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的表现,让院中所有人都侧目看来。
太史宁人在中堂,把窗户推了一道细缝,露出一双灵活的眼睛,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手里已经掏出了一本册子和笔,准备记些什么。
谢莲生被他拉着站在窗边,嘟囔道:“我到底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他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的扒在窗边,跟着太史宁一道听墙角:“过去点,你挤到我了。”
傅离轲人在下巴抵着刀柄,和卫雪满肩并肩,肩膀一动,撞了下卫雪满,示意他看。
卫雪满却像有些没精神,低声道:“我先回去了。”
傅离轲不解看过去,却只捕捉到了卫雪满有些疲惫的背影。
夜色下,烛火中,任平生的侧颜忽明忽暗。
她领着帝休走出庭院,还不忘回身带上院门,给了几个蠢蠢欲动想要跟上来听墙角的人一个眼神。
院子里一群人躁动的心立刻被无情地按捺了下去。
太史宁低落道:“她怎么知道我打算干什么…”
任平生不紧不慢地走着,帝休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探头想要看一眼她的表情,揣度她心中在想什么。
两人走了一会儿,帝休突然发现,她前去的方向是梦微山巅。
帝休眨了眨眼睛,想了半天,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暴露的地方。
应该……只是巧合吧?
月色如洗,在两人身上都镀上银霜。
任平生眼神垂落,余光瞥见了帝休走过的地方。
草木摇动,不知何时被人踩死的野草在帝休经过后,重新舒展枝叶,焕发了生机。
任平生将一切都收入眼底。
她将神念彻底铺展开,将梦微山域完全的笼罩其中,得到鸿蒙紫气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神念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更加深刻。
甚至能感受到神念之中一切细微的变化。
包括被镜尘隔绝开的那个地方。
任平生转身,看着眸底隐约透露出些紧张的帝休,轻声问道:“看来,星澜门还没有看出你这位掌门老友,是个纸扎的傀儡。”
帝休一言不发,垂着头站在她面前,白金色的长发垂在胸前,被疏风撩动,映出眼底藏得极深的碧色。
任平生不着痕迹地问道:“前些日子在鬼域,得你相伴,也算不孤单。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你既不愿说自己的来历,那我也不追问了。”
“但我这个人,谨慎惯了,我尊重你不愿坦言,却也无法继续留你在身边。”
她还没说完,帝休猝然抬头,神情虽没太大变化,眼底的焦急之情却溢于言表。
“别赶我走。”
帝休抿着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的…我会治病,能帮你修炼,不吵,很听话,也不占地方,还像以前一样变成纸片你把我放在衣兜里就好。”
任平生蹙着眉,目露迟疑。
帝休见她表情有些松动,继续道:“我很好养的,不用吃喝,只需要晒晒太阳,如果渴了,淋场雨就好了。”
他白金色的睫羽颤了颤,小心地看着任平生,委屈地低声道:“我不能告诉你,但我真的是为你而来的。”
“能不能……别赶我走。”
见任平生还没有反应,帝休又认真想了半天,大声道:“我还好看。”
他想到今晚看到任平生跟卫雪满一前一后回到住所的模样,认真道:“我比那个人好看。”
任平生愕然,片刻后不由失笑。
她目光在帝休身上转了一圈,点头笑道:“确实好看。”
听到她这么说,心情雀跃了些,他脚边随风摇曳的野草,倏然开了几朵花。
任平生瞥了眼那随他心情而开的花,眼尾勾起,靠近一步,勾起帝休的白金色长发。
冰凉柔顺,手感极好,像月华织成的锦缎,散发着独一无二的辉光。
她仿佛寻常谈天般,又道:“这么好看的头发,是天生的吗?”
帝休被她的突然靠近惊了下,这个距离很近,近到他能看清任平生脸上的绒毛。
让他觉得,她此刻勾着的不是他的发丝,而是……是别的什么。
帝休不知人类会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这样的感受。
“天生就是这个样子的。”
帝休想了下,坦白道:“其实,偶尔也不是这个颜色,是少数时候。”
任平生抬眸,流光潋滟,伸出手指在帝休肩头轻叩了几下:“好,我知道了。”
帝休以为她说的是发色,便追问道:“那我……”
是不是可以留在你身边了?
任平生又笑了下。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一尾游动的鱼,荡开一池春水。
她声音很轻,像不忍打破什么东西。
“回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帝休还想说些什么,得了任平生一句:“不是说,你很听话吗?”
他便老老实实地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也带了点小心思。
她没有说不让我留,那就是同意我继续留了。
他没有回星澜门,而是熟门熟路地回到了任平生的房间。
又把自己变成了一张纸片人,缩回了任平生的衣兜里,闭上眼睛。
任平生没有登上山巅,镜尘未开,她也无法登上山巅,只能在山腰处仰望月下山间。
从这里,其实看不见神树,但白日云中一瞥的记忆尤深,她还能记得那蓬枝叶的颜色。
白金色的,像天河淌过。
疏风渐深,寒露沾衣。
不知从何处被刮来一片叶子,正巧落在任平生肩头,被她用指尖捻下。
她半阖着眼,把叶子半卷置于唇间,吹了一首简单的小调。
曲子是殷夜白谱的,素光尘填了词,随着殷夜白的曲谱一道消失在历史中,没有传承下来。
时不时有路过的轮守值夜的弟子经过,听着她吹的曲子驻足,也不说话,只是停下来喝口酒,又复离开。
夜过半时,任平生这首曲子才吹完。
她轻笑了声:“还真敢说。”
“你哪里好养了啊。”
……
翌日,任平生再度出发去任务堂时,衣兜里多了个纸片人。
任平生没想到他这么自觉,安抚地揉了揉纸片人的脑袋。
这次,她不负众望地再度夺下了顶层的任务牌,在一群混战中夹杂着羡慕的眼神中走下楼。
却没想到,她将手中的任务牌递给天衍同门后,自己多拿了一块角落里的任务牌,一看就是没人愿意要的。
云近月凑近看了一眼,惊道:“师妹,你为何要接风暴口的任务?”
任平生没细说,只是道:“昨日看剑阁小师叔在风暴口修炼,我也想试试。”
她话音刚落,一道剑影并着人影从她身旁闪过。
向来心中只有剑的剑痴,头一次因人的话而驻足。
但也只是片刻。
梅若白瞥了一眼任平生,感受了下她的修为,便觉得没什么好多说的。
如此修为,在风暴口待不了。
云近月知道自己这个师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知道她这样的决定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没有阻止,只是道:“自己当心,受不了了就回来,放弃一次任务也没什么。”
任平生想起昨晚霜天晓对她说的,和今日云近月所说一般无二,不由笑了:“大师姐,你放心。”
还没靠近风暴口,任平生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她没有太过惊讶,天裂虽是她渡劫留下的,但虚空她曾经去过不止一次。
曾经为了查清大荒被封印的真相,她不止一次从虚空裂缝离开大荒。
只有通过那里,她才能不惊动真仙。
任平生很清楚虚空中有多危险。
当然,她更清楚,虚空中有多少宝物。
她指尖燃起一簇明火,引燃了一张符箓。
这张符箓化作无形的线,一头系在她的腰间,另一头飘飘摇摇,竟穿透了镜尘,直接系在了神树的树干上。
安然躺在任平生衣兜里的帝休一下睁开眼睛。
他来不及过多反应,任平生习惯了下风暴口的压迫感后,一跃而下。
竟然直接跳进了风暴口中。
转眼间,已经置身虚空。


第52章 虚空混沌
再次身至虚空, 感受比任平生想象得要糟糕一些。
她上次来时是拜星月,已至化神境,这次却只有区区金丹境便闯了进来。
风险不可谓不大。
刚进虚空, 凛冽如刀的风暴就当面而来,直冲任平生的门面而来,掠起的惊风几乎要割瞎她的眼睛。
任平生敏捷地侧身闪过,微微振袖,非墨从袖间落下。
虚空之中, 星河寥落, 天地寂静,唯有风暴不绝。
但风暴并不是虚空中最危险的东西。
任平生抬眸,捕捉到了风暴中隐藏着无数个张牙舞爪的虚影, 成千上万纤长的黏腻的长肢在虚空之中舞动,像是感受到了活人的气息,停顿了一拍后, 疯狂地向她袭来。
这些灵活舞动的肢体无色无形, 只有释放出神念时才能够捕捉到隐约的踪迹, 但一旦神念释放,就好像被这些东西拉扯住, 整个人的神智都陷入迟滞之中,意识一片迷蒙。
混沌。
生于虚空的怪物。
虚空中最棘手最危险的东西。
帝休唰的一下从任平生衣兜里翻出来,瞬间化为人形,疾声道:“是混沌, 它们会吞噬神魂,若是被抓住, 你的肉身会彻底迷失在虚空中的, 别被它们碰到。”
话虽如此, 但真要做到哪里这么容易。
这些怪物无实体,潜藏在虚空中,只跟随人类的神念而动,就像附骨之疽,难以割除。
他挡在任平生身前,清亮的眸中碧色彻底涌现,裹着些许的金,像是晨光熹微时洒落在神树树叶上的一抹光。
帝休神情有些凝重,若是在大荒,尽管他此刻只是一张傀儡,也能应对一二。
但此刻是在虚空中,他触及不到的地方。
他抬手,掌下出现浅金色的薄光,沉声道:“我可以挡一会儿,你快——”
话音未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淡笑:“傻不傻。”
任平生拽了下他的衣领,没有用笔,赤手在他背后画了个不知名的图案。
帝休惊愕地看着自己原本变为人形的身体又重新变回了纸片人的模样,被任平生眼疾手快地一把塞进衣兜里。
“我进虚空,找的就是它们。”
虚空的存在很是神奇,不需要使用浮空术也能轻松地悬浮于虚空之中,仿若梦境。
若是没有这无穷无尽的风暴和恶心的怪物的话。
此间再无旁人,她无需顾忌功法暴露,笔下无符,从芥子囊中取出宝贝无比的沉星墨蘸了一笔,挥毫洒墨。
顿时,迷乱的虚空星月生辉。
墨色如雨,无风自动,在虚空中自成一副生动的水墨画。
这墨色倏然成川,倏而化海,最后化作星河散于长天。
敲星问月,夜船航于清梦间,不知今夕何夕。
任平生残破紫府中的金丹不断的膨胀又缩小,有限的灵力几乎被她用到了极致,这具肉身能够发挥出的潜力也几乎被她压榨到了极致。
金丹境后期的实力,竟让人隐约窥视到了元婴境的影子。
若非末法时代的干涸,让她不得不每一丝灵力都节省着用,她也不会锻炼出这般精准使用灵力的能力。
尽管如此,灵力也是瞬间被抽干。
金丹境的灵力远支撑不起这么大的消耗。
任平生面不改色,直接倒了一整瓶丹药吞服下去。
恢复的速度赶不上消耗的速度,她得再快一点。
帝休从她衣兜中探出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瑰丽一幕。
他对从前的记忆并不太清晰,却始终记得很多很多年前,在他还是一棵快枯死的小树苗的时候,有人用同样的手段,造出了一片倒悬星河。
帝休再次忘记了自己承诺的很听话这件事,默默从任平生衣兜里爬出来,没有打扰她,而是往她嘴里塞了一片叶子。
白金色的,透着些清新之气,却没什么味道。
任平生没太多犹疑,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叶子入口,直接化作纯正的力量灌入她的身体。
力量再度充盈起来,几乎瞬间就恢复到了消耗前的程度,这片叶子像是在她体内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力量源,能让她在灵力被抽干后又瞬间补足。
比她再吞几瓶丹药都管用。
任平生眉眼沉凝,非墨横笔侧锋落下,完成了这对符的最后一笔。
幽绿的符火燃起,化作两道墨色在虚空之中彻底铺陈开。
这是四阶符箓,却因为是相配的一对符箓,比之许多五阶符箓的作用还要更大。
两道墨色散开后,一则化作倒悬天河,一则收拢成轻舟一叶,在这虚空中轻轻摇晃。
和帝休曾经惊鸿一瞥所见的场景一般无二。
镇字·天在水压星河。
是她所有符箓中,少有的完全用于自我保护的符。
任平生抓住帝休,跳进小舟之中。
墨色星河将无形舞动的混沌荡开,他们乘坐的小舟如同最坚固的屏障。
任平生动作未停,趁着紫府中那片叶子的余力犹在,当即两指一柄,非墨虚空作画,一枚无纸之符再度浮现,化作一柄长剑,骤然斩下。
虚空中乱舞的混沌那些张牙舞爪的触手猛地被斩断,偃旗息鼓了一瞬。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无色无形的触手被斩断后竟有了实体,缀着密密麻麻的肉瘤,让人不想再多看一眼。
任平生撑着小舟在虚空之中游荡,小舟过处,触手沉甸甸的落在船上,一个来回的功夫,就已经载满了一船。
就在此刻,先前被任平生一张剑秋霜斩去的混沌触手再度生长出来。
像是报复一般,更加汹涌地朝任平生袭来,其势难挡。
任平生手中非墨骤然变大,直至大到船桨的大小,在墨色星河中再添一笔,这一笔仿佛是真的船桨撑动小舟,载着他们向着风暴口驶去。
这群触手意识到任平生想逃,发了疯似的,也不急着追她,而是齐齐向着出口涌去。
几乎是在瞬间就将风暴口堵住,成了一片无形的肉墙。
帝休心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一域之隔的本体像是被什么牵动了,就那样不轻不重的拽了一下。
紧接着,他们做成的墨色轻舟像是得了什么助力,飞快地向前驶去。
任平生以笔为刀,在即将撞上肉墙的瞬间,用非墨柔软的笔尖狠狠划破眼前的障碍,冲破虚空界域而去。
离开前,她最后往虚空中投去一眼。
怪了,之前那种感觉又出来了。
她确实感觉到,虚空中存在着某种她很熟悉的力量。
直到此时,她腰间系着的墨线才隐约出现。
墨线系着的另一端,巍峨堪作天柱的神树不知为何,竟猛地摇曳了下,白金色的叶子闪得山腰处驻守的弟子们都不由闭上眼,低声奇怪道:“最近神树的动静是不是太频繁了点。”
冲出风暴口后,任平生用非墨一点,腰间系着的线就消失了。
她转头,刚想对那一片叶子的事情道谢,却见帝休直勾勾盯着她,狭长的眼睛都睁大了些,分明是冷峻的长相,却无端显露出些纯真澄澈来。
“可以不用这么急着解开的。”
任平生偏过头去,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事情办完了,就解开了,这张符是系在神树身上的,你能替神树答应不成?”
帝休:“……”
他默默“哦”了一声,再一次感受到了不能在她面前说实话的憋闷。
任平生这番如同戏耍的行径惹恼了虚空中的混沌,在她逃出风暴口后,无数根混沌的触手还是追过来,虽然隔着大荒的界域,无法深入,只能狠狠地拍在风暴口,泄愤一般。
另一个风暴口,正在经历风暴洗礼修炼的人只觉得风暴突然猛烈了好几个强度,险些把他刮飞出去。
梅若白手腕一翻,长剑出现在手中,帮他稳住了身型。
他眉头皱了下,冷眸盯着风暴口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要看清那其中究竟有什么,风暴这才恢复成往日的样子。
他刚一动,就意识到了不对。
目光下移,刚才骤然猛烈起来的风暴刮断了他的腰带。
梅若白:“……”
他一手提着剑,一手抓着松垮的衣衫,还想坚持修炼。
挣扎了一会儿,拢着衣衫面色铁青的飞身回去。
任平生拉开衣兜,瞥了眼帝休,示意他自己进来。
帝休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能不能替神树做主这件事,见她这般动作,松了口气,重新变成纸片人钻了进去。
刚进去,就听见任平生说:“今天的事情,要保密,千万不能告诉霜天晓。”
帝休虽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应了声:“好。”
直到回去,他才意识到为什么任平生要说这句话。
她今日又是最后回去交任务牌的,回到天衍驻地时,院子里已经没几个人了,都在各自修炼。
云近月院子里,看到她平安回来后才放心回去。
任平生回到房间,还没说话,就先布了个阵。
霜天晓医书看到一半,看清她布的什么阵之后,疑惑道:“你这是要做什么,用上这么严实的守护阵?”
任平生示意她到隔间去休息,眼尾轻勾,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总不能让你一直孤零零一颗头在外面晃吧,给你做个义骸。”
霜天晓一下精神了,凑近来连声道:“不是说那替身傀儡耗费了你大半身家,现在找不齐材料,做不出来了吗?你又找到了?”
任平生忙不迭的布着阵,说道:“那个精妙的和真人似的替身傀儡我是做不出来,现有的材料和我如今的修为,只能勉强炼制一个暂时的、简陋些的。至于材料嘛,还得感谢鬼王帮忙找到的长生骨,这是重塑身体的关键,再加上我手头有的,能做个来顶用一段时间,若你不喜欢,往后再换。”
她眼眸微垂,专注着手上的事情,没意识到自己额角还有汗渍,不知是忙活了多久才凑齐的这些材料。
霜天晓少见的有些暗恨自己没用起来。
“长生骨你难道不自己用?”霜天晓低落道,“我可以再等等的。”
任平生头也不抬道:“我当时抢长生骨是担心自己从鬼王手中夺不回肉身,如今我们都从鬼域出来了,长生骨与我而言没什么用,我如今这具肉身和神魂的契合程度算得上高了,给你做个身体更有用。”
她布完阵,掏出一幅空白长卷,回忆着霜天晓曾经的身型,认真地落笔,很快,一具女性肉身的轮廓就出现在了长卷之中。
任平生对着这幅画打量了片刻,偏头问霜天晓:“有要添的吗?”
帝休原本趴在她衣兜边上跟着看,看她画到一半就觉得不对劲,连忙捂着眼睛重新缩回衣兜里。
霜天晓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她是大夫,又是个惯爱在人身上动刀子的大夫,看惯了这些,不觉得有什么,凑在任平生身边上下打量一会儿,下巴指着某个地方:“高点就行,别的挺好。”
任平生斜眼看她:“你该不会是觉得以前没我高,现在想在义骸上补回来吧。”
她现在这具肉身,各方面都好,唯独一点,身高比起曾经缩水太多。
也不怪云近月一看到她就觉得她瘦弱,得好好养。
霜天晓小心思被戳破,闷声笑了一会儿,被任平生赶了出去。
“该做的任务我这几天提前全都做完了,这段时间别让人打扰我,就算有动静,也一定要拦着。”
霜天晓应声,把房间留给了任平生。
帝休好奇地看着她炼器,却见任平生在准备材料的第一步,先从芥子囊中掏出了一大堆狰狞难看的触手。
触手上的肉瘤还在颤动着,瞧着极其恶心。
帝休:“……”
他知道为什么她不让把今天的事情告诉霜天晓了。


第53章 天外来使
算起来, 这是一千年后任平生第一次炼器。
她炼器次数不多,时隔千年却也不见手生。
任平生将这些难看的触手摆成一排,再在旁边整齐地堆放着其余要炼制的材料, 最后才拿出长生骨。
长生骨是她在栖川中从池谶手里夺来的,她身死后,几个洞府散落于各处,唯有一个被后人发掘,余下几个洞府都在千年时光的孕育中自成世界, 产生了一些就连她自己都无法预料的变化。
若是这样的变化发生在一千年前, 她一定很高兴。
因为飞升前,她的功法始终没能摸到的最后一层屏障,因为这些洞府的自成世界而终于触碰到了。
可惜的是, 如今心境领悟已到,肉身的修为却还遥不可及。
任平生轻笑了一声,叹世事无常。
长生骨不大, 落在手中却沉甸甸的。
任平生瞧着这一小块骨头, 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一千年后, 这一切事情似乎都太过顺遂了。
她被天雷辟死,魂魄离体, 因着神魂强大,能够穿过时间在一千年后得以保留便也罢了。
竟然还这么巧,有一具和她神魂如此契合的肉身被追杀而死,让她的神魂能够顺利在一千年后落足。
还有这块骨头, 因着是在栖川中孕育出来,所以天然地就带有了她的神魂印记。
若是寻常人想要炼化这样的宝物, 只怕是几年都不够, 可因为长生骨熟悉她的气息, 她要炼化,就要简单得多。
虽然如今仍是波诡云谲,但任平生还是觉得,太顺利了。
就好像,这身体,这长生骨,都是被人计算好了,提前给她准备的一样。
可她思来想去,却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到这一步。
只能归因于,是她又多心了。
掌心燃起一小簇火焰,虽然不够大,温度却极高,帝休条件反射地躲远了些,他现在这纸片身体,就怕火。
他怕打扰到任平生,没有变回人形,保持着纸片人的样子从衣兜里跳出来,爬到桌上专注地看着她炼器。
早些日子,帝休也不是没有偷偷捏个纸人傀儡下山,他也看过别人炼器,但却没有一个人能有她这这样行云流水。
别有一番美感。
那些难看的触手在任平生的火焰下慢慢缩小,蜷缩起来,最终融化成肤色的粘稠液体。
这些混沌的触手用来炼制血肉,长生骨用来搭建骨骼。
任平生算得极好,长生骨只有一个,但触手可以去虚空中再抢一些来,如此,就算往后霜天晓要换遗骸,骨架也是可以保留。
第二天一早,天衍一群同门入往常一般想要去敲她的门,找她一道去任务堂时,只看到了被兜帽遮住半张脸的霜天晓冷淡的身影。
以及霜天晓身前摆放着的一大堆被完成的任务牌。
云近月惊讶地上前,数了下,发现任平生不知何时已经完成了直至神树镜尘开启前的所有任务,说是心有所感,恐要突破,直接闭了关。
一群人看着霜天晓冷漠的侧颜,顿觉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来,只能离开。
她这一闭关就是整整七天。
在这七天中,发生的事情也有多到让人难以想象。
第五日傍晚,天衍一群弟子刚结束任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时,意外地发现今日城中人烟极其稀少。
往日这个时候,正是一众助手弟子结束任务,回来在酒肆茶楼中放松一番的时刻,如今却空无一人。
天衍众人直觉不对,抓着路人问过才知道:“你们不知道吗?今日大家都是提前结束任务回来的,如今应该都在城西寒山坛前占位,等着听讲道呢。”
谢莲生好奇道:“是哪位大能来此讲道吗?竟引得全城修士争相前往,还需要争抢位子。”
听老板这么说,云近月似乎明白了什么,表情淡了些。
老板接话道:“瞧这位道友说的,那可是全天下最吸引人的地方,有大能来讲道了,自然引人注目。”
谢莲生还不解的时候,云近月淡声道:“是天外天。”
老板笑了声,赞誉道:“还是这位道友反应快。”
几人一愣,太史宁兴奋道:“天外天?五宗三域云外天的那个天外天?”
他低声惊呼道:“在外面想见天外天的人还见不到,那些仙使们太过神秘了,我还从未见过,原来他们竟会来此讲道。”
他连忙快步向着老板说的地方而去,走了几步,发现身后同门没有跟上来,不解道:“天外天的尊使讲道诶,你们不想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