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做她想做的事情。
帝休点点头,因为这个动作,两个人靠的更近了些。
他心里却在想,她又骗人。
她明明还是因为自己没能救下那个男人而不开心。
……
任平生数不清自己在虚空中待到了多长时间,但她出来之后,云近月就告诉她,这次的驻守任务已经基本结束,过两日宗门就会派人来接他们离开这里。
如此算来,她在虚空中的那段日子,外界过了三个月之久。
就她自己的感受而言,她在虚空中的时间其实要短些。
约定的回宗之日很快到来,天衍、剑阁和星澜三大宗门同时接回自己宗门的弟子,并且和下一轮要驻守神树的宗门进行交接。
太史宁在那头眉飞色舞道:“你们知道吗,据说每次各大宗门来接弟子回宗的时候,都会用上宗门内最好的飞行灵器,以此来彰显本门的底蕴实力。”
飞行灵器是炼器之中相当罕见的一种,如云涯子给任平生的那艘宝船便是其中佼佼者。
云近月想了想道;“以前都是掌门师叔亲自驾他的宝船前来接回宗门弟子,今年应该也是同样。”
她这么说,任平生就有些惊讶了。
宝船在她手里,云涯子要怎么接人回去?
说话间,梦微山三宗等待回门的弟子们都已经看见了自己宗门架势着气派无比的飞行灵器自三方飞渡而来,可谓气派无比。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天衍。
无他,天衍掌门云涯子这次并没有架势他那艘珠光宝气的宝船。
他直接开来了一座飞来峰。
这座飞来峰顶头是天衍的兵库,其上设有九九八十一道阵法,峰头赫然是千年前明烛前辈留下的道印。
看到这艘飞来峰的瞬间,任平生大为震撼。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蛋。
她是不是应该庆幸在场没有人认识上古符文。
不然天衍真的太丢脸了。


第78章 缺个打手
任平生紧张了一瞬, 这才想起来她当年因为无聊,在道印上面设了些小窍门,寻常人根本看不见道印上写着的符文, 哪怕有人认识上古符文,也根本不认识她写了些什么。
她这才放心些。
从不同方向同时前来接驻守弟子回宗门的三个宗门可谓风格各异。
星澜门来的是乾门大长老,驾了一艘清雅秀美的飞舟。飞行灵器是如今炼器界最难炼制的法宝之一,而飞舟算得上是所有飞行灵器之中最常见的一种,以灵石为驱动, 上下大小各不相同的八种阵盘支撑起飞舟的攻防阵法。
任平生扫了一眼, 凭自己的经验判断,这艘飞舟在如今的飞行灵器之中当属上乘之作,但在千载以来的炼器史上, 属于中庸之作。
乾门大长老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星澜门的高阶修士似乎总给人这种印象。他扫了眼另外两个宗门,表面不显, 内心已经开始吹胡子瞪眼。
华而不实, 天衍就喜欢搞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心里虽然这么想, 但乾门大长老看着天衍那座飞来峰的眼神都快滴口水了。
那可是飞来峰啊!
当今修真界,仅余两座飞来峰, 都是当年明烛老祖的洞府现世是被发现的,如今一个归属天衍,一个在北尘,都是天下独此二者别无其他的至宝。
尤其是天衍这一座, 还是有着明烛老祖亲笔所提道印的,比之北尘又高一筹。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人认识上古符文, 但道印代表了一个人修行之道的所有精华所在, 旁人能够通过道印直接参悟道印主人的无上道法。
唯有道成归才能够有这等修为和领悟能够制成道印, 如当年砚青的乾坤道印中封印了九道剑气,当年在生死关头救了霜天晓不止一次,亦如现在任平生留下的这枚道印……虽然它并没有任何攻击的作用,只能够帮助其他人修行参悟而已。
如今修真界遗留的上古道印不过三枚,其一是和光前辈素光尘留下的东流道印,烙印于烟波江旁的凌虚山巅,时时刻刻俯瞰着烟波江,因和光前辈已经尸骨无存,世人想要参拜她,通常也是在烟波江畔,凌虚山下,朝着山巅的东流道印遥遥一拜。
其二是千年前的佛子竹疏留下的光明道印,如今被供奉在大光明寺中。
其三就是明烛前辈留下的无名道印,因着这枚道印太过玄妙,寻常人根本辨认不得,便和天衍的那座飞来峰一样,以无名为名。
这些年,不知有多少天衍弟子因为这方无名道印而有所感悟,在道印前参悟修行坐地破境之人也常有,让云州其他宗门羡慕得不得了。
乾门大长老一想到天衍弟子都以明烛门下自称,就觉得天衍真是不要脸。
全宗都不要脸!
比之星澜门的中规中矩,剑阁和天衍就是各显神通。
剑阁打头的是问剑峰三长老,剑尊闭关多年,自己门下并无亲传弟子,剑阁事务都交由剑阁首徒纪然打理,如今纪然本人就在梦微山,便只能由宗门内长老代行。
剑阁的飞行方式相当之单调,除了御剑还是御剑。
剑阁三长老来得很是朴素,简简单单御剑飞行而来,只是这柄剑…大了点,和星澜门的飞舟相差无几。
这把巨大的剑出现在空中时,引得山下众人纷纷围观。
然后都被天衍的飞来峰吸引了目光。
天衍……场下一群星澜和剑阁的弟子看着画风尤为清奇的天衍,对于这个门派的风格认知又明确了些。
修真界盛传,在没有见过天衍弟子,尤其不认识天衍高层之前,天衍这个宗门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可谓高大巍峨,威名显赫的天下第一宗。
认识之后,很快就会发现,天衍,从上到下没一个正常人,掌门如此,普通弟子亦如此。
一众人眼角抽搐地看着天衍的飞来峰,想不通只是接驻守弟子回宗门而已,为什么能够直接驾着一座山过来。
会不会太夸张了啊。
剑阁三长老瞥了云涯子一眼,心底冷哼,炫耀罢了。
不就是道成归吗,谁家宗门还没有了。
我们剑尊青天剑一出,天上地下战无不胜,纵在天下八大道成归中破境稍晚,只略早于北帝,但那又如何,剑修可是同境界修士中最善战者。
云涯子意气风发地驾驶着飞来峰缓缓落下,偌大一座山峰仿佛让梦微山又横空多出一座峰头,背对着星澜门和剑阁众人的注视,十分没形象地冲一群天衍弟子挥了挥袖子。
“愣着干什么,都上来。”
天衍众人掩面,不忍直视。
上了飞来峰后,任平生意识到他们这群人中少了一个人。
她用手肘捅了下傅离轲:“雪满呢?”
提到这两个字,傅离轲脸色黑了些,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交给她:“这些日子你在风暴口修炼,不想让你分心,就没告诉你。”
任平生简单扫过这封字数不算多的信,将信收入怀中,低声道:“知道了。”
两人沉默半晌,同时偏头,正撞进对方的眼睛里。
眼底的意思,彼此之间都看得很明白。
飞来峰的飞行速度奇快无比,一群人登上飞来峰后,三宗回宗门的飞行灵器同时升空,在星澜门的飞舟和剑阁的巨剑刚腾空而起的时候,飞来峰已经掠过地面,带起阵阵劲风,瞬间隐没在云间,瞬间没了踪影。
其实三宗弟子并不是不能自己回去,但多年下来,由宗门派飞行灵器来接回去早已经成了默认的规则,也是各宗一个彰显实力的好机会。
云涯子甚至抽空给任平生使了个眼神,看上去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任平生默默偏过视线,没好意思给他回应。
等他们回到天衍时,仙网上对于天衍掌门亲自架飞来峰前往梦微山接回驻守弟子的事情已经传遍了。
传得最热的就是关于明烛的无名道印。
任平生刚登上仙网,就看到霜天晓发来的讯息,没说别的,只有一串因为太长太密显得过于夸张的笑声。
任平生险些被一堆哈字砸了满脸,无语地当时就想离开仙网。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心情,霜天晓又接着发来一条:
【天衍的人如果知道自己宗门引以为豪的无名道印上写的是“饭否”两个字,会不会羞愤而死。】
任平生:“……那谁能想到这个无聊捏出来的道印还能有被放在宗门山巅供起来的一天嘛。”
早知道写个“天衍万物”了。
笑闹过后,任平生发过去一条讯息,直接让对面霜天晓沉默了好半天。
【你给的药方我备齐了,随时可以开始重塑紫府】
也不知那头霜天晓发生了什么,或许是被她的速度吓到了,总之那头静默了很久,终于发来一条讯息。
【这个月鬼门开时,我来人间】
为了准备重塑紫府,任平生直接跟师门说要闭关。
云涯子乐得她待在宗门好好修炼不往外跑,一口答应了,云微大手一挥,把太华峰上灵气最浓郁的地方给了她:“不到元婴境别出来了。”
进入闭关之前,云微扫了眼任平生,意味深长道:“就你这破败的紫府,竟让你一路从筑基境修炼至金丹境大圆满了,我看再破个元婴境也不成问题。”
任平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如今云微对她的身份怀疑了多少。
天衍上下,她唯独对云微的态度想法心里没底。
她处理完天衍剩余的事情,给凌叶轩去了信,让他们帮忙找几个药材后,直接进了自己准备好的闭关洞府,给霜天晓留了条方便入内的暗道后,径自闭了关。
她这一闭关就是足足半年时间,期间无论是谁想要来太华峰找她都不见踪影。
……
一个月后,沉寂许久的梦微山天裂口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微蒙的白光。
一个身姿颀长的女子拎着半昏死过去的男子从天裂口乍现。
已经换了一批的驻守弟子根本无法捕捉到她的踪影,她的速度太快,出现紧紧一瞬的功夫,很快就又消失不见。
女子从天裂口出现后,拎着半昏死过去的男子径直上了梦微山,期间也并无人能够发现她。
她走到神树镜尘旁。
按理说,现在并不是镜尘开放的时间,但神树镜尘却偷偷为她开了一道裂缝,让她能够进入。
女子行走的速度不算快,拽着昏迷男子的衣领将他在地上拖拽,直到走到神树旁松手,男子歪倒在神树的树干上,白光闪过,帝休变成人人形后,不着痕迹地在男子身上轻轻踢了一脚,将男子踢得歪了过去,直接昏迷倒在地上。
见女子看他,帝休揪着手指,偏过头去,默默道:“他身上有血,把我的树干弄脏了。”
女子低笑一声,原谅了他的小心思。
垂眸看了眼地上昏迷的男子,轻声道:“还真是巧,若再晚半个时辰遇见他,他就要在时间乱序中彻底迷失,成为迷失物了。”
被一路拖拽过来的男子一身靛青色的古旧道袍,身后背着一把厚重的大剑,只是剑锋黯淡,似乎许久未曾出鞘,他手里紧紧攥着两朵小花,哪怕生死之时都不曾放开过。
正是跌入时间乱序的剑阁小师叔,剑痴梅若白。
女子眉似一道浓笔淡描的墨痕,眉峰一笔却凌厉如刀,眼如镜湖,沉静而疏冷,细看下去,眼底却似又一缕不断挑动着的赤红色火光,骤生清绝艳色。
她就像一副用赤色细笔勾勒,水墨色铺陈的画。
行止是干脆利落的线条,气质缺如墨色晕染开,神秘而幽静。
这是一幅矛盾到极致的容颜,却让人移不开眼睛。
任平生对着地上的溪流看着自己如今的面容,明明是自己最熟悉的一张脸,却还是显得有些陌生。
她闭了闭眼,无奈勾唇轻笑。
最终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她屈起十指,缓缓感受着如今自己的不同。
外界只过了一个月,但她在虚空中却整整度过了一年。
这一年时间,她分离出来的灵魂时隔千年终于和身体融合成功,回归到了本体之中。
在魂归本体的同时,她的神魂也就和大荒的界域自然相连了。
起初,感受到外来的神识,大荒的界域开始排斥她的神魂回顾本体,这场和界域之间的拉锯战持续了半年之久,最终界域的意识开始蛰伏,任平生才夺得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她靠坐在神树的树干上,轻伸出手去,目之所及的地方,沿途所有的花都因她而开放。
天地万物,山川草木,界域规则,似乎只要她心念一动,都能因她而动。
哪怕是一千年前,她最为强大的时候,她也没有这种和整个世界融而一体的感受。
任平生轻呼一口气,神色有些复杂。
她身体现在大半的力量都用以维持大荒界域的稳定,填补界域中的缝隙,轻易不能动用,否则极易引起大荒界域的动荡。
任平生睁开眼睛,就像是虚空中的界域睁开了无形之眼一样。
透过虚空的裂缝,世界之外的尽头,有一双疯狂的眼睛正无时无刻地注视着这个世界,未曾断绝。
她用尾指和神树的树枝勾了勾,惹的神树一阵轻轻摇晃后,再度变成了朦胧梦幻的粉白色。
粉白的叶子在暖阳微光和粼粼波光间摇曳,藤蔓缓慢移动着,圈在任平生的手腕上轻轻摩挲着。
梅若白睁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从未见过的粉白色树叶,仿若仙境的场所,神秘莫测的陌生少女。
他迷茫了一瞬,躺在地上思考着,难道是因为自己积了功德,死后到了极乐世界?
这个念头还没有多停留一会儿,就被任平生打破。
“感觉怎么样?”任平生随口问道,“之前的事还记得吗?”
梅若白努力回想了下,一想到先前的事,无数的记忆就重新涌现,仿佛要将他的识海撕碎。
他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一样猛烈地呼吸着,很久才渐渐平息。
“想…起来了。”
梅若白神色复杂,看着任平生道:“你救了我。”
他从未想过,时间乱序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他在乱序中经历了和他全然不相同的无数个“自己”的一生。
一次又一次,清醒的意识在乱序的时间中被大乱,直到他再也无法保持清醒,找到出口。
他知道,如果再晚一点,他就会沦为虚空迷失物。
是她带着他走到时间乱序的出口,这才逃出生天。
梅若白艰难地支起身子,俯身向任平生深深一拜。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能为阁下做些什么?”
任平生单手支颐,眼底明光闪烁,盯着梅若白毅然决然的表情,若有所思想着:
她现在不能轻易动手,似乎……还缺个打手?


第79章 初至沧州
任平生眼睛眨了眨, 意味深长道:“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梅若白顿了下,似乎意识到了某个问题,补充道:“只要不让我叛宗, 其余皆可。”
任平生轻笑一声,觉得梅若白这个人有些意思。
旁的人被问及这个问题时,前提大多是“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道义”。
但梅若白不是,他只有一个前提,不背叛剑阁。
他把剑和剑阁, 放在他本人的前面。
任平生指尖在神树树干上轻叩:“放心, 不会是让你为难的事。”
梅若白定定地看着她,似乎一定要听到她说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判断可行与否。
任平生气定神闲道:“三年为期,我要你跟在我身边, 护我周全。”
梅若白眼波一动,正欲开口,任平生就像知道他所想一般, 打断道:“近来不便跟人动手, 但出门在外总有不方便的地方, 须得要个助力,三年时间, 换救命之恩,不为过吧?”
“至于别的,就不要多问了,我有我的原因。”
梅若白剑目微眯, 重新打量她片刻,惊觉自己竟然完全看不出她的修为。
更甚者, 他根本感受不到眼前这个女子的气息和灵力, 仿佛她就是个普通的凡人。
但越是如此, 他越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可怕压迫力。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游移,任平生扫了眼他手中紧握着的虚雾花,笃定道:“你想用这个东西来治你的天生绝脉?据我所知,哪怕有了虚雾花,如今的大荒也没有人能够完美发挥出虚雾花所有的药效,再者,虚雾花药性猛烈,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你还需要一枚丹药来吊命,才能有命服用这虚雾花。”
任平生轻描淡写道:“三年,或许还不够你准备的。”
“你如今元婴境初期,对于天生绝脉的人而言,已经快走到极限了。”
她抬眸,望着梅若白,眼底浮现出一丝极难察觉的狂劲:
“而我,能保证三年过后,哪怕你尚未破境,也能化神之下无敌手。”
梅若白垂眸,遮住眼中的惊讶,想不出大荒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少顷,他微微颔首:
“三年,两清。”
任平生微笑:“成交。”
……
一个月后,沧州,沧澜城。
沧澜城是沧州门户,亦是整个沧州最大最繁华的一座城。
大荒所有一千人以上的城池都有仙官管辖,而沧澜城尤为不同,这里的仙官姓卫。
而沧州有句老话,那便是在沧州,宁得罪天潢贵胄,也不得罪姓卫的。
哪怕远在大荒另一头的云州人,多少也听说过沧州无冕之王卫家的威名。
如今斜阳渐西,城外却仍排着长队等着入城,队伍中可谓物种多样。
最多的当然是人类,但其中肉眼可见地还有不少妖族,城中还隐约可见几个魔族在行走。
大荒五族,除人族外,也就妖族数量稍微多些,灵族在陨世之劫后死的死,休眠的休眠,如今能找出一个正常健康的灵族都是难事。
蛮族避世而居,魔族如今虽和人类没有冲突,但到底祖上是结过仇的,如今也偏安魔域,尽量少和人类接触。
大荒五州,或许也就只有沧州能看到如此奇特的几大种族混居的情况了。
城中的百姓对这种事似乎见怪不怪,唯有几个好事者在看到这刚入成的一行三人时,额外多打量了几眼。
无他,只是这一行三人中,持剑的那位男子,看上去似乎……格外狼狈。
这持剑男子身上的道袍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只能看到一身污泥,甚至连道袍也不是完整的,背部和右边袖子不知被什么东西撕成了条状。他未着发冠,只用一根乌木簪将头发高束,但现在这根乌木簪也歪斜地挂耷拉下来,乌发凌乱地搭在额前,一副惨淡景象。
若不是他手里的长剑太过雪亮,恐怕没人会怀疑这人就是路边的乞丐。
但相反的是,他身边的一男一女却是神光内蕴,气度不凡。
女子一身墨色长衫,衣袍底部滚着白色云纹,随她行走的动作而有云层翻卷。她戴着的面具颇为奇特,黑金色面具自下而上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城中的景色。
她身边的男子一头墨发自然曳下,被红色珠串发绳系住末端,和女子带了同样的一副奇异的面具,但他的面具是白色。
诚然,三人的打扮很是怪异,但今日涌入沧澜城中的怪人实在太多,起初人们还会惊讶些许,如今再看到,已是毫无波澜了。
三人进城后,直奔城中坊市而去,女子打量一圈,在看到坊市中那个熟悉的店面时,下巴一点:“就去那。”
凌叶轩的店员被为首那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想要阻拦,刚一靠近,瞥见男子手中握着的长剑,以及从他凌乱的额发中露出利剑似的眼神,理智地停住了脚步,露出了标准营业的微笑:
“几位客官,来凌叶轩有何贵干?”
一身乞丐装打扮的持剑男子可怕的目光从店员身上一扫而过,淡漠地滑向凌叶轩大堂的柜台处,脚步平稳地走上前去。
女子慢他一步进来,对着被下了个好歹的店员温声安慰道:“他脾气坏了些,但没有恶意的。”
她声音很好听,流水似的温缓,却不似流泉清亮,而是带有一些轻微的低哑,靠近说话时,像是有人拿着羽毛在耳边轻轻摩挲。
店员忍不住耳根发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女子提步从他身旁走过,只来得及捕捉到她衣摆处摇曳的云。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凌叶轩中很多人的目光,但有不少人在看到进店者是个衣衫褴褛的落魄流浪汉时就失去了性质,心中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
紧接着,流浪汉从芥子囊中取出了一个沉重的包裹。
这个包裹将凌叶轩的柜台砸出一声闷响,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流浪汉浑不在意,只是漠然道:“卖这些。”
店员终于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后急忙上前去,连声道:“好的好的敢问…阁下,您要卖哪种类型的东西,我为您安排相应的鉴定师。”
流浪汉声音有些沉闷,沉声道:“不用麻烦。”
他修长的手指拎着包裹的底部将其反扣过来,原本就系得不紧的绳结松口,包裹中的所有东西都被他倒了出来。
下一刻,所有关注着这里的人们呼吸同时一窒,他们看着被流浪汉倒出来的东西,就连眼神都灼热了许多。
店员看着桌上的东西也傻眼了,磕磕巴巴了半天才道:“这、这…异兽内丹也有品阶之分,还是得为您联系一个鉴定师,您稍等。”
被流浪汉倒出来的这满满一包袱,全都是异兽内丹。
异兽是陨世之劫后在大荒开始出现的一种生物,周身呈暗色,色泽越暗实力越强,有点像没化型前的妖族,但妖族灵智早已开化,异兽却没有,它们对于人类只有撕咬和吞噬的原始欲望。
早年间异兽还没有现在这么庞大的数量,随着复苏时代开启,异兽仿佛得到了助长,数量一直在持续扩大。
沧州东北面是连绵不绝的祜兰山,无论从定州还是昇州前来,都需要途径祜兰山,偏偏山野密林往往是异兽最易聚集之地,所以进出沧州,多少都会碰到些异兽,对于沧州人而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哪怕正常,这么些年他们也从未见过有像这个人一样,提着这么大一个包袱装满了异兽内丹过来售卖。
一时间,人们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并非每只异兽都会出产内丹的,早些年明心书院统计过,异兽出产内丹的概率大概在四五成左右,这个人提着的包袱中少说有三千枚异兽内丹,按照出产的概率,这人至少杀了六千多只异兽。
他们是刚打劫了一个异兽窝吗?!
想到这里,人们眼镜也不红了,甚至都不敢直接盯着看,生怕自己的目光不礼貌,招惹了这位煞星。
年迈的鉴定师被店员催促着下楼,看到柜台上数不清的异兽内丹,心跳快了几拍,颤声道:“都、都卖啊?”
他鉴宝经验丰富,只一扫就知道这些内丹从一到四品不等,二三品的居多,虽然没有可遇而不可求的五品内丹,但光就这些,也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老鉴宝师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这些内丹悉数清点完,这期间,有不少前来凌叶轩购物的人都凑上前来看了个热闹,人们都想知道这人究竟拿了多少内丹过来卖,索性就在这等个结果,到天色灰暗时,前来看热闹的人已经把凌叶轩占满了。
清点结束,老鉴宝师颤声道:“三千六百五十九枚,其中一品五百一十二枚,二品一千六百六十一枚,三品,三品一千二百九十三枚,四品一百九十三枚,按照如今凌叶轩的市场价,这些内丹总计六十二万七千灵石。”
鉴宝师沉沉叹了口气,店员咽了下口水,对着流浪汉恭敬道:“要动的数额太大,我得去请示下我们掌柜的。”
流浪汉哑声说了句:“请便。”
店员走开后,周遭的围观者就闹了起来,一群凑上来问他修为几何的,一群质疑他是不是偷来的,更有甚者问他现在祜兰山还有没有这样的异兽窝可以捅,他也想去试试……
流浪汉一个都没回应,在挤壤的人群中艰难地转身,瞥见了躲在角落里偷闲的某人,心中更是憋闷,挤开人群大步上前,凑到墨衣女子身边持剑而立,一副“我只是个护卫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