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卫子英也只第一次挣钱,告诉过家里大人,后面就再没提过,每次从潘玉华那里接过钱,她就往她妈妈给她弄的小钱袋里装,还是只进不出的那种。
卫子英呆在老宅专心搓谷草,这一搓,就把自家的事给抛到了脑后。
然而,有些事,该爆发还是得爆发。
还没到中午,左河湾对面不远处的石墩子桥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沟子这边走了过来。
沟子这里视线很广,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是开向左河的,这群人一过来,下雨没出工的人,几乎就都看到了他们。
来的人很陌生,除了凤平庄生产队的队长刘平阳和知青院的一个女知青大家眼熟,其他人,大伙一个都没见过。
这群人一来,就指名点姓要找卫良忠。
来的人一共有十几个,穿的很周正,长得也很精神,一看就和普通农民不一样,其中一个带队的,看上去还有几分领导威严。
别说,光看穿衣打扮,这群人还真有点唬人。
卫良忠今天没去赶集,这群人说要见他,他提着长长的烟杆,就直接站了出来:“你们是哪个公社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我们不是公社的,我们是西口市知青办的。”为首男人端着一张脸,眼睛审视着卫良忠。
卫良忠抽了口烟,仿佛没瞅出他神情,不明所以道:“知青办?知青办的来我们左河湾干啥,我左河湾又没有知青。”
良山大队的知青都集中在凤平庄,所以,卫良忠这话,是完全没毛病。
“卫队长,知青院说你们队里有人耍流氓,把一个女知青肚子弄大了,这不,知青办过来拿人。”刘平阳嘴上说正事,眼睛却似有若无的往一起过来的那个女知青身上瞄。
那啥,还是那句话,乡下人,十里八乡都沾亲带故,说句不好听的,卫家嫁去凤平庄的闺女,还是他没出五服的侄媳妇呢。
刘平阳虽然带着知青办的人来了左河湾,但却是打心眼不想管这事。
本来吧,这种事民不举,官不究,从卫永民在陈丽一出事,就急吼吼带人去检查来看,这两人怕早就是一对了。这种情况,他们只需要等着喝酒就行,但耐不住,队伍里出了个心思多的,有些事就是他不想,也得赶鸭子上架干。
“啥,耍流氓?”
卫良忠抽烟的动作一顿,一副很震惊的样子,眼睛怒然大睁:“刘队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要人命的事。”
耍流氓这罪名一出,左河湾村民全都震惊了。
震惊的同时,还有些不相信。
他们队里没有知青,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扒拉一圈,谁也不像那个会对人家女孩子耍流氓的人。
“那啥,是不是弄错了,咱队里怎么会出流氓?”
“可不就是,咱们队里一共三十几户,除了没成家的那几个小年轻,就只有良海兄弟是光棍,哪来的流氓。”
“呸呸呸,周大媳妇,说啥呢……”一边,同样出来看热闹的卫老太,一听周大媳妇提到三儿子,不干了,拐杖一挥,不轻不重往周大媳妇腿上敲了敲。
周大媳妇被敲,讪讪一笑,自打了一个嘴巴,忙不迭赔笑道:“那啥,老奶可别生气,我嘴滑,嘴滑。”
卫老太老眼一瞪,哼道:“嘴滑也不能说我家良海,这种事,是能随便说的。”
说了两句,大伙又把注意转到刘平阳身上。
这儿看热闹的人很多,乡下女人,嘴巴特别会来事,你一句,我一句,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他们左可湾不可能出流氓,这事,肯定是污蔑。
乡下人,平时吵吵嚷嚷,但队里真要遇上事了,平时只要不是生死大仇,都会放下成见一致对外。这是战乱那些年,每个村能立足,并生存下来的根本,这习惯,哪怕过了几十年,依旧没啥改变。
刘平阳被一群人说的头大,转身,看着一起跟来左河湾的女知青。
这女知青也不知道是年纪小,还是才下乡没多久,没眼力的竟完全没看出事情来,这会儿还抬头挺胸,一副满脸激昂的样子。
刘平阳瞥着她那股劲,心里呵呵,想也没想,就把锅给推了出去。
“王知青,你来说。你不是给知青办举报,说卫永民对陈丽耍流氓吗?正好,当着大伙的面,把事情原委说清楚,咱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不是一会儿揭发陈丽作风有问题,一会儿又告卫永民耍流氓吗,行吧,想告就告吧,正好,这左河湾的生产队队长,就是那卫永民的大伯,他倒想瞅瞅,这没事找事,把知青办都给招来的剃头,怎么告状。
刘平阳话一落,围观的人目光齐齐一转,全看向这个女知青。
“小姑娘,你啥意思,你说咱们卫永民耍流氓……呵呵,你咋不说,那个知青对卫永民耍流氓?”
“可不就是,胡说八道也得找对人。”
“我说,你这小姑娘啥心思,该不会是你看上了永民,被永民拒绝了,借着这事,想弄永民吧。”
“你这知青,心思咋这么坏呢?”
行吧,耍流氓的人名一出,大伙顿时就不信了。
开什么玩笑,就是自家男人对女知青起了耍流氓的心,卫永民都不可能耍流氓。
人家才二十三,高高大大,还长得特别好看。想嫁给她的姑娘,都从左河湾排到了镇上,这几年哪个庄的媒婆没给卫永民说过媒,人家说得都还是一等一的好姑娘,差了媒婆都不好意思上门。要不是卫永民没心思,周桂看到他没开窍,拒了媒人,这会儿啊,人家新媳妇孩子都抱上了。
就他这条件,还用得着去对知青耍流氓。
永民高中毕业,文化人,地里的活也是一把好手,人还老实本份,谁嫁给他都是福气。说是知青看上他,想嫁给他,他们不定还信一信,但要说他对知青耍流氓,打死他们,他们都不信。
“他就是耍流氓,我亲眼看到他进陈丽屋子的。”
小丫头脸皮薄,哪是这群老娘们的对手,姓王的知青,被一群女人你一句我一句怼的开不了口,脸上的激昂也熄了火。
“几位同志,容我说一句。”
卫良忠看着差不多了,上前一步,走到几个知青办的人面前,道:“同志,这事怕是一场误会。卫永民是我侄儿,你们说的那个陈丽我也知道,但我知道的,和你们知道的有点不一样。”
“哦,你也知道。”
知青办的领头人,这会儿也从众人的反应中看出一点名堂,他倒没急着下定论,而是看向卫良忠。
这些人常年和知青打交道,也处理过知青和当地居民的纠纷,自有一套处理手段,虽才刚到左河湾,还没展开调查,但他却觉得,这事怕是不像这个王知青举报的那样。
卫良忠:“我侄儿在和陈丽谈对象,正月初八那天,我们一家人吃饭,还在说,等过了二月,就把他们年轻人的事办了,不想这中间就出了这种事。”
话落,卫良忠一脸惭愧的样子,又道:“哎,也怪我们永民不懂事,倒是委屈陈丽。”
“这位女同事,你莫不是妒忌人家陈丽。人家这是正儿八经谈对象呢,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耍流氓,要真耍流氓,人家敢一起上街,敢一起进供销社吗。”
一旁,得了点信的钱二媳妇,适时站出来,对准那个姓王的女知青,就是一顿喷。
昨晚二婶子说,两人处了一年多了,她还有点不信,但现在看卫大伯的态度,怕卫家还真知道这两人的事。
既然是过了明路的,那他们村的人,就不容别人诋毁。
钱二媳妇话一出口,另几个媳妇也开始帮腔了,自己沟子里的人,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虽然她们啥也不知道,也觉得未婚先孕这事有些不讲究,但人家卫永民的亲大伯都说了,那这事肯定就是真的。
只有知道初八那天啥都没商量的卫老太稍愣了一下,然后立即反应过来,加入怼人的行列中。
“不好意思,我们只是接到王知青举报,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并没有其它的意思。”
知青办的人看着左河湾的队员,说得有鼻子有眼,仔细观察了一下众人的反应,好像这边的人,还都知道卫永民和陈丽在处对象,不知道的,怕就只有知青院和凤平庄那边。知青办的一番衡量后,便信了卫良忠的说辞。
“陈丽又不在,好坏都是由你们说,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陈丽是自愿的。”姓王的知青,觉得自己被冤枉了。
前不久,她明明瞅到卫永民进了陈丽屋,在里面呆了一个多小时,等他走后,她去陈丽屋里借东西,看到陈丽神情木纳地坐在床上,一看就是受了欺负。后来卫永民又去过几次知青院,每次他离开,陈丽神情都不对劲,仿佛压抑了什么般。
明明就是卫永民欺负陈丽,怎么这会儿,却成两人在谈对象了呢。
“王同志,这事确实是我家永民做的不地道,这不是知道陈丽怀孕了吗,两年轻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先领证,这会儿他们应该是去市里,打结婚证去了。”
结婚证三个字一出,知青办的人彻底明白,这只是一场误会,先前来时一副趾高气扬,这会儿却是真蔫了,一群人面面相觑,互看了一眼后忙不迭道起了喜。
不止他们道喜,左河湾的村民,也纷纷向卫家道喜,不过因着正主不在,道喜的对象变成了卫良忠。
就在这边气氛终于和睦后,沟子拐角处,吕二媳妇披头散发,脚步虚浮,摇摇欲坠的从那边跑了出来。
“卫,卫大伯,不,不好了,咱家,咱家被人投毒了。”


第23章
吕二媳妇一声投毒,刚消下去的紧张气氛,又崩了起来。一群围观的村民,脸上都浮起了不可置信。
而三头身的卫子英,眼睛都快瞪成了珠子。
她瞅着一脸病态的吕二媳妇,小嘴微张,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啥。
昨儿天快黑时,吕三丫带着一大把毒草回去,今儿吕家就有人中毒……
说这是巧合,她都不信。
吕三丫这是要干啥呢?
为啥一次又一次向自家人出手……
莫不是,她也和玉华姐一样,有点另类。
可再另类,也不必朝自家人下手啊?
“投毒?”
刚应付完知青办的卫良忠,悬在心口的那股子劲还没落下去,就又提了起来。
“卫队长,看来,你们左河湾治安有些不好啊。”知青办的领导端着脸,意味深长地道。
知青办的人也是要脸的,他们气势汹汹来拿人,结果到了左河湾,却发现事情根本就不是他们想的样子。虽然是场误会,但面子却是实打实的被削了,这不,一抓点错,立马就想把面子找回来。
虽然投毒这种事,不归知青办管,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就算管不着,嘴上也能批两句。
卫良忠抖了抖烟杆子,一脸受教的模样,道:“领导批评的是,这位领导,咱队里有事,我就不奉陪了。”
说罢,大步伐走向吕二媳妇。
这会儿,沟子里的人,已经搀扶住吕二媳妇,有几个村民还询问起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投毒,这可是要吃牢饭的事,谁这么大胆子,去她家投毒了?
吕二媳妇情况很不好,面色煞白,眼窝深陷,看上去有气无力。
“吕二媳妇,到底是咋回事,谁投毒的,你家几口人中毒了?”卫良忠走到吕二媳妇身边,着急问。
问的时候,看吕二媳妇情况不大好,他又连忙在人群里喊了一声:“钱大,你跑一趟隔壁生产队,把他们队里的老大夫背过来,给吕家中毒的人瞅瞅。”
出了朱标强偷小孩的事,卫良忠其实很不待见吕家,但甭管待不待见,他管辖的生产队有人中毒,他这个做队长的就必须管。
钱大嗯了一声,赶忙转身往河对面奔去。
左河湾没大夫,但河对面的吴家平生产队,却有一个老中医,两个生产队就隔了一条河,声音大点对面都能听得到,跑快些,也就几分钟的事。
吕二媳妇被人扶着,双手摁着肚子,害怕道:“我,我也不知道是谁投的毒。”
卫良忠神情不大好,板着脸,“你都不知道谁投的毒,那瞎嚷什么,这万一是你们自己吃坏了肚子呢。”
吕二媳妇:“哪有大家一起吃坏肚子的,我家六口人,这会都肚子痛得厉害,我婆婆更是疼得晕过去了。”
“都肚子疼,别不是吃了啥不该吃的。家里没中毒的是哪几个,算了,先去你家看看吧。”卫良忠问了两句,让附近几个媳妇扶着吕二媳妇,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吕家,刘平阳和知青办下来的人对望了眼,也跟了上去,想瞅瞅究竟。
吕家院子里,吕婆子犹如一个死尸,直挺挺瘫在大门口,而吕家兄弟则抱着肚子,一脸隐忍的蹲在地上,至于吕大媳妇,这会儿正紧紧抱着吕和平这个侄儿,一边忍耐着身上的不适,一边哄着他。
吕家十一口人,就那五个姐妹不在家。
没到吕家前,卫良忠还当吕二媳妇夸大其辞,等到了后,一见他们情况,心口倏地就又悬了起来。
“大勇,大勇,快,快兑肥皂水,给他们灌下去。”卫良忠瞥着散落院子中的吕家人,脸都黑了。
还真是中毒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投毒还是他们自己吃错了东西。
希望只是吃错了东西,可千万别是人为,不然,他这个生产队队长,可能就要下台了。
“嗳,我这就去。”被卫良忠叫大勇的,是生产队计工分的,也是生产队的会计,他和卫良忠算是左河湾唯二的两个领导。
赵大勇也看出了事情不对,赶忙冲进吕家,拿起吕家石槽子边放的肥皂,端了一盆子水,开始兑起来。
“遭了,还真的中毒了。”
“哪个仙人板板心这么黑,竟敢投毒,想牢底坐穿吗?”
“瓜娃子心硬得很,六个人,这是要把吕家一锅端吗?”
“这别不是,得罪了人吧?”
“吕大丫他们姐们呢。”
“那几姊妹可能上山坡了,老婆子,带大红她们去山坡上找找。”旁边,忙着查看吕家情况的卫良忠,听人提到吕家姐妹,心一突,赶忙道。
吕家还有五个闺女,五个闺女这会儿都不在家,要是毒发在山坡上,那就麻烦了。
张冬梅听到男人的话,应了一声,叫上儿媳妇和另几个女人,忽忙跑去山坡找人。
院子里,赵大勇兑好了水,招呼了几个男人过来帮忙,一群人合力,把肥皂水灌进了吕家中毒的人肚子里。
肥皂水催吐,而且还催的特别快,肥皂水一下肚,吕家几口人就稀里哗啦的吐了起来。
催吐是最快缓解中毒症状的办法,吕家六口人一吐,肚子疼的症状顿时轻了下去。
这边刚催吐完,钱大就背着隔壁生产队的老大夫进了吕家。
这老大夫是真老,走路都费力,看起来比卫老太还要显老些,他一来,卫良忠就赶忙招呼人,让他帮忙瞅瞅,吕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老大夫有点本事,来了吕家,观察了一下吕家人的情况,又看了一下他们吐出来的脏物,然后沉眉问:“你们两个小时前,都吃了啥?”
吕二媳妇症状最轻,缓了一口气,道:“没吃啥,就吃了点稀饭配萝卜秧子。”
老大夫:“那萝卜秧子还有吗?”
吕二媳妇:“有,有,给几个丫头片子留了点,在桌上。”
老大夫:“拿来我瞅瞅。”
吕二媳妇这会儿中毒症状是缓解了,但肚子还是在隐隐发痛,她不想动,脸一歪,看着不远处的钱大媳妇。
钱大媳妇瞅着她那眼睛,翻个白眼,心里呸了一口,走进吕家堂屋,把八仙桌上放的菜端出来,递给了老大夫。
钱大媳妇心里忒不得劲。
她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和吕家做邻居,这一天天的,就他们家事多,上次集体被蛇咬的事,还没弄明白呢,今儿又集体中毒了。
别不是衰神附体了。
老大夫眯着浑浊老眼,仔细端详着大粗碗里还没吃完的菜,片刻后问:“吕家媳妇,你们这是误吃了蛇床子,才中了毒。”
“蛇床子?闵老爷子,你是说,我们肚子痛,是因为吃了蛇床子?”
吕家人震惊。
想都没想到,他们中毒,竟是吃错了东西。一家子人先前,还以为是被投了老鼠药来着。
院子外,站得老远的卫子英,听到老大夫的话后,乌黑眼睛蹙了蹙。
她小脑袋微垂,寻思了一会儿,便背起小手,一副小老太太的样子,往旧宅走了去。
果然啊,又是吕三丫……
吕三丫是有多恨吕家那几口人啊,不然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毒她们。
前头用蛇,现在用毒草……
算了,统统看不懂,还是不掺合了。
回去继续打鞋挣钱吧。
卫子英离开,这边,卫良忠抖着烟杆,端着脸道:“吕家的,你们是咋回事,蛇床子和胡萝卜秧都分不清楚了吗?这个季节的蛇床子,都在散花了,咋还能吃错?”
蛇床子又叫野胡萝卜和野茴香,一到春天,满山遍野都是,在未散花前,那苗子瞅着和胡萝卜秧子几乎一模一样,连味道都有些相近,很容易搅混。但若是散了花,那看着就完全不一样了,哪怕是不认识它的,都能一眼看出这玩意是野草。
蛇床子这种东西,根和叶都有毒,全身唯一没有毒的,就是它结出来的果。这果子还是味中药,有驱寒治湿疹的功效。
农村人,几乎就没有不认识它的。像他们左河湾,一到夏天蛇床子结果后,就会满山遍野去薅蛇床子的蛇粟子,然后晾干了送去收购站换钱。
钱大媳妇听到闵老大夫的诊断,不喜地歪了吕二媳妇一眼,“合着是你们自己不长心,吃错了东西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有人投毒呢。”
“可不就是,吕二媳妇你也是的,事情都没弄清楚就瞎嚷嚷,搞得我们左河湾好像都是坏人似的。”
“丢人都丢到外面去了。”
可不就是丢人丢大了,知青办的人还在呢。
还好只是场乌龙,今儿要是真有人投毒,他们生产队名声怕是要坏了,还一坏就坏到市里头。以后,队里就是想评个啥优秀标兵,怕都要成问题。
“行了,没啥大事,这两天去山上挖些蒲公英回来,多吃几顿,就能清了蛇床子的余毒。”
人老成精,闵老大夫听了几句,就知道左河湾的村民,都不待见这吕家,老人家没心情掺合左河湾的官司,诊断完后,就让钱大送他回去。
吕家人被朱标强偷孩子的事牵连,现在极不得人待见,除了自家亲戚,十里八乡谁都不愿意和他们走动,这闵老大夫也听说过这事,这会儿是一点都不想留在吕家,连吕家的板凳,他坐着都嫌烙屁股。
老人固执,一刻都不愿久留,才歇了口气的钱大,认命将人背起来,给送回了河对面。
老大夫前脚刚走,后脚张冬梅几个就把吕家五个丫头找回来了。
今儿上午一直下着毛毛雨,吕家五姐妹起床后一人啃了个喂小猪崽的地瓜,就背着背篓出了门,因着没吃别的东西,这五个倒是没中毒。五个女孩这会儿裤脚衣袖全打湿了,背篓里都装着草,刚回到家,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先前还一副虚弱无力的吕大媳妇和吕二媳妇,打了一顿。
这两婆娘打人是真打,心比那铁还硬,不知道的,怕还以为她们是这五个闺女的后妈呢。
不,就是给人当后妈的,也会做做样子,不敢这么揍人。
西南地区,重男轻女可是说是全国最轻的,大家虽然喜欢男娃,但女娃也照样喜欢,纵观整个左河湾,还没有一家像吕家这样,不把闺女当人看的。
被打的五个闺女,胆怯地站在原地,想跑又不敢跑。大丫年纪大一些,吃的棍子最多,而这其中,唯有吕三丫不闪不避,埋着头任由这两个女人的棍子落到自己身上。
这会儿没人注意到她,若是卫子英在这里,应就能发现,吕三丫垂下的脸上,那惊人的癫狂表情。
“说,昨天晚上的胡萝卜秧子,是谁拿回来的。鼻子上的两个洞是被戳瞎了还是怎么着,蛇床子和胡萝卜秧子都分不清了。”吕大媳妇狂揍了自家三个闺女一顿后,气喘吁吁盯着吕大丫和三丫,还有四丫。
“一群丫头片子,想毒死我们不成,今儿不许吃饭,饿上两顿,长长教训。”
众人看着两婆娘打闺女,心里都不是滋味,但却没人敢上前制止,连卫良忠这个生产队队长,脸上都一片冷漠,似乎见怪不怪。
不是大家不出声,而是这个时候谁要敢上前说她们,这两婆媳保准会混不吝的,让他们把这几个丫头领回去。
这种事,发生过好多次,久了,大家便也懒得再说了,只私下感慨五个丫头投错了胎,投进了吕家。
其实大伙是有些看不懂吕大媳妇的,要说吕二媳妇重男轻女,为了儿子打闺女吧他们还能理解一下,但吕大媳妇时不时打闺女是为了啥,而且很多时候,打闺女的借口还和吕二媳妇一样,都是为了吕和平。
说难听点,那吕和平又不是她儿子,为个侄子打闺女,有她这么当妈的吗?就算是没生儿子,想让侄子给自己养老,那也不必亏待自己亲闺女……
众人都觉得,吕大媳妇脑袋有问题。
吕家媳妇打闺女,大伙都懒得再看了,卫良忠招呼着知青办几个人出了吕家,其他人也各自散了去。倒是钱大媳妇有些不忍心,朝还在打人的两个婆娘说了句:“我说,你们两悠着点,五个闺女还要干活呢,打这么重,要是出了啥事,落下的活,让吕和平去干啊。”
“打一顿,能出啥事。”
“让和平干,想得美,就是腿断了,也得给老娘爬起来干活。”
两婆娘听到钱二媳妇提吕和平,别说,下手还真轻了些。
钱大媳妇见状,鄙视地瞥了两人一眼,叹着气,也出了吕家院子。
沟子前的黄角树下,卫良忠和知青办的人寒暄了几句,便将人送出了沟子,而那个姓王的知青,似乎很不满意这次的结果,张嘴,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似乎还想和知青办的人搬弄一下卫永民和陈丽的事。
刘平阳瞅她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是一顿批,明里暗里在说王知青搬弄是非,害得知青办的几位同志劳师动众下乡,却没讨到好。
知青办几个脸有点挂不住,一出左河湾就灰溜溜的回了西口市。
送走人,卫良忠看着大伙都在,顺嘴叮嘱了一下生产队的成员,“开了春,地里的野菜都冲出来了,你们平时多注意一点,可别和吕家一样,吃到了啥要命的东西。”
周柄毛家的,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道:“当谁都和吕家一样,啥都让孩子们做啊,那几个闺女才多大,分不清胡萝卜秧和蛇床子,不是很正常吗。”
“把蛇床子当菜吃,老娘活了三十几岁第一次听说,缺德事做得太多,遭报应了,活该。”一旁,周柄贵媳妇抱着已经七八个月的三柱,往吕家方向啐了一口。
祸害遗千年,吕家那老虔婆,怎么就没被毒死了。
毒死了,她肯定会既往不咎,高高兴兴去吕家吃席,还会花几个钱,给买串鞭炮放一放。
周柄贵媳妇看着怀里呆呆傻傻的儿子,那是恨死了吕婆子。
就算公安那边说,吕婆子和朱标强偷小孩没关系,她也不信。直觉告诉她,她家三柱变成这样,和吕老婆子脱不了干系。
这死婆子,命咋就这么硬呢,呸……
卫良忠瞅着周柄贵媳妇脸色跟调色盘似的,知道她是恨上吕家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卫良忠是真不想队里再出点啥事,赶忙转移话题,道:“今儿永民的事,多谢大家帮忙了,过几天,良峰家新媳妇进门,到时候,大家一起去喝杯茶。”
“啥,真要办了?卫大伯,永民是啥时候和那知青处的,咱们咋都没听说过。”
没了吕家这一茬,大伙又把关注目标放到卫永民和陈丽身上。
先前虽然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给卫永民打包票,但事实上大伙全都是懵的,啥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