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青凝是松溪剑派众弟子之中修为最高的两人,常在一处练剑切磋也不奇怪。
陆云柯闻言,脸上扬起一个勉强的笑:“不必了,宋师兄,父亲令我闭门思过,我就先回去了。”
话音落下,不等宋括再说什么,陆云柯已经匆匆向自己的居处走去。
宋括嘴边的笑意不着痕迹地深了些许,他转头看向青凝道:“看来云柯有旁的事,师妹,我们走吧,恰好师尊之前指点了我一招新的剑式,还请师妹指教一二。”
青凝这才回过神,她收回看向陆云柯背影的目光,沉默地点了点头。
而回到自己院中的陆云柯只觉一股难言的憋闷,他拔出自己的灵剑,泄愤一般地使出松溪剑法。
“你手里拿的是剑,还是烧火棍?”树上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陆云柯身形一僵,他抬起头,太上葳蕤屈身坐在树枝上,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握着酒葫芦,神情懒懒。
陆云柯这才想起,如今自己的弟子居中,并不只他一人。
因那口暖泉之故,太上葳蕤便打算在松溪剑派多留几日,陆云柯的弟子居自然也暂时让给她这个恩人住。
“道友……”意识到自己方才无能狂怒的情形全被她看在眼中,陆云柯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他想收起剑,太上葳蕤却想起了一件事。
“将你修习的剑法,再用一次。”她低头,话中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
“啊?”陆云柯不太明白,这位道友为什么老想看他用松溪剑法?
太上葳蕤指尖覆上左眼,再次感到隐隐灼烫。见陆云柯呆站着不动,她眸光流转,眼底带上几分不耐:“听不懂吗?”
见她不悦,陆云柯也不知道为什么,浑身一凛,当即就站直身,反手挽出剑花。
这是松溪剑法的起手式。
他心底涌起淡淡的忧伤,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狗腿了?
随着陆云柯的动作,金色虚影再次出现在他身旁,太上葳蕤左眼灼烫加剧,瞳孔逐渐染上碧色。
金色虚影中现出灵力脉络,莹白色的气流在周身经脉中往复流转。
这是……灵力运行的轨迹?
太上葳蕤一怔,若是知道灵力在经脉中如何运转,便能轻易复刻相应的功法。
而相比陆云柯,她眼中出现的那道金色虚影,用出的剑法威力显然更甚。
在陆云柯收剑回身之际,太上葳蕤缓缓开口:“将右手向上一寸。”
陆云柯闻言愣在原地,一时忘了动作。
太上葳蕤见他如此,语气更显冷淡:“用不好剑,连话也听不懂?”
陆云柯全不敢反驳,乖乖将手上抬一寸,是这样?
“继续。”
听到这两个字,陆云柯不由松了口气,他定了定神,继续将手中剑法使了下去。
太上葳蕤的目光落在陆云柯身上,眸中碧色翻涌,几道灰色光点出现他身周。
只要向这几处出手,便能轻易破解陆云柯的剑法。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金色虚影,口中又道:“屈身向下,灵力过涌泉穴。”
陆云柯的动作又顿了顿,随即才矮下身,动作有些趔趄,因着太上葳蕤的话,他几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使剑了。
足足用了一刻有余,陆云柯才将松溪剑法的前三重都使了出来,他心中不由长出了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记住了吗?”太上葳蕤自高而下地看着他。
“啊?”陆云柯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表情茫然。
太上葳蕤冷淡地向他投去一瞥,陆云柯后知后觉到她的意思,所以这位道友是在指点自己的剑法啊……
可她并非松溪剑派弟子,怎么会知道松溪剑法该怎样使?况且,她的年纪看上去也并不大,实在不像什么前辈高人……
陆云柯心中怀疑,嘴上却完全没有胆子将这些怀疑说出口。
“好像……记住了一些……”他老实答道。
太上葳蕤挑了挑眉头:“再将剑法用一遍。”
在她颇具压力的眼神下,陆云柯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出剑。
方才他手忙脚乱,能记住的实在有限,有些地方改了,有些地方却没变,使出的剑法颇有些四不像。
见他动作笨拙,太上葳蕤也终于失了耐心,随手摘下叶片,挥手扔出,击在他疏漏之处。
陆云柯瑟缩一下,总算及时纠正了手中动作。
如此,才使出一道起手式,他便出了一身汗。
灌注了灵力的叶片击在陆云柯身上各处,滋味儿实在不好受,他不敢再懈怠,认真记起太上葳蕤指正之处。
要改掉自己平时用剑的习惯并不容易,何况陆云柯修为有限,体内灵力不过只够支撑施展一遍前三重松溪剑法。
在太上葳蕤颇具压迫力的目光下,他不敢休息片刻,只能拼命运转心法,补充已经耗尽的灵力。
谁来救救他……
如此,花了足足三个时辰,陆云柯才将第一重松溪剑法练得顺畅。
少年额上满是薄汗,神情专注,身周灵气徐徐为他引动,随着他挥剑向前,剑锋挟裹着灵气而去。
就在一声轰然响动后,远处高有数丈的松树应声而倒,烟尘四起,周遭灵气被撕扯着形成旋涡,久久不能平息。
看着这一幕,陆云柯微微瞪大了眼。
这是他用出的剑法?!
陆云柯不可置信地看向手中长剑,又抬头望向前方狼藉,实在不敢相信。炼气六重的自己,竟然能做到如此!
就算是炼气九重的宋师兄,也不能做到如此。
事实就在眼前,在短暂的惊诧之后,陆云柯心下不由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
不过随口指点就能让自己的剑法突飞猛进,这位在丹枫林救下他的道友,究竟是什么境界?
哪怕陆云柯的父亲已有元婴境界,也做不到如此。
难道说,眼前看上去不过十六七的少女,其实是位深藏不露的老前辈?


第9章
陆云柯抬起手,经脉内灵力涌动,他陡然发现,自己方才施展剑法所耗的灵力,只需原来的七成!
七成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了不得,但节省下来的灵力完全能让陆云柯比往日再多出一剑。炼气境界的比试,多出的那一剑,可能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自己一定是遇到了前辈高人!陆云柯激动莫名,听说许多大能都喜欢以少年形貌行走天下,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有幸遇上。
许是见自己颇有悟性,她才会加以指点,陆云柯这般想着,忍不住傻笑起来。
太上葳蕤看着傻笑的陆云柯,微微挑眉,却是没说什么。
兴奋过后,陆云柯向树上望去:“道友……”
不不不,他连忙俯身向树上的少女一礼,改口道:“多谢老前辈指点!”
为表尊敬,陆云柯改了称呼,不止叫前辈,还特意在前面加了一个老字。
正在喝酒的太上葳蕤呛得连连咳嗽,老前辈这个称呼,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
不善地看了一眼陆云柯,她冷声道:“闭嘴。”
“为……为什么啊……”陆云柯弱弱开口。
太上葳蕤挥手,袖中琴弦疾射而出,追得陆云柯在院中抱头鼠窜。
“前辈,我错了!”
收回目光,她看向万里无云的晴空,双眸深不见底。到了现在,她已大约可以肯定自己左眼有着什么样的用处。
只是在前世,她左眼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异变。
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和她骤然回到七百年前有关?
太上葳蕤再次梳理七百多年来的记忆,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与自己重回七百年前有关的部分。
这一切,究竟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陆云柯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力竭躺在树下,看着手中灵剑,再次傻笑起来。
太上葳蕤垂眸看着树下的少年,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他有几分眼熟。
是……朱厌……
不,他怎么会是朱厌?
她唇边勾起一个不带什么感情的笑意,再喝了一口酒,将这样的想法抛之脑后。
歇了片刻,陆云柯还想请太上葳蕤再指点他第二重松溪剑法,她却没有答应。
“再练上一个时辰,你便可以在榻上躺上三日了。”太上葳蕤淡淡道。
陆云柯不敢不将她的话当回事,便也歇下了练剑的想法,拿出一条柔软的天丝锦,小心翼翼地擦拭起自己的灵剑。
他手中是一柄二阶上品的灵剑,价值上千灵石,对于寻常剑修而言,这样一把剑,足够用到筑基之后——看上去是如此。
太上葳蕤看着他的动作,良久,缓缓开口:“你该换一把剑了。”
或许是看在陆云柯与朱厌几分许相似之处,她难得多说了一句。
而听到这句话,陆云柯下意识看向自己手中灵剑,有些不明所以。
前辈为什么要他换一把剑?陆云柯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遍手中灵剑,实在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抬头望向太上葳蕤,迟疑道:“前辈为什么这么说?”
这把剑是宋括在去年赠他的生辰礼,所耗不菲,陆云柯一直都相当珍惜,是以听到自己该换一把剑时,很是错愕。
“这是把残次品。”太上葳蕤微微侧过头,“铸剑的修士原本想炼一柄三阶剑器,可惜失败了。”
那又如何?陆云柯还是不明白。
“既是铸炼失败的残次品,哪怕瞧上去同寻常法器无异,终究也只是残次品罢了。”太上葳蕤觑他一眼,语气冷淡。
她并不擅炼器,若非今日陆云柯在自己面前反复用出剑招,灵力数次催动长剑,太上葳蕤也未必会发现这一点。
“你用它,注定事倍功半。”
陆云柯驱使这把剑,需要耗费比寻常二阶上品灵剑更多的灵力。以他炼气六重的修为,又没有多余灵力可以浪费。
事倍功半……
陆云柯忽然有些明白,自己前日与同境界的师弟比试时为什么会输得那样惨了。
这剑,是宋师兄赠他的,想来他也是被人骗了,才会买下这样的残次品。
陆云柯完全没有多心。
山中传来几声清脆鸟鸣,日头偏移,宋括踏入掌门大殿之时,已是夕阳西下。
他恭敬地坐在上首的陆佑之一拜:“弟子见过师尊。”
见他前来,陆佑之严肃的面色略松,向他点了点头。
抬手示意宋括坐下,陆佑之口中道:“再过数月便是擢仙试,括儿,你准备得如何?”
擢仙试乃是苍栖州的盛事,由稳坐苍栖州第一宗门千年的天水阁主持,每十年召开一次,唯有年纪不过三十的修士可参加。
若能在擢仙试中脱颖而出,不仅奖励丰厚,更能扬名天下。
但上一次擢仙试前,松溪剑派的精英弟子在历练中受伤,以致无人得过初试,叫宗门上下大大失了颜面。
如今擢仙试再开,陆佑之当然希望一雪前耻。
宋括温声笑道:“师尊放心,弟子此次绝不会堕了松溪剑派的威名,叫您失望。”
陆佑之点了点头,括儿向来沉着冷静,最是让他放心,不像云柯……
想到陆云柯,他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我已与众位长老商议过,决定提前在门内举行一次大比,择出前十者,由众长老亲自指点之后再前往镜明宗参与初试。”陆佑之摒去杂思,说起正事。“此事便交由你领众位师弟主持,如何?”
镜明宗的实力在清溪郡当属第一,是以郡中初试多年来都在镜明宗举行。
听他这样说,宋括心中一动,众位长老各有所长,平日能得他们指点的,唯有拜在其门下的弟子。
他立时起身,向陆佑之俯首一礼:“弟子定不负师尊期望!”
陆佑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很是欣慰:“括儿,如今你与青凝都已入炼气九重,此次门中大比,你二人定在前十之列。希望经过众位长老指点,你们能在初试之中拔得头筹。”
宋括恭敬答是,心中也笃定自己会是这十个人之一,以他炼气九重的修为,门中众弟子中,也唯有大长老最看重的弟子青凝能与他一战。
说罢擢仙试,师徒两人又谈起门中俗务。
宋括忽然想起什么,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对了,师尊,我今日在殿外遇见师弟,您为何要禁足于他?”
陆佑之听他提及此事,仍旧余怒未消:“他不过炼气六重的境界,竟然就敢孤身前往丹枫林,实在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如何对得起他九泉之下的母亲!”
以陆云柯的修为,就算遇上一只筑基妖兽,都可能会丢了性命。
深吸一口气,陆佑之压下怒气,哑声道:“罢了,是我近日事忙,无暇顾及他,才叫他做出这等不知轻重的事。如今罚他闭门思过,希望他能好好反省自己错在何处。”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宋括,叹道:“倘若云柯有你一半持重,我便能放心了。”
世事无常,他或许能庇护这个儿子一时,却不可能护他一世。道途漫漫,多是一人独行啊。
宋括劝道:“云柯年幼,师尊不必对他太过苛责,想来他已经知错了。”
陆佑之摇了摇头,不愿再说下去。
见他无意多说,宋括便也只好停住话头。
殿外金乌西垂,染红了天际云霞,宋括走出掌门大殿,仰头望着夕阳的余晖,嘴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良久,他转身,向膳房的方向走去。
松溪剑派许多弟子的修为都只在炼气,尚还不能辟谷,宗内自然有为这些弟子准备饭食的地方——松溪剑派还没有财大气粗到能为所有弟子都备上辟谷丹。
见宋括前来,膳房众人纷纷向他行礼问候。作为掌门最倚重的弟子,门中上至长老下至杂役,没有人不识得宋括。
他也笑着向众人点头示意,态度温和,很是平易近人。
向掌勺的大厨要了一盒糕点,膀大腰圆的胖厨子看着他笑道:“宋师兄这是又要给云柯带吃的去?”
他在松溪剑派干了许多年,自然知道宋括并不爱甜食。
喜欢吃甜食的,是陆云柯。
宋括叹了口气:“他今日又惹了师尊不悦,被罚闭门思过,我身为师兄,当然去看看他。”
“宋师兄待云柯师兄可真好!”一旁的杂役闻言,顿时感慨道。“不过掌门为何要罚云柯师兄闭门思过?”
“他此番与人斗气,孤身前往丹枫林,险些出了意外,师尊如何能不生气?”宋括说着,摇了摇头,像是很不赞同陆云柯所为。
膳房烟熏火燎,他无意在此多留,提着食盒便离开。
见他走远,膳房中有杂役低声道:“云柯师兄竟然孤身去了丹枫林?”
“他不过炼气六重的修为,胆子可真大,丹枫林里可有两只元婴妖兽!”
“不过他去丹枫林做什么?”
“我听说,好像是和人赌斗输了……”
“没错,还是输给了和他一样境界的师弟,亏他是掌门独子,修为却这样低微,真是丢尽了掌门的脸。”
“如今掌门知道了这件事,那与陆云柯赌斗的师弟岂不是会被责罚?”
“掌门一向公允,应当不会因为此事迁怒他人吧……”
“何况是陆云柯自己赌斗输了,如何怪得了别人?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无用。”
另一边,宋括提着食盒,很快便到了陆云柯弟子居门前。
他并不急着敲门,而是抬头打量着这处小院,眼神略深。
松溪主峰乃是宗内灵气最强之处,寻常弟子是没有资格住在这里的,而陆云柯因为是掌门独子,哪怕天资平庸,也能长居此处。
良久,宋括收回目光,上前敲响了竹门。
片刻后,陆云柯打开门,见了宋括,有些讶然道:“宋师兄,你怎么来了?”
“师弟挡在门口,难道是不欢迎我来?”宋括含笑反问。
陆云柯连忙让开身:“怎么会……宋师兄,请进。”
他将宋括迎到石桌旁,两人都坐了下来。
“我听说师尊令你闭门思过,怕你心中难受,便取了些糕点来与你。”宋括打开食盒,露出其中精美的点心。“师弟,此番的确是你太过莽撞,不怪师尊生怒。”
“即便是我,如今也是不敢孤身前去丹枫林的。”
陆云柯低下头,怏怏地应了一声。
“你不要埋怨师尊,他也是怕你出事才会如此震怒。”宋括又劝道,“他事务繁忙,你我本该为他分忧,如何还能叫他如此担心。”
陆云柯情绪更加低落,能为父亲分忧的,也只有宋师兄而已。
至于他自己,能不闯祸便不错了。
父亲见了宋师兄,总是很开心,不像对他,父子两人相对,竟是无话可说。
宋括像是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思,又道:“对了,师弟,今日师尊寻我,道是要提前在门中举行一场大比,择出前往镜明宗参加擢仙试初试的弟子。我想你在禁足,未必知道此事,恰好提前与你说一声。”
门中大比?陆云柯眼神微动。若是他能在大比中取得一个好名次,父亲应该会高兴吧?
得太上葳蕤指点之后,陆云柯倒是前所未有地对自己有了点儿信心。
宋括点到为止,没有就此事多说,随即又向陆云柯关心起一些日常琐事,很是体贴周全。
直到孤月高悬之时,他才起身离开。
在他走后,陆云柯坐在石桌旁,久久不能回神。
“你看了这样久,这点心上莫不是长出了花来?”树上传来太上葳蕤漫不经心的话。
陆云柯抬起头,眸中不由现出几分惊讶之色:“前辈,你原来一直在这里?!”
就连炼气九重的宋括也完全没有发觉,就在自己头上的枝叶中,还藏了一个人,将他和陆云柯的一席话听得清清楚楚。
“你所用灵剑,就是他相赠?”太上葳蕤忽然道。
陆云柯瞪大了眼睛:“前辈,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这位前辈其实还善卜算不成?
太上葳蕤轻嗤一声,方才宋括看似关心的话里,分明暗藏机锋,也只有陆云柯这样心大的傻白甜,才会对此毫无所觉。
他故意提及门中大比,就是想引陆云柯参加。若是没有太上葳葳蕤指点,拿着一柄残次品的陆云柯,能胜得过几人?结果大概就是连连败北。
宋括此举,就是想让陆云柯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脸面。
太上葳蕤轻易便想清楚内情,却没有多说什么。就算宋括可能不怀好意,但于陆云柯而言,他比起自己这个才认识不过两日的人也亲近太多,她何必白费口舌。
何况,在她指点之后,宋括若能如愿,才是笑话。
太上葳蕤飞身而起,树上枝叶晃动,陆云柯眼前便没了她的身影。
“怎么走了……”他挠了挠头,这位前辈说话怎么老是只说一半,实在让人费解。
不过他向来心宽,也没有多想,将桌上糕点吃了一大半,这才小心收起来。


第10章
第二日一早,陆云柯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摸进松溪剑派的藏书楼。
“你偷偷摸摸地打算干什么?”一道苍老的声音响在他背后。
陆云柯被吓了一跳,他脚下一滑,后背就撞上了书架,放在上面的书卷与玉简散落一地。
手中握着的剑摔在远处,被埋在一堆书卷与玉简中的陆云柯爬起身来,吃痛地揉着头。
“余爷爷。”见头发灰白的老者上前,陆云柯顾不得其他,手忙脚乱地向他躬身行礼。
“你来藏书楼作甚?”老者又问。
陆云柯老实答道:“我来寻一卷身法心诀。”
太上葳蕤之前随口一提,他如今当用合适的身法配合松溪剑法,陆云柯就放在了心上。
他天资平庸,连一门松溪剑法也没学明白,更不敢好高骛远,同时学上几道法诀。不过现在得太上葳蕤指点,一切又不同了。
门派大比在即,陆云柯一心想提高自己的实力。
“既是寻身法心诀,又何须偷偷摸摸。”余老听他这样说,脸上仍旧是一片令人生畏的肃然。
陆云柯讪讪解释:“父亲让我闭门思过,要是被他知道我偷跑出来,一定又要被骂了。”
余老冷哼一声:“孤身入丹枫林,你本就该骂。”
陆云柯不敢回嘴,谁让他有错在先。
从他有记忆起,余老便守在这藏书楼中,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陆云柯向来将余老当做长辈尊敬。
余老教训他两句,又道:“你要寻什么身法?”
“……只要能与松溪剑法配合?”陆云柯不太确定地回道,他其实也没有想清楚自己该选什么身法,又没有胆子去问太上葳蕤。
余老听罢,目光逡巡而过,随即负手向右靠墙的那一排书架走去。他径直在书架上取下一枚玉简,回身掷向陆云柯怀中。
作为松溪剑派藏书楼的守书人,余老在此看守多年,整个松溪剑派大约都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里所藏的功法典籍。
“穿风步?”陆云柯将神识探入玉简之中,喃喃道。
两人对话的声音终于吵醒了靠在墙角小憩的少年,熹微日光透过木窗落在他侧脸上,光影中,空中微尘跃动。
少年左手握着一卷游记,眼眸微阖,姿态很是安然。
燕愁余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目光投向落在自己脚边的灵剑。
片刻后,他眼神一凝,随手放下书卷,将长剑拿起。
燕愁余将灵力探入玄青色的剑身,原本黯淡的长剑亮起灵光,明灭不定。神识通过灵力引导,一寸寸探知过灵剑结构——他猜得果然不错,这柄剑乃是铸炼失败的残次品。
若非当日二师父教他炼器时,找来不少残次品让他辨别,燕愁余今日也不会这般轻易肯定这把剑是残次品。
而区别与其他铸炼失败的灵器,眼前这把灵剑看上去竟如一柄二阶上品灵剑。
燕愁余握着剑起身,穿过了书架。
陆云柯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去,少年唇边噙着些微笑意向他看来。
这是谁?
陆云柯自幼在松溪剑派长大,门中弟子自然没有几人是他不认识的,面前少年显然不是松溪剑派的弟子。
他为何会在藏书楼中?
“他是我家中小辈,外出游历,途经松溪剑派,我便留他住几日。”余老开口道出燕愁余的身份。“他入藏书楼之事,我已求得掌门同意。”
原是如此,陆云柯拱手道:“在下陆云柯,见过道友。”
燕愁余握着剑鞘抬手:“这是你的剑?”
见陆云柯点头,他笑了笑,只道:“为何要用一柄残次品?这对你的修行并无益处。”
余老闻言,不由皱起了眉,脸上神色更显沉肃。他的目光落在燕愁余手中长剑上,这竟然是一柄残次品?
他没有怀疑燕愁余的判断,在炼器一道上的造诣,不止他,天下大多修士应当都比不上还是个少年人的燕愁余。
陆云柯有些赧然:“我还没有攒够灵石换一柄剑……”
他虽然是掌门之子,但作为掌门的陆佑之从来不打算给自己的儿子什么超出寻常弟子的优待,陆云柯每月都和众师兄弟一样,以内门弟子的身份从宗门领取灵石丹药供于修行。
燕愁余看着他,眼神若有所思,而后忽然道:“你若信得过我,便将这柄灵剑交由我修复如何?”
虽然修复这柄残次品,比直接炼制玄阶法器更麻烦,不过燕愁余难得遇到这样炼制失败却没有崩解的残次品,也想试上一试。
“啊?!”
*
陆云柯正在练剑,但他手中握的却不是灵剑,而是树枝。
用树枝比起他原来使剑,难度更大。
要想完整地用出一式松溪剑法,陆云柯就必须控制自己的灵力不要损伤树枝。否则在灵力冲击下,手中树枝立时就会化为齑粉。
他现在练的,是经太上葳蕤指点后的松溪剑法第三式。
因为松溪峰后山的暖泉,太上葳蕤在此留了已有三日,作为交换,她便顺手指点陆云柯几式剑法。
日光偏斜,躺在树上的太上葳蕤睁开眼,神情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