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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根骨这么好,不当武修可惜了,武修之中以剑修为同境界中战力最强,要不要考虑习剑?”
傅离轲那时根本不知道修真界是什么样子,他只想借个由头离开那个家,寻处更广阔的天地,只要不继续困在那里,让他去哪里都好。
那是他最好的机会,但他拒绝了。
“剑是君子之器,我不是君子,我喜欢刀。”
于他而言,刀更自在,更无拘束。
那人只是笑了声,没再理会。
他当了全部身家,买了一把刀,在义学堂蹭了一个多月的课,勉强学了个刀法,就开始四处游荡。
也是在游荡的时候,他遇上萧紫悠,进了千仞会。
再后来,就是潜入天衍,查找帝星的下落。
谁能想到,他自己反倒成了别人眼中的“帝星”。
妖刀咆哮着撕裂剑光,每一刀都裹挟着风暴,叫人睁不开眼。
刀光剑影间,两人交手百来个回合,傅离轲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无法捕捉到。
他剑眉压低,更显那双眼极冷而极沉,又无端显出一丝万物皆不过眼的狂劲,像极了当年他只身离家,少年轻狂无所畏惧的模样。
剑光已至身前,割断傅离轲一截窄袖,露出他紧实的臂膀。
他不为所动,既然找不到敌人的方向,那就把对方逼出来。
傅离轲站在原地,窄腰微躬,弯成一道弦月,妖刀倒置身前,闪过猩红的血光。
隐藏于暗处刺杀之人心中一惊,想象不到一个修为不过少年心的小鬼竟然能有这般气势。
自己修为比他高出不少,竟还能被对方的刀芒呵退。
他自然不认为是自己技不如人,只是开始思考,这究竟是一把什么刀,能有如此骇人的气魄。
倏然群星熠动,恍惚间令人如缀群星,闪烁间,只见天地而不见自身。
一时间,仿佛天地黯淡。
傅离轲向前迈了半步,刀锋自上斜下,斩至三分之二处生生抽身收刀,刀芒倾斜一寸,沿着他猿臂绕成一个滚烫炽烈的圆。
暗中那人连退数十步,忌惮地看着傅离轲,看着他手中的刀。
那把不算长更不算宽的刀,背后似有旌旗猎猎招展,星汉作风为其助力。
这是他从那个不知名的义学堂中学来的野路子刀法,经年累月,被他自创成属于他自己的刀。
起手便是这孤高又狂放的一斩——“残星拂旗”。
古有前辈刀丛寻诗,傅离轲只道自己是个不懂清雅事的俗人。
于是他只能平地生刀波。
如此而已。
暗处刺杀者被他的刀芒逼退,低咳了几声,竟被这低了他一整个大境界的人逼得吐出血来。
感受到杀气远离,傅离轲收刀,向着神树中心地带而去。
……
“神树镜尘难得开一次,以神力造福世人,助我们提高修为,若神树有灵,称他一句菩萨也不为过。”
谢莲生没有拿他的笛子,拿着一柄银骨伞,十二根银骨倏然展开,伞面是粉白的相间的莲,隐约能见一尾红鱼在莲叶间摇曳。
令人惊异地是,这伞面的画像是活的,仿佛真的能看见红鱼水中游,微雨敲莲瓣。
“所以诸位,这般肆意破坏神树镜尘内的空间,是真当神树不会生气吗?”
来人显然更看得起谢莲生,傅离轲那边要应付的只有一个,他这头来人有却有三个。
两个金丹境中期,一个元婴境初期。
“诸位,是不是太看得起谢某了。”
哪怕是如此境地,谢莲生倒也保持了谢家宝树完美无缺的人设不动摇,温煦的笑容不变,就是嘴角崩得紧了些。
银骨伞挡在谢莲生身前,形成了一道浑厚的壁障,不说金丹境,在场那位元婴境的敌人要攻破这倒防线,也需要一些时间。
谢莲生眼帘微掀,扫了眼对面三人,对上了号。
一个剑阁的剑修,两个星澜门的弟子,初见时都将修为压制到了筑基境,叫人看不出端倪。
谢莲生微微松了口气。
这次能进入神树中的,除了新入门的亲传弟子,就是被宗门重点培养的核心弟子。
前者修为高不到哪去,筑基境已是其中佼佼者,后者如云近月和聂长风,不说天下皆知,至少也是云州扬名,很难在暗中动手而不被发现。
元婴境以上的修士,很难将修为压制到筑基境而完全不被察觉。
故而这次他的对手,修为至高也不过元婴境。
谢莲生在心中默道:感谢神树,若此番顺利,回头给你多浇些水。
来着冷笑一声:“谢大公子的炼器之术出神入化,天下无人不知,我等自是要防备着些。”
谢莲生无奈笑了下,看来名气太大也不好。
两个伪装成的星澜门弟子结了个阵法,修为最高的剑阁杀手踩在阵眼之上。
阵盘霎时运转,汹涌的灵力灌入剑阁杀手的体内,让他的剑气顿时澎湃起来。
横斜一剑刺中银骨伞的伞面,伞面中清波微漾,将这凌厉一击挡了回去,但伞面的防护壁障也随之而破,银骨黯淡些许,短时间内无法再用。
顷刻,谢莲生目光冷了下来。
他掌下泛起滚烫的火焰,炽烈的热意瞬时扑面而来,将敌人的发丝烫得卷曲。
滔天野火也点不燃神树的根系和叶子,谢莲生目光一扫,便清楚这里的场地天然受限,他的伴生火无法肆意使用。
有点糟糕。
他无奈收起火焰,当即扔出一对小巧的圆球,圆球是冷铁之色,其上泛着很淡的紫色,难以察觉。
小圆球是一大一小两个,小的只有大的一半大小,被谢莲生掷出后,在空中打了个旋,在靠近的瞬间又仿佛被什么力量分开。
对方见状,目露警惕。
他们不通炼器,但以谢莲生炼器的威名,这一定不是凡物。
谢莲生唇角勾起一抹温煦的微光,看着三人迅速退开,而圆球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星澜门的阵法师十指交错,扔出一个缓速的阵盘,试图让小圆球的速度放缓,和他们隔绝开。
却没想到,缓速阵盘和小圆球相碰的瞬间,两个小圆球瞬间碰撞到一起。
雷光夺目,火光耀眼,霎时崩裂开,爆发出令人几欲耳聋的巨响。
那个阵法师当即被震得七窍流血,晕了过去。
刺耳的尖啸声还不停歇,雷火消散后,一张聚网无声散开,像是要将剩余两人也捕捉进去。
剑阁杀手牙齿交错出厉声,反手一剑贯向罗网,但这网的韧性强得很,剑气袭上,像是打进了粘稠的胶状物中,无声地将剑气化解,仍是张牙舞爪地朝他们扑下来。
眼见粘稠的罗网就要将两人网住,剑阁杀手撞开碍事的星澜门弟子,剑尖在地面一扫,横擦地面,从罗网和地面的缝隙中闪了出去。
谢莲生幽幽叹了口气:“怎么漏的是最麻烦的那个。”
剑阁杀手冷冷一笑,长剑轻振,身如飞鸿高高跃起,一剑当空破风而来,直贯门面。
谢莲生身后已无处可退,他身前是冷厉剑光,身后是神树粗壮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树干。
剑阁杀手嘴角挂着势在必得的笑意,电光火石间,他看到谢莲生摸出了一支笛子,不知低喃了句什么。
“神树在上,各位道友同门,请原谅我,我真的不想用这招的。”
剑阁杀手见他这幅为难中夹杂着气定神闲的感觉,心中生出了些不妙。
但他的剑气终究晚了一步。
一道难听得让人直做噩梦的笛声响起。
这声音就像有人拿细针在生锈的铁板上磨,还非要在你耳边让你听得透彻。
剑阁杀手的动作都迟缓了下来。
他甩了甩头,有点想捂住耳朵,但哪怕如此,这股魔音也源源不断地传开,如影随行,灌入脑中,让他两眼发昏。
剑阁杀手惊惧地想着,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可怕功法,竟能让笛子发出如此可怕的声音。
没想到,千载以来,音修一脉都被低估了!
在笛声响起的瞬间,神树镜尘之中,几乎所有正沉浸于修炼中的人都醒了过来。
天衍弟子认出了这是谢莲生的魔音,意识到了不对,纷纷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赶去。
不明就里的其他宗门弟子无不惊骇地起身,举目四望,喃喃道:
“老天,这魔音灌耳,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魔劫?“
第58章 只剩一个
云近月赶到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谢莲生在三人的围攻中艰难屹立,还坚持不懈地吹着他那难听的笛子。
他对面攻击那三人,一个穿着星澜门的弟子服, 一个是剑阁玄色的道袍。
云近月不认识这三个人,应当也是这两个门派今年新入门的弟子。
她不明所以,但眼见这般状况后,当即拔剑,一记“小江流”凌空横来。
剑气若朔风临江, 狠狠拍上剑阁杀手的脸, 将本来就因谢莲生的笛声而头晕眼花的剑阁杀手拍飞出去,对方将剑深深扎入地下,在地表划出深刻的印痕, 这才站住。
剑阁杀手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恰逢此时,所有被谢莲生笛声惊动的人都陆续赶到。
纪然见状, 眉头紧锁, 站在剑阁杀手身前, 对云近月冷声道:“云道友,此举何意?”
云近月冷哼一声:“不如纪道友先说说, 这位剑阁弟子为何要暗中对我天衍掌门亲传弟子动手脚。”
话音刚落,剑阁其余弟子也随之赶来,眼见如此状况,不明就里地对视一眼, 站在了纪然身旁。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不明情况时, 就听大师兄的。
稍逊一步, 天衍余下之人和星澜门一众人也赶到, 聂长风看着还被罗网筐在里面的两个星澜门弟子,惊道:“怎么回事?”
见主事者来了,那两个星澜门的杀手顿了下,当即脸色一变:“聂师兄,先前我在前方找到一株离火佛,刚摘下就被谢莲生发现了,他居心叵测,意图杀人夺宝,当场发难,幸得剑阁这位师兄相助,我们才没有大碍。”
所有人聚集在神树一隅,原本辽阔寂静的神树镜尘顿时热闹起来。
聂长风脸色难看道:“此事,还请云道友给我们一个解释。”
他心想此行真是见了鬼,以往不是没有带过新入门弟子前往梦微山,从来没有这么波折过。
先是险些殒命鹿梦城,现在进了神树还能碰上这种事,真是倒霉了一路。
云近月面无表情,心道分明是你们倒打一耙,让我解释个屁。
云近月嘴唇动了动,楚青鱼对她的性格再了解不过,看她眼睛一翻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为了防止进一步冲突,一向慢吞吞的楚青鱼一个健步冲上去,捂住了云近月的嘴。
——“剑阁和星澜门的两位道友,这话不太对吧。”
云近月的嘴被捂住了,却另有一个声音从旁传来。
众人目光悉数汇聚过去,见任平生踱步而来,明眸通透,反问道:“我倒是不知道我们谢师弟何时如此厉害,能在星澜和剑阁三位同在时还敢只身上前杀人夺宝。”
闻言,星澜门和剑阁中有几人面露疑惑。
星澜门杀手眸光一闪,转而道:“莲生公子一手炼器之术出神入化,在场谁人不知?他就是仗着自己手中高品灵器众多,这才敢同时迎战三人,甚至还不落下风,将我制住的这罗网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谢莲生盯着对方,说话间,对方的修为竟神奇般地消退了下去,恢复到曾经初见筑基境的修为水平。
让他们倒打一耙的话有了更大的可信度。
他神色淡了些,不知不觉间,食指已经将一枚薄如蝉翼的圆片扣在掌心,蓄势待发。
说话间,任平生已经走到了天衍阵前,对着蠢蠢欲动想要拔剑的云近月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云近月循着任平生的眼神看去,脸色沉了些。
不知不觉中,星澜门和剑阁已成合围之势,将天衍众人包围在其中了。
任平生目光一扫,星澜门进入神树一共九人,此时有六人在场,剑阁入内共十一人,共八人在场,其余人都散落在神树的其他地方。
而天衍,不算华远,入内总共只有七人,本就是最少的。
而此刻在场之人更少,只有区区五个,若是星澜门和剑阁真想发难,定能将他们围困在这里。
最关键的是……剑阁只需七人在场便可结剑阵,那个剑阵极其麻烦,轻易难以逃脱。
任平生看着纪然时刻将手放在剑柄上的姿势,心中已经了然。
其余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而后便听见极其细微的声音被逼成一线,灌入耳中,而对面显然没有任何察觉。
【看我手势,分开跑,往东面有湖的地方去集合】
天衍众人一惊,骇然看着任平生。
传音入密术?这是拜星月才能掌握的法诀,她为何能用?
而后,他们便看见任平生背在背后的手指弹了弹,指缝中漏出一缕符纸燃烧后的余烬,这才明白,原来是符。
紧接着又是惊讶,她究竟有多少种稀奇古怪的符是他们没见过的。
任平生平静道:“两位道友,既然现在双方各执一词,谁都不肯相让,不如退一步。神树镜尘这么大,我们以门派为中心,不再分散,而是聚集在一起修炼,我天衍在西边,余下三方,任二位挑选。”
非墨在她手心挽了个花,突然变大,任平生浮空而上,大笔一挥,以神树的根系为限,将神树镜尘分割为均等的三方,落地后才道:
“如此,以墨线为标记,三方井水不犯河水,绝不互相干扰。同门之间既可以保护,也可行监督之责,神树洗尘的机会宝贵,我想各位应该也不会浪费在争执这种事情上吧?”
听她这么说,两派中有人犹豫了下,表情松动,似乎想要同意。
但人群中却有人低声道:“大师兄,难道我们的弟子险些被下毒手一事,就这么轻易揭过去了?”
这句话不知戳到了纪然的哪句痛点,他原就因过于刚正甚至显得有些冷硬的面容更加难看,手指轻推,长剑出鞘半寸,露出一截雪亮剑锋,直耀人眼。
纪然冷声道:“镜尘还有三日开,在事情查明之前,这三日,谢莲生要交给我们剑阁看管。”
言下之意,便是觉得天衍会徇私。
楚青鱼实在听不下去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轴,谢师弟出身昇州谢家,自己又是有名的炼器师,什么天材地宝没见过?需要觊觎这区区一株离火佛,还胆大包天到在神树镜尘中杀人夺宝?有这个时间他好好修炼不好吗?难道真的跟某些人一样,吃饱了撑的,没事杀个人?”
她难得说话快了一次,没想到被太史宁轻轻拽了下袖子,楚青鱼回头,看着太史宁神情凝重,低声道:“你不了解纪然,这是他的心病,既然被他撞到了,若没有实际的证据,他绝不会轻放。”
言罢,太史宁心中也多了些沉色。
他隐约已经发现了,这就是专门针对谢莲生所设的局,这个局将纪然这个因素都算了进去,环环相扣,就是为了保证将谢莲生控制在手里。
外人不知原因,他们天衍弟子却是清楚,这绝不是简单的门派间的争执,这群人就是奔着帝星二字来的。
想到这里,太史宁四下扫视,并没有看到傅离轲的踪迹,心里更是担忧。
在纪然的示意之下,剑阁弟子成七子连星阵排开,长剑在手,仿佛下一秒就要怒而出鞘。
剑阵正中心,阵眼之处守阵人正是柳溪。
她目光复杂地看着任平生,没想到在神树外相约一战,竟然这么快就应验了。
可她并不想要以这种方式。
场面一触即发时,任平生却突然笑了下。
她的笑容中有一丝无奈,耸了耸肩道:“既然如此,在下也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了。”
她目光沉了下来,一张符纸无声悬于面前,非墨沾了些星星点点的符墨,在符纸上飞快落笔。
她下笔速度极快,几乎瞬间,一张符箓成型,幽绿色的符火瞬时燃起,像是暗夜中的鬼火,诡谲又诱人。
纪然脸色一沉,怒喝道:“起阵!”
七个剑阁弟子同声呵道:“是!”
顷刻间,雪亮剑锋划破长夜,在幽冷的凄夜之中发出惊怒的嘶鸣。
这剑实在太过明亮,甚至隐约破开沉夜,漏出天光一隅。
七道剑气同时汇聚,形成一道明亮的银色剑气,银光灼灼,愤而斩下。
而此时,这张气势尤为热烈的符箓燃尽后,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恢弘场面,而是一阵白烟弥漫,让人彻底看不清眼前之物。
这雾气不仅隔绝视觉,甚至连神魂的感应都隔绝开。
星澜门和剑阁众人都愣了下,待他们反应过来时,白烟消散后,眼前天衍一众弟子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聂长风心道不好:“被耍了。”
纪然面沉如水:“去找。”
剑阁弟子齐声道:“是!”
还未御剑飞离,一个声音打破局面。
柳溪目露不赞同:“师兄,此事尚有蹊跷,我觉得,不如先将此人看管起来,珍惜剩余的修行时间,出了神树再做打算。”
纪然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
另一头,在白烟散开的当时,早已接到暗示的一众天衍弟子就已经四下散开,各自取道,分别向着任平生所说之地汇聚而去。
他们也清楚,如果在一起目标太大,反倒容易被发现,所以都各自分开。
唯有谢莲生没有,他几乎紧跟在任平生身后,直到确认自己脱离危险后才松了一口气。
任平生御空飞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往后看了一眼,这才道:“墟里烟应该能拖他们一段时间。”
“好在神树镜尘中够大,只要不搞出太大动静,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发现我们。”
她递给谢莲生一张符:“贴上,隐匿踪迹的。”
谢莲生不疑有他,往自己身上一贴,符箓效果果然神奇,他的气息就好像彻底消散,哪怕在近处也让人完全感应不到。
——除了制符之人。
任平生一边走着,一边问了他刚才发生的事情。
谢莲生思索道:“都是剑阁和星澜门今年新入门的弟子,想也知道是伪装的,就是不知究竟是何处来人,应该是冲着‘帝星’而来。”
他苦笑了下:“都觉得我是,就连我父亲也……我倒不这么希望。”
任平生轻声问道:“当帝星,不好吗?”
谢莲生无奈道:“承天之运,万众瞩目,却也是刀尖悬命,众矢之——”
他还没说完,便感觉胸口一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一道染血的尖刀从背后直贯前胸,狠狠刺中他的胸口。
剧痛瞬间爆裂开,让谢莲生已经无余力回头,看身后那人的表情。
他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然后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让他无法发出任何响动。
绝望之中,谢莲生发出最后的力量疯狂挣扎,他的神识狂乱地想要找一个宣泄口,想要将这件事传出去,却绝望地发现,刚才他不疑有他贴上的符箓将他的气息和神念彻底隔绝,根本无法联系上任何人。
任平生在他背后,淡声道:“我给你的传音符,和给他们的都不一样。”
只有给他的,她说的是【看我手势,找准时机,跟我跑】。
谢莲生嘴里溢出的血流了任平生满手,黏腻湿热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腕滴下,还有几滴在短匕捅进他胸口时溅出的几滴,洒在任平生的眉宇间,衬得她本就清冷疏离的面容此刻竟冷酷似修罗。
谢莲生眼眸彻底失去光芒,瘫软地倒在她怀中。
天地一片寂静,唯有神树的枝叶猛地震颤了下,而后光泽黯淡下去,仿佛窥见一切。
任平生面无表情地托起谢莲生的身体,看着前方不远处缓步而来的身影,凉声道:“你看,这样岂不是简单很多。”
华远缓缓走进,看着这个浑身染血的女人,抚掌道:“真不愧是护法最信任的刀。”
华远盯着她:“现在,只剩一个了。”
第59章 当场反水
任平生没所谓地“嗯”了声, 四下寻了一圈,似乎确认了什么不错的地方,双眼微眯, 一掌拍在谢莲生尸体的后心,将他击飞出去。
这样看上去,谢莲生就像是逃到这里后又被人追上,被一掌击中后跌落的模样。
任平生不紧不慢地靠近,取出半枚玉珏, 两指合拢, 将玉珏捏碎,玉珏霎时化作一道剑气,再度穿透谢莲生先前的穿心伤。
华远眉头一动:“这是……青天剑气?”
任平生瞥了他一眼:“做戏要做全。”
“杀他的, 是崔嵬剑阁的人。”
华远看着她仿佛无事发生的模样,眼中隐约有些忌惮。
料到了会有其他人暗中对谢莲生动手,却始终等侯在一旁, 静待谢莲生和那两人起冲突而不上前相助, 待到谢莲生同星澜门和剑阁起了冲突后才出现, 引开其他人,单独让谢莲生跟她走, 却又利用谢莲生对她的信任让他贴上隐匿踪迹的符箓,彻底隔绝他的消息。
现在,就连这道剑气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能将谢莲生的身死彻底甩给崔嵬剑阁。
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的这场局?
不知怎的, 她明明是自己的同伴,可华远心中还是浮现一阵寒意。
他说不清原因, 只能归结于这是某种兔死狐悲的感受。
任平生将他细微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 却没理会, 而是走在前面,淡声道:“走吧,去找傅离轲。”
……
发生了那么大的动静,傅离轲自然也听到了。
但他并没有找过去。
想也知道是和他这边一样的杀手,他身边的麻烦还没彻底解决,如果此刻贸然现身,只会更加添乱。
傅离轲手指在芥子囊上一划,一个酒壶出现在他手中。
越境而战,和那个隐藏在暗中的杀手缠斗了将近一夜,他已经从身到心都只余疲惫。
一夜鏖战,傅离轲右臂已经将近麻木,衣衫凌乱,一枚符箓从他衣襟中露出一角,傅离轲低头瞥了一眼,又伸出一根手指将符箓塞了回去。
还不到用的时候。
他闷头灌了一口酒。
热辣的烈酒入喉,让他感觉一下从喉头暖到了全身。
其实开始修行之后,只要运转灵力,他是不会再感觉到冷的,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很难让他不想起过去挨冻和挨打的日子。
他喜欢在打架的时候喝一口酒。
也不会醉。
曾经是为了壮胆,后来……只是因为成了习惯。
傅离轲用大拇指揩了下嘴角,听见了斜后方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虽轻,但步履平稳、气息均匀。
最重要的是,他很熟悉。
傅离轲把酒壶放下,实在无力,往后一靠,眼眸半阖,靠在了神树的树干上,轻声问道:“你也是来杀我的?”
那人脚步顿了下,傅离轲能听出他的气息乱了些许,脚步也不似曾经那么平稳。
少顷,那人站到了傅离轲面前,投下一道微凉的阴影。
两人一站一坐,对峙半晌,都没有动静。
傅离轲眼也没睁,敲了下酒壶,随意道:“现在不打算动手的话,陪我喝一杯。”
和往日他曾经对这人说过很多次的一样。
但面前这人仍是没有动弹,傅离轲这才睁开眼,平静地注视着对方,下巴朝着自己身边的空位点了点:“坐。”
这人胸膛起伏一阵,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夺过傅离轲手中的酒壶,猛地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发狠似的在傅离轲身边坐下,和他一起靠在了神树树干上。
难得安静。
傅离轲偏不让这种安静的氛围持续下去,他轻叩几下刀背,淡声道:“这种脏活,不适合你,你做不来,小少爷。”
他身旁那人垂下眼睫,眼底闪过一丝轻微的蓝色,清寒如曳雪。
是任平生第一眼见到便夸赞美人的容颜。
卫雪满低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傅离轲想了想:“五宗考核之后,入天衍的时候吧。”
卫雪满愣了下:“这么早。”
傅离轲一下坐直,顿了下,意有所指道:“因为…你真的很不会演戏。”
他比划了下:“很多情绪,你以为自己藏起来了,其实都在脸上挂着,一看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