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准。
松弦。
羽箭飞驰而出,划过部下的偷窥,掠过叛军的脑袋,最后,精准无误地穿透了地方将领的马。
第一箭,只能射马。
他的臂力不够强,拉不动十石弓,箭的力度没法穿透甲胄。
但将领因为马受伤,不慎跌落,下意识地扭头往后看,似乎想要寻找射箭之人的身份。
谢玄英等的就是他扭头的这一刻。
松弦,第二箭紧随其上。
对方穿着卫所配备的铠甲,胸前后背都被精铁锻造的叶片保护,头戴铁盔,寻常箭矢扎进去,也伤不到肺腑。
他的选择只有一个。
“噗嗤”,羽箭来得太快太巧妙,左护法完全没想到,自己扭头的瞬间,箭就已经在路上了。
眼球聚焦所花费的几秒钟,断绝了他的生路。
箭头扎进眼眶,直透后脑勺。
速度太快,左护法感觉不到疼痛,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是:那是什么东西?
没有想出答案,他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远处,右护法目睹了这一幕,心里先是一凉,随后反而一喜。
“快撤!!”他扯着嗓子说,“进城,进城!”
只要进城,计划就成功了。
“鲁王在我手上。”右护法一边跑,一边喊,“我死他也死,放我回去,我们可以谈!”
天地良心,这绝对不是缓兵之计,也没有分毫骗人的意思。
事实上,今天的埋伏为的不是痛歼官军,是谈判前的秀肌肉。
谁他妈想和无生教造反到底啊!
做了这么多年的马贼,他们所求的只有一个:招安,当官。
最好是当大官!
李伯武看向谢玄英,以目示意。
谢玄英:“追。”
半个时辰后。
右护法被逼到绝境,改口了:“我投降,别杀我,我知道无生教的老巢在哪里。”
“我只需要一个向导。”谢玄英抖落刀上的鲜血,口气平静,“你们之中,只能活一个。”
仅剩的十余个叛军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里的刀。
开玩笑,他们又不是无生教的教众,一点都不信什么“真空家乡”,只相信弱肉强食。
一刻钟后。
亲手砍死了同伴的右护法丢掉刀,问:“现在,我可以活下来了吧?”
“绑了他。”谢玄英道,“鲁王在哪里?”
右护法老实说:“罗汉军把人接到教庭去了。”
“你们挟持的那个?”
“是假的,但是没有我,你们绝对找不到教廷在哪里。”右护法说,“无生教根本不在任何一个县,他们在山里!”
想想,又死马当活马医地说:“对了,昨天刚得到的消息,佛母又挟持了一个人质,好像是王府还是什么地方当官的一女的。”
谢玄英收刀的动作一顿,缓缓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王府,当官的,女人?
第119章 巧试探
深夜, 屋子里冷冰冰的,时不时能听见山里的嚎声。
程丹若不知道那是不是狼嚎, 反正她根本没有办法入睡, 蜷身缩在墙角,双手抱在胸口,隔着袍子按压藏在怀里的匕首。
她刚被灌药时, 人还清醒, 趁着马车昏暗,提前将匕首藏了起来。
白明月急着赶路, 没有马上搜身, 后来上船才搜了一遍, 但重点关注怀里和袖中的物什, 荷包香囊都被捏过, 其他地方只是简单拍拍,忽视了蜷起的双腿。
匕首就这么藏了起来,被她贴身放置。
现在, 只有这把冰凉的武器, 能够带给她些许安全感。
一夜混沌过去,第二天, 昨天的小姑娘过来,端给她一碗清粥,当然不可能是白米熬的, 是没脱壳的小麦煮的,还加了一点野菜,糊塌塌的, 看着就倒胃口。
程丹若没说什么,接过来慢慢抿。
外头逐渐喧闹。
她发现门没有上锁, 迟疑了会儿,推门出去。外头艳阳高照,人们脚步匆忙,或是推着车,或是扛着木头,行色匆匆。
他们在修寨子。
要在这里和官兵正面对抗吗?
程丹若评估着现场,眉梢微蹙。
“喂,你不要乱走。”阿牛跑过来,喝止她,“不然把你绑回去。”
她点点头,正要回去。他又叫住了她:“佛母让你过去,你跟我过来。”
程丹若不明所以,但没说什么,马上跟过去。
阿牛抬起的粗胳膊就放下了,改为挠头。他不喜欢这个朝廷的女官,虽然迄今为止他都没搞清楚,朝廷居然有女人在做官,但就是不喜欢。
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心里也没有最初那么反感了。
佛母说:“看得出来,这个女官是个好人。”
他说:“朝廷都是坏人。”
“她是个好人,她同情我们。”佛母说,“我们要争取她,这很重要。”
阿牛不明白佛母的意思,却胜在听话。他没有粗暴地去推搡她,只是在后面盯着她的背,如果她想跑,他就冲过去打晕她,把她丢到柴房。
然而,程丹若表现得十分顺从。
她慢慢走到了寨里最大的空地上,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信徒,大家席地而坐,憧憬地看向最前方。
两边的草丛里飘出白烟,是燃烧香草的烟气,淡淡的清香。
白明月手持莲花禅杖,走到前面,盘腿坐于蒲团之上。
“拜见佛母。”他们合十拜倒。
她声音轻柔曼妙:“诸位兄弟姐妹请起。”
大家这才直起腰身。
白明月开始传道,念经文:“昼夜烦恼,梦中痛哭,惊动虚空老真空……”
她念一句,百姓就跟着念一句,念完一个段落,她便解释个中意思:“大家所受的种种苦难,如亲人病死,如失田毁地,皆传至虚空,无生老母于虚空之中,知道了我们正在经历苦难,心中生出怜悯,于是降生于此,发大慈悲……”
百姓们听得如痴如醉,满眼含泪。
程丹若垂眼听着,既不愤怒,也不辩驳,好像只是来围观的路人。
心却一点点冷下去。
白明月告诉百姓,你们受的苦,神已经听见了,神要我降生在这里,帮助大家结束苦难,但要怎么结束呢?不是去种田,田已经被夺走了,不是去垦荒,开垦的田地依旧会被夺走,我们要报复,要杀掉地主报仇,要杀掉贪官污吏,我们这么惨,全都是他们的错。
不要害怕死亡,我们的亲人就在极乐天国的无生乡,死亡只是另一个开始,我们会在那里与亲人重逢,过上新的生活。
一言以蔽之:煽动仇恨,凝聚士气。
这会导致什么结果?
百姓会不顾一切为死去的亲人复仇,直到死亡。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无生教只是在利用他们,根本没有真实地为百姓考虑,为他们争取利益。
这场农民起义才几月,就已经变质。
程丹若觉得,自己猜到白明月想干什么了。
传道持续的时间不长,最多半小时,可能只有二十分钟。讲完一小截之后,教众们的情绪平稳了,大家各归各位,继续干活。
阿牛赶程丹若离开。
她顺从地迈出脚,却一反平时的沉默,开口道:“你们让百姓仇恨朝廷,将来他们怎么办?”
阿牛粗声粗气地说:“你懂个屁。”
“山里没有田,你们吃的粮食从哪里来?靠买吗?还是靠抢?”程丹若问,“就算圈地自立,也得有饭吃吧。”
阿牛只听懂了一半,愤怒地吼她:“你懂个屁,现在关心我们没饭吃了?以前怎么不说?饿死了这么多人,才想起来我们有没有饭吃?呸!”
他体格高大又凶神恶煞,程丹若自然忌惮,默默后退两步,不同他争执。
“阿牛。”白明月及时赶到,叫住他,“你去前头帮忙,这边不用你了。”
阿牛还是很生气,但他没有反驳,像一条养熟的土狗,喷了两口气,就气咻咻地走开了。
白明月微微笑:“阿牛性子直,人其实不坏。”
程丹若看出来了,白明月在扮演“拯救者”的角色,但假作不知,露出一丝明显放松的表情,勉强道:“或许吧。”
“你不用担心,粮食很快就有了。”白明月说,“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争取本属于我们的东西。”
程丹若叹气:“白姑娘,你们打不过官兵的。”
“这要打了才知道。”
“不用打也知道。”程丹若恳切地说,“官兵有多少人?光京城就有数万大军,别说其他省了,你们打得赢一次两次,不可能永远赢下去——山东的兵不多,是因为朝廷忙着抗倭,腾出手来,三万大军轻轻松松就过来了。”
白明月说:“你是想劝我投降吗?”
程丹若佯装无知:“我经历过战争,我知道打起仗来有多可怕,很多人会死。如果能够不死人,为什么非要打个你死我活呢?”
“你也太天真了。”白明月笑笑,语气陡然冰冷,“如果我们不造反,朝廷会把我们当盘菜?是我们起义了,打赢了,朝廷才知道我们没饭吃,我们受了多大的罪。”
她斜过一眼,杀气腾腾:“不打仗,死的人只会更多。”
程丹若张张嘴,又闭上,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
秋风萧瑟,枯叶纷飞。
两人沉默了会儿,程丹若才艰难地说:“但不能一直打仗,百姓需要生活。”
白明月也在演,眼神微动,好像闪过粼粼波光,眉毛自然得蹙起,整个人一下子脱离了“佛母”的气质,变得无奈又心酸。
“没有人想一直打仗。”白明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造反吗?”
戏肉来了。
程丹若想着,真心实意地说:“不是日子过不下去,谁想造反?”
“你是一个好人。”白明月淡淡笑了笑,“你同情我们,所以,我愿意把真相说给你听。”
真相是什么呢?
一个披了皮的迷信故事。
“我幼时体弱多病,幸遇一游方僧人,说我命格特殊,亲缘浅薄,在俗世不能久活,便渡我出家。”
程丹若:“……”这开头好耳熟。
“我自幼在佛庵长大,吃斋念佛,研读经文,后随师父外出,于兖州化缘,谁想遇见了今世要历的劫。”
程丹若拧眉,心生不祥之感。
但白明月的讲述很平静,好像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而她已超然物外。
“他将我掳去,强占了我,我本欲速死,却于夜间大梦,道我前世为佛母三千分身之一,因杀气太重,不能合道,必须受三世轮回之苦,方可得道。鲁王便是我今生的劫难。”
程丹若倏地抬头,满脸震惊。
白明月说:“不受红尘之苦,不可得道成佛,我只好忍受一切,当做历练。谁想天有不测风云,山东先经洪灾,又逢干旱,民不聊生,佛母不忍,托梦于我,命我渡百姓于苦海。”
说到这里,她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
“佛祖能割肉喂鹰,我又为何不能为救世人而造杀孽?若有业报,可尽数报予我一人之身,纵有十世轮回之苦,我亦心甘情愿。”
程丹若心念电转。
故事的开头,可信性存疑,她读书认字,可能真的出过家,但别忘了,普通女子不能无故出家,朝廷不给发度牒。
以她的戏法手段看,江湖骗子的可能性更高,大概率属于三姑之一。但被鲁王侵犯的事,应该是真的,她的口气太平静了,不像前头的内容,感情充沛,抒情得当,就差一咏三叹。
只此一事,便足够让程丹若同情她。
所以,她很安静地听着,充当一个被蒙蔽的观众,只适时疑惑:“真的吗?”
白明月镇定道:“你不信我有此心?”
程丹若说:“你口口声声说是佛祖点化,可我并没有瞧出什么稀奇的。”
像是早就有所预料,白明月微微一笑:“这有何难?”
她随手拾起地上的枯树枝,青葱般的指尖轻轻捻过,枯枝便忽的燃起火星。秋季天干物燥,火苗窜高,掠过程丹若的面庞。
白明月轻声浅笑,五指飞快拢过,下一刻,枯枝便成了一枝野菊花。
“你……”程丹若组织语句,好像不可置信,“真的会法术?”
“转世为人,只剩下这些小把戏了。”白明月叹道,“若在前生,我宁可消去一身法力,也要替他们复活死去的亲人。”
程丹若沉默。
片刻后,问她,“你想做什么?”
又是装神弄鬼,又是卖惨,无非是想博取她的同情。她同情了,也该说出最重要的部分了。
“唉,造化弄人,我起兵之际,方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白明月抛出惊雷,双目紧紧锁定她,“女人为母则强,事已至此,我不得不为他做打算。”
程丹若顿了顿,笃定地说:“你想招安。”
白明月也笑了,图穷匕见:“你若能帮我做成此事,难道不是大功一件?”
空气绷成无形之弦,几欲断裂。
谁也不能率先开口说话,两个女人审视着彼此,判断着迄今为止,对方有几分做戏,又有几分真话。
良久,程丹若才出声。
“你说得对,事成对你我都有好处,我可以帮你。但是,”她一针见血,“除了你,其他人怎么想?”
而白明月毫不犹豫地说:“所有人都想被招抚,但只有一个人能成功。”
第120章 盼招安
叛贼想被招安, 正常吗?太正常了!
不夸张地说,由匪变官, 是绝大多数叛贼的最终目标。
造反, 一开始可能是因为愤怒,也可能是因为活不下去了,但只要头领们得到了钱财和权力, 他们就会迅速被腐化, 渴望更安定的生活。
郑芝龙在海上何等威风,最后也投降朝廷, 混了一个爵位。
所以, 无生教虽然只打下几个县城, 但因为昌平侯忙于抗倭, 没空抽兵, 让他们短暂地获得了发展的空间,他们就毫不意外地膨胀了。
每个人都想被招安,可草莽如马贼之徒, 也晓得朝廷没那么好说话。
想反就反, 反完了还给你官做,真要如此, 天底下都是揭竿而起的反贼了。
最多只有一个。
左右护法是想被招安的,他们压根不信什么无生教,做护法也只是为了搭上这次造反的顺风车。
现在, 到抛下队友自己飞升的时候了。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和朝廷打,打到朝廷再一次失败,他们就会派人招安, 然后就把无生教卖掉,自己做官。
这个思路很草莽, 但打赢再谈判的方向,非、常、正、确。
假如他们此计能够成功,顺利退据蒙阴,而蒋指挥使失利,又觉得打不下来严防死守的县城,大概率会考虑利诱之,挑拨两人互斗。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蒋指挥使没有料到,蒙阴有个穷困而有才的唐秀才,为了老母,不得不从贼。左右护法也绝对想不到,消息中那个“侯爷的儿子从来没有打过仗就是来蹭功劳的小将军”,既不是一个好大喜功的莽夫,也不是胆小如鼠的懦夫。
他判断局势,翻山越岭,抢在最好的时间,出现在了最正确的地点。
“大人神机妙算。”右护法十分自觉,已经开始拍马屁,“小人望尘莫及。”
谢玄英面无表情:“说说无生教。”
右护法知道招安已是泡影,争取戴罪立功,保住脑袋,积极表现:“无生教的那个老娘们,跟咱们不是一条心。”
叛军的队伍是三股人马捏成的。
无生教最早起义,人数最多,但都是农民、苦力、脚夫,优点是士气高,不怕死不怕苦,就想报复朝廷,缺点是他们都没有打过仗,甚至不会骑马。
左右护法是流窜数年的马贼,有人手,有马匹,有经验,可人不多,单独不能成事。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伙人,更不是一路人。
左右护法扯了无生教的大旗,近几月忙着烧杀抢掠,攒下不菲的家底,就等着洗白上岸做富家翁了。
但无生教不一样。
“那个老娘们有点奇怪,神神道道的。”右护法回忆说,“她带人进山,说要建教廷。”
谢玄英问:“鲁王是怎么回事?女官又是怎么回事?”
右护法绷紧头皮,乡音都冒出来了:“俺不清楚,人就从蒙阴过了个道儿。”
“谁从蒙阴过了?”他逼问。
右护法:“那个王爷!”
“女官呢?”
“没见着,听说的。”右护法老实说,“估摸着在山里呢。”
谢玄英拧起眉。
事情棘手了。
依他本心,当然应该马上救人,如果能解决白明月,剩下的人不足为虑,但如果白明月不在山里呢?蒙阴就在门口,不打了?
“教廷在哪里?”他问。
右护法说:“升仙台。”
谢玄英已经把这一带的地图刻进了脑子里,他一说,就知道是在哪里。
“李护卫,你去找指挥使。”他说,“没什么问题的话,今天就把蒙阴打下来。”
李伯武去了,片刻后,回禀说:“指挥使说随大人的心意。”
旁边的郑百户十分敏锐,瞥了眼谢玄英。刚打过一仗就任由他打下一次,这是巴不得他犯错,削弱自己的过失?
谁知谢玄英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好,整兵准备。”
此时天色已暗,哪怕骑着马,到蒙阴县肯定也已经入夜。
吴千总委婉暗示:“大人可有妙计?”没有的话,要不明天?
谢玄英:“要什么妙计?”
郑百户:“强攻吗?”
“不用。”谢玄英看向右护法,“找一群人,脱甲。”
大家就懂了。
天黑好啊,看不清人,只要有一队夹着右护法的杂兵冲过去,叫开城门即可。
当然,在此之前得骗一骗右护法。
谢玄英说:“白明月死,你可为百户。”
这官有点低,但形势比人强,右护法想想,自己现在为阶下囚,给个低点的官才正常,给高了,他还怕人家卸磨杀驴呢。
遂同意,不伦不类地抱拳:“小的明白。”
有他全力配合,叫开门不费吹灰之力。
城门开了,里面的残余部队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被冲锋在前的官兵绞杀。右护法随即指认了县衙里的一名无生教信徒,说是三大坛主之一。
这人立刻被砍了脑袋,悬挂在城头震慑叛军。
天亮时分,蒙阴县收复。
*
程丹若不知道左右护法已经出局了。她和白明月漫步在枯黄的山坡上,在空旷的地方密谈。
“打下的几个县,都是保不住的。”白明月巧舌如簧,“你别以为我心里没把教众当回事,这里苦是苦,可只要和谈能成,他们都能保全性命。”
程丹若抓重点:“你认为,他们会先打县城?”
白明月哂笑:“丢了城,在你们皇帝眼里才是事,多几个贼寇,能算什么?山东境内大大小小的匪帮可不算少,也没见朝廷死活要剿啊。”
说得太对了。
要是无生教没夺城,钻进山里发展,朝廷估计都注意不到他们,地方官也不会给自找麻烦,主动说地盘上出现了反贼。
所以,收复失地后,朝廷就不一定会舍得付出大代价,只为攻打一个山寨。
白明月觉得,自己的招安计划还是比较靠谱的。
尤其是,她有一个皇家血脉的儿子。
“鲁王有三个儿子,老大被他杀了,老二老小也死得早。”白明月冷酷地说,“我的孩子是他唯一的儿子,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程丹若问:“东苑的十八个女人是怎么死的?”
白明月道:“我没有杀无关紧要的人,那小丫头我也没动她。”
头顶飘过一片阴云,好像要下雨了。
程丹若闭上眼,仔细感受着湿润的微风,刺人的寒意让人清醒:“如果其他人提前投降呢?”
“他们肯定会投降的。”白明月说,“但他们投降了也没用。”
“为什么?”
“你们的皇帝,会接受一个杀死藩王的贼寇吗?”
程丹若顿住脚步。
白明月的唇角勾起:“你不会以为,我会让他活着吧?”
“说实话,”程丹若道,“这是我迄今为止,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
蒙阴县。
县衙的后院,有一口枯井,井里浮上一具尸体。
谢玄英只睡了半个时辰,就被手下叫了起来。他匆匆用冷水洗过脸,到后院去认尸体。
之所以要他亲自确认,主要是因为其他人不熟悉鲁王。
谢玄英就不一样了,很久以前,他见过。
被浸泡一夜的尸体已经开始发白,双手皮肤剥脱,看着大了一圈,脸皮也有些发胀,好在眉眼还算清楚。
谢玄英拧眉看了好一会儿,确认是鲁王没错。
他暗松口气,又觉异常:“怎么会在这里?谁发现的?”
“打更的人回来,路过瞧见的。”
“查。”
谢玄英吩咐一声,忙起更重要的事:整顿军队,安抚民众。他以为做得不晚,谁知道还是迟了。
仅仅一早上,就有人犯事,他们借搜查无生教众为由,抢夺财货,甚至淫辱良家妇女。
“夺人家财的,打十军棍,归还财物,淫辱妇女的,绑到县衙门口。”
护卫们不知道他的意图,只好先照办。
谢玄英又找来侥幸未死的主簿,命他暂且统管琐事,尤其平抑米价,不准米商囤货不卖,违者当做无生教叛贼处斩。
然后,他拿起佩刀,走到县衙门口,一句话都没说,在指指点点的百姓面前,干脆利落地把被绑的小旗砍了。
头颅滚地,脸上犹且保持着迷茫之色,全然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死了。
“淫辱妇女者,死。”谢玄英平静地说,“有谁不信的,尽管试试,看我敢不敢杀。”
闻讯而来的几个将官,闭嘴了。
虽然官兵抢劫是常见操作,不然怎么有“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一说呢?昨天连胜两场,正是振奋军心的时候,现在杀人,未免叫人心凉。
但谢玄英砍得太快,完全没有审判警示的意思,反而让他们无话可说。
帝王亲军又如何?
这上上下下,包括吴千总,都不敢打包票,觉得谢玄英不敢杀自己。
县衙门口一滩鲜血。
谢玄英抬眼,看向立在不远处的几个手下。
郑百户反应最快,立刻说:“谨遵将军之令。”然后掉头就跑,飞快跑去整顿下属了。
抢是肯定抢了的,只希望亲军的人下限不要太低,没有第二个□□妇女的。谁手下有这样的人,谁在长官面前的前途,就悬了。
刘副千户也跟着反应过来:“属下明白。”
他也揍人去了。
吴千总……吴千总犹豫了一下,考虑昨天送到手上的钱要不要退。他的手下比较懂事,好处到手,先分给长官一大份。
想了想,他决定昧下。
打仗除了为官,就是为钱嘛。
“将军。”吴千总若无其事地上前,“已经查明白了,人是无生教杀的,说是奉左右护法之命,一旦城破,就杀死鲁王,为万千教众报仇雪恨。”
“知道了。”谢玄英收回佩刀,刀刃擦过鞘,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响音。
吴千总问:“人怎么处理?”
“先留着。”谢玄英说,“吴千总。”
“属下在。”
“昨夜破城,你一马当先,劳苦功高。”他慢慢道,“此刀锋利,赠你如何?”
吴千总愣住,霎时间,后背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白毛汗。
第121章 脱身计
谢玄英攻打蒙阴, 不可谓不及时。
然而,无生教的群众基础着实不错, 有不少百姓和唐秀才之母一样, 受过无生教的恩惠,因此偷藏了教众,让他们得以避过官兵的搜查, 逃回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