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突然哭了出来,实习医生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去拍她的肩。
方若好站在一旁,定定地望着这一幕,很好。
梦果然是会破灭的。
现实给了她最坏的答案。
她慢慢地蹲了下去。
可就在这时,手术室里起了一阵欢呼声。
实习医生一把抱住小护士:“恢复心跳了!”
方若好呆滞地抬起头,看见屏幕里的心电图恢复了波纹。
颜苏慢慢地放下电极,目光似有一瞬的恍惚,然后用干涩的声音说:“继续手术。”
手术灯在颜苏头顶上投下了光。
“当你害怕的时候,就看看灯光。一圈圈的光晕,其实是天使头上的光环。你的一切,人们看不见,但天使都知道。他们在默默地守护你。”
方若好不知为何想起了这句话,然后慢慢地、轻轻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小护士和实习医生突然注意到了她:“你是哪科的同事?”
她连忙站起来,扯了扯身上为了混进示教室而从颜苏的值班室顺来的白大褂,一边抬腕看表,一边推门走出示教室:“啊,这个点了,该查房了……”
方若好脱掉白大褂放回值班室,走向等在大厅里的人群。
晚十一点半,大家在椅上睡得东倒西歪,只有冯静秀拿着手机在翻看江唯唯的照片,一边看,一边露出些许温柔笑意。
方若好远远地看着她,对他们来说,冯静秀
是难缠的麻烦,但对江唯唯来说,她是个好妈妈吧。
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冯静秀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冲到门前。
主刀医生李主任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对不起……病人脑反射消失,无自主呼吸,我们判断为……脑死亡。”
冯静秀重重一震,目光下意识去找颜苏:“小颜呢?让他出来跟我说……”
颜苏从李主任身后挤出来,摘下口罩,问道:“要撤呼吸机吗?”
“你浑蛋!说什么呢!”冯静秀大叫着扑了上去,把那些睡着的家属全都惊醒了。
李主任一边拉开冯静秀一边对颜苏说:“我来应付,你走。”
“不……”颜苏轻轻将他推开,握住冯静秀的双臂,“阿姨,要撤掉呼吸机吗?”
“你这个骗子!你说能把她救好的!你骗我!”
颜苏没有理会她的哭号,继续沉声说道:“如果撤掉,她就真的死了。如果不撤,可以用仪器继续维持生命。但是,跟植物人不同的是,她的脑干功能不可逆。也就是说,不会有苏醒的一天。”
冯静秀哭得天昏地暗,根本没听他说话。
一旁的七大姑八大姨们纷纷指责起来。
颜苏站在旋涡中心,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一遍遍地问:“撤,还是不撤?”
远处的方若好看到这里,抬步走了过去。
她一出现,江唯唯的家属们宛如找到新鱼食的鱼群,立刻分流朝她涌过去,将她围住
了。
“你这个杀人凶手!还有脸出现!”
“快报警,报警!要她给我们唯唯偿命!”
方若好顶着劈头盖脸的唾骂,与同样被包围的颜苏目光相对,她微微一笑。
总是独自面对问题……对情侣而言,是错误的方式。
我已经犯过这样的错误。
所以,这一次,该由我们一起来承担、来面对、来解决了。
亲爱的。


第十八章
江唯唯的爸爸第二天早上从外地赶来,跟妻子一起选择了不撤呼吸机。他们还抱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指望医院这个造梦工厂能创造奇迹。
而点燃这一点微弱之光的原料,则是愤怒。
他们把方若好告上了法庭,并抢先一步动用舆论压力,找某营销号发了微博:“听说是小三肆意辱骂原配,原配受刺激被送往医院后脑死亡。”
配的视频正是茶吧里方若好和江唯唯见面,江唯唯哭着倒下去的一段。
很快有人从茶吧的装修风格猜出了地点:“这不是昭华大厦旁的那个茶吧吗?我在这张桌子坐过!”
又有人认出了方若好:“这女人是不是之前跟陆小奸合影的那个?听说是昭华的高管?”
“狗男女下地狱!不得好死!”卫道士们闻风而至,迅速通过转发回复将话题推到了热门。
紧跟着,爆料十分有层次地推出了——
“小三之母也是小三!”
“一个想嫁豪门却没嫁成的女人。”
“一路睡上去的高管。”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方若好的自考学历、单亲家庭、曾是植物人的母亲、求职经历……果然被一一挖出来放在阳光下曝晒。
一时间,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李秘书进来汇报时疑惑地问:“网上那些……不制止吗?”
“为什么要制止?”
“因为不是事实啊!”
方若好淡淡说:“如果只是证明我们不是小三和原配之争,并无意
义。因为只有吃瓜群众才关心人物关系,而法律,在意的是真凭实据。我必须要证明江唯唯病发跟我无关,才能彻底解决此事。”
她已不是当年那个总是梦见自己没穿衣服的人。
她的心,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磨难后,已经不在乎衣服那种浅薄的东西了。外人如何看她,对她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必须证明自己没有罪,颜苏也没有罪。
“茶吧当时还有别的客人吗?有没有听到我们对话,能够证明我是无辜的人?”
李秘书拿出手机里备份的监控:“这里,你隔壁第三桌,有个客人。我正在派人找她。”
画面里,距离她大概五米处,背对监控坐着个女的,穿着蓝毛衣、白裙子。
“有更清楚的画面吗?”
李秘书又调出一张,是大门上的监控拍到的进出画面。蓝衣白裙的女人之外,穿了黑大衣的女人慢悠悠地走进来。
“好,就找她。”方若好拍板。
下午四点半,方若好将车开到了××医院。
颜苏一直没有离开医院,他太累了,直接睡在了值班室。方若好加了那个示教室的小护士的微信,通过她得知,颜苏还在睡。
方若好拿起副驾驶位上的保温饭盒,下车去找他。
刚进住院部,就看见颜苏坐在后花园的长椅上,闭着眼睛在晒太阳。
这画面似曾相识,令她想起方如优和贺小笙婚礼的那天早上,她无比疲惫地在医院长椅上晒太阳时,颜
苏坐着出租车,笑盈盈地出现在她面前。
如今,处境对换。需要被安慰的对象,换成了颜苏。
她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
让我真正地靠近你吧。
让我也能成为你的力量,你的信仰,你的依靠。
让我走进你的心,哪怕看见的你不那么完美、强大、温柔,都没有关系。
因为我终于可以肯定,我对你不是信仰,而是爱情。
我一直一直,深爱着你。
方若好停在颜苏面前,把保温饭盒放到长椅上,打开盖子。
颜苏闻到香味,缓缓睁开了眼睛。
阳光下,他的茶色瞳孔颜色淡了许多,方若好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从这双眼睛里看见了脆弱,而不是温暖。
方若好把筷子递到他面前:“吃吧。”
饭盒里装的是蝴蝶面。
配菜是黄瓜、胡萝卜、生菜、火腿、玉米和酸奶——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颜苏立刻笑了——一个条件反射的、遮住伤口和真实情绪的微笑。他接过筷子,立刻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说:“好怀念啊,唔!真是记忆中的味道……就算你这么垂涎地看着我,我也是舍不得分给你吃的。”
颜苏对她的态度丝毫没有变化,还是嘻嘻地笑,说着俏皮的话,甚至连胃口都看起来很不错。
可有什么就是不一样了。
方若好想,那大概是她的心。她的心起了变化,从自己身上移到了颜苏身上,从只想着自己的事到关心他的事,然后就隐约察觉
出了不对劲。
颜苏……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想跟我谈谈的吗?”她在他身旁坐下,如是问道。
颜苏挑了挑眉,继续“呼噜呼噜”吃着面:“你想谈江唯唯吗?我尽力了。毕竟不是第一次遇到医闹了,放心,我能应付的。倒是你那边……我给我妈打电话了,让她想办法帮帮你,她没联系你?”
“阿姨帮我?怎么帮?”
“不知道。大概是不怎么光彩,但肯定管用的办法吧。”颜苏眨了眨眼睛。
“那么你呢?她怎么帮你?”
颜苏笑了:“我不需要帮啊。”
“真的吗?”
大概是方若好的神情实在过于严肃,颜苏怔了一下。正好面条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盖好盒子,再用消毒巾擦了擦嘴巴和手。做完这一切后,他双手放膝,坐得乖乖的,像个听话的学生一样看着她:“好吧。看来你有很多话要说,说吧,主任给了我两天假期,正好我有很多时间可以听。”
“我想听你说。”
“我真的没什么……”颜苏再次条件反射般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笑不下去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招手示意方若好坐到他身边去,然后他躺下来,将脑袋枕在她的膝盖上。
阳光明媚,微风从枫树枝头吹过,泥黄色的树叶稀疏,衬出它上方的天空,碧蓝如洗。
颜苏凝望着蓝天,感受着颈部传来的方若好的体温:“我第一次跟着老师救醒江唯唯时,她的
情绪非常不稳定,焦躁、抑郁,有自杀倾向。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救她,她却拉着我的手说‘求求你,让我死吧’。”
方若好将手指插入他的头发中,慢慢地梳理着。
颜苏果然露出更加放松的表情,闭上了眼睛:“周定囚禁了她七十二小时,那七十二小时里,她遭受的不止肉体伤害,还有精神虐待。想修复回正常人,可能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就这点而言,其实死亡反而是痛快的解脱。”
方若好想起江唯唯当时含泪欲泣的模样,当时只觉她矫情做作,却不想,其实她已经足够克制。
“可是江叔叔和冯阿姨都不肯放弃。他们不舍得。他们卖了房子,搬到厂房宿舍里住,才凑出那么多钱给她治疗。我想,我应该帮忙。因为,死太容易了,给活着的人希望,才是最重要的。”
冯静秀花白的头发顿时跳入了方若好的脑海,这一刻,她的暴躁、蛮横都似乎有了理由。
“在我和老师的精心照顾下,江唯唯慢慢地好起来了。她开始表现出对我的依赖和过度关注。冯阿姨察觉了,来求我,问我可不可以给江唯唯一个希望。我当时答应了。”斑驳的树影在他脸上晃动,颜苏缓缓睁开了眼睛,凝望着她,“就这样三年。三年后,我决定为你回国。”
方若好梳发的手停了下来,片刻后,改去握他的手。
“经过三年的调养,江唯唯恢复得不错。我
觉得,我当时真的觉得,我可以撤退了。我跟老师做了病人交接,跟江叔叔和冯阿姨交代了工作调动,他们表示理解,我本想跟江唯唯告别,但冯阿姨说她会转达,不用我亲自出面。我处理好了身后的每一步……才前行朝你靠近。”颜苏反握住她的手,不知为何,眼神却寂寥了。
方若好忍不住将他搂住:“我知道……我们在这件事上,都问心无愧……”
“可是……”颜苏忽然轻轻开口,“事实证明江唯唯的创伤是不可修复的。我们三年的努力全都浪费了。甚至现在,让她继续那么躺在ICU里,真的是对的吗?”
方若好想了想,才慎重回答:“我觉得……这是她父母应该思考的问题。你只是医生,不需要为额外的东西负责。”
颜苏凝望着她,忽然轻轻一笑:“你觉得我在承受内疚和痛苦,所以拼命想要开导我,对吗?”
方若好点点头。
颜苏抬起手,抚摸她的脸,从眉毛到脸颊:“不用,真的不用。我并不内疚,也不痛苦。真的。”
他的动作很温柔,方若好却觉得难过。颜苏再一次封上了心,没有放她真正进入。
为什么?
让我分享你的心情,是这么困难的事情吗?
是我……不够强大的缘故吗?
方若好终于察觉到她跟颜苏之间的问题所在了。颜苏能够替她解决所有问题,可是,她连颜苏的问题在哪里都不知道。
“李秘书,
有恋人吗?”下午回到公司上班时,方若好情不自禁地问了这样的问题。
李秘书一怔,想了想,谨慎地回答:“有。”
“会跟她分享你的心事吗?麻烦、痛苦、愤怒、迷茫等。”
“这个……怎么说呢,跟少女在一起,是需要一点伪装的,得当女儿来哄,很难表达你的真实想法。当然,她们也不想要理解你,全是从你这儿索取。跟熟女在一起,她确实很关心体贴,但喜欢干涉你,总想你顺着她的意思做……所以,这些情绪还是找男人倾诉才行,喝顿酒玩一玩,啥事都没了。”
方若好琢磨出了一点不太对劲的味道:“你……有很多恋人?”
李秘书脸上露出了精彩纷呈的表情。
“好了,我知道了,出去吧。”
“我至今单身。”他补充了一句。
方若好指了指门。
李秘书走到门边,又回头:“方小姐,我想到一个可以毫无保留地倾吐心事的对象——就是我妈。”
方若好扶额。
李秘书走后,方若好走到窗边,往楼下看。阳光如此明媚,天空难得一见地明朗,可这个城市的色泽依旧迷蒙,明明尽在眼中,却又看不真切。
好像颜苏。
正当她想着他时,李秘书又敲门而入:“方小姐,我们找到茶吧的那位目击者了。”
目击者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中,有些好奇地四下打量着。
方若好隔着玻璃门看她,迅速做出了判断:二十岁出头,追求时髦却
又碍于经济原因背着名牌A货包包的白领。
她推门而入。
对方连忙站了起来,神情激动而局促:“你好,方小姐。”
“你好,请坐。”方若好为她沏茶,“不好意思,我太忙了,只能麻烦你跑这一趟。”
“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仰慕你们昭华总部了,总算有机会进来看看……”女孩说着,举起包包上拴着的一个卡通玩偶,“看,我是糖粉呢。”
玩偶是Q版的唐翎,对方竟还是唐翎的粉丝。难怪答应得如此爽快。
“那么,你那天在茶吧确实听到了我跟江唯唯的对话,能为我做证,对吗?”
女孩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只听到了一部分。不过,我可以证明你从头到尾态度都非常好,没有刺激过她。”
“真是太感激了。”方若好再次答谢,并送了女孩一堆唐翎的周边后,让李秘书将她送走了。
李秘书将对方送上出租车后,回来说:“这下可以稍微安心点了。对了,还有个消息,江唯唯父亲江仲山的工厂经营不善,向银行申请贷款,本来都快审批通过了的,突然被压了。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还有更烦心的事情需要处理。”
方若好一怔,想起了颜苏那句“大概是不怎么光彩,但肯定管用的办法吧”。是颜母做的吗?
“总之情况对我们来说很有利。警察那边没有真凭实据,检察院没法公诉,就看江唯唯父母是否提起民事诉讼
。当然,就算提起了,我们也不怕。”
方若好轻轻地吁了口气。她怕什么。她连千夫所指都不怕。她只是担心颜苏。
可颜苏……
“我想提前下班。有什么要紧事给我打电话。”方若好想起颜苏有两天的假期,决定去找他,顺便见见颜母,确定一下江父工厂的事。
然后她发现了一个问题——颜苏没有带她回过家,也没有正式把她介绍给父母。
当然这里面有很多原因,他和她都太忙,凑不出合适的时间。她在妈妈的疗养所里倒是见过颜锐几次,他看上去也是非常忙碌的样子。
可是,是否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呢?
就像颜苏的心未曾向她全然打开一样,他的个人世界也对她封闭了?
抵达颜苏家门口时,方若好还在情不自禁地想这个问题。
她在车里深呼吸。
车窗外的路旁,前后两栋建筑物。一栋是欧式洋房,红砖、白烟囱、黑色雕花拱形门,墙壁上爬着红艳艳的藤蔓植物。另一栋是现代简约风,巨大落地玻璃墙体,流畅线条透露着欠缺温度的冷感。
虽然方若好是第一次来,但她已无数次从照片里见过前一栋建筑——那是方显成的家。
她血缘上的爸爸的家。
而另一栋,自然是颜苏家。
方若好做完心理建设后,熄火,拿了包包下车。
灰白色建筑的大门前,果然挂着“颜”的门牌标志。她按响门铃。
过不多时,一个六十出头的阿姨
开了门,还没等方若好说话,她的目光已在她脸上转了一圈,露出一个异常亲切的笑容:“您好。是方小姐吧?”
“啊……是。”
“请进。”阿姨热情地将她引入前院。
院子里只有平坦的绿色草坪,没有其他植物,看上去十分整洁,也十分空旷。
门厅是条长长的走廊,前方一面同地板同色的胡桃木墙,看得出夏天是面瀑布墙,如今正值寒冬,没有开水泵,被阳光一照,在地上落出一条条的横影,行走其中,颇有些时光隧道的错觉。
绕了一个“L”字后,才正式走进屋子。
屋子里的设计风格跟外部一样:冷感,简约,放眼看去没有任何杂物。
“方小姐请坐。我去叫小苏过来。”阿姨笑眯眯地走了。
方若好坐在纯白色皮质沙发上,忍不住思考一个无聊的问题:这种沙发,怎么清理?
过不多时,右方传来脚步声。
方若好转头,看见的却不是颜苏,而是颜母。
她连忙起身。不会吧,那个阿姨口中的小苏,是指她?
颜母亲自端来了茶,放到她面前:“久等了。”
“没、没有……颜苏……不在家吗?”
颜母挑了挑眉:“你没知会他?”
方若好顿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没有知会一声就跑到他家来,是她的小小心机。因为她害怕如果提前问颜苏,会被对方拒绝,或者是找借口更换地点。
“其实,我也是来找您的。”她转移话题,“江仲
山的服装代工厂的银行贷款出了一些问题,阿姨您知道此事吗?”
“知道。”颜母在她对面坐下,气定神闲。
“是……您做的吗?”
颜母朝她投来一瞥,笑了笑:“虽然我跟如嫣是好朋友,但是我们处理事情的方式并不相同。她喜欢截流,我喜欢开源。如果我来处理一件事,通常是给对方提供一个更好的选择。”
方若好秒懂,确实,颜母的方式,她早就领教过了。那江仲山的贷款是怎么回事?
“只是巧合。或者说,本就会爆发,只不过倒霉地跟江唯唯的事撞到一块儿了。”颜母说到这儿,朝她举了举手里的茶杯,“你真是个运气很不错的姑娘。”
方若好想,好吧,从某些角度来说,自己确实运气很好。比如遇见陌北老师,遇见贺老爷子,再比如,遇见颜苏和颜母……
“那……我没什么要问的了。谢谢您。”看样子颜苏不在家,她还是走吧。方若好正要起身走人,颜母忽然说道:“提鱼去散步了,大概还有半小时回来,你可以在他房间里等他。”
方若好一怔。
颜母的眼神亮晶晶的,真是一双跟颜苏一样慧黠的眼睛。
然后她被带到了二楼。颜母推开其中一个房间的门说:“这就是提鱼的房间。”
方若好道了谢,走进去,放眼所见吓了一跳,而颜母已轻轻合上了门。
如此一来,房间里只剩她自己。
“天哪!”方若好忍不住说
道。
这是一个可以拿去直播的少女系房间,所有的摆设都是粉嘟嘟、软绵绵的!
乳白色的圆形软床,浅粉色的被子,缀满流苏的抱枕,毛茸茸的地毯,墙边还放了一个超大的大白公仔。
会不会弄错了?这是女孩子的房间吧?还是那种喜欢童话风格的少女才住得下去的房间!
可是,白色茶几上赫然摆着颜苏的照片!
卡通造型的书架里摆得满满当当的都是医学类工具书!
最最重要的是,白色真皮靠椅上搭了一件红毛衣——就是颜苏常穿的那件!
原来你竟是这样的颜苏吗?!
方若好十分震惊。
再观察下去,就发现了更多惊人的细节:杯子是浪漫唯美的樱花浮雕瓷杯;笔筒里每支笔都是卡通笔帽;台历是义卖的萌宠台历;随手翻起茶几上的一本医学书,里面贴着许多可爱贴画;笔记本电脑是红色的,无线鼠标是薄荷粉的……总之所有的东西都是明艳的、可爱的、温馨的。
方若好睁大眼睛,有些茫然。如果说,颜苏是个骨子里少女心的人,那么可以理解这个房间为何如此风格,可是,无论是同桌时期,还是现在交往中,她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这太荒谬了……”方若好喃喃道。
她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在这个新世界里的颜苏,过着她截然不知的生活。
方若好走了几步,突然看见了自己的照片!
照片被相框妥善地装着,摆在一个
装饰柜的第二层,外面用玻璃门挡着,如果不是正好走到这个位置,很难发现。
方若好打开玻璃门,从柜子里取出相框。照片里是十二岁的她,在街头,她抱着三岁的贺源西,正对面前的老太婆怒目而视。
一瞬的抓拍,大概是早年的旧款手机拍的,像素不高,很是模糊。又因为放在相框里年份已久,相纸边缘都黄了。
左下角是窗户的形状,看起来,是在车上拍到的这一幕。
“提鱼带着如优去看过你妈妈和你。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唔,大概是三年前的事。”
颜母曾说的话于此刻回响在耳旁。
就是这次吗?
也就是说,这起改变了她人生命运的事件发生时,颜苏也在场。他还用手机拍了自己,并且这么多年,一直把这张照片保存在家中……
这时,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将照片轻轻地抽走了。
方若好骤然转身,看见了颜苏。
他穿着一身红色运动服,头发被汗打湿了,脖子上还围着一块兔宝宝图案的围巾,精神看起来相当不错。
他的目光也落在照片上,悠悠道:“啊,秘密被你发现了。”
“我发现的真正秘密可不是这个。”
颜苏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扑哧”笑了:“你是指这些吗?我妈布置的。”
真的吗?方若好表示怀疑:“你两个哥哥的房间也这风格?”
“不是,只有我。”
“为什么?”
颜苏的目光闪烁着,一看就是要胡
说八道。方若好连忙开口:“如果你想说因为你妈盼着第三个孩子是女儿,看你是个儿子非常失望,所以把你当女孩子养,我是不会相信的!”
“这是我妈对外的一贯说辞,你是第一个质疑的人。不愧是我的女孩。”颜苏哈哈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橘子丢给她,“奖励你个橘子。”
方若好接住橘子,想了想,拉着椅子坐下,开始剥皮:“不交代一下照片的由来吗?”
“暗恋你多年,被你发现了。”
“说真话!”
颜苏靠在巨大的大白公仔上,专注地看着她。
两人都好一阵子没说话。直到方若好剥完橘子,递给他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