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奶抽了再抽,镰刀夺了下来,使劲扔到外面,才安心。
周子青手中没了镰刀,像是被生生从体内把支撑着她的那股狠劲卸去了,人呆呆站在原地,头低着,忍不住嗯嗯两声后,肩膀一抽一抽耸立起来。
徐奶顿时心疼像刀割一般,一把把周子青拦进怀里,抱着她大哭起来。哭声细碎,隐忍,一呼一吸的哀鸣中,装着满满的悲伤和辛酸。
周子青狠狠咬着舌尖,不让自己哭出来,可徐奶压抑的哭声,像是心中酸楚的导火索,不停地引着眼泪往下落。
祖孙两个抱在一起哭,刘桂萍娘家人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几句,见没人搭理,火气慢慢也消停下来。现在最要紧的是等消息。
这一等就到了晚上九点钟
村口黑漆漆的路上,传来拖拉机发动机的轰轰声。
声音越来越近,徐奶坐不住,刘家人也坐不住,纷纷跑到大门口去。拖拉机上的照明灯,把路面照的光亮。一停下,徐长胜先跳下来,背着刘桂萍进了东屋。
徐奶一看到刘桂萍气脸色苍白,息奄奄的趴在长胜背后,心里压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赶紧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默念一声老天保佑。
徐奶默念完,拽着徐长民问镇上医院的事。
徐长民说了句,没事。有惊无险。
原来是刘桂萍饿了两天没吃饭,人虚的很。胃里没东西,农药没刚喝一口,胃里受刺激反应大,大多农药又吐了出来。仅有一点到肚子里,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人在医院洗了胃,主要还是人这两天没吃饭人体虚。本身医生要求要住院一晚上,可刘桂萍一听到自己没事,还要花钱住院,闹着死活要回来。
徐长民和徐奶说话的功夫,眼睛瞅到一旁周子青的模样,皱着眉,又看到屋里哭着喊着心肝肉的刘家老太,脸色往下沉了沉。指着一旁的周子青小声问徐奶,“刘家人过来打人了?”
周子青走到跟前冲他撇撇嘴,眉毛一挑,“没忘记那天咱们说的事吧?”
徐奶默默抹去眼角泪水,不知声,可那模样,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徐长民气的双手叉腰,三秒过后,一把扯过周子青进了东屋。
东屋刘老太正坐在床沿上,拉着刘桂萍的手又哭又骂。旁边刘家人跟着劝,怎么就想不开呢,哪有迈不过的坎云云之类的话。
跟着一起去医院的徐村人,喝了口热水就准备回家,谁想到徐长民拦着先不让走,几个男人面面相觑,就没走。
周子青被拉着进来,刘家人看到后,恨得眼眶子发热,骂道:“白眼狼,你看你把妗子害的,你要还有点良心 ,就过来磕三个响头赔罪。”说这话的大嫂子,就看不惯周子青那张冷冰冰的神情,怎么看怎么碍眼。
徐长民长呼一口气,黑沉着脸站在人群中间,目光扫视一圈刘家人后,又独独看了一眼躺床上的刘桂萍。粗喘一声后,把周子青拉到前面来。“你们谁动手打的孩子?”
东西两边人家,以及距离靠的近的,听到拖拉机的响声,都纷纷过来看两眼,想知道人怎么样了。结果围在东屋门口一圈人。有人好奇拉着跟着去医院的人问情况。知道刘桂萍好好的后,又有些搞不清楚屋里现在什么情况。
“屋里什么情况?”
“不知道,长民不让走,说等下还有事。”
问不出来,索性扒着空隙往里看,都好奇里面要说什么。
“你们谁动手打的孩子?:徐长民阴沉着脸看着刘家人又问了一遍,这一回提高了力度,屋外面的人都听到了,跟着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刘家人面面相看,你看我,我看你,有些糊里糊涂的搞不清楚状况。还是刘家大嫂子打头阵,脖子一扬,粗声粗气的应道:“怎么滴,我们刘家人打的,把人逼着喝药自杀的东西,还不能打了?今个没打死都是我们娘家人仁义。”
说话蛮横成这样,顿时让徐家村的人不喜起来。
人群外面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几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啊。”
徐长民上下打量周子青一眼,“来个妇女,把孩子领屋里看看打得重不重,找点药涂涂。”
西边大嫂子一听,喊着自家婆婆把周子青拉进屋里去上药。
周子青一走,徐长民看着刘桂萍和徐长胜,又看看刘家人。黑着脸说到:“今个刘家人在,徐家村的人也在,索性在这把话说开了,省的以后再发生别的事。徐长胜,你现在住的房子,所属的宅基证上,是不是写的你姐夫,周明松的名字。”
徐长民一点名,所有人都把视线凝聚在一旁坐在椅子上一直不说话的徐长胜身上。
刘桂萍一听,表情焦急的要坐起身,可浑身没力气起不来,急的要命,扯着撒嘶哑的嗓子叫唤,“啊,不,不是,房子是……啊咳咳咳咳。”越急越咳嗽,越说不清楚。
徐长民不看刘桂萍,“徐长胜,是不是写的周明松的名字。”
徐长胜拧着眉头,一脸恶气的粗哼一声,算是认同。
徐长民转过身看向刘桂萍,和刘家人,“脚下这块宅基地是周明松的,想要变更户主名,除非户主本人亲自到村委办理。不然这宅基证变更不了。”
徐长民缓口气刚要开口说,那边堂屋只听到西边大嫂子哎呦叫唤起来,“杀千刀的呀,这是把人往死里打啊……”
西边大嫂子突突跑回来,拨开屋外面围观的一群人,硬是挤进去,走到徐长民跟前,看着刘家人先狠狠呸了一口,骂道:“你们还仁义?跟我去看看孩子身上的伤,后背是铁锤砸的吧。五六个淤青泛深紫色,这是下了多狠的手?
村长,你是没看到,真是太过分了。腿上,肚子上,就连胳膊上都被掐的红印子,看着身上就没个好皮在。我婆婆伸手轻轻一碰,孩子跟着倒吸一口气。我光是看着都疼的厉害。都说没爹没妈的孩子可怜,我今天才算是看到了。没爹妈的孩子,容易受欺负啊 。都跑上门来欺负了。你们自己闺女算计人家宅基证,算记不得,就自己喝药闹自杀,管人家孩子什么事啊。村长,咱们直接报警吧,把人全部抓起来。”
西边大嫂子也是当妈的,这会眼泪花花的,看着是真心疼了。只一想要是自家的孩子被人打成这样,她非得找人拼命不可。
徐长民冷冷吸了一口气,没吱声。可看着刘桂萍和刘家人的眼神更冷了,没接西边大嫂子话茬,接着自己话继续说,“村里人都知道,周明松现在不在村里,可人不是死了。就算万一,这几年死在外面,宅基证也是户主的子女继承。坦白讲,刘桂萍这宅基证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变成你的东西。相反,你这么些年,是住在别人家里的。都知道在外面住招待所,旅店要花钱的,你算算这些年,多少钱。”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小姑子这些年养着她,供着她,不花钱么,吃的喝的用的,难道是她自己挣得?”刘家大嫂子挑眉反驳。
“你说对了,还就是她挣得。徐长慧户籍没迁出去,还在徐家村,名下四亩田地,是你小姑子再种。四亩地多少收成,交个租也够她一个小姑娘嚼用了。”徐长民冷冷看着人说道。
“刘桂萍你因为什么闹得绝食,喝药,村里大家伙心里都清楚。谁也不是瞎子,这么些年,你怎么对这孩子,大家伙也都心里有数,今个在这里,我作为一村之 长,得让你们搬家。人都是惰性的,住的久了,都快分不清什么是自己的。孩子前几天找到我那,她说要你们搬出去住,是我给拦下,劝住了。我当时说,你还小,身边得跟着大人一起生活。
她说,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活的好好地。和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害怕。
听到这话,我心里发凉啊,孩子害怕什么啊。我好生劝了她,这事我以为过去了。”徐长民抿抿嘴,神情有些复杂的抬抬头。
绝口不提,当时小孩说要和他打个赌,说如果最近她又挨打欺负,就要他亲自出面帮她把人撵出去。
“今个,出了喝药自杀的事,出了刘家人上门打人的事,一群大人就可着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算计,欺负,打人?臊不臊?这事传出去,徐家村的老少爷们出门还怎么做人?呼~~今个就搬吧,村东没人住的土坯屋子,借给你们先住着。这里不是你们家,以后别惦记了。”
徐长民一转身,对着屋外徐家村老少爷们,“大晚上,大家伙劳个累,给长胜两口子搬个家。”
“我不搬啊~~我不走,这是家,别动我东西~~~”刘桂萍瞪着眼睛火大的从床上撑起来,看着徐家人开始陆续搬东西,拍着床板大哭大闹起来。
“娘啊,你帮我拦着啊,我不搬家啊,这是我的家~~”
刘家人气的面色发红,硬是发作不了。对方说的明明白白的,宅基证是人家的,这房子是人家的,现在人家撵人了。
刘桂萍急急找徐奶,“妈,你快帮我拦着,我不搬啊~~”
刘桂萍嘶哑的哭声,从东屋传来。徐奶悄悄用袖子擦擦眼角,用着白布沾着白酒给周子青淤青的地方揉搓。
看着孩子身上被打的,淤青蓝紫,徐奶心疼心酸,听着刘桂萍嘶哑喊声,硬是狠心装作没听到。
“奶,他们在搬我们家东西。”徐佳焦急的跑进来找徐奶,可一进来,就撞到周子青冷冷发笑的眼睛里。神情发虚。
周子青身上很疼,可听着外面刘桂萍哭的要死要活的劲,她今天挨得打顿时轻了不少。
周子青眼神冷峻的看着徐佳,上下打量她,小声的说了句,“真是咬人的狗,不会叫。你妈原先没想喝药自杀吧,是因为你在灶房听到我和姥儿的话,偷偷学给你妈听了吧。”真是感谢你啊!
谁让她现在太小,没人把她当回事呢。即使她名正言顺,说要撵人,估计其他人也都哈哈笑笑,觉得她在开玩笑,说气话呢。
也没人会帮助她,撵走徐长胜刘桂萍两口子。
徐佳眼神左躲右闪,最后慌慌看向徐奶,“奶,你去看看我妈吧,你给村长大伯说一声,别搬我家东西,那边房子又破又旧,怎么能住人啊。奶求你了~~”
徐奶扭转向一旁不看,接着给周子青后背揉搓,良久才哽着声音问了句,“是你跑去喊的你姥姥他们?”
第9章
徐长民作为一村之长,他的话是有一定威慑作用的。再加上徐家村的人,本就看不惯徐长胜两口子这么欺负一个孩子。一说给这两口子今夜搬家,全都卷起袖子卖力干活。
刘桂萍拉着娘家人,苦苦哀求着。让他们帮忙拦着,可刘家人名不正言不顺啊,有心上去拦着,可徐家村人根本没人理睬她们。
刘桂萍看着自己的枣红木柜子被抬出去,整个人恼羞成怒的要晕过去了。又不敢晕,怕有人故意剐蹭,也怕有人中间偷拿她家东西。又急又怒,歪着身子要下床。
在一瞅,看到黑沉着脸坐着的徐长胜,刘桂萍气的整个人趔趄要倒。拼劲全身力气吼了一嗓子,“徐长胜你是死的啊,你赶紧出去看看,徐佳徐佳……死哪去了,快过来看着。”刘桂萍喊一嗓子就头晕眼花,眼睛里一直冒星星。
堂屋。
徐佳微张着嘴,惊慌失措的摇着头否认。
徐奶没说话,可周子青有话要说,眼睛冷冷盯着徐佳,讥讽的问,“你姥家打我的时候,你在哪?看到她们动手打人,躲哪去了?”
徐佳动动嘴唇,不敢看周子青的眼。这次回家,发现周子青性子变了之后,她就不太敢看她的眼睛。黑黝黝的眼睛里,仿佛能看透她掩盖的事实真相。即使周子青什么都不说,可那样一双深沉弄冰冷的眼睛里,似乎没什么能瞒住她。
徐奶帮着揉搓完后背,拉下衣服来。眉眼耸拉着看不出情绪,低声对徐佳说了声,“回去吧,回去帮你妈看着人搬家,别弄坏东西。”徐奶心里酸涩,她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着这个家。看到青青挨打挨骂,大多情况下,她都忍着不出声。有时候看到孩子被打的可怜,也心疼的厉害。
可再心疼难受,还是咬着牙根忍着。心里想着,孩子小,没爹没妈,唯一指望就是舅舅。舅舅要是再不管,往后还要怎么活啊。
“奶,你真让我们搬走,那土坯房子都快塌了,怎么能住人啊,求你了奶。”徐佳上前要拉住徐奶的手,被周子青一把拍开。
拽着她的衣服,把人整个往外拖,她现在就怕她姥儿一个心软。回头在哭着求她,那怎么行。她挨了一顿打,换来的结果,怎么能白白浪费掉。
“赶紧滚,这里从来不是你家,是我家。住就住了,还想占为己有。真是贪心不足,还想绝食自杀来逼迫我,实话告诉你,我就是看到你靠近灶房,才试着故意这么说的。没想到,你还真会学话。虽然挨了打,可换来你们一家搬走,我也值了。”周子青虽然励志想做个好人,尊老爱幼啥啥的,可时不待她。瞅瞅她穿过来的糟糕环境,原身最后自杀,她一点都不意外,都是被逼的。
一想到将来走剧情,她再碰上一群人憎狗嫌的富家子弟,周子青忍不住心底咒骂一声。
人多搬得快,装满一拖拉机,刘桂萍哭着嚎着不愿意,可还是被人撵着推着走了。边走边骂,嗓子喊哑发不出声,她也骂。所过之处,狗吠喧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呢。
好在徐长民还算厚道,叫人帮着把家具物件搬进老土坯房子。
刘家人回去了,就剩下徐长胜一家三口站在老房子里。干巴巴看着屋里到处都是蜘蛛网,泥巴糊的墙皮,里面塞着是一层芦苇席子。年久失修,芦苇席子受潮,一屋子发霉的味道。
刘桂萍傻眼,这房子似乎一跺脚就能从屋顶落下一块泥巴下来。张张嘴,吸进的空气都带着一股泥巴味。和原来水泥墙,白石灰墙的皮东屋相比,刘桂萍真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越是后悔,心里怒火更胜。
转过身朝着徐长胜又掐又是打的,嘴里嘶哑着骂道:“你就是个没种的男人,你老婆孩子都被撵出来,你连个屁都不会放一声?现在好了,便宜那老不死的和小畜生。
两个坏种,住那么大的房子,偏把我们一家撵出来。我这么多年真是瞎了眼。养了个小白眼狼,还以为老东西是个好的。结果呢,我们被撵走,她连个人影都不出来。该死的老东西,往后想让我孝顺她,门都没有!我就等她老了不能动那一天,我一件件的说给她听……,狗屁东西,徐长民也不是个好东西?我们自己家的事情,他一个外人凭什么插手管!”
“明天就去镇上告他,还想分我的地,做梦,死我都不让出一分来。小畜生想要地,我就敢把她按河里溺死……”
徐长胜阴沉沉的拉着脸,一把挥开刘桂萍,怒眼呵斥一声,“住的好好的,还不是你作死?没宅基证怎么了, ,没宅基证也住的好好的。她一个丫头片子,你不走,她能打死你不成。猪脑子的蠢货,还有脸咋呼,你怎么不死你的去。”
徐长胜心里窝着火呢,狠狠瞪了一眼刘桂萍,转身往床上一趟,一地的东西也不收拾,闭眼开始睡觉。
刘桂萍被噎的,险些一口气过去,想再骂两声,可嗓子实在疼的厉害。一地的东西,她也没力气收拾。呜呜哭了几声,跟着躺在床上另一侧睡觉。
徐佳更睡不着,老房子里不通风透气,有股霉味不说,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臭味。像是死了很久的臭老鼠,放久了的臭鸡蛋。那股味,一阵阵的往她鼻子里头钻。她真想快点天亮,她想赶紧回学校去。
要是可以,她甚至希望,学校能永远不放假,要是能一直在学校就好了。
徐佳想到上学,隐隐又高兴起来。周子青没学上,现在家里恨死她了,更不可能会让她上学。她心里透着兴奋,她把周子青踩下去了。周子青就是个连初中都没上过的文盲,小学时领的三好学生奖状又有什么用?
连初中文凭都没有,没爹没妈,就连将来说对象,别人家都嫌弃她出身。
现在还敢把他们一家赶出来,没她爸妈,周子青除了房子,她有钱生活么?这么一想徐佳倒觉分开也挺好,可怜倒霉的一定是周子青。
这么想着想着,徐佳不由得开心咧开嘴笑,恨不得时间能过得快一点,恨不得马上看到周子青窘迫不堪局面,哭的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后悔现在做的一切。
周子青可不知道,有人已经替她想到这么长远。她刚给家里大门换了一把锁,反锁大门后,回屋睡觉。折腾一天,浑身累散架似的。
周子青躺床上翻个身,看到徐奶睁着眼睛还没睡,身子挪挪靠近,缠着徐奶的手臂,人偎过去。“姥儿?”
徐奶长长叹了一口气,不放心的说:“刘桂萍脾气,肯定要挑拨你舅舅来闹事。你舅舅火气上来,不管不顾的,手里没个轻重,这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搬走了也是个事,徐奶心里杂乱。
“姥儿,你只要坚定立场,一切都不是问题。光说现在,你手脚硬朗,家里地里活,你没少干。可刘桂萍对你像别人家儿媳妇对婆婆那样么?这还是你手脚利索,能帮着给她洗衣做饭的时候,她就这样态度。将来你有老的一天,不能动了,你觉得她指望得上?”
徐奶深深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所以,姥儿,你现在就要未雨绸缪,与其将来谁都靠不住,不如现在彻底分开。还有田,能种自己种,不能种收点租金自己攒着花销。不比看人脸色强。姥儿,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周子青觉得这世上没比钱更可靠的东西了。
可惜她现在年龄太小,还处在这样的环境,光有一颗急着挣钱的心,可什么都做不了。
徐奶拍拍周子青的手,“早点睡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周子青心里叹气,她的话是一句没听进去。徐奶心软,只想着大家都好,即使她一直在这挨打欺负,也想努力维护这个家。甚至心软的会在私下煮鸡蛋弥补她,这是徐奶弥补心底愧疚的手段,她都懂。
累了一天,第二天又被村里一群公鸡打鸣早早吵醒了。
房子隔音太差,耳朵边像是有十几个闹钟在同时响,即使再困,也睡不下了。
挣扎的张开眼,没等坐起来,立马感觉浑身像是被车轱辘碾过一样,碾过正面,又翻过来,碾背面。每个关节部位都在叫喧着。
好不容易穿鞋下床,徐奶已经在灶房忙活烧水。
周子青水池边洗脸刷牙,洗漱完,忙着挖一瓢玉米到鸡舍喂鸡,顺便捡鸡蛋出来。捡完鸡蛋,家里还有两头猪,大约有一百五十斤,平时拌猪食喂猪就是她的活。可现在,周子青有些不太乐意干。这两头猪从猪苗开始就是她在喂,她要说这两头猪是她的,刘桂萍怕是会拿着菜刀和她拼命。
早上忙活一通,累的一身是汗。徐奶煮了小米粥,切了一块自家腌制的黑咸菜。还没等吃上,大门啪啪被砸的震天响。
刘桂萍徐长胜上门了。
徐奶明显脸上一慌,看了一眼周子青,叮嘱她,“今天别拧着干,一个村住着,虽不在一个家住,可到底还是一家人,不能把事情做绝了。”
交代完,起身去开门。
徐长胜粗拉着脸,脸上还有指甲印,刘桂萍嘴角破了还淌血。这两口子早上起来干了一仗。两人打起来时候,徐佳吓得不轻,拦不住劝不住,自己回了学校。
“妈,小畜生躲哪了,让她赶紧死出来。”刘桂萍一走进这个家,就想到那破败的老房子,心里火气蹭蹭往上冒。
徐长胜到大门口抽了一个杨树条子,咣当一声,又把大门反锁上。“跑,我看今天你是能上天,还是能入地,打死你,也省的祸害别人。”
周子青饭顾不上吃,一看到徐长胜的发怒模样,心里咯噔一声抽紧。大门被锁住了,她除非长翅膀不然真是跑不掉。
心里砰砰乱跳,周子青第一个念头是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不能老实坐着挨打。念头一转,周子青直直跑到灶房案板上,提着菜刀握手里。
徐奶,徐长胜,刘桂萍过来,就看到周子青提着菜刀等着他们,一个吓,两个怒。
“要翻天哪,徐长胜看到没,你亲外甥女,提着刀要砍死你呢,你养活她这么多年,有什么用?一听房子是她的,立马就咱们撵出去,没心没肝的畜生,打死都是活该。”刘桂萍气的浑身发抖。
第10章
周子青眼睛里只盯着徐长胜,对刘桂萍的咒骂叫唤,只当她疯狗一只不理会。随便叫,会叫的狗咬不死人。
皱着眉,却对徐长胜说,“都说最亲不过娘舅,你是我亲舅舅,可这些年打我最多的就是你。说我顶嘴不听话,随手就是一耳刮子扇过来。我就想问问,我到底哪里不听话。对比徐佳,我比她做得好,可她不挨打,不挨骂。说白了,就是我不是你生的,爹妈又不要,打了抽了找个理由,反正没人管。旁人看不过去,也就一句话搪塞过去。一句顶嘴不听话,可谁家孩子不听话,是往死里打的?
这么些年,我才想明白这里面的道理,我们不是一家人,干嘛非要挤在一个家里。你是我舅舅,你也只养了我三年。可三年里,我做了多少事。徐佳在家写作业,我却要下地干活锄草捉虫。她睡懒觉,我要洗衣服喂猪。你凭什么动不动就吆喝着要打死我,抽死我。说我是白眼狼?我是不是站着不动乖乖被你们打死,你们才乐意?”
周子青原本觉得徐长胜是不是性格火爆,有家暴倾向。可不是,他是针对性的,就只针对她。
徐长胜眼中怒火翻腾,“就凭你你现在说的这些话,就该打一顿。死丫头片子满嘴胡沁,不让你上学,闹出这么多事来。我是你舅舅,你妈不要脸跑了,你爸不负责任。我管着你,养着你,把你养得不知天高地厚,恩将仇报。还要分田分地,不打死你,整个家都要让你拆了。”
徐奶苦苦拽着徐长胜,“长胜有话好好说,你别动手。”
刘桂萍一看,立马上去硬是掰开徐奶的手指头。一边骂咧咧的喊到,“不打她不听话,她现在敢这样,别是妈你在后面鼓劲吧?把亲舅舅一家赶出去,这是人做的事?不说我们养了她三年,但凡她记着点恩情,昨个村民搬家,她都该出来拦一把。可她巴不得我们赶紧走,那老房子能住人?妈你去看看,一抬头,房顶全是蜘蛛网,早上蜘蛛结网都爬到枕头边。你和小畜生住着这边好房子,哪管我们死活啊。不懂事不孝顺的东西,难道还不该管管?”
徐奶看着徐长胜拿着杨树条子抽人,周子青手里菜刀压根还不上手。树枝抽在身上,又狠又疼,周子青尖叫着喊着,
“救命,徐长胜杀人了,徐长胜杀人了。”周子青凄厉尖叫声,转播的很远。
周子青握着菜刀往屋里躲,徐长胜人高腿长,抓小鸡似的,把周子青薅了回来。手狠狠掐着周子青的后颈,抵在堂屋门板上,手里杨树条细尖都抽断,就握着后半截粗的,照着周子青小腿使劲抽。变抽咬牙切齿的喊,“我让你跑,你跑啊?”
周子青只觉得后颈像是被老虎钳子夹住一样,整个人使出全身力气也挣不出来。额头压着板门,蹭的生疼,可比不上小腿抽的心直抽抽。
“长胜啊,你要打死她么,别打了,别打了。”徐奶哭嚎着要去拉开,可刘桂萍拽着胳膊就是不让走,嘴里还泄愤说着,“就这样不听话的还不打?小畜生,不打一顿,是不知道改的,这都是为了她好。”
周子青疼的眼睛里开始冒星星,视线恍惚不清。咬着牙硬是把右手的菜刀递到左手上。
刘桂萍看热闹呢,一看周子青左手扬起菜刀,立马吓得大呼一声,“孩子爸~”
“长胜啊~~”徐奶瞪直眼,心跳急到嗓子眼。
周子青身上太疼了,想都没想举刀下去,直接划到徐长胜手臂上,顿时一道血流沿着胳膊肘往下滴血。
徐长胜疼的猛地甩开周子青,火冒三丈的看着胳膊上的伤,咬牙抬腿踹过去。周子青侧身躲开了,粗喘着气坐在地上,凶性十足的眼睛,狠厉无比的盯着徐长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