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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很久之前——
小魔头天生冷硬,说不来软话,他说他要带她回魔界,被无数次拒绝、刀剑相向,就开始言语刻薄,满肚子的恶毒话。这就是魔的天性,就像是一把双面锋利的刀,就算伤人伤己,也不肯软和半分。
他不敢看她的表情,不敢想她现在是怎么想他的。
他不想听见她即将开口说出的话。
那草蚱蜢飞出去的一刻,他们好像一瞬间距离又变得很远很远。
远到跨越了千山万水。
远到回到了最开始。
不过,本来就该是这样。
她天生就是正道修士,正气浩然,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而他,天生就是恶贯满盈的魔头,这一辈子,也绝无可能放下屠刀。
他闭了闭眼。
转过身,就要大步走去。
就这样吧。
就像是那只沉入湖底的草蚱蜢,本就不该留下。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了扑通一声。
他转过头,就看见了那个纤细的身影,她直接跳进了寒冬腊月的湖里!
她要去追那只注定沉入湖底的草蚱蜢。
疯子!这个小疯子!
湖上还有冰!
第14章 我们和好吧
昆仑湖面,还漂着浮冰。
昆仑山上的湖水不比人间,一到冬日就冷得格外刺骨。
她像是一条游鱼,朝着草蚱蜢的方向游了过去。
她想,她弄丢了她的草蚱蜢一次,不想弄丢第二次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它!
然而湖水太冷了,就算是修士,显然也没有铁打的身体,若是换个凡人,恐怕已经冻死在了湖底。
但是她看见了那只草蚱蜢!
她像是一条游鱼一样朝着那只草蚱蜢游去,终于将它抓住了手中。
然而在往回游的时候,她几乎要在冬日的湖里被冻晕过去。
下一秒,她就被人给捞了起来。
英俊的魔头面色发青:“你疯了么!”
“你想死,我可以帮你,不用你自己去找死!”
她的发丝一露出湖面就开始飞快结冰,整个人都快被冻成冰棍儿了,浑身发抖,冻得牙齿咯咯响。
英俊的魔头把她丢在了柔软的草垛上,直接脱了上衣,带着体温的上衣将她裹住,大氅劈头盖脸地丢过来。
一团火升起,带来了灼热的温度。
火光映照下,魔头的表情阴晴不定。
那小疯子终于地缓过来了,第一时间,竟然在笑。
“燕、燕雪衣。”
在跳跃的火光中,她裹着他的大氅,鼻尖红红,张开了手心——
里面躺着一只湿漉漉的草蚱蜢。
她没有弄丢第二次。
他瞳孔猛地一缩,愣住了。
一时间,空气都变得寂静,天地间只剩下了噼啪的燃烧之声。
火光里,英俊的魔头表情格外阴晴不定,却到底什么刻薄话都没说出口。
她说,“你不能再丢掉它。”
他沉默了许久,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他捏紧了手心,
“世界上会折草蚱蜢的那么多,谁都可以。”
“但那么多人,只有你会救我。”
魔界之主冷冷道,“随你,随你怎么想。”
“夙流云、你的师兄弟姐妹,那么多人,谁都会去救你的,不差我一个。”
她在火光当中沉默了,“不,燕雪衣,只有你。”
只有你会救我。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只有他。
掉进万魔窟的那一刻,她很害怕。
那时候她的天赋还没有那么耀眼,少宗主的位置岌岌可危,朝太初不会冒险派任何一个弟子去救她,闯万魔窟太危险了,她的价值,远远不够。
所以,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只有他救了她。
再后来,她被万箭穿心的时候,大仇未报,心怀不甘,成了个孤魂野鬼。
也只有他为她收敛骸骨、报仇雪恨。
火堆还在噼啪地燃烧,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英俊的魔头面色渐渐地阴沉了下去。
他想起了化身心魔时的所见所闻。
她天生剑骨,这样的天赋卓绝,她的父亲竟然要她换骨。
他突然间意识到——
他在万魔窟摸爬滚打、刀口舔血的时候,其实,她混得也不怎么样,不然怎么会掉进万魔窟三天三夜,也没有人去救她?
在这个魔头的眼里,全天下的人都应该爱她、护她、围绕在她的身边。
似乎别人不珍惜她、爱戴她,就是件不可理喻的事一般。
她披着他的披风,在火光照耀间,像是一只落水的兔子,冻得眼睛红红的。
他显然还在不知为什么生气,浑身都是戾气。
她突然间问:“燕雪衣,你冷么?”
他愣住了,然后极为不自然地撇开头去:“不冷。”
但就算是地狱爬出来的魔头,在寒冬腊月里这样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吹风,也是浑身冰凉。
话音落下,他就被风吹得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催动了火焰,“不用你把衣服还我。”
她笑了,“我可没打算把衣服让给你。”
她伸出手,掀起了身上大氅的一角,朝他挥了挥:“燕雪衣,你进来暖暖。”
大魔头顿时觉得她傻得冒泡,简直嗤之以鼻。
她催他:“快些,我要被冻死了。”
她刚刚想要去拉他,谁知道那面露不屑的英俊魔头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直接拉过她,一矮身就钻了进去。
魔族本就比人族要高大不少,对于她而言大得出奇的大氅,再进入了一个魔头后,就变得格外狭窄。
压迫感极强的身高,修长如猎豹的身形,说是钻进来,不如说他的身形直接罩住了她。
他的长发就落在她的头顶,吐出的呼吸都仿佛是滚烫的。
大雪无声落在了他们撑开的大氅之上。
许久之后,他们都冷静了下来。
对视中,他说,“你究竟想怎样?”
“你以为,你看穿我了?我救了你,你很得意?”
“不,燕雪衣,我没你想的那么坏。”
她拉了拉大氅,说:“我们和好吧。”
他冷冷低头,凝视着她,那双薄凉的丹凤眼,像是要把她看透一般。
但是最后,到底没说行。
——也没说不行。
因为他的体温,她感觉好了不少,恢复知觉后,不自在地动了动。
那魔头的喉结下意识地滚了滚。
呼吸滚烫,气息交缠。
她身上的清香简直无孔不入。
青年移开视线,语气十分不耐:“我们一定要在这里蹲着挨冻么?”
他的表情仿佛是在说:别想本座再陪你维持这个傻瓜姿势。
他说,“上来,我背你,去找间客栈。”
她一愣,“我能走。”
英俊的魔头冷笑:别以为他没看见,她刚刚上来后,腿一直在抽筋。
大冬天下冰水的小疯子!
况且,她的衣服还是湿的,她就要这样出去见人么?
他硬邦邦地开口,“我冷。”
她还要说些什么,他转过头去,恶狠狠道,
“别废话,快给老子上来。”
他连“本座”、“我”都不说了,可见是实在是耐心告罄了。
他以为她这么倔的脾气,绝对要磨叽半天,也许死都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呢。
他低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正盘算着扛起人就走——
下一秒她就点了点头。
英俊的魔头冷哼了一声。
像是回到了在万魔窟的时候。
其实她当时迷迷糊糊,也有些隐约的记忆的。
那时候她趴在少年的肩膀上,奄奄一息,只觉得他很可靠、很让人安心,好像这个人和她一样大,甚至也不是什么法力高强的修士,她却感觉,自己在他的身边是安全的,每一只爬上来的魔,都会被他赶走。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彼此。
那魔头突然间开口:
“我不是故意的。”
她从大氅里钻出个脑袋来,“什么?”
“那个草蚱蜢,不是我故意要丢掉的。”
……
客栈。
因为时间太晚,只有一间客房。
青年听完小二的话,歪头朝她提建议:
“不如我去隔壁杀……”
她一锤定音,“你想都别想!”
“你睡地板。”
大魔头不置可否。
大摇大摆地跟了上去。
但是他绝对是不会睡地板的。
他直接靠在了茶几边,支起了一条腿,打开了窗户看着外面的天色。
他们好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相处过了。
感觉新奇又陌生,于是一个在茶几边发呆,一个抱着被子出神。
谁也没想要去睡觉。
天边很快就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经历了那么多事,仅仅也只是过去了一夜而已。
她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她挽起了散乱的长发,
“其实我来找你,也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什么?”
英俊的魔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玩蛇,把小眼睛打成死结。
小眼睛的白眼都快被挤出来了。
“我的底牌。”
他没有听懂。
一开始还以为她这是又在利用她,终于露出了她的险恶用心。
一直到回过神来,他猛地手指一缩。
小眼睛:灵魂出窍。
然而,下一秒,那沸腾鼓噪的情绪,又像是被丢进了冰水里。
“我可能要放弃阳关道,去走一条独木桥了。”
“如果死了,总要给自己找一个收殓人。”
她很清楚,在她挑起了昆仑和夙家的对立后,今日回去,就是一场恶战。朝太初不可能在如此忌惮她的情况下还放过她的。
魔族青年面色阴沉,把小眼睛一丢,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确定她没有再开玩笑。
他大步上前,把她给从床上拉了起来。
英俊的魔头拉着她就走:
“别说得像是你要找死了似的。”
“你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她怎么敢死在别人手里!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会把她挖出来。
他捏住她手腕的力气大得惊人,把她拽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栈,朝着昆仑对面的那座山巅走去。
她被拉得踉踉跄跄:“燕雪衣,你要干什么?”
他一言不发,盛怒之下的魔头只是拉着她继续往山上走,架势活像是要把她抓到山上杀了似的。
一直到把她拉到了山巅之上,猩红着双眼的魔头才松开手。
山巅之上,风极大,吹得他们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冷冷地背过身去,
“我从不欠人情,你既然把伏魔剑送给了我,我也送你一把。”
在这里可以俯瞰整座昆仑。
她安静了一会儿,当真认真找了,
“你不是要送我一把剑?剑呢?”
他转过身,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瓜,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转过去,看向了下面的昆仑。
她什么都没看见,只看见了昆山巍峨、白雪皑皑,无数弟子穿行其中,如同蚂蚁一般。
他啧了一声,语气诡异至极,
“那不是有一把剑么?”
朝今岁愣住了。
——那的确是一把剑。
昆仑剑宗建立在昆仑山巅之上,在白雪和雾气当中显得仙气飘飘。然而,在这如同仙境一般的风景当中,一把擎苍巨剑直指苍天,雄浑霸道,仿佛要和天公相争!
这把剑从她出生开始就存在,甚至于,昆仑建立的那一刻就存在了,昆仑弟子,日日能见到那把巨剑。
毕竟,那是昆仑的地基,整座昆仑都建立在这把巨剑劈开的山巅之上!
她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无法无天,眼里还泛着猩红光芒的魔头在她的耳边轻笑:
“那是万年前你们师祖开辟昆仑剑宗时所留,它是昆仑的脊骨、地基……也是昆仑的依靠。”
“但,那也是一把可以随时取走的剑。”
“剑名昆仑,乃是上古神兵,可是一把比伏魔更好的剑呢。”
但是在这个疯狂的魔头之前,从未有人想过,这昆仑的地基竟然可以动摇,乃至于拔走!
她喃喃道,“燕雪衣,你这个疯子。”
那疯子却还在噙着笑低语:
“这才是昆仑的立宗之本,万世之基。”
“你是想要当条落水狗,像是一条丧家之犬一样离开,还是搅个天翻地覆、带走昆仑的半壁江山?”
“你看,你无数次守护昆仑,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资格得到它呢?”
“朝太初,还是你那个妹妹?”
都说魔会蛊惑人心,那疯子带着她看向那把擎苍巨剑的时候,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在躁动。
但她也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他在试探!
这个魔头根本不信她!
他在试探她心里,昆仑有几分重。
如果她不敢拿那把剑,今夜种种,这个疯子半个字都不会信!
他们两个人都非常清楚,如果在她的心里,昆仑仍然是第一位的话,所谓的“和好”,不过是一场笑话。
今夜温情脉脉,来日照样会化作刮骨钢刀、断肠毒药!
如果她拿到了昆仑剑,转头就来杀他……
这只魔头从此就可以放手恨她了。
到时候,这只魔会如何疯狂仇视她,可想而知。
等待她的就是万劫不复、不死不休!
他会不择手段、把她拉入地狱。
魔神的一颗真心,一点善意,是绝对不能被玩弄的。
所以他亲手将这致命的神兵利刃亲自送往宿敌之手——
这是试探,也是一场豪赌。
她冷静了下来,故意问他,声音很轻,
“你就不怕我拿到剑,第一时间就杀了你?”
英俊的魔头阴寒的笑意贴着她的耳侧,
“我只怕,你不来。”
那呼吸就在她的跳动的动脉上,仿佛被一只恶兽盯上命脉一般,有种随时会被咬断脖子的错觉、危险得让人浑身战栗。
她确定,当年的小可怜,早就黑透了。
温情脉脉之下,每个字,都杀气盎然。
她看向那把擎苍巨剑——
是神兵利器,她的登云梯;
也是见血封喉,她的催命符。
他发觉她的手指捏紧,纤细的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但那绝对不是害怕。
那里是和他的血液里鼓噪着的一样的,克制不住的兴奋。
她抬眼盯着他:这青云梯,她要定了!
他笑着松开了手。
她足尖一点,身如惊鸿,飞下了山崖!
第15章 剑宗禁地
脱离了那个魔头的视线,她足尖一点,速度变慢,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系统刚刚不敢吭声,现在忍不住问,“宿主,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这昆仑剑,非拿不可了。”
“若是拿不下那把昆仑剑,他是会信我能力不足,还是信我对昆仑心怀不舍?”
系统十分迷茫:“可是宿主,你们之间的误会不是解开了么?”
她说,“我们反目成仇,你以为只是因为误会么?”
“不,是立场。”
系统显然对于宿敌两个字的认知太轻了。这么多年来,因为没有绑定,系统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错过了许多她身上发生的事。
“你可知我多少次和他刀剑相向?”
当时她不对这大魔头动手,就要死人,不是一个人,是一群。
她当年不理解他看她眼神的意义,直到她如今才发现,当年救她的人是他。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一辈子的一次好心,都给了她。
她时至今日,也会想起最开始她拔剑时,那魔头苍白又错愕的表情。
那时候,这无法无天的大魔头,又是怀以怎么样的心情,看着对他拔剑的她呢?
“如今我说我幡然醒悟,去接近他,你觉得他会信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从前对昆仑百般维护,无数次为了昆仑对他刀剑相向,从未给他过一个好脸色看;就在几个月前,她还口口声声斩妖除魔,转头就要对他放下屠刀,一笑泯恩仇?
堂堂万魔之首,哪里有那么好骗。
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
除非她真的入魔了,不然他才不会信!
系统安静了,因为它发现宿主说得很对。
少女的长发被风吹散,她叹了一口气,紧了紧身上那魔头留给她的大氅,清冷的侧脸,第一次露出了有些迷茫的表情。
一直到听见了动静,她看见了磨磨蹭蹭爬过来的小眼睛,伸出手让小眼睛爬到了她的手上。
小眼睛嘶嘶地把昆仑剑的所在之地告诉了她。
她安静地听着,垂下了眸子。
——说到底,告诉她昆仑剑的存在,是他不想她死。
小眼睛看见她出神,忍不住嘶嘶问:你在想什么?
难道这个人族犹豫了?它要立马跑去打小报告!
她很诚实:“在想燕雪衣。”
小眼睛:??
朝今岁顺着小眼睛的指引,朝着后山走去,却遇见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是朝照月。
他似乎等了她许久,发梢上还有清晨的露水。
她脚步一顿,“如今你不用去换骨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她很冷静道,“朝照月,我挑起了夙家和昆仑的对立,毁了朝太初的如意算盘。如今我回来,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么?”
“你要想清楚,昆仑和我,你只能选一个。”
他看上去没有了平日面对妹妹的嬉闹,身形透出了一丝的萧索,和她对视。
显然,他一定是度过了很难熬的一夜。
“不用选了。”
“你杀了夙流云,没有回头路了。”
朝照月一夜未眠,一个人回到了明月山,在他们兄妹生活了百年的地方,收拾东西。
多年来积蓄的灵石,多不胜数的灵药,还有许多剑法和秘笈……甚至是小时候给她买的波浪鼓。
虽然朝太初从不待见他们,但财物上倒不怎么吝啬。朝照月作为昆仑剑宗的大师兄,手里的天材地宝并不少;朝今岁是宗主,积蓄很丰厚,光是灵石就有上万之多。
离开了昆仑剑宗,朝照月倒是可以去过闲云野鹤的散修生活,毕竟他浪迹天涯、风餐露宿也无所谓,但他了解自己的妹妹。
她看起来淡定,其实十分龟毛——非上好的灵茶不碰、非上好的丝绸不穿,葱不吃、灵米要南疆所产,样样讲究就算了,还格外正派,坏事绝对不干。
他连她的专用茶具都带了两套。
朝照月一路上,把昨夜的安排都一一说来,什么玉婆婆今后的去处、明月山那条狗以后去哪里蹭吃蹭喝……
朝照月不是细心的人,但是想起妹妹从小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架势,不自觉就安排了一切。
他说得周全,她果然立马松了一口气。
他忍不住失笑,和她一起朝着昆仑剑宗的禁地走去。
此时天还早,除了早起在林子里练剑的人,一切还是十分静谧的。
夙家的麻烦还没解决,朝太初如今估计还没有脱身,他们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许久之后,朝今岁轻声说,
“朝照月,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一个人,死得很凄凉,连个收尸人都没有。”
朝照月想说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可是在看见了她脸上的表情的时候,他收住了声。
他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手指发紧:“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抬头直视着他,
“可是你死在了我前面,不会有人站在我身后,不会有人愿意帮我了。”
一片寂静。
朝照月挺拔的身躯绷得很紧,面容肃穆冷毅。
“我不会死在你前面的。”
这是他的承诺。
兄妹俩最近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此刻终于化解。
朝今岁笑了笑:“现在,我要去做一件事。”
“挖祖坟,你陪我去么?”
“我也是才知道。”
“你说的对,我恰好缺了一把剑,昆仑剑就很合适。”
他们在昆仑长大,可却从未听说过什么昆仑剑。
朝今岁指了指他们脚下的地基,与他低语了几句。
——如果不是那魔头告诉她,她恐怕也想不到。
从小,朝今岁就是最听话最懂事的那个,从不上房揭瓦,现在她告诉朝照月,她想要把天给捅破了。
他的惊愕可想而知。
祖坟的确是有的,昆仑剑宗的禁地,就历代的老祖宗们的坟墓,当然了,昆仑剑宗的老祖宗的坟也在那里。
燕雪衣告诉她,想要拿到昆仑剑,就得去老祖宗的坟前。
禁地内外都有弟子守着,有着各位长老轮换看守,周围还有十分凶残的法阵。
她抬眸:“闯么?”
朝照月歪歪头:“闯。”
今日看守禁地的,乃是大长老。
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大长老”,大长老没有察觉到剑气,毫无防备地回过头来。
下一秒,就被一板砖给打晕了过去。
虽然是地上随手捡来的青石板,但是这一击可是夹杂着十足的灵力。
大长老被他拖进了一边的草丛里。
在其他弟子听见动静赶过来的时候,朝照月很冷静地上前,“不必惊慌,父亲让我来换大长老。”
他们对视一眼,显然有点迷惑。
但是昆仑剑宗的大师兄一肃容颜,面露不悦,视线一扫,他们就立马诺诺地站了回去。
在他身后,朝今岁身形一闪,闯了进去。
朝照月在禁地前的石碑上盘腿坐下,揽月剑就放在膝盖上,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三日一轮换,时间应当是够了。
一个弟子从外面匆匆赶回来,“大师兄,结界有异动!有人闯了进去!”
朝照月问他,是怎么样的异动?是那样的么?
该弟子立马顺着他的手指转头,然后猝不及防,被背后一砖打晕。
他若有所思地低头,突然间发现:
这世间比剑好用的,是板砖。
这里是昆仑剑宗的禁地,里面都是埋老祖宗的,一条魔气冲天的蛟蛇当然进不去太深,仅仅止步于禁地的外围。
朝今岁能够顺利走过禁地外围的坟茔组成的迷障,踏入巨剑阵,也大部分是因为她少宗主的身份。
小眼睛远远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入口处,立马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好,用本命灵兽和主人的特殊沟通方式,给自己的主人打小报告去了。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魔界。
大魔头的本体,正在地宫的最底层,看着焚烧的烈焰,一簇一簇地往上冒着火星。
而在那一片烈焰当中,一个人影正在被焚烧着,发出痛苦的哀嚎。
如果朝今岁能够在这里,一定能够认出来,那是夙流云。
夙流云的确死透了,死得干干净净。
什么“被业火焚烧的亡魂不入轮回,不得超生”当然是他骗她的。
唯一的方法是:他亲自从轮回里抓出来烧。
修士在五行轮回之中,死后还是可以重新投胎转世的,只是再次转世,就没有大气运,也再也不是夙流云了。
但是本应该早就踏入轮回的鬼,此时正在痛苦地被焚烧着。
就连朝今岁都不知道,魔尊入的道,叫做修罗道。
毕竟是魔神的转世,斩断一个人轮回的路,夺走永世的转生机会,很难,但是对于燕雪衣,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欣赏着里面夙流云的痛苦,青年嘴角噙着笑意,甚至还闪过了愉悦的光芒。
他怎么会让这个小白脸那么轻松地死去呢?在抢占了他多年来“救命之恩”的名头之后,还想干干净净地去入轮回?
困在烈火当中,永世不得超生,日日受焚烧之苦,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里面的鬼似乎在说些什么,他歪歪头:
“你是说,她知道我如此歹毒,就算有救命之恩又如何?以后再不会多看我一眼?”
他笑了笑,猩红的双眼凶光一闪而过。
显然,魔族的报复心是很可怕的。
下一秒,火焰就蹿了起来,烧得里面的鬼几乎扭曲到透明。
里面的鬼疯狂地想要逃走,但是只是一缕已经死去的、支离破碎的幽魂,完全不可能逃脱掉烈火的烧灼,只能渐渐地被烈焰吞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