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简:“是么?那估计是写漏了两个字……梧桐专门来和我算这个账吗?”
沈青梧:“别叫我‘梧桐’,那不是我的名字,我叫‘沈青梧’。”
她又道:“你若表现好,让我满意,我允许你叫我‘阿无’。”
张行简当然拒绝。
他当然不会选择和旁人一样的叫法。
张行简温声转移话题:“所以你来找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沈青梧:“自然不是。我确实画好了人像。”
她想到长林方才的反应,犹豫一下。
张行简含笑:“唔,这么快?拿给我看看。”
沈青梧:“……只是旁人不一定看得明白。”
张行简:“也许我是那个例外呢?”
事实证明,张行简也不是那个例外。
他坐在案头,本是很有信心地端详她的画像,觉得再难辨认能难到哪里去。
他岂会不如博容。
然而张行简如木雕般坐在这里,握着宣纸的手快僵硬,唇角的笑也早已凝固。他眸子幽幽,唇瓣轻抿。
沈青梧跪在旁边,观察他脸色:“你看得明白吗?”
张行简努力看:“嗯……这里画的是手吗?这个手……是很大的意思?是不是说他右手拇指比旁人长?”
沈青梧轻飘飘道:“你真厉害。你竟然看得出来,接着看啊。”
张行简得到了点儿信心,他继续努力:“这个……这个是腿吧?是不是一条腿是另一边的一倍粗……这不可能,是不是因为他藏了东西在身上,才鼓囊囊的。”
沈青梧催促:“继续继续。”
她声音里有笑意,哑哑的从后拂来。她跪在他身后和他一起看画纸,整个人快要压到他肩上……
张行简有些羞赧。
他走神一会儿,继续解读她这画纸上的内容。
他长长出一口信,心想虽然难解,但也不是解不出来,他还是可以认出她的画的……
张行简听到沈青梧“噗嗤”笑起来。
她少有笑得这么快活。
或者说她平时几乎不笑。
不知道他是怎么逗笑了她,她整个人从后趴过来,歪在他肩上,张行简耳边尽是她热腾腾的气息:
“哈哈哈,你太装模作样了吧?我画的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告诉你,张月鹿,其实我都看不懂我画的什么。你还手指长大腿粗呢……人家腿粗不粗,我怎么知道?我能上手抱着量一量吗?”
张行简耳际微红。
他有些羞窘,被耳边的笑声撩得身子麻了一半,动也不敢动。
他低垂下眼睛,轻声:“我以为你目力好,一眼就能看出来。”
沈青梧:“我能一眼看出来你穿了几层衣物,能一眼数出来你多少根睫毛,能一眼扫出你哪根手指用的多哪根很少用?”
张行简:“……我不像将军那样习武天赋出众,我自然不知道在将军眼中,寻常人都是什么模样。”
沈青梧:“在我眼中,人们也都长得普通,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我也不会天天盯着人观察。我只看好看的。”
张行简睫毛一颤,静而不语。
沈青梧命令他:“问我话。”
张行简便侧过脸,问:“例如博帅?”
沈青梧:“……”
她竟少有的被噎住。
她吃了他送的糕点,心情不错,心猿意马无法作画,编出一个不错的理由来找他。他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从长林还在屋中开始,她便有些心痒……
她趴在他肩头,为什么他要提博容?
连沈青梧这么迟钝,都觉得他很奇怪。
张行简琉璃一样的眼睛望着她,他意识到自己的心事让沈青梧些微不悦,他便慢慢转移话题:“那这画……”
沈青梧默默想着他为什么总提博容,她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我确实画不出画像,但是我想起来,我何必那么努力?你我之间,你才是才高八斗文韬武略无一不成的那个……若是我跟你描绘那凶手相貌,你根据我的描述,未必画不出来。”
沈青梧认真道:“你一定画得出来。”
张行简无奈:“衙门特意请的绘像师都画不出来,我哪有那般本事?梧桐……术业有专攻,我并没有那么厉害。你高看我了……”
他话音未了,沈青梧不在意地伸出手,在他肩上一拧,让他转过来。
窗下案前,本是一张小榻。张行简要养病,一日都拥衣坐于此处办理公务。这方地方,不算大,也不算小。
沈青梧倾身,拥入他怀中,手穿过他那宽松得一扯便要褪下的青色文士袍,搂抱住他腰身。
张行简静住。
他怔怔坐着,保持着沉静安然的姿势,一动不动。然而他呼吸停住两息,才意识到他早已对她心动,早已决定要与她在一起,他不必如往日一般努力抗拒她的亲近。
张行简搭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
他慢慢地抬手要回抱她,沈青梧便从他怀中退出,让他抱了个空。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腰比你要粗三寸。”
张行简:“……”
她再道:“胸要比你厚一个手掌的宽度……我这样的手掌。”
她伸手在他眼前比划。
沈青梧凑过来,在他净白的面前吹口气。
她疑惑:“你在听我说话吗?”
张行简回神,慢慢道:“原来你是要拿我作尺子用。”
沈青梧点头:“很聪明吧?这样,你就能画出来了。哪有人不熟悉自己的长相身材呢?”
张行简讳莫如深。
他道:“在下确实不是很清楚自己种种。”
沈青梧便再次投怀送抱,用手丈量他腰际。他腰细而紧实,平时被袍子遮挡,看也不许看。此时被她手按着,张行简微微一躲。
沈青梧听他喘一声,怔一下之时,看到青丝几绺,他侧去的脸绯红万分。
如同红梅落雪,月光染尘。
沈青梧大脑弦紧一瞬。
她手上没轻重,猛地一下用力,张行简吃痛之间,便被她推倒,按在了榻上。
沈青梧习惯性地俯身趴在他身上,茫然地看着身下的郎君。
张行简睁开眼,幽幽看她一眼,不言不语。
沈青梧:“……我没有其他意思。”
他没吭气,只用清水眸子仰望着她。
烛火下,沈青梧的发丝落到他肩上,她少有地语重心长:“我今日寻你,真的是来谈正事,不像长林猜的那样。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
沈青梧暗想,他勾引她。
张行简偏过头。
他不看她,看旁边熠熠烛火。
他轻声:“谁知道呢。”
沈青梧:“……”
第56章
沈青梧:“喂!”
被她按在榻上的张行简侧着脸,唇角微翘,他又在笑。
俊逸的郎君衣袍乱极,身上有些苦药味。他从外回来便一直待在屋中办公,未曾出门,所以仅仅用木簪挽发。沈青梧这般一扑,郎君浓稠黑发散在榻上,细密如瀑。
黑白分明,洁净剔透。
再加上他微笑,面有绯意,更是好看。
沈青梧从来不是柳下惠。
张行简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落下来,在他颈下轻轻一嗅。那般野生凶悍动物一样轻嗅的动作,热乎乎地,张行简从颈间喉结处泛起一阵惊人的战栗感。
骨血都跟着心跳开始沸腾。
他后背生汗,觉得有些热。
张行简手指扣紧方榻上的垫子,曲起又放松。他怕惊动她,便屏息保持着不动。
沈青梧在他颈边问他:“你吃了药?”
张行简极轻地“嗯”一声。
他始终侧着头,看右侧的木桌、摆件、木桌后的屏风。屏风上的山水画好像画的格外好,让他专注欣赏,竟不能被上方的野蛮凶兽吸引注意力。
只有他暗藏袖中的右手手背上微凸的青筋,才能微微暴露他的心思。
沈青梧继续嗅,评价道:“好像和我吃的药是一样的。”
张行简微笑:“那是自然。你我一同落水,一同落病,当然要吃同样的药。”
沈青梧:“是吗?”
她的不信任这么直接,张行简顿一下,睫毛轻轻覆在眼上,慢慢说:“不然呢?我给你下毒吗?你我身上有‘同心蛊’,我动不了你,你应该有这个自信。”
沈青梧没吭气。
张行简说:“你若是不信的话,不妨尝一下。”
怎么尝?
沈青梧的目光落到了他唇上。
他唇抿得放松,弧度如往日那样好看。他唇形好看,润泽轻软,颜色又鲜妍无比,比许多女子都要红……沈青梧以前,还以为他是和大周有些郎君一样,会用口脂修饰颜色。
不然怎会有人的唇看着就那般湿润,颜色轻,好亲?
后来……她自然是明白自己想错了。
不像那个凶手的唇……颜色有些黑有些暗……
烛火摇晃,张行简等了半晌,都没等到沈青梧的亲昵。
他有些怔忡,也有些挫败,还有几分无奈。
想昔日他什么也不做,她在他这里又扑又啃;而今他试图做些什么,却总是引不起沈青梧的关注。
她不是觊觎他吗?
为何这般不着急?
张行简轻咳一声,惊醒沈青梧飞散的思绪。她目光落到他面上,见他脸上薄红未消,又开始咳嗽……沈青梧了然:“染风寒了?”
她立刻抽身:“别染给我。”
沈二娘子翻身要走,张行简快速抓住她手腕,用力拽回。
沈青梧皱着眉,被他拉得重新坐回去,跌到他身上。他闷闷哼一下,仍抓着她手腕不放。
张行简上半身坐起,一只手趁她在瞪他的时候,不着痕迹地轻轻搭在她腰上,将她向自己推了推。
张行简:“梧桐身体这么好,还怕被我染了风寒吗?”
沈青梧:“当然不怕。”
张行简眉目带笑,问:“那你还继续吗?”
沈青梧:“继续什么?”
她心里一动。
张行简道:“……拿我给你那位画不出来的凶手当尺子用。”
沈青梧笑起来。
张行简也没说什么,沈青梧甚至不知道他话中的郁郁是何缘故。但她又隐约明白那么一点儿……稀里糊涂的,看他郁闷,她总是有点高兴的。
大约是喜欢看他吃瘪吧。
沈青梧多么的自由自在,多么地随心所欲。她高兴起来,便重新迎上来,扑入他怀中,来搂抱他。
沈青梧命令:“你躺下,我好好量一量。”
张行简:“在这里?”
沈青梧:“嗯?”
张行简:“夜风过凉,林下透风,窗下玉榻易染病……”
沈青梧心里想:毛病真多。
沈青梧摆手:“去床上。”
到床上,沈青梧站在床沿,阴阳怪气:“张三郎,要不要再把火炉搬近一点,再给你身下多铺几层褥子呢。会不会委屈了你呀?”
她第一次叫他“三郎”,让张行简眸子弯起,很是觉得有趣。
他彬彬有礼:“倒也不必。”
沈青梧便重新扑入他怀中。
他微微仰颈,张臂抱住她腰身。仰颈间,他感觉到喉结被轻轻啄了一下。
张行简一顿,却当没察觉。
而沈青梧也一本正经,坚持自己不是那趁人之危的小人——她本就是为正事来找他。
沈青梧让自己心中默念“博容”,连念三遍,她才微有冷静。
她趴在他怀中,默默丈量他腰身、胸膛。她手一阵乱动,自己有些心虚,那郎君心跳快极,却硬是一声不吭,连呼吸都很静。
沈青梧垂着眼。
她手轻轻在他腰间玉白系带上抠弄。
张行简问:“你记住了吗?”
沈青梧:“……有些记住有些没记住。”
张行简:“要我褪衣吗?”
他问得很平静,沈青梧蓦地从他胸口抬头,湿润的乌黑眼珠子落在他脸上。
张行简忍着温度的升温,说:“是不是量得不准?”
沈青梧愣愣看着他。
她在他怀中拱了半天,头发乱糟糟,颈上那道血痕因皮肤的发红而不再明显。一切笼上一层晕黄的光,只有沈青梧的眼睛是清润的,黑得近乎透亮的。
张行简心想这傻子是不是没听懂他的暗示?
沈青梧忽然从自己凌乱的思绪中回神,直直看着他,道:“不用了,我量清楚了。”
张行简定定看着她:傻子果然没听懂他的意思吧。
他有些烦恼地蹙眉,手揉着额头,唇角的笑很无奈了。
张月鹿不知道和沈青梧的交流为何如此费劲。
可他能如何——难道要他上赶着扑过去,作那饥渴狼狈的模样吗?
他想与她、与她……十几日前在小倌馆中,她不懂;现在她依旧不懂。
沈青梧却是凑过来:“你褪衣吧。”
心中一直在抱怨纠结的张行简怔愣,抬头看她,目光轻闪,泛着一层金光。
沈青梧:“我想看看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张行简:“你要给我上药吗?”
沈青梧愣一下。
她爽快接受:“好啊。”
沈青梧非常虔诚地跪坐着,看张行简慢条斯理地摘衣带、褪外袍,再褪他那一身层层叠叠的讲究衣物。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并不太收敛。
她怀抱着一些占便宜的心思,又因张行简的没有反抗而心虚,而心跳过快,紧张得手指生汗。她慢慢有些明白自己的糊涂:
美人主动,与美人被动,确实是有些不同的。
她那时候,应该答应张行简,让张行简乖乖被自己玩的……
张行简:“药膏在你左手边床头第三个格子里。”
沈青梧不说话,默默去拿药。
这倒是她的拿手本事——她不会照顾人,但她会给人上药。军营中的打斗摩擦多了,沈青梧很擅长给人上药。
沈青梧看张行简垂着眼,将衣裳褪后,停顿一会儿,说:“纱布要我自己拆吗?”
沈青梧没说话。
但她从后靠过来,默默将手按在他身上的绷带上。
室内格外静,沈青梧一言不发地为他小心拆开布条,随意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
青青紫紫一大片,新伤旧伤相交叠。不只是旧年刀伤,还有几个月前的箭伤,如今还要加上那些日子被冰块砸出来的伤……
他认识她,挺倒霉的。
沈青梧默默想着这些,将心猿意马收一收。她用内力将药膏晕开,均匀地抹在掌中,掌心再按在张行简身上。
她手碰到他,他微微一颤,瑟缩一下。
沈青梧:“疼?”
张行简闭目:“不是。”
沈青梧淡声:“那你忍着。”
二人都不说话。
只闻呼吸。
低头抬头,掌间轻推。他垂着眼看她,她低头看着他胸前丑陋的疤痕。沈青梧无意中抬头,碰上他目光。
沈青梧微微一愣。
她再问:“疼?”
他眼睛黑如夜水:“不是。”
沈青梧抿唇,目中浮过一丝被激起的戾气。
她忍了下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二人的呼吸缠绕着,温度过高,这边尽是带点儿桂花香的药膏味。不只张行简身上是,沈青梧手掌中也尽是。
她手指压到他胸口时,感觉到他心跳得极快。
只是他不吭气。
沈青梧也不吭气。
静默中,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沉闷。张行简闭着眼,额上微微出汗。
她的推拿十分有讲究,按在伤口上确实很疼。但更让张行简心中有异的,是若远若近的呼吸,是她身上与他相似的药香,是她不小心搭到他肩上的浓黑青丝。
是她的沉默。
是她掌心的温度。
以及每一次推拿时,二人皆有些收敛的气息。
一滴汗溅在张行简睫毛上。
他轻轻喘一声,侧过头。
沈青梧蓦地抬起头。
她眼中的凶戾冷漠不掩饰,猛地将他推倒,将他按在枕间被褥上。帐子被这股小风扬得飞起一角,张行简刚上好药的后背被这么一磕,当真是又痛又凉。
还带着一股莫名的……带着痛的畅意。
沈青梧掐住他喉结,俯身问:“疼?”
张行简目光迷离,眼中水润。他如之前那样重复:“不是……唔。”
她低头亲吻他。
他仰着颈配合,呼吸吞咽,喉间滚动,张臂抱住她腰身。
这场凌乱带着蓄谋与不经意的情动,很难预知结果,很难平复下去。
沈青梧很久没这样了。
稍微碰触,双方皆食髓知味,脑中不自觉回忆起无数个过往。浑浑噩噩中,皆非好人,皆心由意动,皆暗藏鬼胎……闹到这一步,似乎并不奇怪。
张行简手掠入她衣领内,要将那玉佩摘掉。
沈青梧忽然清醒,伏起身,找回理智:“不行。”
气氛微僵。
张行简温热手指仍抵在她发间,另一手拽在她衣领内。
他声音略有些冷:“哪里不行?”
——博容对她那么重要,连床笫之间,摘个玉佩都不行?
她难道要一直戴着旁的男子赠送的礼物,与他行乐吗?
他难道不好、不好……睡吗?
张行简脸色有些淡,绯意却仍在。沈青梧并没有注意到他情绪的转变,她看他半晌,耐不住又低头,在他脸上亲一下。
再克制地远离。
张行简被亲得眉毛扬起,有些呆住,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青梧:“我不能这样。”
张行简:“为什么不能?”
他几乎要忍不住问出来是否和博容有关,就听沈青梧说:“我身上有伤,不能行此事。”
张行简怔住。
他松开了紧紧扣着她玉佩不放的手指,目光流动:“身上有伤……”
沈青梧莫名其妙:“你不是和我一样有伤吗?你不知道吗?大夫难道没交代你?”
张行简面有薄红。
他镇定道:“在下……忘了。”
在沈青梧质疑前,他快速找了借口:“沈将军总是那么威武不屈,看着行动非常自如,在下有些忘了你身上有伤……你身上的伤,应当比较严重。”
沈青梧沉痛点头。
她虽然没脸没皮,可她暂时脑子清醒,不存在发疯的问题。她不至于为了这桩事,就让自己伤上加伤,再去找大夫。
那她还离得了绵州,还帮得了博容吗?
夜风催窗,帐帘高悬。
二人静坐,漫长无言。
他凌乱不整,她不堪多让。
沈青梧心中却是痒得厉害。
她真的很少克制自己的渴望。
何况张行简这副样子坐于床上,衣衫半笼,目若烟雨,掩着目出神……
沈青梧的手,按到了张行简手上。
张行简看她。
沈青梧犹豫半天。
她用她的色胆,中和出一个饮鸩止渴的主意——“你想看我的吗?”
张行简愣愣看她。
他问:“看你的什么?”
沈青梧目光明亮:“看我身上的伤,给我上药。”
他怔怔看她,目光躲闪一下。
沈青梧装作乖巧小狗,她爬过来,歪到他低下去的脸下方,让他看到不修边幅的自己:“你要看吗?”
她很直白:“我身材应该很不错的。”
她笨拙而真诚,热情推荐自己:“我腰上一点肉都没有,摸着还不错。我腿很长,骨肉匀称,玉骨冰肌,身娇体软……”
张行简左顾右盼:谁?谁名字叫身娇体软,是谁?
沈青梧:“喂!”
她扑过来揍他,趴在他身上,看到他微敞衣领内的玉白肌肤,没舍得下手。这头小野狼期待得眼睛都在发绿光,张行简用微笑掩饰紧张与羞涩,镇定道:“好啊。我帮你上药。”
沈青梧立刻扭身,迫不及待去拉帐子,垂放青帐。
张行简:“……这是做什么?”
沈青梧声音很快活:“我要褪衣呀,怕冻着。”
张行简口上责她:“你这时候倒是爱惜自己,之前在山崖上……”
沈青梧扭头,目若寒星:“在山崖上如何?”
张行简掠过此话,含笑:“没什么。”
——她在山崖上一脸血地威胁他,要他下地狱时,倒不见她珍惜身体。
张行简倒不是真的要如何。
他确实想确认一下她身上的伤好的如何了。
之前在山上,他给她换了自己的衣服,实在没有药,只仓促给她包扎。之后她醒来,便强硬无比,不许他靠近,他一直不知道沈青梧身上的伤如何了。
这次一看,何其触目惊心:她肩背大大小小的伤口纵横,旧伤破裂,新伤敷衍地包扎,拆掉的布带上尽是血。
若不是她身体好,她会被这一身伤折腾死。
张行简心中忍不住生起许多恍惚,许多后悔:他有些不知道他支持她去军中,是对是错了。
她在东京时虽是混世魔王,可至少没有这一身伤;而今这么多的伤,他根本数不清、分不清……
沈青梧拉他一同躺着,面对面,看着他给自己上药。
她什么时候都不爱说话,只用眼睛看他。张行简平静非常地撩开她发丝,让她仰下巴——
冰凉的药膏涂在她脸上,顺着脸颊向下颈抹。
张行简:“明日让大夫换种药吧,此药有些刺激。”
沈青梧:“你不是也用的这种药?这药有问题?”
张行简心平气和:“没有。只是你脸上和颈上都带了伤,若是不涂些上好的生肌药,恐怕会留下疤痕。”
沈青梧:“会变丑是吗?”
张行简“嗯”一声,长睫毛眨啊眨,好奇她的想法:“梧桐想漂亮,还是不在意脸上留伤呢?”
沈青梧不去理会他的“梧桐”。
她在心里琢磨一阵子。
她本就不如沈青叶好看,她也是个女孩子,她当然不希望自己更丑。
但是……沈青梧说:“我没有钱,用不起你说的药。”
张行简揉在她脸上的指腹轻轻停一下。
呼吸寸息间,他抬脸看她,温声:“苗疆小娘子不是还给你一些钱财了吗?”
沈青梧:“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能花在这种地方。”
张行简思考。
张行简道:“那么……我这里有一些旧的我用过一些的药膏,明日大夫若是说可以用,你愿意用我的旧药吗?”
沈青梧愣一下。
沈青梧感慨:“你家真有钱。”
张行简默然,沈家也不缺钱,只是沈家的钱不给沈青梧罢了。
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其实也爱美也爱俏,会插花会照镜子……却不得不整日穿些乱七八糟的衣服,一根木簪用到老,身上半点饰物都没有。
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被他和沈家害到这一步。
张行简心口如被针猛地刺一下,疼得他呼吸稍凉。
沈青梧:“你怎么了?”
张行简自然不想提。
他慢慢察觉自己在走怎样一条不归路——也许他越喜欢她,便越要为曾经的漠视而付出代价。他愿意承受一些代价,但他竟然有些怕沈青梧的厌恶。
沈青梧会厌恶他吗?
还是会如他所愿……喜欢他呢?
张行简轻搂着她,在沈青梧诧异的睁大眼眸瞪视下,握着她肩头,唇在她肩侧轻轻亲一下。
沈青梧猛地推开他,坐起来。
沈青梧恼怒:“你做什么?!”
张行简靠着床柱,眼瞳润黑,有些茫然地看她。
沈青梧捂着自己的心跳,瞪着他。
她觉得他不对劲,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她心跳得很厉害,但和之前因欲而跳的感觉分明不同。
时快时慢的跳动,看着他亲自己肩头时、心中一瞬间的发抖……都让沈青梧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