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琪点点头:“你们叫什么名字?”
“孟登达。”
“王红英。”
卓寻雁:“我叫卓寻雁,首都人,刚刚出去的也是首都的,叫乔为家。”
“姓乔,首都人?”
项琪是个再敏锐不过的人,瞧着院墙外提着手电筒的宁渝,加上乔为家的相貌,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院外,乔小弟恨不得跑起来。
但他要维持自己路上胡诌的水土不服肚子疼的人设,只能放缓步伐。
“姐夫,我二姐呢?”
走近后乔小弟迫不及待问。
宁渝:“……”
“在路边等着,你跟我来。”说完,带着他沿着小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大老远的,乔茗茗手电筒灯光晃啊晃,乔小弟急不可耐,干脆跑过去。
“二姐!”
他兴奋得跳起来,仔细看了乔茗茗几眼,又看向彰彰:“我外甥女对不对!”
乔茗茗眼眶再次湿润:“快一年没见,你长高好多了,家里怎么样?”
“都好都好!”
乔小弟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彰彰看,“我能不能抱抱她?”
乔茗茗把闺女塞他怀里:“抱吧抱吧,她重的要命。”
接着边拉他走边问:“你吃饭没,应该没吃吧,等会儿让你姐夫给你做。”
“没吃,行。”
“你知青院住的下吗,什么东西没有就跟你姐夫说……哎,我们那里还好你等会儿瞧瞧就知道,就是房间少了,要不然我真想让你住我们那儿。”
“住得下,行。”
“你大老远过来累不累啊,我的天怎么这么瘦,你姐夫会抓野鸭,让你姐夫……”
“……行。”
宁渝:“……”
倒不必这样,都说不能竭泽而渔,所以姐夫是不是要省着点用?


第45章 姐姐的爱
彰彰是个不怕生的小孩儿, 坐在乔小弟的大腿上,乔小弟再托着她的后背两人面对面,她竟然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看着他。
此刻乔茗茗奢侈地点了四根蜡烛,使得乔小弟能特别清晰地观察到彰彰的相貌, 而他越观察便越想笑。
“二姐, 你有没有发现彰彰和姐夫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特别是这会儿严肃盯着你的时候, 他越瞅越像,就跟缩小版姐夫似的。
乔茗茗正端着菜上桌,听他这么说有些惊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半点不觉得。”
“我呢我呢,小舅你快看我。”衡衡凑了过去抬头给他小舅看, “我像爸爸吗?”
乔小弟捏捏他脸:“你像你妈, 从小就像,现在更像。”
衡衡高兴,挺起胸脯骄傲道:“那是因为我是妈妈生的。”
乔小弟忍不住又笑出声。
乔茗茗无语地揉揉衡衡脑袋,又去厨房端菜。
屋里烛火摇晃, 时有炒菜声响起。
乔小弟抱起彰彰, 在这间屋里慢慢踱步,心里的担忧也彻底放下。
屋子在他看来可不算小了, 特别是和首都的家里相比。
房间里的生活物品一应俱全,书桌上竟然还放着收音机呢。除开没有通电和不是砖头房外,乔小弟很难再找出什么缺点来。
而且瞧姐姐那比在首都更圆的脸,还有养得白白胖胖的衡衡和彰彰, 足以说明二姐一家这段时间日子过得真不错。
说不准还能常吃到肉!
很快,乔小弟的猜测就得到验证。
只见桌上先端上来蛋羹, 又来一道清炒豆角。
这两样都还好, 但没过多久乔茗茗端着油润红亮的回锅肉来了!
切成薄片的猪肉搭配蒜苗一起炒, 看色泽就知道还加了豆瓣酱,不需要吃呢,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咸辣香!
就在乔小弟以为要结束时,只见她二姐一手拿着炸得酥脆后再用青椒炒的小鱼,另一只手托着一个大盘,盘里放着六个包子!
宁渝心说,还好因为想留几个包子到明天早上当早饭而多买了,如今正好足够。
乔小弟震惊:“姐夫啊,没必要这么多菜,都跟过节差不多了。”
乔茗茗招呼他坐下:“也没因为你来多做,锅包肉和小鱼,哦还有包子,本来就是你姐夫从国营饭店打包回来的。”
她上下打量乔小弟好几眼,再次道:“你真的太瘦了,我记得我离开之前你还没这么瘦。”
宁渝把红薯饭放下,分发筷子调羹道:“小弟这年纪正长身体呢,加上他发育迟,这几个月又正逢毕业,才瘦得过分了些。”
他盛了碗冒尖的红薯饭放到乔小弟面前,将乔小弟怀里的彰彰抱过来:“小弟你先吃,这嘴馋的姑娘也想吃了,我喂喂她。”
乔茗茗将泡好的奶粉放到桌上,彰彰立刻站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咯咯笑。
“啊啊啊”
她指着自己的奶瓶使劲叫个不停,站在她爹的腿上蹦啊蹦。
衡衡捧着碗吐舌头,对他小舅说:“小妹是个小贪吃鬼,爱喝牛奶也就算了,好难吃的米粉和蛋黄她都爱吃呢。”
是的,宁小妹开始吃辅食了。
乔茗茗和宁渝每次做的辅食量都很少,一个蛋黄只用四分之一,剩下的就瞅准机会一把塞到衡衡嘴里。
这小孩儿特不爱吃蛋黄,被塞几次后学聪明了,瞧见两人做辅食就躲得远远的,然后闭上嘴巴决不开口。
米粉他同样也不爱,第一次吃时皱着小包子脸咽了下去,从此看着小妹的眼神里都隐隐透出几丝钦佩。
牛人,这么难吃还这么爱吃。
乔小弟也不说话,只一直笑。
他端起碗大口吃着饭,饭菜很香,伴随着带点儿微热的夏夜晚风,摇摆的心蓦地安定。
晚上九点。
乔小弟担心回去晚了吵醒其他人,赶忙一路跑着回知青院。
此时新到的知青们正在洗澡,而院子里坐着许许多多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
项琪见他来起身笑道:“乔为家是吧,你怎么样了,屋里有饭你去垫垫肚子。”
乔小弟笑笑:“行,我肚子也不难受了。”
他这个岁数的男孩儿给他多少东西好似都能吃得下,这会儿再吃两个地瓜不再话下。
吃完,他整理行李和洗澡。
知青们坐在院子里谈天说地,贡献出攒了一年的南瓜籽做出来的瓜子,又泡杯山上摘的清苦野茶,这便是一场欢迎会。
欢迎会持续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天空月亮出现又隐藏,好些人红着眼睛回到房间。
乔小弟想,这更是像一场情绪发泄会。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对未来生活满含期待,却也忍不住去想再过两年他是否也这样。
应该不会的,他躺在床上想。
未来回城是什么时候呢?
能不能和姐姐一家回城?
月影重重,乔小弟来到上阳村的第一天便这么过去。

“吃了吗?”
“吃了。”
“看了吗?”
“看了。”
这是最近村里常发生的对话,几乎村民们见面就问,问完就笑。
为啥?
因为地里头的庄稼和往年相比明显大不相同!
七八月份的稻谷快速生长,几乎是每隔几天就能见它翻一个样。这段时期是稻谷产量形成的关键时期,村民们恨不得地里一根野草都不要,甚至想搭个木棚住到地里去守着!
村里人被大队长安排得一清二楚,十个去砖窑,十五个去油茶林,其他的都分布在田间地头,反正就没有什么闲人。
乔小弟来了之后宁渝放心许多,她带着乔小弟跑上跑下,又是去油茶林又是去龙虎窟。
听着二姐说什么两年内走出县,三年内走出市,最终走上广交会的产业规划,乔小弟从刚开始的懵逼到后来渐渐也升出豪情壮志来。
他本就不是笨人,又机灵又有闯劲儿,自然看出其中大有可为!
“二姐,所以我们要怎么才能上广交会?”
这天中午,姐弟两从山上下来,乔茗茗正咕噜咕噜喝着水呢,乔小弟目光灼灼问。
“噗,咳咳咳”
乔茗茗口中的水差点没喷出来。
天哪我亲爱的弟弟,麻烦你先认清现状,咱们去年才起步,今年只谈下来两个县城的生意呢。
你问我怎么能去广交会,我是真不知道。
想想,广交会也不会让你这么一个只在县里转圈圈的产品去的对吧,总得卖到市里和省外去再说。
乔茗茗叹气,规划很美好,但实践起来真是困难重重。
特别是她行动不自由,要不然她也想撸起袖子到市里跑跑。
说起来,今年山上的这批油茶果也快要采摘了。
油茶树今年施了肥,又除草补水一件事儿没落下,长得远比前几年要好。
所以宁渝说,今年采摘日期应该在寒露和霜降期间,正好碰上农忙时节。
怪不得大队长总嚷嚷着人不够,瞧瞧农忙时地里要人砖窑里要人油茶林还要人,村里哪有那么多人给他用嘛。
乔茗茗总觉得村里该自己建个榨油坊,可惜刚起步,大伙终究不太放心,加上窑厂生产的砖头不够,这件事儿她也只能搁置在心里。
说话间,宁渝带着满身的灰从窑厂回来,最近盖了一座新的砖窑,他又得去教出一批会烧砖的人手出来。
“饭做好了吗?”
宁渝洗洗手问。
自从乔小弟来后,茗茗平日使用空间总会注意许多。
最起码不会动不动就从空间里掏出一块肉来了,衡衡彰彰都太小,家里这餐桌上多块肉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对。
但乔小弟不同,他就不是个蠢人啊,他机灵着呢!
他和茗茗又时常喊小弟来家里吃饭,加上小弟也一天三趟地跑来旧牛棚找他们,要是有什么异常小弟哪里能看不出来。
于是夫妻俩含泪减少了家里的吃肉次数,刚好空间里的肉也见底了。
乔茗茗点点头:“就是早上的剩饭剩菜嘛,我又炒了盘青菜,这些够吃。”
宁渝又拧把毛巾擦擦脸上脖子上的汗:“今年天气要比去年的热,也不知山葵如何了,我过两天去看看。”
乔茗茗:“龙虎窟里的气温还行,大树遮阴,溪水也够凉,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反倒担心油茶林,是不是又得安排人去去浇水了?”
提起油茶林,宁渝想起了回来的路上队长跟他提起的事儿,说:“对了,你过两天愿不愿意和小唐苹果他两去一趟县城,队长估计也是会跟去。”
“怎么啦?”乔茗茗问。
“队长说是供销社一直谈不下来,想再去谈谈看。供销社每天开门,这里才是源源不断的订单。”
提起供销社乔茗茗也叹气,这是块难啃的骨头。
据苹果说,县城供销社的主任是位岁数较大的男人,性格用好话说就是有点谨慎,用难听点的话说就是比较的固执认死理儿。
在乔茗茗看来县城供销社里卖的东西太少了,这得归咎于这位主任。
他是推一步走半步的性子,上任有两年了,依旧按着从前主任留下的采购单子办事。
也就这时候供销社是独门生意,要不然这个供销社别说能不能撑过半年,撑过一个月都够呛。
宁渝继续:“到时候你就跟着,也不特意去介绍人家也不知道,在县城里有周队长跟着我想也没什么。”
乔茗茗:“行。”
乔小弟从厕所出来听了一嘴,迫不及待说道:“二姐,你说我能不能也去!”
乔茗茗望望门外太阳:“这么热呢!”
其实这种天气她都不怎么想去来着,她想去的是市里。
乔小弟忙点头:“想去想去。”
乔茗茗瞅他两眼:“也是,你都这么黑了,再黑点好像也没关系。”
乔小弟:“……二姐,我现在是个过期产品了对不对?”
他刚来时二姐对他嘘寒问暖,如今才过一个月,他的“被关爱”保质期彻底到期。
宁渝轻咳两声,微微板直了腰:“你姐喜新厌旧特别厉害,当然,除了我以外。”
他这段日子等啊等,终于等到稻谷结穗小弟失宠,而自己重新杀回茗茗眼前。
乔茗茗:“……”
好恶心的话哦,嘴里的粥突然想吐出来。
乔小弟难得觉得自己姐夫幼稚得厉害,吃过午饭他又跑到山上,在自己下的套里发现了只兔子,就又屁颠屁颠送到二姐家来。
回到知青院,正巧碰上出门的项琪。
项琪这段时间几乎是确定乔小弟和宁渝夫妻有关系了。
其实不止是他,知青院甚至村里大部分人估计都能看得出来。
乔茗茗也没想瞒,主要也是瞒不住。
脸摆在那儿,她和小弟长得确实像,怎么瞒嘛!不过别人若是问,她和小弟也都打哈哈没承认。
项琪笑笑问:“晚上我们举办学习会,你来不来?”
乔小弟:“来啊!不过我学习不怎么样。”
项琪道:“再不如何你也是今年毕业的,我们毕业好几年了,如果没有每个月的学习会续着,恐怕早把学校的那些知识忘了个精光。”
说完,他又匆匆离开。
村子里到县城读高中的学生回来了,他得去借书本来才成。
乔小弟看着项琪的背影叹声气,在知青院生活一个月,他发现上阳村的知青很少有和当地人结婚的,他们甚至还保持着每天朗读每个月捧书学习的习惯。
二姐说:这就是群体里有位优秀的领头人的好处。
项琪作为头一批到上阳村的知青,如今已经三十岁了。但他没结婚成家,再苦再累也要坚持学习,后来的知青自然就会跟着他一起。
村里即使有成家生子的知青,但都在保持着学习的习惯,每个月一次的学习会依旧会回知青院一起参加。
姐夫也道:项琪这人能处,你可以多多观察他。他人不错,能做到所有知青都服他信他且愿意听他管教,个人魅力是特别强大的。
乔小弟刚开始不懂,这段时日倒渐渐明白起来。
夜晚,蝉声鸣鸣。
旧牛棚中,乔茗茗洗完澡出来,心想明年夏初那会儿可千万要记得除蝉蛹了。
要不一整个夏天叫个没完,还把人搞得心烦意乱的。
“咚咚咚”
“小乔在家吗?”
“在呢在呢!”乔茗茗边绑头发边出门,“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吧。”
程芸芸捧着个木盒子:“我就不进去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儿呢。我就是给你送个东西来,你尝尝,明儿可就要正式开张了!”
乔茗茗惊喜:“是腌菜?”
“对,我觉着味道还成,还有一小盘的香菇肉酱,这个估计最对你胃口。”程芸芸自信道,她家里人都说好吃,
乔茗茗接过木盒子,转身跑回去,说:“你先等等。”
没一会儿她又抱着半个西瓜跑出来:“这是宁渝不晓得从哪里搞来的,好大一个,我们切了一半,剩下的你带回去。”
“我……”
乔茗茗摆摆手:“你别说不要啊,要不你这些我也不收了。快回去吧,我明天早上看看有没事,没事也会去公社。”
程芸芸笑笑:“行。”
然后在夜色中离开。
乔茗茗拿起筷子,把几种腌菜都试了试,忍不住点点头。
至于那个菌菇肉酱,只需闻一下就晓得绝对香。
她忍不住对着洗完澡出来的父子夸赞:“芸芸在这方面的天赋可真高。”
宁渝没尝,问:“你明天会去公社?”
“没事我就去。”
“那让小弟帮咱们看一下彰彰,我同你一起去。”
“怎么了?”乔茗茗筷子停在嘴边,问他。
宁渝擦擦头发:“明天善文会打电话来,首都的事儿估计有一些变化。”
乔茗茗愣住,眨眨眼忙道:“是老师回城的事儿吗?”
“暂且还不知道,得明天问问。”


第46章 别扭母子
首都。
谢善文这次不仅给乔家送了信, 还给陈家送去信。
送去陈家自然是送给宁渝母亲李桂芝的,从前宁渝情况不明朗,加上考虑到母亲在陈家的情况,所以自打去年头一回寄信时给母亲报了个平安后, 便很少再给她寄信, 宁渝只让谢善文帮忙常去看几次她。
但这次局势稍稍有点松动, 加上孔帆到底是能力卓越之人,他下放后不知耽搁多少的项目,所以院里有不少人重提让孔帆回城工作。
孔帆能恢复工作, 宁渝这个瞧着像是受了连带责任的学生自然能。
只是院里虽是这么想的,有些地方却并不这么觉得。
于是扯皮争吵, 也不知上演了多少轮的“友好交流”, 结果依旧没有达成一致。
但能提起这事儿,能把这事儿拿出来摊开说就是小胜利了对不对?
趁着这次机会,谢善文便打算跟宁渝通个电话,顺带把宁渝昨天刚寄来的信送去陈家交给李桂芝。
陈家住在食品厂的家属楼里, 分的房子稍大, 住的是三楼的三居室。
谢善文特意在上班时间来。因为李桂芝并未上班,只在家里全心全意照顾一双儿女。
他敲门, 李桂芝开门见到他时眼睛惊喜一瞬,而后又抿抿嘴迅速压下去,“小谢来了,快进来吧。”
谢善文微笑:“李姨最近可好?”
说着, 他进门后放下水果,掏出信说:“这是宁渝昨儿寄来的。”
李桂芝给他倒水, 然后坐在沙发上, 手臂环抱冷哼道:“他哪里还记得我, 他一颗心估计都在纱厂的老丈人家吧。”
“怎么可能呢。”谢善文笑笑道,“我上次去绵山看他,宁渝朝我问您的事儿问得非常仔细呢。”
“他哪里懂得问我呢,我这个亲妈就是顺带问问的吧!”
可说归这么说,李桂芝终究忍不住拿过信封,似是随手拆开,看到儿子熟悉的字迹后眼泪滚落,转过身擦了擦后赶紧把信又塞回信封藏进口袋里。
李桂芝岁数并不算大,宁渝父亲还在时两人算是恩爱夫妻,当时家里条件也好,她十多年来就未曾工作过。
后来嫁来陈家,丈夫多少也是个食品厂的领导,不说过得多好但吃穿肯定不愁。
所以她活到现在不说养尊处优,但生活过的绝对要比当下大部分人好许多。
要说她这辈子经过的波折有什么?一是疼她的父母相继离世,二是爱她的丈夫意外去世,三便是儿子突然被下放。
她能称得上是活得没心没肺,却没法说是冷心冷情。真要是解剖内心,她甚至觉得三个子女里自己付出感情最多的还是大儿子。
大儿子像他爹,又自小贴心懂事和她亲。她与前夫是原配夫妻,感情甜蜜之时诞生的孩子总要更让人喜爱些。
什么时候变了呢?
或许是她改嫁后。
她在没和宁渝父亲结婚前就与老陈有过一段感情,因为父母不同意两人便分开,半年后和宁渝父亲结了婚。
之后的日子也是她梦中的好日子,她早忘了老陈,早忘了当年的事儿,甚至能坦然地把这事儿拿出来与丈夫聊聊天说说笑。
直至丈夫去世后,早年丧妻的老陈常来看她,找了她好多次,说还是喜欢她。她并没当回事儿,心里惦记着丈夫。
可是,一个人的日子太难熬了。
儿子每天去学校,她面对的是空荡荡的房子,吃饭时面对的是空荡荡的饭桌,晚上睡觉时手边也是冰冰凉。
午夜梦回,她也会孤独。
她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更没有处得好的邻居。她是没人陪伴没人说话的。
所以老陈追求她追求了两年,她心中就莫名热乎起来,仿佛又回到年轻时候。
宁渝在父亲去世的那段时间常看见老陈,等她对宁渝说想和老陈结婚时,宁渝这孩子难得红了眼,没有反对却好似和她有了隔阂。
后来几年隔阂越来越深,她又成了家有了儿女,宁渝也娶妻生子。
李桂芝很难过,但她有了新的家庭,后悔也无法回头。加上多年让人捧着哄着的生活使得她也无法先低下头和宁渝好好说说话,母子俩隐隐之间好像在僵持,一僵持就是好几年。
于是好好的母子仿佛处成了亲戚,宁渝平常对待丈母娘甚至比对待她更亲近。
李桂芝知道谢善文总是去纱厂,去了干什么?不就是送信吗。
她心里气宁渝忘了她这亲妈,却也晓得宁渝恐怕是顾忌着老陈。
在平复心情的短短半分钟里,李桂芝好似把多年的事儿在脑袋中过了一遍。
甜的酸的苦的,快乐的难过的后悔的……于是眼泪越擦越多,压根止不住。
谢善文顿时慌了,忙道:“李姨,真不是宁渝不愿意寄给您,实在是他怕自己给您带来麻烦!哎,您是不知道啊,我上次信中才说会宽松些,这次宁渝就给您写信来了。我摸这信封的厚度就晓得信肯定不少,他真记挂着您呢。”
他实在没有安慰长辈的经验,自己被爹妈过继,爹妈对他有愧也从来不会麻烦他,更不会在他面前哭成这样。
李桂芝摇了摇头,掏出手帕转过身去:“我知道,小谢你先回去吧,麻烦你了。”
她明显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哭。
谢善文无声叹气,点点头离开。
离开前说:“您要是有回信或者有东西要给宁渝,送到我家去就成。”他家和陈家离得并不远。
其实他很想问问:您也这么想儿子,为什么乔家人都一封信接一封信的送去,您却没个动静呢?连寄的东西都是拜托乔家一起寄的,谢善文着实看不太懂。
他总觉得当妈的拧巴,当儿子的更拧巴,真不愧为亲母子。
这次当儿子的倒是先软下来了,就是不晓得当妈的知不知道软回去。
谢善文离开,李桂芝跑回房间里关上门,捂着脸哭出声。
今日周末,陈回南陈回北两兄妹皆在家中休息。两人本待在屋里看连环画,见有人来后就安静地听着外头的动静,后来更是从门缝里看到妈妈哭着回了房,顿时有点沉默。
陈回南今年已经十一岁了,能知道妈妈在想哥哥,甚至能察觉到家里的氛围好似有些不寻常,爸妈的关系也变得比之前奇怪许多。
陈回北才九岁,随了她妈没心没肺的性子,沉默过后又抢了连环画美滋滋看起来,
当哥哥的抽了抽嘴角:“玩玩玩,你就知道玩儿!”
陈回北不懂:“不能玩吗?”
“能玩,你玩去吧!”
陈回南咬着唇起身躺回床上,拿起枕头把脸一遮,遮住心里的惶恐与不安。
从哥哥下放开始,他有好几次晚上上厕所时听到爸爸妈妈压低声音吵架了。
隔壁。
李桂芝哭完,把信拿出来看,结果又哭了一场。
就如谢善文所说,宁渝这次寄来的信确实有好几张。
里面写了他去年到达上阳村时见到的景见到的人,提起了当地的大队长也姓周,和奶奶同个姓。
李桂芝多少知道点婆婆的往事,于是便一下看出来了宁渝的未写之意。他话里有话,恐怕是在说当地队长是他奶奶的亲戚。
她一路看着,看到写衡衡时,就忍不住比划一下衡衡有多高了。
看到彰彰,便又很想瞧瞧彰彰长什么样。
信中说彰彰长得像他,但李桂芝想象不出来,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的宁渝,越想反而越想笑。
大约是宁渝又当了爸,这里信上真的好好说了好多软和的话。
李桂芝心里热乎得紧,起身左顾右盼,拿出个袋子来,从家里整出好些东西装进去。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大门被打开了。
陈回东下班回来,见到家里乱糟糟,忍不住问道:“阿姨,饭还没做吗?”
李桂芝在人面前向来端着,但此刻竟没怎么顾上,只说道:“你稍微等会儿吧,我暂且有事。”
陈回东点点头,放下东西,笑了笑重新出门:“那好。我去我妈家接小智,小智今天说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这小子就是嘴馋。”
小智是他儿子,和衡衡一般年纪。而他这里的妈指的是丈母娘,家离得还挺远。李桂芝心想,也是难为他怕儿子在家受弟弟妹妹欺负而她这个后奶奶会偏帮,所以给送到丈母娘家去了。
只是她还没说话,屋里的陈回南就忽然跑出来,瞪着他:“想吃就让你妈做,为什么要让我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