹿鹿轻笑出声:“有。”
“多少页?”
“十七……册。”
“啊?!”
“她是赫奕最感兴趣的人,她爱吃的东西,穿过的衣服,读过的书,参加过什么宴席……事无大小,能查到的都记录了。”
姬善有点同情姜沉鱼了:“没想到赫奕也是个疯子。”
“伏周调查姜沉鱼,未必是赫奕授意。”
姬善听出了言外之意:“难不成伏周喜欢赫奕?所以调查情敌……”话音未落,额上忽被时鹿鹿弹了一记。
“伏周调查姜沉鱼,应是出于宜国的考量,并无儿女私情。她虽是个贱人,但在当大司巫一事上,还是无可挑剔的。”
姬善勾唇一笑道:“你对她评价还挺高。”
“我不说谎。”
“你是不能,跟我一样。”
“我是坏人,你是骗子。而如今,我们都无法说谎,同病相怜。何其般配?”
姬善呵呵冷笑道:“我是阿善,
医行天下四处救人的大善人!”
“我是鹿鹿,天真纯洁无辜可爱的小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间,山路走完,前方是一片看不到边的密林,杉树参天,树下则繁花似锦:新开的雏菊白如碎珠,黄色的金凤花灿似火焰,凤尾兰像一个个身穿绿裙的纤细美人,向上伸展着柔荑,三色朱蕉则把绚丽铺进了绿意里……
“我第一次见姬忽时,她在插花。那时便觉得惊奇——那可是冬天,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盛开的鲜花,后来才知道,都是商人们从宜带过去的。”
“宜四季如春,人们认为是巫神的力量。”
“山海四季,固是神力所致,但蝇营人类,却能挪盗天机。搬山凿河、引海填田,把各地独有之物运去别地,无所不用其极。”
时鹿鹿凝视着她,悠悠道:“你……很喜欢人类啊。”
“我喜欢了解人类。”
“你最了解的人是谁?”
“姬忽。我扮她,扮了整整十五年。”
“可你只跟她待过三天。”
“那二十页上写的?”
“嗯。”
“看来巫的情报不比如意门差啊。”姬善感慨。
“姬忽是个什么样的人?”
姬善想了想,道:“好人。”
“如何定义?”
“好人,在我这儿就是无趣之人,就算了解了也没什么用。坏人,则各有各的玄妙,或性格、或出身、或经历、或这里……”她点了点脑子,“有问题。”
“那我属于哪种?”
“你啊,你就是个
出身有问题,经历很有问题,性格更有问题,这里最有问题的人。”
时鹿鹿大笑起来,惊起一片飞鸟。
这还是姬善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大笑,笑得好像放下了所有心事所有包袱所有秘密,笑得像个真正的少年。
然后,他弯下腰来,平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你想了解我吗?阿善。”
“我……”姬善刚说了一个字,时鹿鹿的手指就按在了她的嘴唇上,笑容消散,眼眸深黑,一瞬间,从大笑转变成大悲:“别太了解我,阿善。”
“太了解了会如何?”
“会死。”
姬善心中一沉。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时鹿鹿的声音轻如叹息。
伏周的声音回旋在耳旁,絮絮叨叨,不停回荡——
“你会死于她手。神谕——时鹿鹿,会死于姬善之手!”
这哪里是神谕。时鹿鹿想,这分明是魔咒。神谕劝人清醒,而魔咒令人沉沦。就像他此刻,玉杖轻轻一点就能要了身前女子的性命,却宁可冒着死于伊手的危险,也不肯杀她。
她喜欢我。
时鹿鹿凝视着姬善的背影,如此想道。我能令她越来越喜欢我,喜欢到,让神谕无法应验。
没错。神谕,是可以破解的。
比如他的诞生,就是神谕失效的结果。
林深似海,却比海多了无数种气味。
一开始是草木的清香,然后有枯叶腐烂的味道,入得深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气味融在一起,再
被穿过林间的风一吹,便轻了淡了,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