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好的心在颤抖,颜母就是有办法把非常残酷的话说得如此厚道。
“你想跟提鱼交往,其实我没有反对的立场。你们都是成年人,恋爱是你们两个人自己的事。但是,恋爱之后呢,走进婚姻吗?不结婚,怎么保证维系一辈子?结婚,要孩子吗?事业、家庭,如何权衡?我可以摒弃个人自私的想法,虚伪地祝福你。但我的祝福,不能解决你们之间的根本问题。你们是两个各自在朝梦想奔跑的孩子,无论抹杀哪一个的梦想,都太可惜了。”
方若好的眼眶红了,眼泪一直在打转,却又依旧固执地不肯流出来。
“除非你们只是玩玩。那么,今朝有酒今朝醉,谁怕谁?可你们是这样的人吗?”
我们不是。方若好在心中咬牙回答。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其实没必要。第一,出于私人情
感,我想要的是个喜欢家庭生活、热爱孩子的传统女性当儿媳,这一点恐怕改不了;第二,出于律法,提鱼成年了,他可以自主决定跟谁在一起。”颜母说到这里,终于将手收了回去,将杯中的茶一口喝光,“言尽于此。谢谢你的茶。”
方若好低着头,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看不到表情。
颜母拿起手包,看了眼里面的录音笔,正要走人时,忽听方若好说:“阿姨,你相信爱情吗?”
颜母脚步微顿,想了想:“当然。”
“但我并不相信。”她修长的手指,将长发绾到耳后,露出小小的、雪白的脸,映衬着乌黑乌黑的眼瞳,带着冷然和坚定,像不会消融的冰雪,可此刻,冰雪深处,有火光在跳跃。泓然一点,却让人心悸。
“我并不相信爱情。生物社会学告诉我们,欲望和吸引力都是暂时的。人类之所以选择婚姻,源于孕育子女的需求。繁衍是每个物种的天性。女性独自照顾孩子很费力,所以需要一段稳定的关系来拴住孩子的父亲,担负起共同的抚养责任……”
颜母错愕,很有些始料不及。
“我并不相信爱情。我关注颜苏十年,与其说是爱慕,不如说是信仰。这个世界上,起码要有一类人,是很阳光很幸福地活着的……我看见他过得很好,就像自己的某一部分种子,也在他那里发芽了一般……”方若好抹了把
自己的脸,才继续往下说,“心理学上,把这种叫作影子人格。”
“然后?”
“每个人都有身具‘显性’和‘隐性’的人格。情人之间会强烈地感觉到吸引,一部分源于为了追寻完整的自我。因此,会渴望跟拥有自己的‘影子人格’的人相恋。”
颜母站定了,郑重地看着她。
方若好起身,对她笑了笑:“您说得对,我其实不该找您的。我应该去找提鱼,跟他谈谈,看看他想要什么,他更在乎什么,我们能否彼此理解,彼此扶持,三观是否真正贴合……一段好的恋爱关系,可以督促我们共进,让我们都更加优秀也更加幸福。而那个方式,我们会共同去寻找。大千世界,工作上总有解决之法。可想再找个影子人格,不可能了,因为……再没有我的十五岁了。”
颜苏是她的十年。
她的少女期。
她的光。
“我们也许会彼此牺牲一部分,但我们一定会得到更多的。”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对颜母说。
颜母静静地看了她许久。这一次,方若好没有再低下头,她没有退缩。
于是,最后的最后,颜母从包里取出了一根录音笔:“帮我转交给提鱼吧。”然后便走了。
方若好握着录音笔,后知后觉地感到庆幸。刚刚,如果她就那么放任颜母离开,这根录音笔被交到颜苏手上,被他听见那些话,他会难过吧。
幸好她没有犹豫太久,幸好她没有气馁
,依旧鼓着勇气说了最后的话。
否则……就真的失去颜苏了吧?
方若好不由得扭头,透过玻璃窗望着远处上了专车的颜母的背影——以为是只老虎,但其实是只狐狸吧?
是吧是吧是吧?不然谁会准备录音笔这种心机物啊!
因此,在飞机上的颜苏,听完方若好跟他妈的全部对话,正打算停止,却发现方若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总之……以上就是送你上飞机前发生的事情。你都听到了?我们前方阻碍重重,谁都不看好呢。不过……”方若好语音一转,变得轻快起来,“我啊,什么都不怕。
“因为,我已习惯了,迎难前行。”
最后一句,说得又张扬又轻松,充满了自信。
向神祈祷的人,竟然得到了神的回应。自此,神光佑体,再不是魑魅魍魉。
颜苏忍不住笑了。可笑容刚起,目光落到旁边的一物上,表情为之一僵。然后慢慢地,变成了凝重,还带了些许头疼。
那是一份厚厚的病例,有好几个人的不同笔迹。
颜苏放下录音笔,拿起病例,目光在上面浏览着,从密密麻麻的病状描述到用药反应,到精神鉴定,最后上移到病人的名字上。
他盯着这个名字,用指关节轻轻捶打自己的眉心,低声喃喃说了三个字:“三个月……”
方若好快步行走在昭华大厦的走廊上,边走边吩咐李秘书:“召集大家开会,我要加快镕裁计划的第一阶
段,把时间压缩到一年内。”
李秘书一边记录一边追随,记到这里想了想:“大家会抱怨来不及。”
“所以开会。”方若好一笑,“给他们打鸡血,抑或是,直接杀鸡。”
李秘书目光一闪,看着方若好快步前行的背影,敏锐地发现到她有些不一样了。
开会的通知群发出去后,私交最好的同事立刻发来询问:“太子妃这是又要干啥?”
李秘书想了想,回复了一句:“不是太子妃了。”
“啊?”
“以后叫长公主。”
同样发现方若好变化的还有人精林随安。
“你……”他歪头打量着方若好,“最近又有好事发生?”
方若好从三改的剧本中抬起头:“这次我像什么?”她还记得上次这家伙说她从小强变成蜜蜂来着。
“答应求爱的雌螳螂呗。看似柔情蜜意,其实正举着镰刀等待将对方拆吃入腹呢。啧啧啧,不知是哪个倒霉蛋……”林随安还待挖苦,就被方若好扔过来的剧本砸了一脸。
“剧本不行,继续改。”
他的调侃立刻变成了哀号:“什么?还要改?!我听说许长安的项目可是一次通过的!”
“第一阶段三个名额,你和许长安是被确定了的。你拍喜剧,她拍虐剧,本质上都是励志电影。她探索的是当代女性求学求职中的不平等遭遇,剧本是韩国团队做的,非常扎实出色,我可以发给你学习。”
“免了,最讨厌看哭唧唧的东西了
。”林随安拒绝之后,还是不满,“当代女性地位还不够高啊?你每天对我呼来喝去的,我还不是跟孙子似的应着?”
方若好冷眼看着他:“你不是想让方如优刮目相看吗?就这水平,你觉得够了?”
林随安顿时打了鸡血:“你说得对!一个好剧本不改上二十遍怎么行?怎么说都是昭华小太孙的处女秀,我一定会更精益求精的!”
方若好这才满意,将另一份计划书递还给他:“这份训练表没问题。你多费点心思,照看好源西。”
“是。女王陛下。”林随安接过去翻了翻,忽道,“别说,这小子是挺让我意外的。”
“哦?”
林随安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给她看,里面是两条布满青痕的长腿:“摔成这样,半点没吱声,喝口水又上了。真没看出这么有毅力。我还以为他第一天就会打退堂鼓呢。”
老实说,方若好也觉得蛮意外,滑动着手机里一张张训练时的照片,他确实练得非常卖力……冷不丁滑到一张方如优巧笑倩兮的照片,林随安连忙抢回手机:“到头了到头了,剩余的别乱看啊!”
方若好看着他,忽然好奇:“你知道方如优的婚事取消了吧?”
林随安脸上那种夸张的表情立刻淡去了,有点闷闷地“嗯”了一声。看到这个表情,方若好便知道,他在意这件事。
不过,贺小笙也好,林随安也罢,恐怕方如优都不喜欢。
理由很简
单,他们不能令她痛苦。
不能令方如优痛苦的男人,就像不能让她失手的考卷,她会在得到满分之后索然无趣地丢开。
所以这么多年,方如优的情感始终偏激地放在她身上,她是她所有痛苦的来源。这么想想,还真希望能出现个男人虐虐方如优,好将她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
方若好想到这里,点开镕裁第一阶段计划表又审度了一遍。如想加快进程,想顺利实施,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不是资金,而是方如优。
得想个办法让她不再捣乱才行……
方如优并没有心思给方若好捣乱。
她在给方显成收拾行李时,从一件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片假指甲——粉色底图上镶着碎钻和皇冠,带着年轻的、媚俗的气息。
这么多年,他对女人的喜好竟然半点没变。
又或者说,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无论是二十六、三十六、四十六,还是五十六岁。
方如优怔怔地看着那片指甲,不由得想:我为什么要突然孝心发作,亲自给他整理行装?我为什么在折叠衣服时要如此仔细地每一个兜都掏一遍?我是不是潜意识中知道会找到这些,所以才自虐般来寻找结果?
这时洗手间的门开了,方显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如优啊,你给爸爸的这个洗发水……”
他的话说到一半,看到了方如优手中的指甲片。
这一瞬间,无数情绪从浮肿的、衰老的脸上划过,
但最后的最后,转为了镇定和冷漠。
“不要乱翻大人的东西。”他从她手中抓过那片假指甲,随手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方如优凝视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行了,你去睡吧,司机会送我,不用你送机。”
方如优木然地起身往外走。
方显成看着她,突然又补充:“还有,别成天在家意志消沉。打起精神来,该结婚结婚,该工作工作。这么大的人了……”
方如优搭着门框的手变成了抓扣。
“方家的一切将来都是要你继承的,总这么任性怎么行?别跟你妈一样纠结于小事,眼光要放长远……”
方如优抓着门框,突然“扑哧”一笑。
方显成皱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这些年只有过年才能跟爸爸相聚,听到您这么唠叨我,有点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方显成一怔,严父的面具瞬间溃不成军。
“爸爸,您还记得吗?”方如优并没有回头,而是平视着前方的走廊,“小时候您给我一颗糖炒栗子,跟我说,如果能等十分钟再吃的话,就再给我一颗。”
方显成显然也记得,目光被回忆熏染得温柔了起来:“记得。你做到了。”
“是的。那十分钟里,我闻着栗子的香味,忍耐着,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要等待。我要第二颗栗子,我必须要得到第二颗栗子。因为——我想给您一颗,跟您一起吃。”黑漆漆的走廊,感应灯因为安静而没
有启动,方如优注视着它,如在注视深渊,“那是我孩童时期最美好的画面。”
那时候的爸爸还是她的爸爸。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有小她一岁的妹妹。
那时候她没想过,自己那么辛苦省下来的栗子,会被爸爸毫不珍惜地送给别人。
“如优……”方显成朝她走过来,想要拥抱她。但方如优提前一步走向了走廊,感应灯亮了起来,她背对着他说道:“晚安,爸爸。祝您明天一路平安。”
她始终没有回头。
她不会再回头了。
方如优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打开邮箱,对草稿箱里存了许久的一封信看了两眼,选择了发送。
第二天下午,坐了十几个小时、精神萎靡的方显成刚下飞机,迎面走来几个警察。他们出示证件后,郑重其事地说:“方先生,您因涉嫌性侵未成年少女,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
方显成十分震惊,面色难看,干巴巴地说道:“我要见律师。”
同一时间的方若好,坐在滑冰场的看台上,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皱眉对身旁的林随安说:“一直这么多人?”
“一直。”林随安说着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可是花孔雀,观众越多,他越来劲。”
台下,贺源西正在教练的指导下试滑一周跳。
台上,一群女孩子在呐喊助威。
方若好生出几分荒谬感:“她们不上
学吗?”这群人里,学生居多吧。
“不上学,不工作,不社交。遵守不了三不原则,怎么当好追星粉?”
方若好注视着那些兴奋的、陶醉的、疯狂的脸,不由得想起了贺豫的话:“明星的诞生是源于需求,而大量的需求意味着雾霾。当代的雾霾太严重了,人们急切地渴望有一阵风来,能驱走他们心头的雾霾……不要只把目光放在明星身上。看一看粉丝们。看看他们的伤痛、求索。大环境太糟糕了,生活是很艰难的一件事……”
方若好的目光闪了闪,颓然起身:“行了,你继续看着他。我回去工作了。”
林随安连忙跟着起身:“什么叫我继续?我可是导演,又不是他的老妈子!我说,你想好安排谁当他的经纪人了吗?现在我指了个姓张的小助理跟着他,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个小张都打电话问我,烦死了。”
“我跟严维文谈好了。他亲自带。”
林随安狗腿地恭维:“不愧是小太孙,竟劳动长公主跟严阁老一起照拂,小生这部片子火定了!”
“C。”
“什么?”
“你的剧本,在我这儿的评分依旧是C。”
林随安备受打击。
这时身后人声鼎沸,与此同时方若好的手机响了,她选择先看手机,是颜苏发来的:“洞拐洞拐我是洞幺,收到请回答。”
方若好唇角不禁上扬,刚要回复,屏幕上方覆过来一个黑影。她抬头,看见汗流浃
背的贺源西正拦在她前方,手里拎着冰鞋,满脸不满。
一时间,众目睽睽。
林随安悄悄地、慢慢地往焦点圈外挪了挪。他可不想成为疯狂粉丝们的众矢之的,他可披着马甲搜索过了,然后看见一中校园网里关于他包养了校草的八卦满天飞——
“大男人喜欢那么骚包的粉色!”
什么什么什么?谁的内心深处还不是个小公主了?
“此人频繁出入声色场所,但身边从来没有女伴!看到了没,都是男人!”
那是应酬!应酬啊!娱乐圈的应酬是没法避免的啊!
“他色眯眯地坐在看台上看源西滑冰!”
那是担虑的眼神好不好?他是担心摔坏了小太孙,长公主生起气来卡他剧本啊!
看完了几百楼的黑料后,林随安在心中呐喊了一句:老子是个热血直男!然后愤愤然地关闭了网页。
老老实实在幕后当投资人坐着收钱多好,当什么抛头露面的导演?对着明星,因为资历不够,得低声下气、谄媚讨好;对着粉丝,因为资历不够,得敬而远之,忍耐避让……
林随安给自己加了无数戏码在一旁黯然销魂,但事实上,无论粉丝还是当事人,连个余光都没给他,通通只盯着方若好。
“看到没?”贺源西凶巴巴地问。
“什么?”
“我的那个一周跳。”
方若好无言,侧头看林随安,林随安赶紧离得更远了些。他们两个刚才忙着说话,谈的虽是贺源西,但
心思没放在他身上。
贺源西看到方若好的表情,更加生气:“十九天!”
这又是什么?
“十九天,我就从零基础到冰上后内接环一周跳了!”
所以,这是在……期待鼓励?
“我证明了我能做到。”贺源西脸上运动的潮红退去后,恢复为冷白,加上生气和严肃,显得五官越发精致。
方若好忍不住伸手捏住他的脸蛋,往两边轻轻一扯:“真的啊,你好棒棒哟!”
“你!”贺源西被她如此糊弄和应对小孩子的敷衍方式气得小脸再次涨红,狠狠拍开她的手,扭头走了。
“看见没?!那个女人居然敢捏源西的脸!捏脸!”
“天啊,她是谁啊?太不要脸了!”
林随安一边听着粉丝们的议论声,一边唇角忍不住上扬。很好,仇恨转移了。晚上有空可以再披马甲上论坛看看了。
方若好并未将这少年的气恼反应放在心上。对她而言,贺源西一向如此情绪化,毕竟是双子座嘛。
林随安送她去贺宅的路上,她忙着给颜苏回信息——
“我想给自己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里完成‘321计划’。‘3’就是三部卖座电影;‘2’是两位优秀导演;‘1’是一名超级新星。为镕裁五年计划打好根基。如果顺利的话,明年我将有大部分时间可以陪你待在A国。所以,你能否忍受这一年的异地恋?”
颜苏的回复来得很快:“不能!”
方若好有点意外又有
些甜蜜,正琢磨如何回他时,颜苏又发来一句:“人家一天也不想跟你分开嘛。”其后伴随着各种卖萌表情包。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颜苏……
方若好想起了某位学姐传授的恋爱箴言:“如果男神不爱你,他在你面前永远只会是高冷男神形象;如果他爱上你,他就会变成一个幼稚的、任性的、腻腻乎乎的小鬼。”
方若好叹了口气,想回他个表情包,却悲哀地发现手机里没有任何存图。在全网络都流行表情包的年代,一本正经的她依旧像骑士一样捍卫着汉字的尊严。
她只好打字:“那么,起码给我半年时间,电影一旦开拍,我就可以抽身……”还在输入时,颜苏又发来了一句话:“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又玩这梗……方若好只好回:“坏消息。”
“坏消息是,下个月你就要接受我时时刻刻的近距离骚扰了,比如说被要求为我做饭。当然,我愿意回报以男色。”
方若好吃了一惊:“你离职了?!”
“你猜。”
“请不要那么做!”她着急,索性发了视频请求过去,却被对方拒绝了。
颜苏的回复跳出来:“你不问问好消息吗?”
谁有心情问好消息啊!
“好消息就是我的导师史密斯教授,同意我作为霍普金斯之光,前往××医院进行为期半年的交流促进活动,为两国医学界的协作共进发光发亮。从今天起,我允许
你敬仰地称呼我为颜求恩先生,谢谢。”
方若好哑然,片刻后,轻声笑出来:“我不相信贵院恰好有这样的交流名额。”
“当然不是恰好。”
“那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我告诉他,我想做手术。”
“就这么简单?”
“嗯。虽然我在这边能够接触到先进的技术和医学思想,但真正能上手的机会并不多,因为资历不够,能力不够,还有……病人不够。”
方若好明白过来。娱乐圈里有一个共同认知:技术最纯熟的整容医生其实在中国。为什么?因为需求的人多啊!韩国整容业虽然发达,日本整容业虽然高端,但他们的手术数量跟国内庞大的基数相比,远远不及。拿最基础的缝合来说,一个做过一百次的名医,不见得比做过一千次的实习医生强。
所以,排除极个别天赋异禀的医学天才,厉害的外科医生都是一台台手术堆起来的。
而神经外科医生是所有外科医生中最难成长的——最好的成绩、高昂的学费、无数轮考试,以及最长时间的临床煎熬,尤其最后一项,很多天之骄子止步于此。
颜苏才二十六岁,对医生来说,还太年轻了,年轻得像个奇迹。能混上主刀,除了因为他本身的优秀,其家世背景也功不可没。所以,目前阶段的他更需要大量手术来提高技术。
想通这一点后,方若好忍不住笑了。
再回想那天跟颜母的谈话,当
时以为巨大无比的抉择难题,就这样迎刃而解。
我们也许会彼此牺牲一部分,但我们一定会得到更多的。
——事在人为。
林随安从观后镜里一直注意着方若好的表情变化,见她终于放下了手机,这才啧啧开口:“公螳螂啊?”
“是啊。羡慕吗?”
林随安语塞,半天后,恨恨地停车:“到了!还有以后不要随随便便使唤我,我是导演,不是司机!”
方若好摆摆手,自顾自上山去了。
林随安却没开走,而是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日和夜的交替之时,黄昏令一切看起来浑浊。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啊……”他忽然喃喃,然后一踩油门,开着骚包的车子走了。
晚八点,方如优正在房间里做瑜伽,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她的目光凛了凛,绷直了身体,却将腿举得更高。
房门的把手被人从外转动,没转开后,那人索性用钥匙打开了锁,然后踢开门。
为首的是沈如嫣,后面跟着她的男助理,还有陆姨。
沈如嫣沉着脸:“你们下去。”说完,走进来关上了门。
方如优没有停止,继续半月式。
“是你吗?”沈如嫣问。
“什么?”
“你爸爸被抓了……是你干的吧!”
方如优扭转着身体,每个动作都极尽柔缓:“两年前我的一个学姐联系到我,说她妹妹交了个男朋友。问题是,她妹妹才十六岁,而那个男朋友五十四岁。”
沈如嫣
不得不扶着沙发才站稳。
“她试图阻止,但妹妹不听。她们的父母已去世,学姐没办法,只好找上我,问我跟我妈也就是您,知道这件事吗?我从照片里看到了爸爸的脸。”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方如优忽然笑:“你真的不知道吗?”
沈如嫣颤抖。
“他这几年在国外过得如何,你真的不清楚?”
沈如嫣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方如优换了个姿势,继续保持着优雅的节奏:“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之分。什么浪子回头,不存在的。”
“那你就可以教唆别人告你爸爸吗?!”
“首先,我找了个新男朋友给那小女孩,让她知道一段正常的恋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其次,我让她留存跟爸爸上床的证据,发给我。然后,我就等着。”
“等什么?”
“等到下一个第三者出现。等到爸爸故伎重演,沉浸在跟新情人的热恋中,感到幸福时,旧的那颗,砰!”方如优比了个爆炸的手势。
沈如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用了两年时间设计你爸爸?!”
“十年。我等了十年,才等到这一个!未成年,且在成长后对那段恶心的交往充满悔恨,愿意配合我。”
“那你想过我吗?这个事情曝光后,我的颜面,我们家的颜面,我们的股票……”
方如优打断她,眼神深幽:“在你一次次纵容爸爸出轨的时候,想过我吗,妈妈?”
沈如嫣一震。
“你
只会迁怒。迁怒我,没有方若好优秀;迁怒方若好,不让她上学;迁怒第三者们,不让她们好过。当然你也迁怒爸爸,可你终归没有断了他的生路。”方如优回到莲花坐,“器官坏了,光药物控制是不够的,只会让其他器官也跟着受损,你该摘除掉坏的那个,换个新的。所以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