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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方见那几盏近在眼前的四方纸灯道:“陛下,这似乎是孔明灯。”
摘星台建得极高,因而那些孔明灯升至上空,几乎就要飘到眼前。
“孔明灯?让人射下来看看是何人所放。”
皇帝一声令下,小内官立刻转身去找禁军的人去射灯。
过了一刻钟,才禁军把射下来的孔明灯带了上来,共有三盏,其中两盏灯纸面上还带有字迹。
赵方把那两盏捡出来,捧给皇帝面前时略扫了眼上面的字。
“陛下,这字迹瞧着像是秦王殿下的。”
“策儿?”明淳帝一惊,抖了抖袖,伸手接过来,小内官把羊角灯提高,方便皇帝就着灯光辨认。
当初太子启蒙练字的时候,一张桌案就摆在皇帝书案的边上,皇帝审阅奏章,与朝臣论事,小太子就在一边练字。
可以说对于太子的字迹,皇帝最是清楚不过,绝不会认错。
“不错,这就是策儿的字迹。”
赵方不动神色打量皇帝的神色,“秦王殿下可见还是挂念着陛下,得知陛下头疾发作,心下担忧,又不得面见,这才放了这孔明灯给陛下祈福,奴婢就知道,这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啊。”
赵方有意想要劝皇帝,但明淳帝还没消气。
“你当是朕愿意如此待他?分明是他咄咄逼人!”皇帝刚刚和缓的脸色又变得极差。
赵方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皇帝往旁边踱了几步,想起从前,“朕是怀疑过,可后来仔细想了一下,若策儿真是她心上人的野种,阿燕怎会对他弃之不理?他小的时候若非朕上了心,他都挺不过五岁那年那场大病,哪能让他如今长硬了翅膀,学会和朕作对!”
当初四皇子的出生就遭受了不少非议,皇太后更是质疑起他的血脉,皇帝力排众议立他为皇太子才平复了一场纷争。
无论对曾经的陈皇后还是曾经的皇太子,明淳帝都是偏爱有加。
赵方没有被皇帝的厉色吓住,反而继续宽慰:“秦王与陛下政见不同,这要怪还是怪张阁老教的,陛下又何必和与秦王置气?”
皇帝哼了一声,“张翊再不好,他是外人,朕最多就让他禁足几个月,罚些俸禄,可是太子他是朕的亲儿子,竟敢直接攻讦朕的政令,这还没轮到他做皇帝,就要骑在朕头上,何其可恶!”
“就连阿燕都给他气病了,放着皇后不当要去做姑子,大旻可还没出过宁可当姑子也不肯做皇后的人!”
皇帝越想越气,直接把孔明灯摔进赵方怀里。
赵方不敢多言。
当初皇后如何进宫的,皇帝心里清楚,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那位的心里始终有一人,也怨不得什么。
更何况皇后与秦王这事,更怪不到秦王头上。
要说皇后生子时,正值帝后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太子刚生下就给抱到贵妃宫里养了半年,皇后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就变得复杂。
越来越多的孔明灯升了上来,被风吹到一块,相互间撞得火光颤颤。
数量之多,让人应接不暇。
赵方趁机道:“民间说,放九十九盏孔明灯以表诚心,上达天听,就能如愿以偿,秦王殿下这是用了心的。”
皇帝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
过了须臾,才舒出一口气,“策儿的王妃余氏在閬园可还好?”
赵方赶紧回答:“好着呢,奴婢派人看过,殿下与王妃都是一屋安寝。”
“哼,朕知道他就是比旁人更挑剔一些,太医诊过多少次都说没有病。”皇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遗憾道:“这竖子要是祥儿一半重美色,这会儿子都该满周岁了吧?”
赵方听到皇帝这个松动了的语气,就知道他对秦王还是有感情的,只不过当初秦王自断后路实在让皇帝下不了台,好在秦王今日这孔明灯多少让皇帝心里宽慰了一些。
于是他也笑着道:“陛下无须着急,秦王妃才嫁进来不足半月,兴许明年就会有好消息了。”
皇帝长长嗯了一声,负手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天上明亮摇曳的孔明灯忽而道:“贵妃今日所言也甚有道理,秦王禁足不出,就由他的王妃替他去太后跟前尽孝吧。”
翌日清晨。
群星与残月退去,朝阳徐徐而升。
昨夜积在院子里的雨水蒸发殆尽,潮热的气息被风轻送入殿内。
帷幔轻扬,摇动了珠帘。
余清窈窝在被窝里正睡得香甜,忽觉得鼻端有些发痒,就仿佛床帘没有合拢,将窗外的飘絮吹了进来。
她皱了皱鼻子,从薄被里把手用力抽了出来。
这手才甩到半途,腕子却遭了阻碍,被滞在半空,动弹不得。
她只能呢喃了一句,“痒。”
光抱怨也不能缓解半分,余清窈心头委屈但那眼睛还是不舍得睁开,只是把眉心皱了起来,脸颊也气鼓鼓,不知道是在梦里与谁置气般。
李策下意识将自己呼吸放浅了,此刻他一手撑在圆枕这头,另一只手刚越过去扣住余清窈的手腕,一切都发生的突然。
余清窈手扬得突然,他反应的也突然。
显然还在睡梦里的余清窈并不是有意’袭击‘他,可是多年练就的反应力还是让他第一时间把’威胁’扼杀在了自己的掌控里。
这只是一截纤细微热的手腕,尚带着被窝里的暖意,与他刚刚冲浴过的体温对比鲜明。
脉搏还轻轻在他手心里挣扎,一跳一跳。
而手腕的主人此刻却毫无知觉,睡得香甜,乌黑蓬松的头发任性地铺了半边,瓷白带粉的小脸就窝在其中,肌肤被那缎子一样的长发衬得更加莹润透彻,仿佛是饱盈汁水的桃,引人垂涎。随着她匀称地呼吸,那覆在眼睛上的浓密睫毛在微微颤动,好似两把羽扇,在人心尖上轻轻蹭了一下。
李策本想收回这不合适地视线,却不慎失了神。
自小就身在最繁华的国都,他见过宴会上装扮地雍容华贵的美人,也看过游园里从头精致到脚,挑不出一丝不妥的贵女,可她们再美都仿佛是置在碧纱橱里精美装饰,不能引起他半分触动,可偏偏就这散发乱衣,在床上久酣不醒且毫不设防的少女让他失了礼数。
长时间的屏息让他感觉胸腔窒痛,就像被扔进密不透风地炼丹炉里,被烈火灼烧了全身,最后汇聚在丹田,热意源源不断地渗入骨血,被温水带走的体温又席卷归来,尤胜从前。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慢慢把余清窈那险些挠到自己脸上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
余清窈没了桎梏,舒服地在被衾里滚了滚,一个来回后,把脸又往外送了过来,险些就要挤开圆枕了。
这便送到了李策眼皮底下。
“睡着了倒是胆子大。”李策看她撒欢一样霸占着床,难免有些想笑。
若余清窈醒着,一定会安安分分缩到角落里,生怕越‘雷池’一步,只是她睡着了,就颇像那脱缰的野马,肆意妄为,若没有圆枕挡在两人中间,只怕都要翻到他身上来了。
思绪刚想到这处,脑海里还真就浮现出了那个不合时宜的画面。
少女的脸靠着他的胸膛,柔荑搭在他的肩头,乌黑浓密的发就像海藻缠着他……
呼吸再次一窒。
李策闭上眼,理智让他快速把画面从脑海里清了出去。
待重新睁开眼,他面上已经瞧不出异色,恢复如初。
至于答应余清窈的事他也没有忘记,清了清嗓音就唤道:
“余……清窈,该起身了。”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有些陌生,但是‘清窈‘两个字倒是很容易上口,在舌尖转了一圈,仿佛就已经滚熟了。
他再叫:“清窈?”
余清窈听到了声音,却没有像她昨天信誓旦旦保证的那般一叫就起,反而把脸往圆枕下挤了挤,囔囔拒绝道:“……不要。”
李策挑了挑眉,没想到居然碰到硬茬了,他从没有叫过人起床,也不知道余清窈起床如此艰难,干脆就侧身坐上了床,一手把圆枕掀开,让余清窈的小脸无处可藏。
“不。”
“真的不起?”
余清窈原本是靠着圆枕挡光的,枕头没了光就照到她的脸,她就仿佛是从地下被挖出来的鼹鼠,迷茫又难受,皱着眉尖,“不……”
李策把她睡得粉扑扑的小脸尽收眼底,温柔耐心地又问:“那白玉糕我吃了?”
因为一个‘不’字而撅起的唇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余清窈却在这个当头忽然就醒了过来。
白玉糕三个字就仿佛是按在她身上的机关,瞬间唤醒了昨日的种种记忆。
白玉糕?!
她抖了抖睫毛,猛得一下睁开圆溜溜的杏眼。
视线从朦胧到清晰,花了一息时间她才看清坐在床边的人。
李策稍侧着脸,从肩头垂下的墨发还洇着水汽,仅用一根玄色的发带束在胸前,身上穿的广袖长袍色如雨过天青,还浮着流光,好像是光照着潺潺溪水之上,也只有这般名贵的料子能配上他的骨清神秀,俊朗非凡。
他的手随意撑在身侧,上身朝她的方向倾斜,所以她的视线正好落在他脖颈的凸起处,眼睁睁看着它因为轻笑发颤,上下滚动。
她刚是做了什么蠢事、说了什么蠢话吗?
李策的笑让她惴惴不安。
“殿下叫了臣妾很久吗?”她把半张脸藏进薄被里,小心翼翼地问。
“也不久。”李策唇角牵出温柔的笑。
余清窈大松一口气。
李策不紧不慢,含笑道:“也就被清窈拒绝了一二三次罢了。”
第22章 喜欢
余清窈有些愣,心跳莫名有些急促。
自己的名字被李策用那低醇柔雅的嗓音润色过,仿佛变得更加动听,就像微风拂过竹林,绿林如浪,簌簌动听。
他的声音有一种温柔的力量,让人牵魂动魄,这或许就是生而为皇太子,与生俱来的操控人心本事吧?
仅用言语就能轻易牵动他人,以至于余清窈这当头完全忽略了李策话语中更重要的‘被拒绝了三次’。
“怎么了?”李策见她发愣不动,不动声色打量一番她呆怔的小模样,才轻笑问道:“可是哪里不适?”
余清窈除了有些没睡醒的晕眩,倒没有别的不适,只是又被他的清润的笑音带过,她的耳廓有些发烫。
明明已经被她耽搁了许多时间,可李策还是温和耐心,从没有催促。
若是换作余家的人,只怕冷嘲热讽少不了,甚至婆子都能直接进她的屋掀她的帘,粗暴叫她起床。
余清窈撑起上身,坐在被衾中,长发如瀑垂落于两侧,皙白的脖颈曲起柔美的弧度,不施粉黛的脸颊还晕着初醒的粉霞,似羞带怯。
“不是,只是第一次听殿下喊臣妾的名字,有一点点惊讶……”
余清窈如实说道,手指捏着薄被,不自在地搓揉,眼帘稍往下垂,视线都没敢往李策脸上看。
这一往下就恰好看见李策撑在身旁的手掌,骨瘦而长,肌肤匀称,指结上还有扳指留下的痕迹。
那是他练箭才会带在手上的扳指。
余清窈从没有见过李策平日里带过扳指,他似是不会特意彰显自己有什么才干,不像是别的青年才俊喜欢带着各种各样的扳指,与人交谈时可以不经意炫耀自己能拉开几石的弓,又或者显摆自己有几匹好马,自己骑术又如何了得。
若非是李策身边的人告知,她都不晓得这位总是在树下安静看书写字的废太子其实骑射功夫都是上乘。
余清窈以前没有留意过李策每日早晨是几时醒,几时起,但按福吉的说法,秦王练箭打拳的习惯是自幼养成,雷打不动每日都要做的。
可见秦王是一个自律的人,而自己却连早起都不能做到。
这让余清窈很是羞愧。
但还没等她羞愧地埋下头,耳畔又传来李策的声音。
“清窈?”
他顿了一顿,认真问道:“你不喜欢我这般叫么?”
他问得很坦荡,就像是真的在询问她的喜恶,会体贴地遵循她的意见,决定以后要不要以‘清窈’这个称呼叫她。
若是没有与李策相处这么几日,余清窈必然会以为他是故意在拿捏人心,又或者是别有用心,但是现在她不会这般以为。
他既大大方方问了,就是真的在问她介意与否,倘若她说不喜欢,李策以后也不会这样叫她。
说实话,余清窈并不讨厌李策这样叫她,之前的反应只是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是以在李策等待的目光下,她收敛眉目,轻声回道:“殿下怎么叫臣妾都是可以的。”
这句话规规矩矩,没有过于疏远,也非故作亲昵,但却还是让余清窈觉得有点窘迫。
若追究缘由,大抵是从前李睿总是强势的那一方,并不会专门询问她的意见,而余清窈也不是要强之人,便由着他擅自叫‘清窈’,或者安排给她的其他事,也没有想过有些事应当先问过她愿不愿意。
虽然那些事她后面想起,是不那么愿意的。
但凡事都有利弊,李策虽然尊重她的意见,可这样一问一答便让整件事变成你情我愿。
余清窈窘迫就在于自己这么一答应,就赤裸裸摆明她心里头已经许诺了李策可以用更亲昵的称呼叫她。
也似乎在暗示,他们的关系应当更亲密。
“我及冠后,父皇为我取字寒青。”李策把手里的圆枕放到一边,对余清窈道:“你若喜欢也可这般称我。”
余清窈下意识随着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学舌的鹦鹉,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寒、青?”
李策轻轻‘嗯’了一声,凤眸温柔:“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敢叫这个,但我觉得你应当要知道。”
余清窈缓缓眨了下眼。
“是,臣妾会好好记着。”
话说完,她又忍不住抿唇浅笑。
李策将他的字告诉自己,就好像两人互相在交换了什么了不起的宝物一般。
不过是称呼罢了。
余清窈心里忽然轻松了起来。
李策见余清窈神色转好,便起身出门,将整个屋子让给余清窈梳洗。
这几天早习惯自己捣弄,余清窈的动作很快,洗漱之后更衣上妆都没有费两刻钟时间。
等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容颜焕发,再无疲色,更重要的是用粉遮盖后下巴上的痕迹也不再明显,才重新打开屋门。
福吉进来先问了安,从紫檀两撞小提盒里将早膳一一摆出。
两碗煮得浓稠的粟米百合粥、小菜数碟、外加还热腾腾的白玉糕一碟。
福吉边收起提盒,又忍不住多嘴一句,惋惜道:“若是王妃今日起的再早一些,还能看见殿下今日五星连珠箭的英姿呢!”
余清窈长于遥城,遥城里多军中武将家属,儿郎们也会在空旷处搭起靶子练箭,所以余清窈自然也听过连珠箭的厉害之处。
敢使连珠箭的人定然是拥有超强的掌控力,才能同时考虑多支箭的方向、速度和准心。
而五星连珠箭这项绝技在大周也仅听过镇国公徐默有此能耐,至于余清窈的父亲也都是望尘莫及。
她十分好奇,秦王明明从未上过战场,哪里学来这样的本领,所以没能亲眼见识也十分遗憾,“早知道我就再早些醒来了。”
“你若想看随时都能看,再早起床只怕你一整日都要没了精神。”
李策从外边进来,福安跟在他身后。
“臣妾只是一时还没适应,若是日后能养成早起的习惯,肯定也能起来。”余清窈底气不足,越说越小声。
她都不知道李策每日是几时起床,若是卯时天未亮就起,那她还真保证不了自己能心平气和地起身。
李策没有在起床的问题上继续为难她,而是对她招手,“还是先坐下吃饭吧。”
余清窈乖巧坐到桌子另一边。
梅花螺钿四方桌上,两人各坐着一边,用餐时静默无声,只有玉箸轻击在碗壁上的声音。
余清窈不知道李策用膳时的规矩是什么,生怕打扰他,一声也不敢发。
不过虽然没有言语上的交流,可是两人有时玉箸会伸向同一碟小菜。
这时候眼神自然会对上,李策眉眼一弯,收回玉箸,示意她先。
余清窈知道此刻谦让不过是徒增时间,便匆匆夹了一筷,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酱黄瓜在她齿间清脆作响,听那声音就知道这次的小菜腌制的很成功。
见余清窈吃得香,李策也尝了一块。
确实酸辣入味,香脆可口。
后来余清窈夹什么,李策就跟着夹什么,连白玉糕都跟着吃了两三块。
福吉在后面看了甚是惊讶,连连朝自己兄长使眼色。
今日殿下的胃口未免也太好了。
福安虽然也同样惊异,但是他好歹性子沉稳,才不屑和福吉一般大惊小怪,只是适时把早已经温热的帕子放入托盘里送了上去。
等两人都用得差不多了,李策先放下玉箸,开口道:“我从前很少和人一起用过早膳。”
余清窈不由奇怪,皇帝皇后俱在,这二十来年李策与他们怎会没有常常一起用早膳?
连李睿有时都会赶早入宫,陪齐贵妃用早膳,是以肯定不是宫里特殊的规矩。
她只能小心地问:“殿下是不喜欢和人一起用膳吗?”
“倒也不是。”李策用帕子擦拭着手指,低垂下眼睫,似乎在思考怎样回答才更合适,“只是以前……”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明淳帝和陈皇后但凡处在一处必然会要争吵,有时候是皇帝不高兴,有时候是皇后甩脸色,所以他们三人从来就不适合坐在一张桌子上。
那时候他甚至有些厌倦用膳。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好转的呢?
好像就在的弟弟李祥诞生后,明淳帝和陈皇后关系才和缓了许多,但那时候的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
更不需要有人陪伴。
“其实也没什么。”李策用清茶漱了口,止住了这个话题。
旧事不再重要,实在没有再提的必要,只是恰逢这个时候他不由想起来。
对于记忆太好的人而言,有些回忆就是一些无法抛弃的负累。
好在余清窈不似陈皇后,与她一起毫无压力,而且她的好胃口也不知不觉影响了自己,可以说他自进閬园以来,还没有一日有这样的好胃口。
“我以前不觉一个人、两个人一起用膳有什么不同。”李策手撑起下颚,眸光温和望来,“不过,就像你之前说的,不试试也不会知道我究竟喜不喜欢。”
窗外的晨光柔和,照得他肌肤瓷白如玉,浓墨点漆的瞳仁犹如上好的黑珍珠,莹润有光,他本就生得容貌昳丽,此刻更是犹带着蛊惑,煽动余清窈的心都有些蠢蠢欲动。
是以余清窈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那殿下喜欢吗?”
李策目光轻扫过桌面后落入她双眸,唇角微翘,声音徐徐而来,道:“喜欢。”
第23章 教导
明知道李策说的喜欢,是指喜欢有人一起用膳,其实和她这个人没有什么关系。
就好像她也不喜欢一个人独处,在余府的时候常常关起门拉着知蓝陪她。
只要有人陪着,并不会在乎那个人是谁。
但是李策这一声喜欢,让余清窈冷不丁产生了错觉,仿佛那两个字是冲着她而来的。
这着实离谱。
余清窈不敢多想,只是被李策眸子好整以暇地望着,仿佛她再不给出一些反应就是不妥。
“那臣妾以后都早起陪殿下用早膳!”
刚夸下海口,余清窈心里已经犯起了难。
她自己醒不来,岂不是要劳烦李策叫她,若是日日都像今晨一样,她甚是难为情。
果然李策问:“你这么早醒,可够睡?”
倒不是质疑她能不能起来,而是关心她能不能睡够。
余清窈抬起小脸,扫了妆粉的脸色泽均匀,只有眼下有些阴影。
太早起来,她脑子果然有些不够用,因而半晌都没转过弯李策为何会这样问。
“你晚上睡不着,白日自然醒不来,若是日日这么早起,岂不是一整天都没有精神了?”李策看出她的迷惑,解释起来。
“殿下知道臣妾晚上睡不着?”余清窈又吃了一惊,李策究竟有什么灵通,怎么好像什么事都逃不脱他的法眼。
在此之前,她都还以为自己掩饰得不错。
虽然两人同床共枕,但很少一起清醒地躺在一块。
余清窈不知其他夫妻是如何相处的,但是显然不会是她与李策这般。
至于李策他是不是身子有恙,亦或者纯粹是没有将她当做妻子,所以不想碰她,余清窈无从而知。
不过除此之外,李策实在是无可挑剔。
实话说,若不是因为事出突然,她一时间别无选择。
当初的她是绝不敢选择秦王李策。
正是因为有着一分‘趁火打劫’的嫌疑,她时常心怀忐忑。
她的初衷不单纯,自不会自己急切地想要圆房,为人生儿育女,能与李策相敬如宾的相处,已经是天大的好事,她还哪敢生出半分不满?
只不过她一个姑娘家和‘陌生人’夜夜要躺在一张床,哪怕什么事都未做,也免不了尴尬,所以余清窈就自作聪明,晚上早早爬上床,强迫自己在李策回屋前睡着。
在日落西山,满园掌灯后,李策便会移步去书房,或看书或继续写他的策论,差不多到子时左右才会回房歇息。
而这时候往往是余清窈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时分。
李策打量她眼下的青黛,“你每晚都会做梦,不记得了吗?”
“我……说梦话了?”如今的余清窈最怕的事之一,被人知道她那些离奇的经历。
若非她胸口上这枚指头大的伤痕,她都快要分辨不出曾经的记忆究竟是梦,还是上一世真正发生的事情。
“嗯,昨夜你提到了知蓝,她是你什么人?”
余清窈听到这里,顿时像戳破了的鱼鳔,松了口气,可转瞬又想起李睿的威胁,心里还是沉闷。
知蓝一时半会是不会有危险,因为李睿还没有机会将她用上,他那日来八成也只是嘴上说一下,但想到知蓝独自在余府,没有人再会照拂她,余清窈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知蓝是臣妾从遥城带来的婢女,随臣妾一起长大,虽是主仆更胜姐妹。”余清窈想不起昨夜自己梦到了什么,但是李策并未提起旁人,看来她没有再梦见李睿。
“那为何她没有随你嫁进来?”李策一下就问到了关键。
如他这般聪慧的人,其实不难想通其中的缘由。
春桃虽然是陪嫁丫鬟,可余清窈宁愿自己动手也不让她进屋,可见余清窈并不信任她。
“大婚那日,知蓝生了病,余老夫人说不能带病随嫁,临时换了春桃。”余清窈也不信事情这么巧,可是偏偏是大婚那日,临时来这么一出,她都没有办法去查证,“春桃……她是老夫人的人,臣妾不好使唤她。”
说完,她把手边的玉箸摆正,正襟危坐,与李策打起商量:“殿下,臣妾能写一封家书给父亲吗?”
余清窈知道在金陵城里,尤其在这权利的中心,是很忌讳与守边大将联络。
可是算上上辈子的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阿耶的信了,也不知道他在遥城过得可好,最近仗打得多吗?之前的旧伤养好了吗?各种担忧一起涌上心头。
还有就是,她可以写信让阿耶派人把知蓝接回遥城去。
知蓝本就是挂名在遥城的家奴,余府没有权利随意发卖。
李策手指轻敲四方桌,指尖笃笃几声,“我可以帮你送,不过信里的内容不可牵扯朝政。”
余清听懂了,怕李策又变卦不允,赶忙承诺道:“臣妾绝不会写旁的,只是嫁人了总归要亲自告知阿爹知晓,如若殿下不信,臣妾写完可以给殿下过目。”
她脸上有些发红,像是还羞于提起嫁人这件事,可是对于写家书这件事实在太过渴望,所以她都还没来得及斟酌用词。
偏偏李策没有拒绝,还微微一笑,答应了下来,“可以。”
这下余清窈傻了眼,李策他真的会检查她写的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