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蛇洞看了一会,拿起棍子就捅进了洞里。
离老远的卫子英和卫志辉够着脑袋,紧张地盯着他们大哥,生怕洞里突然爬出来条蛇,把卫志勇给咬了。
等了一会,也不见动静。卫志勇把木棍抽出来,丢到一边。
“这洞里没蛇,不过,有人熏过这个洞。”
卫志辉:“肯定是吕家三丫,她胆子好大。”
嘶——
他都不敢捉蛇,每次看到蛇,腿就动不了,这吕三丫竟敢熏洞捉蛇。
“三丫姐姐捉蛇干嘛?”卫子英迷糊,就算馋肉,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捉蛇吧。
卫志勇:“不关我们的事,甭管她,天快黑了,先回家。”
吕三丫捉蛇,跟他们没啥关系,三兄妹奇怪了一下就背上牛草,往队里的牛棚走了去。等记工分的赵大勇把工分给记上,兄妹三就准备回家了。
在快要出沟子时,卫子英看到了潘玉华。
卫子英喜欢潘玉华,一见到人,就开心的喊了一声:“玉华姐姐,你在干啥。”
她一笑,嘴角两个梨涡就晕了开,看着愈发可爱了。
潘玉华手里挽着几根谷草,坐在院门前,埋头不知道在编什么东西。听到卫子英的声音,忙不迭抬头:“在打草鞋。”
“草鞋?”卫子英愣了愣,软乎乎的小脸上浮出夸张的佩服。
“玉华姐好厉害,还会打草鞋。”
卫子英甩在小背篓,颠颠跑到潘玉华身边,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稀奇地看着她手上半成品的草鞋。
潘玉华一笑,见卫子英好奇,顺嘴说:“要学吗,我教你,一双草鞋五分钱,学会了,咱们一起打草鞋去镇上卖,要是打的结实,一双可以卖到七分。”
草鞋是农民的消耗品,等到开春,放眼望去,大家穿的几乎都是草鞋。这年头虽然不允许投机倒把,挖公家墙角,但卖手工活,却是提倡的。
草鞋没啥成本,一把稻草就能做成。这种鞋,最难的是编织,想要编出一双结实耐穿的鞋,没那点手艺还真做不出来。
潘玉华重生回来,急切的想挣钱,带她妈去市里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因为再过两年,她妈就会突发疾病,瘫痪三年多。后来虽然能下床了,但行动却受了限,甚至都没能活到她结婚。
她妈会瘫痪,是因心脑血管的问题,她想带她去检查一下,趁着没严重,赶紧医治。
重生回来的潘玉华有很多事情想做,但耐何年纪太小,做什么都出格,想来想去,就只能做手工活。
前几日她拆了她爸一双草鞋,把草鞋每一根稻穗的长短与结扣,通通记了下来,试着做了两天,编废了十几双才找到了窍门,这不,闲下来时,便开始打起了草鞋。
她这操作,可看呆了左邻右舍。
她当时就是在院门口拆的草鞋,又做废了那么多双,大伙都看到了,这会儿哪怕她会打鞋了,大家也只感慨一句,说她聪明,手巧,倒是没往别的方向想。
“挣钱?”卫子英眼睛亮了,小脸上的佩服愈发明显。
哇,小姐姐好厉害。
都会挣钱了。
“想学。”卫子英小脑袋猛点。
学,学,学,她当然想学,学会了,她也能挣钱了。
潘玉华一笑:“明儿没事,你来我家,我教你。”
“谢谢玉华姐,那我明天过来需要带什么东西吗?”卫子英瞅着地上的谷草,琢磨着,她明儿过来,要不要带上一捆谷草。
潘玉华:“不用带啥,你过来就成。”
她刚才也就顺嘴一说,没想她还真感兴趣。不过小丫头年纪还小,能不能坐得住还难说,全当她过来玩吧。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我来找你。”卫子英很高兴,蹦蹦跳跳,追上卫志勇兄弟。
三兄妹出了沟子,才走进到河滩竹林,便见他爷杵着拐杖,蹒跚着往石滩坝上面走。
三人喊了一声卫良峰,拔腿追上去。
“去交牛草了,怎么样,赵大勇没少算你们工分吧,要是少算了,给爷说,爷去找他。”卫良峰原地等了等几个孙子,等他们追上来,便问道。
小孩子不比大人,割牛草总是大半背篓,就背回来让计工分,赵大勇每次都会按倒出来的草体积算工分给孩子们,很多时候,都会少算半个工分或是一个工分。
卫良峰怕几个孩子吃亏,习惯性地问了问。
卫志勇摇头:“没,赵三叔一共算了我们四个工分。”
“爷,你去哪了?”卫子英跑到卫良峰身边,昂着脑袋,问这个时候才回家的爷爷。
卫良峰:“去了一趟你大爷家。”
卫子英眨眨眼,小脑袋一转,好奇问:“爷,大爷今天不是去东阳大队了吗,结果怎么样,朱家有没有赔偿柄贵叔家?”
“哎呦,小英子还关心这些。”卫良峰听到小孙女的问话,有点发乐。
卫子英点头,一本正经道:“关心,我也有参与打坏蛋的。”
“这些事,可不是你该关心的,走走走,回家了,再不回去,你奶又得吼了。”卫良峰一笑,没打算给孩子们说这些。
卫子英跟上去,软软绵绵地喊了一声:“爷爷……”
卫良峰不理她,单手抱起卫子英,把她塞进卫志勇的背篓里:“志勇,背带你妹妹回去。”
卫志勇嗯了一声,颠了颠背篓,就先爬上了石滩坝的石梯。而卫良峰则慢吞吞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在卫良忠那里打听到,有关朱家的消息。
今儿卫良忠带前上周柄贵,还有村支书几个,一起去了东阳大队。
东阳大队干部倒是好说话,知道自己大队的队员干了缺德事,毫不犹豫就带着卫良忠几个去了朱家。
但朱家就难缠了。
几个人一去,那朱老头和他婆娘就横了起来,还提着刀子要和卫良忠他们拼命,说他们左河湾冤枉朱标强,哭天喊地的说朱标强昨天只是来左河湾看他老姑而已,根本就没偷小孩。
朱家在东阳大队那边有不少亲戚,这些个亲戚信了朱老头和他婆娘的鬼话,差点把卫良忠和村支书他们扣了下来,连东阳大队的干部,都招呼不住他们。
要不是后来镇上公安去东阳大队调查情况,证实了朱标强偷小孩的事,卫忠良他们今儿怕还回不来。
周柄贵家的三柱,这次算是白遭罪了,因为朱家根本就不愿赔偿,朱家老两口浑得很,当着公安的面就敢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反正就是不赔钱。
听老大语气,朱老头很在乎朱标强,这朱标强若真吃了枪子,朱老头不定还真会做出点啥。
看来,他得防备着才行。


第16章
傍晚,寒意生起。
回到家,周桂在生火做饭,卫志勇兄弟撂下背篓,就和隔壁钱二牛一起上石坝玩陀螺去了,卫子英对陀螺不感兴趣,端了根小板凳,坐到灶台下烤火。
今儿晚饭是猪油拌面。
托老太太的福,中午那块肉很肥,炼了小半碗的猪油,周桂想着,反正年底分红了,粮食也下来了,这段时间家里不差粮,也就舍得做给孩子们吃了。
白水面快要起锅,周桂拿了五个大粗碗,分别在每个碗里放了小勺盐和少许酱油,再滴上几滴醋和剁碎的辣椒面,最后,又往碗里放了指甲大点的冻猪油,便将锅里翻腾的面条,捞进了碗里。
起锅后,再往里洒上点葱花,均匀一拌,猪油拌面独特的香味就出来了。
卫子英看着灶上的五个碗,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歪着头想了想,突兀道:“奶,少了一碗。”
家里明明六个人,但灶上却只有五碗面……
周桂:“没少,就五碗。”
卫子英眨眨眼:“奶,今晚谁没饭吃?”
周桂:“你叔。”
“对哦,叔呢,我今天都没看到二叔。”
上午她爷说二叔去镇上卖桔子,可这一卖就没了影,一直到下午他们上山,他都没有回来,别不是出啥事了吧。
“别管他,不回来,咱家还能省下点粮食。”周桂耷着脸,语气透着点愠怒。
卫子英:“……???”
完了,叔叔惹奶生气了,饭都不给留了。
说起来,二叔最近好奇怪。除了干活,都快成家里的隐形人了,饭点不着家的事,十天发生五次,也不知道他在忙啥。
不过……应该没干啥好事,不然不会每次晚归,奶奶都一副想揍他的模样。
周桂说不给卫永民留饭,就真不留,煮的恰恰好,连面汤都被卫志勇和卫志辉兄弟,洒点盐和葱花给喝完了。
猪油拌面简单不失美味,卫子英吸溜着吃了好大一碗,差点把自己给撑着了。
农村晚上没啥事,周桂照着煤油灯,在厨房把猪草剁了出来,卫子英则拎着个火笼子,坐在屋檐底下,支梭着耳朵,听她爷和隔壁钱老二唠嗑。
两人唠的不是别的,就是今儿她大爷他们在东阳大队发生的事,钱二觉得他们左河湾面子丢了,打上门,竟没讨到说法。卫良峰则担心朱家那边,会不会因为朱标强和他大姐两人被抓,暗地里搞他家……
两人隔着道院墙,一聊就聊到了八点过。小孩子瞌睡多,卫子英哈欠连天,听着听着眼皮就打起了架。周桂收拾好厨房,见卫子英小脑袋一点一点,跟小鸡蚀米似的,赶忙兑了点热水,给卫子英洗脸洗脚,然后把她抱进被窝里。
冬天的被窝,刚钻进去的时候有些沁凉,担心卫子英冷到,周桂躺在床上,给她暖了一下被窝。
直到卫子英睡熟了,她才又顶着寒意,起来忙活家里的事。
家里卫永华两口子不在家,卫良峰腿脚又不方便,里里外外全靠她撑着,每天都是天不见亮就起床,一直到所有人都睡了,她却还不能上床。
十点过的时候,卫永民回来了。
卫子英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她奶在堂屋里骂人,浑浑噩噩间,只听她奶在骂什么冤大头,说什么对方根本就没意思,是在吊着人玩,不然,怎么都收了他一年多的东西,却连他们卫家的门槛都没跨过。
她奶骂得很凶,但她叔却跟个闷葫芦似的,一声都没吱。
只在她奶说什么把人带回时,才在急切中回了一句,说是还不是时候。
卫子英听到她奶骂了一句没出息,瞌睡虫上头,卷翘的睫毛扇了几下,就又睡过去了。
翌日。
放晴了两天的天,夜里又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
这一下雨,气温就陡然降了几度,眼看着就要起霜,地里桔子到了不得不摘的时候。一早,周桂把卫子英送到沟子里,让卫老太帮忙看半天,她则喊上卫永民和卫志勇兄弟,去了地里,连卫良峰都拄着拐杖,去帮忙了。
卫家自留地里四棵柑橘树,卫永民摘了一天,也只摘完两棵,还有两棵树的果子没动,趁着这会雨停了,周桂想把桔子全摘了。不然等到打了霜,桔子水分和口感就会变差,到那时再来摘去卖,收购站就要压价了。
卫子英去了卫良海家,乖乖巧巧的帮卫老太喂了鸡,又和老太太没营养的说了一会儿话,便撒着欢去了潘家。
她和潘玉华约好了,今儿要去她家学打草鞋。
潘家和卫良海家同在沟子里,离得很近,中间只隔了五户人家,卫子英到潘家时,潘家的大人也都出了门,只留了一个眼神不是很好的潘家奶奶,在家里帮潘玉华搓谷绳。
潘家情况有些特殊,和村里其他的人都不同。
潘奶奶是战乱那个年代,逃乱逃过来的。据说,潘玉华的亲爷爷在四几年的时候,被抓了壮丁,一去就再没回来,那会儿潘玉华她爸潘宏军,还在他娘的肚子里。
潘奶奶生下潘宏军,就自卖自身,卖给了甘华镇上的一个大地主,给那家小儿子当奶娘,解放后,地主家放出来很多人,潘奶奶最后被安排到了左河湾,嫁给了左河湾生产队一个姓潘的老光棍。
这个老光棍在二十几年前就死了,过后潘奶奶没再改嫁,就守着潘宏军过日子。
潘宏军其实不姓潘,真正姓啥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改过姓后的潘宏军,倒是彻底融入了左河湾,没人再排斥过他,因为,他也算是承了老光棍的香火,逢年过节都会去给他养父上柱香。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找苦命人,潘奶奶一个人,好不容易拉拔大儿子,并娶了媳妇,但潘宏军一次生病,被医生判定,这辈子都难有孩子。潘奶奶的眼睛,就是那会儿给哭糊的,后来卫良忠在西口市捡回潘玉华,潘奶奶便做主,让潘宏军两口子把孩子要过来养。
甭管男女,好好养,以后儿子媳妇总会有个依靠。
潘家奶奶是个很温和的人,眼睛虽有些不好,但卫子英走近后,还是看清楚了。
她乐呵呵喊了一声卫子英:“英子,来找玉华玩啊。”
卫子英甜甜的朝潘家奶奶问了声好,小屁股坐潘玉华身边:“我来和玉华姐学打草鞋。”
“英子也想学打草鞋啊,这可是个技术活。”潘家奶奶呵呵一笑,倒是没说什么。
打草鞋看着简单,但做起来,却是复杂得很。若真要这么简单,那大伙就都打草鞋去集上卖了。
她活了大半辈子,也只会看,不大会编。
她家玉华就是聪明,竟还能自己琢磨出怎么编草鞋。
卫子英:“我慢慢学。”
潘家奶奶:“那你慢慢学,玉华看着点英子,我去喂鸡。”
潘玉华嗳了一声,顺手拿拎了几根谷草给卫子英:“打草鞋第一步,你得先学会搓草绳,草鞋就是用草绳编的。”
卫子英接过草绳,蹙着小眼睛,认真看潘玉华怎么用谷草搓绳。
她的内核是系统,不是真正的小孩,看了一会儿,就学会了,然后拿起修剪好的谷草,开始动手搓了起来。因为力气问题,她搓得很慢,潘玉华都在草绳上接了七根谷草了,她手上的谷草,却还有个小尾巴没有搓完。
慢工出细活,虽然很慢,但搓出来的草绳,品相看着却不差,特别均匀,打眼望去,竟没有一个节骨,而且还很结实。
潘玉华瞅着卫子英搓出来的绳子,有些惊讶。
没到她竟一教就会了。
眼瞅着她手中的谷草快要搓完,潘玉华停下手里的活,耐心地教卫子英怎么接谷草。
两个三四岁的小姑娘,一个教,一个学,有模有样,看呆了在院子里喂鸡的潘家奶奶。
潘玉华在教的时候,还抽空问了一下卫子英,她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卫子英:“奶奶说,要二十八那天才能回来,玉华姐,二十八那天我家要杀年猪,你来我家玩吧。”
“好啊,我也好久没有见过你妈了,我记得你妈很会用钩针,我想和她学钩针。”
“哇,玉华姐还要学钩针。”卫子英点小震惊。
玉华姐姐太能干了,会做鞋垫,打草鞋,现在竟还想学钩针……
“反正没事,先学着,以后说不定能用上。”潘玉华一笑,便不再说这个话题。
她只是顺口问一下若楠姨罢了,重生回来,她特别想见那个曾无私帮助过她的人。
她揭穿人贩子,被人贩子的同伙捅死在了胡同里,也不知她死后,若楠姨有没有受她牵联,被那群人贩子盯上了。毕竟那些年,她只和若楠姨走得近,人贩子若有心,肯定能查出若楠姨。
潘玉华心里想着另一个世界的事,眼神有些迷离,搓绳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
卫子英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她刚走神,卫子英就察觉到了。
小丫头歪着头,古怪地瞅了瞅潘玉华。
玉华姐很关注这个身体的妈妈哦,而且……玉华姐的秘密,统统好像猜到了一点点。
嘶——
这个世界好像有点奇怪。
两个小姑娘因着某个原因,都有些走神了。却在这时,旁边拐弯处,忽地响起了卫老太焦急的喊声:“英子,英子,你在潘家吗?”
“老太,我在。”听到老太太急切的唤声,卫子英回神,忙不迭应了一声。
她声音刚落下,卫老太巍巍颤颤的身影,便从拐弯处走了过来。
“老婶子,怎么了?”
潘玉华她奶见卫老太杵着拐杖过来,甩了甩手上的鸡食,用围裙擦了两下手,赶忙迎上去。
“潘家的,你在家啊。”卫老太老眼里布起后怕,吁了口气,道:“潘家的,你家有没有进蛇?”
潘奶奶疑惑:“蛇,还没打开春雷,哪来什么蛇。”
卫老太:“可不就是,吕家也不知招了啥报应,刚才,跟吕家隔了一墙的钱大媳妇说,她喂猪的时候,看到几条红蛇,从吕家院子里爬了出来,她被吓了个半死,跑去吕家一看,发现吕家,除了五个丫头,吕老大、吕老二两口子,外加吕和平那小崽子,全被蛇咬了。”


第17章
卫老太说着话,不算灵活的老腿,竟跑出了一种百米冲刺的感觉,看得卫子英心惊胆战。
卫子英忙不迭丢开手上的稻草,跑过去扶着她。
“老太,你慢点。”扶了人,卫子英大眼睛担心的盯着卫老太。
卫老太布满褶子的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没事,老太利索着呢。”
“老婶子,吕家到底怎么回事,咋会有蛇跑进他们家,被咬的几个怎么样?”潘家奶奶心惊,端了根板凳让卫老太先坐下,够着脑袋往吕家那边觑。
卫老太:“不大清楚,我没敢靠近,只看到锅子头几个去打蛇了。”
潘家奶奶狐疑问:“一下子咬了五个人,还爬出来几条,吕家莫不是有蛇窝?”
卫老太啐了一口:“大冬天的,有蛇窝,蛇也不可能爬出来咬人。我看,肯定是朱疯子缺德事干太多了,遭报应了。”
卫老太嘴里的朱疯子就是被抓去公安局的吕婆子。这吕婆子有羊癫疯,时不时就会发作一下,卫老太不喜欢吕婆子,就给人家取了个外号。
“老婶子,你先坐坐,我过去瞅瞅。”潘家奶奶半虚着眼睛,又往吕家那边瞅了瞅。
吕家距离他们这几家都有点距离,潘家奶奶眼睛不大好使,看不清楚情况,只模模糊糊见那边聚了不少人,并还听到了声音。一个沟子的,就算前儿偷孩子的事让大家远了吕家,但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吕家五口人,被蛇咬了,还不搭手。
“去吧,去吧。”
卫老太挥挥手,让她去。反正,她是不会踏吕家的门。
朱疯子的侄儿偷了周家小孩,却跑进她家,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打什么主意。无非就是老三又聋又哑,就算弄出点声音,老三也发现不了……
不定啊,那姓朱的躲到她家,还打了让老三给他背锅的心思。
哼,甭管做这事的和吕家有没有关系,反正她就是迁怒,谁让吕老大和吕老二是朱标强的老表呢。
潘家奶奶嗯了一声,抬脚就出了门。
旁边,潘玉华和卫子英也停了手上的活,两双眼睛都在往吕家那边偷看。
潘玉华眼底狐疑。
上辈子,吕家可没有被蛇咬这事,可现在……
莫不是她忽略了什么?
潘玉华疑惑,卫子英也同样疑惑。昨儿她和大哥、二哥在坡上发现吕三丫熏洞捉蛇,今儿吕家人就被咬了,这是不是太巧合了点?
而且,出现在吕家的红蛇还不是一条,是好多条,莫不是咬人的蛇,都是吕三丫捉回去的。
嘶——她抓那么多红蛇放家里干嘛?
总感觉哪里不对。
“潘丫头,你这鞋打得不错,就是还差点火候,编的时候,线拉紧,耐穿些。”
两小的走神,卫老太拿起潘玉华打的草鞋看了看,夸奖道。
卫老太对吕家那边的事,是完全不感兴趣,她刚才听到钱大媳妇的喊声,急吼吼跑出来,是担心自家小玄孙被乱蹿的蛇咬到。
不然,她都懒得去说吕家的事。
卫老太的声音将走神的小姑娘唤回神,卫子英捡起被丢到一边的草绳,又搓了起来。
“恩,就是差点力气。”潘玉华笑笑道。
卫老太:“你年纪小,手劲肯定是大不了,打鞋的时候,多拉几次线,就差不多了。”
一旁,慢吞吞搓绳子的卫子英,瞅了瞅自家老太,踌躇了一下,小声道:“老太,我和哥哥昨儿看到吕三丫在山上熏洞捉蛇。”
“啥,吕三丫?”正说话的一老一少,声音戛然一止,齐齐转头看向了她。
卫子英板着小脸,点了点头:“嗯嗯,捉的就是红蛇。”
“莫不是咬人的蛇,是吕三丫捉回来的?”卫老太讷讷道。
说完,老太太默了默,稀疏眉头浮出疑惑,朝卫子英道:“英子,你在这里和你玉华姐玩,老太过去瞅瞅。”
“老太,我和你一起去。”卫子英见老太太要去吕家,小眼睛一亮,起身,也要跟去看看。
“你就别去了,保不准那边还有蛇。”卫老太拐杖颠了颠,制止住卫子英,转身慢吞吞往吕家走去。
等卫老太走远,潘玉华回神,问:“英子,你真看到吕三丫抓蛇了。”
卫子英:“嗯,看到了。”
潘玉华闻言,若有所思。
吕三丫……
吕家五姐妹,唯一一个结局不明的人。
吕三丫在吕家姐妹中虽然排第三,却是吕老大的二女儿,小时候看着干瘦,但女大十八变,长大后的她,是她们五姐妹中长得最水灵的一个。
上辈子,吕三丫嫁人不过一年,就死了男人,让婆家赶了回来。没多久就被吕和平以打工为借口,卖进了一家夜总会,从此之后,再没回过左河湾。
吕婆子重男轻女,这五姐妹在沟子里的存在感都不强,潘玉华对她们最深的印象,是她们整天都背着一个大背篓,不是在打柴割草,就是和大人们一起在地里挣工分。
长辈太强势,这几个女孩胆子比兔子还小,自卑懦弱,她们日子过得那么惨,很大程度和从小养成的性子有关。
但凡她们有一个懂得反抗,也不会全没好结局。
吕三丫胆小,她去捉蛇……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玉华姐,你在想啥?”
卫子英已经习惯了潘玉华走神,但还是忍不住地好奇问。
玉华姐不一样,她走神,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没啥。”潘玉华沉吟片刻,道:“英子,我们过去看看。”
吕三丫有些不对劲,她得去瞅瞅。
卫子英嗯了一声,想到吕三丫那双被仇恨占据的眼睛,小嘴翕了翕,琢磨着,要不要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她。
她刚准备说,一抬头,便瞅到了潘玉华瞳底的凝思,她小脸一木,顿时歇了心思。
小姐姐很聪明,统统还是别多事,当个啥都不知道的崽崽就好。
两人放下手里的活,跟在卫老太身后,去了吕家。
吕家这会儿正热闹着,因为自家老表在村里偷小孩,吕家已经两天没开门,只家里的几个女娃,出门割过几背猪草。今儿要不是有蛇蹿进了屋,大人小孩都被咬了,这吕家大门怕还不会打开。
红蛇有毒,但只是微毒,只要发现及时,被咬后将毒血挤出来,再敷上驱毒的蛇草,一般就不会有事。
到底是一个沟子的,锅子头几个把吕家院子里的蛇弄死后,便去后山挖了一些蛇泡草和猫眼睛的根,捣烂后给吕家被咬的几个敷到了脚上。
敷好后,大伙也没散,七嘴八舌的议论起了这事。
“周柄贵,是不是你干的,偷你家三柱的是朱标强,又不是我们,你放蛇咬我们干什么,有本事,你去朱家放蛇啊。”吕家二媳妇,搂着同样被蛇咬的吕和平,恶狠狠地刮着院子外一脸幸灾乐祸的周柄贵。
西口市这边,红蛇比菜花蛇还常见,大家见怪不怪,都知道这蛇不怎么咬人,只有惹到它了,它才会伸嘴。
大冬天的,家里却蹿出来几条红蛇,长点心的,都知道这事不正常。吕二媳妇就觉得,这蛇,肯定是周柄贵报复他们,捉来丢到他们家的。
周柄贵被吕二媳妇的话,给弄得懵了两下,回过神后,勃然大怒,“老子放蛇?刘芳,说话得讲证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放蛇了,老子昨天从东阳大队回来,就去了老丈人家,刚刚才回村,你倒是说说,老子哪来的时间放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