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说不定还会遇上这种扭曲的异形,而祂有的确做出了保护自己的行为。眼下她只能暂缓把怪物随便扔在某座收费站的计划。
“抱歉、我有点紧张。那些东西实在太吓人了,我又没怎么开过车。”
周箐如是解释,轻柔的声音显露出惹人怜爱的哭腔。手指也因为紧张攥紧了方向盘,拇指末端因用力而发白。
“真可怜。”
随“林轩”如是感慨,曾撕开“黄鳝”皮肉的触足重新变回手掌的形状。祂轻轻抚摸她,沿着她发白的指尖滑到虎口,再在手腕打转。
似乎出于物种习惯,祂总会无意识做出缠绕的动作。
“我就在这里,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你。想停下来喝点水么?或许会舒服点。”
这次周箐没有拒绝祂的好意。
她接过“林轩”喝过的水壶,小口啜饮其中的花茶,冰糖甜丝丝的味道让她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
“你喜欢开车时听点音乐吧?”
“林轩”点开了汽车的液晶操纵板,他颀长的手指划过屏幕,精确地停留在多媒体播放功能上。
驶上高速公路后,视线逐渐开阔,繁华的C市永不睡去,璀璨灯火勾勒出城市的轮廓。
清凉的夜风吹散车内浓稠的血腥味,周箐在悠扬的音乐中载着怪物回家,结束这二十多年来,她经历过最长的夜晚。


第六章
【6】
城市夜未眠,形形色色的人待在高低不同的房子里,拥堵不堪的道路便一下空了下来。
畅通无阻,周箐躁动不已的内心也跟着放松下来。
她开的很稳,车速严格控制在40公里,从离开主干道到绕进老城住宅区的崎岖小道,驶入地下车库,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小区入住率很高,等到周末,居民的车会填满整个负二层。
尽管周箐两个邻居停车习惯十分差劲,一辆莽撞地冲出停车线横线,像只探头的王八,一辆瑟瑟缩缩躲在角落,因为拐弯幅度太大,险些斜着插进她的车位。她还是在汽车后视摄像机的指引下,精确滑进了属于自己的小小空挡。
这是周箐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独特天赋。
两年前的夏天,炎炎酷暑中,驾校的教练同三只菜鸟挤在狭小的车厢内。
他是个暴脾气的中年男人,看谁都带着对方欠了他十万块的表情。在为期数月的培训,空气里流淌的除了带有汗臭的冷风,还有他刻薄冷酷的奚落。
周箐是学员中唯一让他闭上嘴巴的人,也是一次性拿到驾驶证的优秀毕业生。
她安静时集中力实在惊人。
呼吸轻柔而悠长,纤长的睫羽每一次翕动,都令人联想到湖中天鹅的振翅。在眨眼的间或中,路灯的光斑从漆黑的眼眸上流走,那样子称得上赏心悦目。
“林轩”专注地凝望周箐。
终于到家了。
城中路段嘈杂的喇叭声,飞驰而过的电瓶车流以及似乎永不转绿的信号灯,能给每个驾驶新手留下阴影。
按下手刹、转动钥匙,周箐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
高度集中精神再放松,她在感到些许成就感的同时,脚也软了,几乎整个人融化在驾驶座上。
“辛苦了。”
“林轩”的手掌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她身侧。
祂在车辆停稳后,先一步下车,拉开了主驾驶的车门。
“很累么?需要我搀着你么?”
男人逆光而立,嗓音低沉语调缓和,似乎是注意到了周箐流露出的紧张,特地保持了半臂间的安全距离,表现得尤为绅士。
周箐蜷在车中,仰视祂的身体。
地下车库冷白的光穿不透怪物结实的肩背,祂投射下的黑影完全笼罩着她,她困在其中,像一只瘦弱的白鸽。
真可怕。
想要渡过这个夜晚,光靠礼貌肯定是不够的。
作为同床共枕,即将结婚的情侣,他们必须更加亲近一些才行。
她如是思索,望着“林轩”,好看的下巴,薄而性感的嘴唇,以及毫无波动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好辛苦,已经坚持不下去了,现在一步也不想走。所以、抱抱我吧,抱抱我好不好?”
像鲜花绽放迎接雨露一般,周箐仰望着“林轩”,向祂打开双臂。
“林轩”在进食过程中崩掉了衬衫的纽扣,现在领口大开,周箐能清楚地看祂吞咽时滑动的喉咙。
对怪物来说,爱、欲和食欲会是同一种东西么?
她会弄巧成拙死在这里么?
为了防止事故,车库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如果激动的话“林轩”会再次露出触足的姿态么?死前放声大叫能引来保安注意,让祂也陷入法网一起陪葬么?
各种想法在周箐脑中一闪而过,她觉得心跳都慢了下来。
但“林轩”只是非常平静地弯下腰,将双手穿入周箐腋下,将她从车中抱出。
“好啊。”
这是实打实的公主抱,一手扶住后背,一手托住双膝。周箐能清楚到感觉到夏衫下肌肉的起伏,和潜藏在其中致命的力量。
她的身体被钢铁似的臂膀环绕,脸蛋亲密地贴住“林轩”的胸膛,耳边是平稳的心跳,咬住“黄鳝”的利齿随时会出现。
血腥的画面挥之不去,周箐总想在“林轩”身上找个能搭手,防止自己被扯进去的地方。
“上班让你很辛苦,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起过我了。”
“好像回到大学,刚谈恋爱的时候。”
她努力回忆过去,漆黑的眼眸在怪物身上逡巡。
丝绸前衫被血浸透,风吹后干成了黑红色的硬片。
好在祂身上看起来还是干净的。
最终,周箐的手掌捏住了祂胸前的软肉。
“林轩”似乎愣了一下。祂垂下眼睛看怀里的女人。
“这样啊,你喜欢这样么?我会多抱抱你的。”
掌心内突然有一阵热气喷洒,周箐用指腹感受到了坚硬的牙齿。
不知何时张开的嘴,痴缠地舔了舔她的指缝。
……
男人将手指搭上面板,指纹锁发出“滴”的一声轻鸣。绿灯显示“林轩”已经完美地继承了他科技上的身份。
如今科技发达,智能家居普及到家家户户。用户只需要手机下载厂商提供的APP设置个人习惯,相关设备就会准点运行。
空调吞吐的冷风驱散炎热,门厅橘黄的夜灯点亮家的温馨,浴室中热水器多半已经烧好了热水,一切都是周箐记忆中的样子。
自打他们搬进来后,千百日都未曾改变。
“林轩”在鞋柜边站定。
祂好奇地环视四周,整理因画面刺激而生的回忆。
这是我的家,美丽而宁静的地方。
她打扫地很认真,维护地十分认真,瓷白的地板光彩可鉴,客人完全可以光脚而行。
所以她不允许有脏东西进去。
在“林轩”即将迈步的时候,周箐立刻搂紧祂的脖子,出声指挥道:
“不行,先别进去……把脏衣服脱了,扔在玄关就好,我明天再收拾。”
“我们先去洗澡吧。”
这不是个过分的请求。
祂非常配合地将皮包放在柜子上,然后慢慢解开自己的衣服,但周箐的连衣裙也不能幸免于难。
他们再次坦诚以对。
进入浴室之前,周箐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
染血的连衣裙软趴趴伏在地上,像具尸体。
尽管自欺欺人地把衣衫和凶器都丢在身后,不详的血色仍旧渗进了她苍白冰冷的生活。
她这么想道。
……
……
周箐第一次看到林轩身体在皎洁的月光下。
第二次在浴室柔白的灯光中。
她也是这样捏着一块香皂,把它递到林轩面前。她面色绯红,十分羞涩地低垂眉眼,态度却不容拒绝:
“上次的事太突然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在干净的室内,像这样清洗干净两个人。”
“我的外婆说女孩子不注意的话会肚子痛……”
我怀疑你不干净、我害怕跟你在一起会得上传染病。
这种话题足以让大部分男人失去兴致,严重时甚至会被视作挑衅,激起强烈的反抗。
但林轩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用拳击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唔,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女孩子的身体比我想象的还要脆弱啊。”
他按照周箐吩咐在用浴花打出丰富的泡沫,然后坐在浴缸边沿,捧着那泡白色奶油认真清洗自己。
同样绯红的耳后、还有些青涩的下颌、然后是窄而有力的腰腹。
他好像回到了纯粹的孩童时期,在母亲的指导下,第一次学着独立沐浴。
“虽然仔细地搓洗过了,但我还不是很放心。不如你再帮我好好检查一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吧。”
“过来吧、拜托了,箐箐。”
一切完成后,他热情地向她邀功。周箐现在还记得那个露出虎牙的笑容。
真是像孩子一样。
但后面的事情她也知道。
骗子、真恶心。
他已经死了。愤怒离去后,剩下的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难过,这让周箐突然觉得很扫兴。
她现在对这种事情兴趣不大了。
她洗祂就像暑期打工,帮忙清理店里的金毛狗狗,差不多就行。
“大概这样就可以了。我有点累了,接下来你自己洗吧。”她疲惫地收回埋进怪物发间的手指,把花洒塞到“林轩”手里。
周箐实在太累了。
连续一周的过量用药,血腥可怖的怪物袭击,第一次高速驾驶,事件接踵而至,令她心力交瘁。
周箐在挨上枕头的那一刻,便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等到“林轩”吹干头发回来时,她已经发出了乳猫般细小的呼噜声。
睡熟后空调变得很冷。
被彻骨的孤独裹挟,周箐无意识地伸手去找被子,但摸到的却是一节软触。
怪物是不会睡觉的。
祂只是按照“常识”让自己放松地躺在那里。没有杀戮和欺骗,只是非常平静地依偎在“妻子”身侧。
这感觉非常奇妙。祂的肢体几乎化成了一滩黑红的湖泊,陷在柔软的被褥之中。
祂看向发出窸窸窣窣响声的“妻子”,伸手抚摸她的面庞:
“你很冷么?”
女人没有回答。她把脸贴在这热源上,发出细小的“唔”声,类似于迷路的幼崽在寒风中呼唤母亲。
【得照顾她才行。】
于是祂慢慢爬了过去,体贴地用身体裹覆她。
蟒蛇也会这样紧紧缠住猎物,用身体丈量对方的尺寸,思考是否能将它一口吞下。那是一种十分贪婪,徘徊在失控边缘的柔情。
他们相拥睡到天亮,迎接为订婚准备的年假第一天。
“叮叮叮——”
吵醒周箐的是一通急促的电话,来电显示上写着“妈妈”两个大字。
来者是林轩的妈妈。
一个爱子如命的女人。
周箐才迷迷糊糊接通电话,自说自话的声音就粗鲁地冲击她的耳膜:
“喂——箐箐,我是妈妈呀。虽然是年假第一天,但这个点也该起来了。”
“你也知道轩轩上班很辛苦,所以早餐的营养是必须的,刚好是假期,如果有条件的话用熬好的鸡汤下面是最好的。”
……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再教你做一次。哎,真是不放心,我中午直接坐车过去也行,假期呆上几天,也做做家务。”
又是这套说辞。
刺耳的女声让周箐完全清醒过来。
林母本人可没她说的那么友好。
多年来,以周箐的服从作为基石,她们的婆媳关系仅维持在表面上的友好。
这个女人一方面暗暗嫌弃她身体病弱不能生下林家的儿子,但又在两人相拥的时候突然打电话,阴阳她是什么夺人精气的狐狸精。
“早上醒了么?昨晚我听见箐箐和你撒娇,诶,你都那么辛苦了,可不要迟到啊。”
“中午到了,食堂有什么好吃的?我跟箐箐说了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那道菜,她有做成便当带给你么?味道有我做的好吃么?”
“晚上加班到家了么?都这么晚了,直接洗洗睡觉吧,睡前让箐箐给你打盆洗脚水,活血助眠的,养足精神才能继续应对第二天。”
林母的关心不分场合地挤进情侣的私生活。
重重心理压迫下,周箐有时候会觉得她就趴在卧室的窗外,隔着一层窗帘努力地往内窥视。
和担心自己是病人,是林轩的负担,于是强迫自己信任爱人,健康生活的周箐不同。她不信这个企图掌管儿子人生的女人无法察觉到他出轨的异状,她说不定还主动跟他聊过“抛弃这个精神病,选个本地女孩帮助发展”的想法。
他们狼狈为奸,谁都不是自己的亲人,到头来只有她孤身一人。
这种想法让周箐一阵恶从胆中生:
你也尝尝心烦意乱、惊恐不定的感觉好了!
“……你儿子死了。”
她抿住嘴唇,扫了一眼枕边沉默不语的“林轩”,“啪”地挂掉了电话。


第七章
【7】
过往的交往中,周箐永远只能对李兰芳,也就是林轩的母亲说“好”。
这位中年女性在镇上开了一家小烟酒店,这店铺既是邻里百货来源,又是老人乘凉交流八卦的好地方。
经营中,李兰芳女士培养出了顽固的精神和可怕的语言表达能力,极其擅长把事情以琐碎且颠三倒四的方式进行叙述。这其间,还会夹杂无数表达感情的抱怨。
在那抑扬顿挫的讲演中,人们往往只能感受到她的个人意志如热息喷在脸上,而不是理清这件事的时间顺序或者背后逻辑。
一旦你对此提出质疑,她便会拔高语调“什么?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你是哪里没理解?”,然后不厌其烦地把这件事从头讲起,说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当对话变成单方面的严刑拷打,筋疲力尽的人只能用亮起白旗,用“好”为了换取喘息的机会。
今天周箐挂她电话还是头一次。
耗子咬猫实属罕见,那边反应了足足五分钟,还没记起要来第二轮骚扰。
周箐刚好趁这会儿空挡去拉黑李兰芳的联系方式。
电话、短信还有聊天软件……
她按住屏幕,把那朵“空谷幽兰”拖进垃小黑屋,顺便瞄了眼手机时间。
早上七点整。
要是林轩没有出轨,这个点她应该在厨房给林轩准备爱心早餐。
有时候是鲜牛奶配上撒有香料的嫩牛排,有时候用炖好的鸡汤煨上一碗细面。如果刷到有趣的网红菜谱,便兴致勃勃地取出早餐机,用香肠片在吐司上拼花朵。
美味营养的饭点中蕴含她对林轩的爱情,同居三年来雷打风吹不动。
对她这种类型的女人来说,坚持旧习惯远比尝试新鲜事物来的容易。但有些改变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息,压抑的情绪总要有个发泄的地方。
她早在昨夜舍弃了二十年来的严于律己。
女人静静地趴在枕头上,眼眸微阖,任由雪花般的骚扰填满信箱。
她藕白色的手臂就搁在黑色的长发上,两种颜色反差鲜明极为美丽。那铺开的发丝在晨光下反射出奇妙的光泽,令人联想到蝴蝶小憩时,被它敛在身侧的蝶翼。
这是一只黑色的蝴蝶。
“林轩”想要伸手摸摸她沾满鳞粉的翅膀。
但经过十来分钟努力,李兰芳终于意识到准媳妇铁了心跟自己作对,开始把矛头转向宝贝儿子。
叮咚不断的声音吵得周箐头疼。
“是找你的……”
她把脸往被子里藏,想要堵住耳朵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
于是“林轩”想了一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学着周箐的样子按下接通键。
“喂,妈,是我。”
中年妇女嘹亮的嗓音顿时间塞满整间卧室。
这一次李兰芳用上了方言。
“轩轩!!轩轩还好你接电话了!真是吓死我了!你是不知道!周箐刚刚跟我说了什么混话!”
“她居然敢跟我说什么‘你死了?',呸呸呸,我呸!!我看她才不是什么生活压力大,精神敏感,我看她压根是疯了!是个精神病!!我早就说她脑子有问题!一天到晚不敢看人眼睛说话,那眼睛贼溜溜转,一看就是不安分的样子。”
李兰芳的方言因紧张而变形,在周箐听来类似于野兽的嚎叫。
周箐和林轩是同省老乡,按道理说,两人方言怎么也有些共通性。
但事实上他们那片市县以散装闻名全国,方言隔个村就变了个样。
所以周箐一直不懂这娘俩在交流什么。
她只能从恋人回避的态度中猜测不是什么好话,独自品味到被排挤的失落。
“我妈是乡下妇女,你知道,文化水平不是很高,性格也泼辣了些,所以说话直了点。但本人还是好的,没有那么多坏心思。你看,她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过来帮忙做家务,以后带孩子,想要帮忙么?”
有林轩这样从中调解,周箐强迫自己少想多做,用实际行动感化婆婆。
今天她准确地听到了李兰芳对她的评价,本就归零的好感紧跟着再创负值新低。
不过,真奇怪,是起床的头晕影响,还是去掉滤镜的用心观察?
她怎么会突然听懂他们老家的发言?
就在周箐暗自思索的时候,李兰芳的抱怨还在继续:
“如果不是有病,那她就是故意的!因为快结婚了,她就不演了,想给我点颜色看?证明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作为妈的连关心都不行?那后面真有孩子了,是不是气都不让我喘了!”
周箐的反抗可把李兰芳委屈坏了。
她一连串话说的又急又快,像是将小钢珠往人脸扫射,和“林轩”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兰芳试图寻找认可:
“轩轩你说话啊?她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你不能当没听见啊……”
似乎觉得这样有点软弱,她立刻补了一句:“告诉她!这事要是没有说法,她别想进我们林家的门!”来增加底气。
“林轩”坐在床沿,他一只手握住手机,一只手用来撑住微微后仰的身体,曦光打在他匀称紧实的肌肉上,把皮肤照成健康而诱人的蜜色。
祂眯着眼睛,表情专注而沉稳。
但她看到被子被撑起曲线,“林轩”藏在里面的触足如水中游弋的蛇,有节奏的晃动着。
于是周箐猜测“林轩”在发呆。
外星人的脑回路可能理解不了弯弯绕绕的家庭关系,更何况李兰芳语速快得要命,骂人的词完全不会重复。
祂就像大学里四级补考学渣,不巧误入了专八考场。
但“林轩”勉强抓住了李兰芳威胁的关键点:
“我爱箐箐,我马上要和箐箐要结婚了。”
“我是和她结婚,为什么要进你的门?”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李兰芳再次被哽住了。
她消化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回复道:“是啊,你要和箐箐结婚。”
“箐箐”两个字像李兰芳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用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破口大骂“狐狸精”。
“嗯,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林轩”选择接受了表面意思,殊不知这是他妈阴阳怪气的开始。
“哎呀,我这把老骨头了,我是乡下女人,被这么对待倒也无所谓。但轩轩你要怎么办呢?那是你老婆,我死了你们过一辈子,万一某天她也这样对待你可怎么办哦~今天儿早饭都不肯给你做了~趁我还活着,我还想多照顾你几年。”
“我应该自己会做早饭,可以照顾箐箐。”
“林轩”在努力回想自己的技能,祂昨晚上刚捕获了食物,活下去并不是什么问题。
可李兰芳已经不想听儿子说话了。
“哦,你二姨送了几只鸡过来,是那种家养的跑山鸡。我这就给你送过去,刚好也看看箐箐。”
她自顾自说完自己的打算,然后主动挂了电话。
“林轩”放下电话,扭头去看周箐的反应。
她看起来还是很疲惫,正将脸枕在肘上,用手臂紧贴小巧的耳朵。在听见“林轩”耿直的发言时,女人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笑容恬静而优美,微微弯起的嘴唇就藏在手背,像绿叶间悄然绽放的樱花,被风吹皱,露出淡粉的一角。
藏在被子下的触足这次扫到了周箐身侧,轻轻蹭过她的大腿,带来若有似无的痒意。
“林轩”俯低身子,用手指抚摸这娇嫩的花朵,指尖在面颊流连,最后停在她眼底的青黑。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祂用手指舔了舔她的眼睛。
李兰芳和丈夫住在老家,和C市隔了足足半张地图,就算做高铁也要一天多的车程。而她本人文化水平不高,不擅长用市面流行的订票软件,也舍不得花钱,实际到的时间只会更晚。
周箐不担心她会突然破门而入,所以她的确还能再睡一会儿。
林轩背叛后,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睡过懒觉了。
再加上身体实在沉的厉害。这种沉重是那种大学运动会跑完女子三千米后的沉重,代表坚韧不拔的意志以及突破自我的决心,睡完一觉人只会变得更好。
她和外婆相依为命,并非外表那样脆弱。
周箐倒头就睡。
……
三小时后周箐被胃中咕咕的饥饿唤醒。浓郁的黄油香气在空中弥漫,勾人食欲。她顺着香味离开卧室,在厨房遇见了“林轩”。
祂上身赤裸,仅穿一条睡裤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专心埋头撕扯手中鲜红的肉块。鲨鱼似锯齿状的牙齿嵌入肥美多汁的肉排,像开一枚熟透的蜜桃。
殷红的液体在掌心汇聚,从指缝溢出,它们顺着小臂曲线流向肘部,滴上沟壑纵横的腹肌,再被突然张开的裂缝舔去。
冲击力十足的画面让周箐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恐怖片片场。
她深呼吸,劝自己保持冷静:
不能叫,周箐。
李兰芳马上就要千里迢迢给儿子“送外卖”了。你也不想死后跟她挤在同一个胃袋里手拉手脸贴脸吧?
女人刻薄的老脸瞬间平息了周箐的恐惧。
她从“林轩”身上移开视线,看见他脚边堆放了几个盛有血水的塑料盒,透明盒体上还贴着超市的蓝白标签。
公寓旁边有一家大型会员超市,生鲜类食材以新鲜优质著称。周箐办了超市年卡,周末会带着林轩去买菜。牛羊肉一次买一盒,一盒吃一周。
而她所处的公司虽然工资一般,但福利丰厚,高温补贴刚好送了一箱鲜肉。
这些东西满当当排满了周箐的冰库,又被“林轩”在三小时内吃得一干二净。
……但起码祂没有在她睡着的时候溜出去吃人。
真是吓人一跳。
不过黄油的香味又是怎么回事?
周箐放下心来,不再追究事件细节,柔声和未婚夫打招呼:“早上好,你是在做饭么?”
“林轩”歪过脑袋,像洗脸的大猫一样舔净了掌心的血污,伸手指向背后的案几。
“嗯,感觉你快要醒了,我就给你煎了一份牛排。”
正如祂和李兰芳交流的那样,祂觉得自己应该能做点简单的早餐,比如用黄油涂抹烧热的煎锅,等到两面变色七分熟的时候,再撒上着周箐喜欢的调料。
热气腾腾的牛排躺在描金瓷盘正中,两边银质刀叉整齐放置。
上一次林轩进厨房还是在刚同居那会儿,他自告奋勇做了碗加蛋阳春面,重油重盐味道堪忧。
周箐端起盘子,没有转身走向客厅,而是拿起凳子上的软垫:
“谢谢你,看起来很好吃……我喜欢这个盘子。可以坐下来和你一起吃么?”
“好。”
“林轩”推开空盒,往旁边挪了挪,给妻子腾出一片空地。
他们面对面坐在瓷砖上,像一对公园草地野炊的普通情侣。
祂的触足悄悄缠上周箐的小腿,摩挲她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