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燕国如今刚登基的那位君上名齐, 萧齐。
宿柔是萧齐一手培养出的间谍,天生便有倾国倾城额容色, 在她十六岁时, 萧齐将她送到自己的兄长,先燕王萧如陵身边。
一母同出的两兄弟,兄长做了燕王,坐拥万里江山, 幼弟的一切却只能依靠兄长施恩, 心中难免会觉得不忿。
于是萧齐将自己所爱之人, 亲手送入了燕王宫中。
宿柔和萧齐曾经也有过海誓山盟, 因为如此,她才会心甘情愿去萧如陵身边,成为萧齐埋在燕王宫内的一枚棋子。
燕人都知, 自妖妃宿柔入宫后,萧如陵便独宠于她,为她荒废政事,空耗国库,一步步成了人人唾骂的昏君。
最后, 当萧齐发动宫变之时,王宫之中竟然已经没有几人愿意以死维护这位君王。
萧如陵失了民心。
大变那一夜, 萧如陵在自己常住的宫室中放了一把大火, 直到萧齐赶来, 才有夜雨淅沥而下, 宫室已然化作废墟。
所有人都以为,萧如陵已经死在了火中。
只有萧齐知道,他还没有死。
萧如陵只是疯了,而宿柔背叛了萧齐, 带着疯癫的男人,一路逃出了燕国。
身为间谍,宿柔爱上了一个自己不该爱的人。
只是起始于一场欺骗的爱情,结出的注定是苦果。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燕王宫燃起大火,宿柔选择背弃自己曾经的主上,冲进火中,带着萧如陵离开。
萧齐没有想到她会背叛自己。
已经登上王位的他,不可能放过作为先燕王的萧如陵。只要萧如陵活着一日,他的王位便有可能因此不稳。
或许是念在过往情分上,萧齐下令暗中追杀萧如陵的人不可伤及宿柔,反而要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只要宿柔亲手杀了萧如陵,他便可以原谅她的背叛。
枯檀香乃是燕国王室秘药,哪怕是金丹修士,吸入迷香后也会浑身麻痹,一时无法动用灵力。
而庙中其貌不扬的猎户,有筑基后期的修为,向来被萧齐引为上宾。
燕王萧齐作如此安排,是因妖妃宿柔并非世人所知那般,是个身无修为的寻常女子。
她也是筑基修士,要将其顺利带回燕国,并非那么简单的事。
这便是猎户事先在破庙中燃起枯檀香的原因。
扫视庙中,猎户的目光落在太上葳蕤身上,被蓬乱头发遮住的脸上扬起一丝残酷笑意。
这庙中的人,除了宿柔,都要死,谁让他们见了不该见的人,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既然如此,当先杀修为最高之人,至于其他人,就算解了枯檀香,也不足为惧。
宿柔看着猎户提刀向太上葳蕤走去,温柔地轻拍着青年后背,神色不见动容。
能做妖妃的女子,又怎么会轻易心软。
“你干什么?!”娃娃脸的少年顿觉不妙,高声道。
猎户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要怪,就怪你们不该进来。”
冰冷刀锋落下,少年浑身都动不了,只能不忍地闭上眼。
下一刻,玄黑丝弦缠住刀刃,太上葳蕤微微抬指,猎户手中长刀便脱手飞出。长刀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就连宿柔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惊色。
“你没有中毒?!”猎户惊道。
怎么可能?!
枯檀香无色无味,而天色已晚,他在庙中生火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一旦走入庙中,便会吸入枯檀香!
她怎么可能没有中毒?!
筑基后期的修为,在世俗王朝之中已属顶尖,或许就是因为从无败绩,才让他失却小心,以为用了枯檀香就是万无一失。
却不知道,论起刺杀,太上葳蕤的经验要比他强上不知多少。
曾经被天水阁长老当做药人的她,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庙中的枯檀香。
原本她不打算多管闲事,却没想到猎户与女子说了几句话,反而提着刀向她而来。
太上葳蕤从不知道自己是这么能吸引仇恨的体质。
心情不算太好的她不打算与猎户浪费时间,不等他再动手,丝弦已经破空而去。
猎户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脖颈间已经现出一道血痕,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少女,身体向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就算是金丹修士,也不可能免疫枯檀香……
见到这一幕,少年不由大松了口气,太好了,这位姑娘没事就好。
他看了一眼猎户,心道,干什么不好非要当个杀手,这下好了,把自己的命都丢了。
宿柔敛去眸中惊色,抬起头,面上扬起一个温柔微笑:“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我和夫君感激不尽。”
她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种让人怜惜的娇柔,目光相对,宿柔眼底隐隐闪过幽红的光。
左眼眼底传来一阵灼烫,太上葳蕤神情微冷,她拂手一挥,坐在火堆旁的宿柔便倒飞了出去。
少年见此,同身后护卫一起惊得张大了嘴。
这,这是怎么了?
宿柔的身体撞在庙墙上,手脚因为枯檀香动弹不得,最后跌坐在角落。
“如此稀薄的狐族血脉,难得你还能通魅惑之术。”太上葳蕤缓缓开口。
狐族多通魅惑之术,但宿柔体内的狐族血脉十分稀薄,能通魅惑之术实在难得。
而听到她这句话,宿柔笑得眉眼弯弯:“道友真是好眼力。”
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遇见不为自己魅惑,反而察觉她有狐族血脉的人。
连萧齐都不知道这件事。
萧齐以为萧如陵是因为宿柔那副绝色的皮囊神魂颠倒,却不知道宿柔能让萧如陵言听计从,靠的是魅惑之术。
若非因为魅惑之术,原本圣明仁德的萧如陵,又怎么会变得如此昏庸无道。
为了萧齐,宿柔令萧如陵渐渐失去了本性,直到最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萧如陵。
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宿柔垂下眼眸,掩去其中悲恸。
神情痴傻的萧如陵跌在地上,终于醒了过来,他身中枯檀香,倒在地上动不了,看着宿柔,焦急唤道:“柔柔……”
他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恐。
宿柔远远看着他,神情很是温柔:“别怕,我没事。”
见萧如陵平静些许,她才看向太上葳蕤:“方才是我冒犯,还请道友见谅。”
她语气很是诚恳,太上葳蕤却不为所动,冷淡道:“你动用魅惑之术,是想借我的手,杀了在场所有人。”
最后,再让她自戕。
娃娃脸少年听得浑身一寒,他不由看向宿柔,这位姐姐生得这么好看,心竟然这么狠的吗?
见太上葳蕤已经知道,宿柔便也没有对自己的行为多加矫饰:“我原是这样打算,可惜道友心性坚定,全不为我的术法动摇。”
今日失算的不止有猎户,还有宿柔。
在踏入庙中之前,她就已经知道其中的人自燕国来,要来杀她和萧如陵。
明知如此,宿柔还敢踏入其中,自然是因为魅惑之术。
她能以此祸国,杀人又算什么。
只是没想到,娃娃脸的少年带着护卫进了庙里,不多时,太上葳蕤和裴行昭也来了。
为了掩盖行踪,将这些人都杀了才最安全。
宿柔望着太上葳蕤,几缕长发散落下来,姿态楚楚可怜:“之前是我的错,不知道友想如何?”
哪怕在如此境况下,她还是能够冷静地与太上葳蕤谈着条件。
太上葳蕤没有说话,手中丝弦缠住猎户挂在腰间的瓷瓶,瓷瓶摔落在地,一股奇香蔓延开。
不过片刻之间,在场众人便觉得一身气力得以恢复。
“带着这具尸体离开。”太上葳蕤再次开口。
宿柔站起身,闻言沉默一瞬,向太上葳蕤蹲身一礼:“多谢道友。”
这一次道谢,倒是真心许多。
“我不杀你,不是为你。”太上葳蕤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她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不打算杀掉一个还没有来得及降临这世上的生命。
宿柔一怔,她也没想到太上葳蕤会这么说,眼睫轻颤,最后喃喃道:“多谢……”
说罢,她让痴傻的青年上前,拖着猎户的尸体向外走去。
看着两人背影,娃娃脸的少年不由有些唏嘘。
今日的事还真是一波三折,还好自己没有丢了性命。
他和一众护卫起身,停在太上葳蕤面前,向她一礼:“晚辈谢一言,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他身后护卫也七嘴八舌地道谢。
“我没打算救你们。”太上葳蕤态度冷淡。
少年笑起来,一张娃娃脸看着很是讨喜:“无论如何,若是没有前辈,我们也不能逃过今日这一劫。”
顿了顿,少年又开口道:“前辈,天色已晚,我们可能在这庙中再歇一夜,明日再上路?”
“随你。”
见太上葳蕤已经闭上眼,少年很识趣地退到一旁,不再多说什么。
夜色逐渐浓稠,等裴行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乌云遮蔽月光,透过破庙上方大洞,能看见高垂在天幕上的星辰。
一时之间,他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余光瞥见睡得直流口水的谢一言和他身边护卫,裴行昭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这些人是谁?
“醒了。”
太上葳蕤冷淡的声音响起,裴行昭连忙坐起身:“师姐。”
将玉蝉之中取出的一卷书扔给他,太上葳蕤没有为他解释的意思。
裴行昭伸手接住书卷,有些不明所以:“这是……”
“你修行用的功法。”太上葳蕤回道。
裴行昭引气入体之后,命应该会更硬一点,不必她时时担心人没了。


第60章
洞玄天地诀……
裴行昭看着手中古朴书卷, 心脏猛地跳动一下。
他真的要踏入修行之路了。
太上葳蕤交给裴行昭的是洞玄天地诀的第一卷 ,这是自小孤山派藏书楼取出的心法。在小孤山故地的那三年,除了修行之外, 她便在藏书楼中消磨时间。
三年时间, 已经足够她将这些藏书看了有三分之一。
是以天生道骨的裴行昭适合什么心法,太上葳蕤不必过多思虑也知。
修士修行, 多以心法入门作为道基。
修真界功法典籍分为一至九阶,五阶以上的功法在各大仙门之中也属上品,而六阶七阶的功法, 已经是许多仙门镇派之物。
当然,功法典籍品阶并非越高越好,因为品阶越高的功法, 通常对于修士的天资要求也就更高。而有部分功法对于修行之人的要求, 甚至称得上古怪。
若是资质不足而强行修炼,修行速度反而会被拖慢。
因此,作为道基的心法要选择最适合自身资质天赋的。
裴行昭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洞玄天地诀,正是一门七阶心法。
见太上葳蕤闭目打坐, 他没有胆子多问什么, 翻开书卷, 逐字逐句看了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 裴行昭好像陷入了一种玄妙之境, 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书卷上的文字仿佛化作实体涌入他脑中。
四面八方的天地灵气都被引动,先后涌入破庙之中,源源不断被他吸收。灵气进入体内, 冲刷着裴行昭的经脉,一遍遍涤去杂质,又汇入丹田之中,逐渐化作液态。
谢一言张着嘴睡得正香,庙中灵气越来越浓郁,他却只是翻了个身,完全没有察觉异常。
唯有在一旁守夜的护卫察觉到了灵气突然浓郁许多,诧异地抬头,看见了正在引气入体的裴行昭。
这些灵气是被他引动而来?
引气入体能有这般声势,天资定是上佳吧?
护卫忍不住又看向闭目假寐的太上葳蕤,她看上去年纪不大,修为却很是高深,昨日筑基后期的杀手,在她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他方才亲眼看着裴行昭从太上葳蕤手中接过心法法诀,这才不到不到半个时辰,竟然就已经成功引气入体了……
能够在两三日间引气入体,天资已是上佳。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裴行昭天生道骨,配合契合的心法,修行速度自是极快。随着时间推移,他身上的气息一重重攀升。
感知到裴行昭的境界变化,太上葳蕤心下还算满意,如今他不失道骨,修行速度便远胜寻常修士。而且有道骨在身,寻常修士突破时存在的境界壁垒,于裴行昭而言,也几近于无。
这样看来,或许不用多久,裴行昭便能担起小孤山派的道统。
第二日一大早,躺在五床锦被上的谢一言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这地上真是又冷又硬……”他打着哈欠,下意识抱怨了一句。
一旁护卫默默无语,就算这地上又冷又硬,也不妨碍公子你睡得香啊。
谢一言不知道他的腹诽,正准备找点干粮吃,余光注意到盘坐在地上的裴行昭,身形猛地一顿。
他转过头看着裴行昭,盯了两眼,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我没看错吧,他,他他他……突破炼气三重了?!”谢一言被吓得有些结巴了。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问题,昨夜这少年还是个身上没有丝毫灵气波动的凡人吧?
其中负责守夜的护卫之一点头道:“没错,他昨夜才引气入体。”
花了一夜时间就到了炼气三重?!
谢一言闻言不由悲愤道:“我现在也只有炼气六重而已啊!”
他五岁开始修行,到现在十六岁,也不过炼气六重的修为而已。
大多数人的灵根都是在五岁之后成形,倘若七岁之时还无灵根,大约就注定无法修炼。
谢一言的天赋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当初他从引气入体到炼气一重,花了整整三个月。
而现在,裴行昭竟然只花了一夜就到了炼气三重,亲眼看着这一幕,谢一言感觉受到了重击,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时,苦修一夜的裴行昭也睁开眼,明明一夜不睡,他却不觉得疲惫,反而神清气爽。
之前被武威将军府仆役打断的腿就算伤愈,在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后也隐隐作痛,而现在,这样的痛觉完全消失了。
看着自己身体表面浮出的各种杂质污垢,裴行昭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太上葳蕤屈指落下一个避尘诀,他身上眨眼便干干净净,他起身向太上葳蕤一礼:“多谢师姐。”
太上葳蕤没有说什么,只是取出一枚玉简:“这些法诀,十日之内学会。”
裴行昭连忙抬手接住,回道:“是。”
他如今有了修为,便能探知玉简内容。
这枚玉简中记录的正是修真界最基础的数十种法诀,如避尘诀,水诀,火诀等。
按常理而言,太上葳蕤应该先教裴行昭如何控制灵力,但妖尊没收过弟子,更没养过师弟。
裴行昭也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困难模式的修行之路,他看向太上葳蕤的目光难掩崇敬。虽然嘴上不说,但在太上葳蕤废掉温松云后,她在裴行昭心中就已经地位超然。
师姐说的话,一定是对的。
师姐吩咐的事,一定要办到。
见他准备将玉简收入怀中,太上葳蕤终于也想起什么,取出一枚纳戒扔给裴行昭。
不过裴行昭拿着纳戒,不免有些茫然。
这是什么……
谢一言见到他的神情,连忙凑上来解释:“这是纳戒,你只要把自己的神识烙印下……”
话还没说完,裴行昭已经成功用神识标记下纳戒。
谢一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自来熟地道:“你学得还真快。”
裴行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多谢。”
谢一言看着他,心中纳罕道,就没见他脸上有过什么表情,难道他是面瘫不成?
裴行昭将玉简和书卷收入纳戒,除了这两件,他身上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东西。
“可还要休息。”太上葳蕤再次开口。
裴行昭摇头,太上葳蕤便站起身:“走吧。”
见他们要离开,谢一言连忙招呼起自己的护卫:“走走走,快跟上!”
护卫不太明白:“公子不用饭了?”
谢一言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这么多年来从来是一日三餐,一顿不落。
“路上吃。”谢一言回道,“江湖险恶,我们跟在这位前辈后边去蓬莱郡,万一遇上什么意外也好抱大腿啊!”
“公子怎么知道他们要去蓬莱郡?”刚睡醒的护卫问道。
谢一言跳起来敲了一把他的头:“你没看疆域图吗?从这条路过去,蓬莱郡可是必经之地!”
他此行前往蓬莱郡,是为探望远嫁到蓬莱郡澹台家的长姐。
除此之外,按谢一言父亲的意思,有意让他留在澹台家随自己那个年轻有为的姐夫修行。
太上葳蕤和裴行昭骑着马在前,谢一言带着谢家的车马不远不近地跟在后方。
坐在马上,裴行昭一面赶路,一面加紧学习法诀。
如此又过了三五日,蓬莱郡已经近在眼前。
身有修为的裴行昭途中只休息过一次,也没有再出现过累晕的情况。
前方便是蓬莱郡的内城,城墙巍峨,上方不时有数道灵光闪过,内外修士来往不绝。
城门外张贴了城内大致布局,太上葳蕤扫了一眼,记住了乘云渡的位置,但她第一处要去的,并非是乘云渡。
要乘云舟去北域,自然需要足够的灵石。
不管是钟离骁冒犯于她拿出的三万灵石,还是后来杀了温松云,他多年敛财所得,就算钟离烨有意给,太上葳蕤也没有收。
她无意参与晋国王位的争斗,便不会收下这些灵石,徒增因果。
当务之急,便是先赚够乘云舟的灵石。
除了能让裴行昭安全随她前往北域,乘云舟前往也是速度最快的方式。云舟商会的云舟,速度甚至堪比元婴修士全力御空而行。
街市上人来人往,两旁还有许多修士叫卖,热闹比之绛京丝毫不逊。
前方高楼雕梁画栋,檐角上挂着一串紫色风铃,风来时有叮铃之声。抬起头,只见上方挂着三个古体篆字,紫金坊。
交代裴行昭将自燕国带来的两匹白马卖了,太上葳蕤抬步走入紫金坊。
见她进门,立刻有杂役迎上前:“不知道友需要什么?这紫金坊中,无论您是要买法器符篆,还是想为自己的洞府开设机关禁制,我紫金坊都包您满意!”
坊中宽阔,有许多修士来往,随处可见身着紫衣的紫金坊杂役引着客人来往,介绍法器符篆等,面上俱都挂着殷切笑意。
“我有一千符篆要卖。”太上葳蕤开门见山道。
听清她来意,杂役脸上笑容不改:“不知道友要卖的是什么符?劳烦道友取出,让在下查验一二。”
太上葳蕤取出一张符篆,杂役伸手接过,低头端详符文。
但在看清符文之后,他不由皱了皱眉,随即看向太上葳蕤道:“敢问道友这是什么符?品阶为何?”
在这紫金坊干了许多年,形形色色的客人他都见过,各类符篆也少有他不识得的。
可是手中这张符篆,他之前竟然从未见过。
看这灵光,应该是三阶符篆,只是三阶符篆中,有何种符文是如此?
“三阶风雷符。”太上葳蕤回道。
杂役面上露出意外之色,风雷符不是四阶吗?何况符文也不是如此……


第61章
风符和雷符是三阶符篆, 而风雷符兼具两种属性,要令其平衡,符文便定然会更加复杂, 绘制起来难度也就更大,属于四阶符篆。
三阶和四阶符篆的难度不同, 能卖出的灵石当然也不同。
紫金坊的杂役听到三阶风雷符几个字, 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错。但符篆上的灵光不会作伪,自己手中的确是一张三阶符篆。
他细细看了许久,实在认不出纸上符文, 迟疑片刻, 只能对太上葳蕤道:“道友见谅,在下才疏学浅, 一时判别不出这张符篆的价值,只怕还要请出我紫金坊中长老亲自验看才可。”
太上葳蕤淡淡嗯了一声,见她答应, 杂役立时便引着她向紫金坊内坊走去。
“孟长老, 您可有余暇代为验看一张符篆?”
虽然房门大敞开着,但紫衣的杂役还是在门前止步, 扬声开口。
老者灰白的头发蓬乱, 外袍上也不知沾染着什么污迹,一双手上也满是墨迹, 整个人看上去不修边幅。
听了杂役的话, 他很是不耐烦地放下手中发黑的符篆,张口想骂人,但想起自己毕竟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底气实在不怎么足。
拿了别人的灵石,也不好什么事儿也不干。
老者烦躁地抓了抓头, 粗声道:“进来!”
得了他允准,杂役才带着太上葳蕤步入其中。
见了老者,杂役俯身向他行礼,他挥了挥手,道:“别废话了,什么符篆,拿来我看看。”
肯定又是什么写废了但恰好成形,毫无效用的废符,他来这紫金坊这么多日,见到的多是如此。
杂役连忙将太上葳蕤拿出的那张符篆双手奉上,这位孟长老乃是主上花费重金请来的符道大师,他自然也要敬着的。
接过符篆,在看清其上符文之后,原本不以为意的老者目光忽然一凝。
他猛地站直了身,举起符篆,对着天光仔细端详起来。
“这世上竟然有我没有见过的符文?!”他此刻全然不在意自己身边还有两个大活人,踱着步,自言自语道,“符文怎么能这样画?”
“这不合理啊!”
偏偏就是这样不合常理的符文,竟然还能成形。
待他仔细看来,只觉这符篆上的符文圆融流畅,画符的人在符道上的造诣极高,便是比之自己也不差什么。
这画符的人不知年纪几何,学符多少年?
见老者只是看着符篆不说话,杂役忍不住开口道:“孟长老,这张符篆……”
老者却没理会他,不等他将话说完,便催动灵力,将符篆扔了出去。
房中风雷乍现,狂风刮得人有些站立不稳,天地灵气在上方汇聚,雷电之色隐现。
杂役见到这一幕,不由微微变色,他没想太多,身手矫健地跑出门外,顺手还将房门合上。
下一刻,狂风挟裹着雷电而下,将房中一切搅得混乱不堪。
太上葳蕤弹指,撑起透明光幕。
随着在一声闷响,只顾着观察符篆威力的老者一张脸连头发带长须都变为碳黑色。
他却并不在意自己现在是什么形容,背着手在房中踱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符文如这般绘制,就可平衡风雷之力,如此威力,在三阶符篆中当属翘楚!
何况方才他用出的那张符篆,符文只是写在寻常宣纸上,用的墨也并不含灵气,若是用了上好的符纸与符墨,威力应当还会更甚。
这张符篆上的符文,可比四阶的风雷符简化了许多。
“这符是谁画的?”浑然不觉自己有多狼狈,老者转身,急急向太上葳蕤问道。
见他靠近,太上葳蕤皱着眉向后退去。
“是你画的?”老者意识到什么,又问。
太上葳蕤冷淡回道:“是又如何。”
老者闻言,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可有门派,师承何人?”
相比于他的热切,太上葳蕤的态度就截然相反了:“你的问题太多了。”
老者一点也不见外地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告诉我,我不与旁人说便是……”
正在这时,听到屋内动静平息,方才及时躲出去的杂役才推门进来,赧然向太上葳蕤道:“在下修为浅薄,还望客人勿怪,勿怪。方才消耗的符篆,紫金坊会按价赔偿的。”
太上葳蕤懒得理会老者,看向他道:“紫金坊可收此符。”
“自然是收的。”杂役礼貌回道,就方才那番动静来看,这符文不仅没有问题,威力还极其出色。
“孟长老,不知您觉得这符价值几何?”
老者见太上葳蕤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没好气地看了杂役一眼,胡乱扒拉了一下自己的乱发,对太上葳蕤道:“你有多少?五百下品灵石一张,我全收了!”
寻常三阶符篆,紫金坊多是以两百下品灵石左右的价格收购,哪怕效用特殊,极难绘制的,也就是三百余下品灵石罢了。
现在,老者竟然开口要以五百灵石收购一张三阶符篆?!
就算这符威力出众,可五百下品灵石,已经能收一张四阶符篆了!
杂役一时有些为难:“孟长老,这样的价格,只怕坊中不能同意……”
老者白了他一眼,真是不识货:“这些从我的私账走。”
随即又问太上葳蕤:“你有多少?”
“一千。”
一千张风雷符,若按老者的定价,便是五十万下品灵石。
寻常修士画符,一日难成三五,要用上好的符纸符墨,耗损要过大半,加之平日需要修行,一千符篆,只怕两载有余也未必能画完。
因此一张三阶符篆两百灵石并不算多,毕竟天下难得有多少人,在太上葳蕤这般境界时,画符便如喝水吃饭一般简单。
听了太上葳蕤的话,老者丝毫不觉得一千之数有什么,口中道:“那我都收了。”
他如此说,太上葳蕤心中升起些许微妙之感,妖尊难得感受到一种被人炫富的滋味儿。
收了灵石,不等老者还想说什么,太上葳蕤已经抬步出了门。
杂役连忙跟上,为她引路,口中还殷勤道:“不知道友还有什么需要,无论什么灵宝法器,我们紫金坊可是应有尽有。”
才从老者手中得了五十万灵石的太上葳蕤,实在是一条大鱼。
“不必。”
见她如此说,杂役也不觉气馁,今日生意不成,还有来日。
“孟秋长老虽然性情古怪了些,但于符道上的造诣极深,若非我家主人亲自前往,以重金相请,他也是不会来的……”
太上葳蕤的脚步骤然顿住,她转头看向杂役:“他叫什么?”
“道友是问孟秋长老?”杂役有些奇怪,“孟秋长老姓名之意,正是秋日第一月。”
太上葳蕤垂眸,孟秋,梦丘,这两个名字之间门,可是有什么联系?
她没有多说什么,走出了紫金坊的大门。
等在紫金坊外的裴行昭见太上葳蕤出门,立刻上前一步。
“师姐……”
太上葳蕤没有说话,随手取出装了万余灵石的锦囊交给他。
紫金坊的锦囊也是空间门法器,只是不比纳戒,寻常都用来交易灵石。
杂役看着锦囊的眼神有些直,这里边儿可是上万灵石啊,他心中忍不住生出艳羡之意。
太上葳蕤一向不是吝啬之人,如今裴行昭入小孤山派中,又唤她一声师姐,她自不会让他短缺了灵石用。
前往北域的云舟两日后才会启程,太上葳蕤向来不会是委屈自己的人,手中既然有了灵石,她带着裴行昭进了这内城之中最好的江海阁。
江海阁中最好的天字居,住上一夜便需三千下品灵石。
但三千下品灵石自有三千下品灵石的道理,裴行昭一踏入房中,便感觉到其中浓郁得几乎能化作实质的灵气。
裴行昭不敢懈怠,当即盘坐下身,随着心法运转,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
他双目紧闭,灵气游走过经脉,被转化为灵力,汇聚于丹田,逐渐陷入顿悟之中。
夜色深沉,孤月挂在枝头,子夜时分,已是万籁俱寂。
窗外枝叶晃动,树桠在夜里张牙舞爪。一阵窸窣之声响起,有阴影从窗外跃入其中,粗重的鼻息声在屋内响起,但已经陷入顿悟之中的裴行昭却全然不知。
朦胧月色下,阴影一步步向房中少年靠近,淡淡腥气蔓延开,有人在黑暗中扬起狰狞微笑。
一墙之隔外,太上葳蕤缓缓睁开眼,眸色冷淡。
她站起身,不过瞬息之间门,便出现在裴行昭面前。
利爪带着腥风落下,一团血红雾气缭绕在来者身周,让人看不清面貌如何。太上葳蕤皱了皱眉,是妖族。
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妖尊,轻易便能辨出眼前是人是妖。
不过不论是人是妖,都不能伤了她为小孤山派寻来的传人。
灵力运转,太上葳蕤微一拂手,便将被血红雾气遮掩住的妖族逼退,一声咆哮响起,猩红雾气顷刻扩散开。
雾气浓稠,尽数向太上葳蕤涌来,其所过之处,房中无论何物都被腐蚀为一滩浊液,连以上好玉石铺就的地面都被腐蚀出几道坑洞。
太上葳蕤抬手在空中绘下一道符文,灵光亮起,符文穿透血雾,烙印在掩藏在雾气下的妖物身上。
不似人声的惨叫响起,猩红的雾气忽地变淡,隐隐现出其中人形。
惨绿色的汁液落在地上,太上葳蕤眼中现出淡淡厌恶神色。一道灵力缭绕在她右手之上,妖物将遮掩身形的雾气收拢,还想动手,江海阁外却忽然明火执仗,响起嘈杂人声。


第62章
在太上葳蕤和裴行昭入蓬莱郡内城之时, 谢一言和几名谢家的护卫也进了城。
谢一言长姐名唤谢思,与他相差了十余岁,八年前嫁来蓬莱郡, 此后山水迢迢,相隔万里,姐弟二人竟是再未见过。
不过修真界多的是传讯之法,想要联系并不难。
蓬莱郡有三大世家,内城便是在这三方势力联合下建成,多年以来, 城中事务均是由三家轮番主持。
澹台家便是蓬莱郡三大世家之一, 谢思嫁的, 正是如今澹台家的家主,澹台寒山。
澹台府大门紧闭,谢一言抬头望着高大的院墙,墙后有枝叶伸展出, 平白叫人觉得压抑。
这地方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压抑,谢一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阿姐在这样的地方住上许多年, 岂不是闷得慌?
他示意护卫上前叫门,许久,随着一声沉重闷响, 澹台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谢一言已经有些不耐烦,但澹台府的仆役竟然比他还要不耐烦,口中道:“谁啊,不知来我澹台府拜谒要先递上拜帖吗?!”
整个蓬莱郡都知道,澹台府的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今日竟然有不知礼数的人直接来拍门!
谢家护卫看他装束, 分明只是个下仆,态度却如此傲慢,当即举刀:“放肆!我家公子乃是澹台家主母胞弟,来探望自家长姐,何须递上拜帖!”
听他如此说,这开门的奴仆神色变了变,随即脸上堆起了笑:“原来是谢家公子!不想公子今日前来,家主赴宴未归,真是怠慢了。”
谢一言脸上是难得的严肃神色,口中道:“姐夫不在无妨,先引我去看看我阿姐吧。”
仆役连连点头称是,让开身,迎着谢一言等人进了澹台府。
高墙深深,其中草木茂盛,谢一言顺着回廊走过,只觉眼前可称移步换景,让人目不暇接。
澹台府占地广阔,谢一言跟着澹台府的仆役走了一刻有余,竟然还没有到自家阿姐的居处。
又过了足有一刻,仆役抬手指向一处幽深庭院前:“谢小公子,此处便是主母所居。”
谢一言当即皱紧了眉头,一路行来,他对澹台府的布局已然有所了解,他冷声道:“我怎么不知,有哪家的主母是住在府中最偏僻之处的?”
仆役叫屈道:“谢小公子误会了,是主母自己想搬至此处,绝非家主的意思啊!”
谢一言看了一眼引路的仆役,他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语气不似作伪。
算了,等见了阿姐,自然便知道是真是假了,谢一言忍下怒气,没有当即发作。
早已候在院外的侍女见谢一言上前,立时蹲身行礼:“公子……”
谢一言识得她,她是自幼跟随在谢思身边的侍女之一,后来随其嫁到澹台家。
他连忙将侍女扶起,忍不住问道:“我阿姐怎么样?”
“夫人正在屋中等着公子,公子请随我来。”
几名谢家护卫等在院中,唯有谢一言随着侍女向内室去。
“阿姐近来身体可好?这澹台府中,可有不顺遂之事?她身为主母,怎么偏要住在这么偏僻的院子里?”谢一言问道。
阿姐从前给家中传讯,总是说自己一切都好,谢一言也没有怀疑,直到今日亲自到了澹台府,他才觉得阿姐所言不尽如实。
“前日夫人身体的确有些不适,如今已无大碍。”侍女垂下眸,“至于这院子,夫人是嫌主院人多吵嚷,这才搬来此处。”
谢一言抿了抿唇,还想问什么,但转过回廊,已经到了宴客偏厅。
他看着厅中女子的身形,当即顾不得其他,快步跨入其中:“阿姐!”
女子抬起头,她着素衣,气质温婉如水,让人有春风化雨之感。
谢思生得不算好看,打扮起来也只算清秀,但一身气质却极少人能有。
多年不见,谢一言如同幼时一般扑进了长姐怀中。
跪坐着的谢思看着自己怀中少年,眼中无措一闪而过,几息之后才回抱住谢一言,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幼弟的背。
许久,谢一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坐起身:“阿姐还是和八年前一般……”
谢思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谢一言没有多想,又道:“阿姐,那澹台寒山对你好吗?这澹台府中,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人为难我,你不必担心。”谢思的眼睫颤动,转开了目光。
她有些拙劣地转开话题:“这是膳房备下的莲子酥,你且尝尝。”
说着,自己也取了一块放入口中。
谢一言有些奇怪:“阿姐什么时候喜欢上莲子酥了?你从前总说莲子清苦,不喜其味……”
谢思垂下眸:“府中厨娘手艺极佳,这莲子酥并无苦味。”
谢一言尝了一口,点头道:“的确没有苦味。”
姐弟二人叙话一番,不久,侍女送上煎好的汤药,服侍她用了。谢思咳嗽两声,有些犯困。
谢一言见此,便退了出去。
“阿姐在喝什么汤药?”
侍女低头回道:“公子不必担心,都是些温补身体的补药。”
谢一言站在廊下,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心中隐隐浮起忧虑。
谢家原只是燕国边地一处商户,二十年前,机缘巧合救下了因族中内斗而流亡的澹台寒山和他母亲。
只是他母亲伤重,临死之前嘱托谢家照顾尚且年幼的澹台寒山,谢家祖父认为澹台寒山奇货可居,让谢思和他定下婚约。
后来澹台寒山的父亲当上家主,派人寻回儿子,而救了澹台寒山的谢家,自然也就少不了好处。
谢家众人也因此踏上修行之路,有了如今声势。
数年后,澹台寒山履行承诺,谢思顺利嫁入澹台家。
谢一言从前年幼,没有想过那么多,但如今身处澹台家时,却不由生出齐大非偶之感。
阿姐嫁给澹台寒山,当真是一件好事吗?
她给家中传讯向来都说自己极好,不曾提起一件不开心的事。可若非是遇到不遂意之事,又为何要搬离主院,到澹台府中最偏僻的角落?
侍女领着谢一言去了起居之处:“公子赶了这么多日的路,先去沐浴一二,夫人已经为你安排好饭食。”
谢一言对她笑了笑,眼底却还是有些沉重。
天色渐渐暗下去,夜色笼罩在府宅之上,月光洒落一地清辉。
澹台府中传来一阵异动,睡梦中的谢一言被惊醒,他匆匆起身出门,只见四处都亮起灯火,隐隐有喧闹之声传来。
等谢一言赶到府门外时,澹台府上百侍卫已经集结在此。
“发生什么事了?”谢一言正觉得茫然,就看见了白日为自己引路的仆役,走到他身旁道。
怎么这么大阵仗。
“玉书姑娘为妖物所伤,如今那妖物也受了伤逃窜,府中侍卫正是前去抓捕的。”仆役答道。“那妖物之前就害了不少修士,销声匿迹这么久,不想又出来害人,现在还犯到了我澹台家,正好借此机会将之斩杀。”
“玉书姑娘是谁?”谢一言好奇道。
仆役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讪笑道:“她只是澹台家的故交之女,如今借住在府中而已。”
不过自从主母不曾管事后,府中杂事便都由玉书姑娘暂为代理。
夜色中,浑身火红,不见一根杂毛的灵驹迈开四蹄,澹台府的侍卫浩浩荡荡地向妖物逃窜的方向追去。
那妖物身上为玉书姑娘所伤,灵力一时不散,循着这道气息追寻,便可将之抓住。
这只妖物修为极高,澹台家不敢轻忽,派出的都是府中最精锐的侍卫。
马蹄声响起,一时三刻之间,便循迹到了江海阁外。
随着澹台府的侍卫叩门,江海阁内外便都亮了起来。
裴行昭所住的天字居内,被猩红雾气掩去形貌的妖物显然也听到了阁外动静,不敢再与太上葳蕤缠斗,挟裹着雾气向窗外逃去。
太上葳蕤看了一眼裴行昭,没有追上去。
也就在这时,澹台府的侍卫已经爬上楼来,隐隐感知到妖物残留的气息,在门外高喊道:“澹台府捉拿妖物,还请道友开门,让我等搜寻一二!”
“她已经逃了。”太上葳蕤淡淡开口,并无开门的打算。
为首的侍卫皱了皱眉,神情严肃,他高声道:“此妖祸乱城中,已有数人受害,如今屋内尚有妖物气息,若再不开门,恕我等冒犯!”
说罢,重重推开了房门。
他上前一步扫视房中,可以看见其中被腐蚀得一片狼藉,有绿色汁液残留在地面。
屋内唯有太上葳蕤和裴行昭两人,澹台府的侍卫首领打量一周,却并未放下心来。
玉书姑娘的灵力气息好像就残留在这房中,这妖物或许还在此处,他戒备地看向太上葳蕤和裴行昭,甚至可能寄生在两人身上。
裴行昭尚在顿悟之中,太上葳蕤冷声道:“看完了,就滚出去。”
侍卫首领抱拳道:“请让我等入内搜寻一二,探查两位道友可有被妖物寄生,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之后澹台府自会奉上丹药灵石,补偿这位道友。”
裴行昭正在顿悟,若是被他们探查打断,可能对修为有损,侍卫首领明知这一点,却并不觉得有什么。
在蓬莱郡中,澹台家的人向来都是能横着走的,这些许小事又算什么。
何况他们追捕妖物,也是为了这内城众多修士,这妖物之前已然杀了十数名修士,皆是天赋上佳之人。
太上葳蕤终于完全失去了耐心:“若是本尊不见谅,又如何。”
说了妖物已逃,他们大约是听不懂人话。


第63章
听了太上葳蕤的话, 站在房中的澹台府侍卫头领面露不悦。蓬莱郡中,听闻澹台府办事,向来少有人会不配合。
他态度强硬, 冷声道:“澹台府办事,还请道友配合。若是再加阻挠,我等不得不怀疑你是否和那妖物有所勾结!”
这妖物的气息还在房中,说不定就寄生在那少年身上。
上一次,追查的人便是不知这妖物还能寄生于修士身上,才会被他逃了。
他有他的道理, 但太上葳蕤断不会让他打断裴行昭的顿悟。
妖尊向来护短, 何况她平生不喜欢的事情里, 被威胁便算一件。
太上葳蕤没有多说,只是拂袖一挥,巨大力道袭来,侍卫首领立时变了脸色, 他运转心法尽力稳住身形,但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被逼退。
一步步退至门外, 侍卫首领不过金丹初期的境界, 自然不可能是太上葳蕤的对手。眼看着他的身体将要倒飞而出,还是澹台府的其他侍卫及时出手,才没有摔得眼冒金星。
在蓬莱郡中, 澹台家的人向来都是能横着走的,今日却被一个不知来处的少女逼退,一众侍卫都自觉被扫了面子。
眼前少女的修为显然比他们都高,只怕他们不是对手,但就这么认怂,岂不是太没面子了些。
但不等他们再做什么, 身后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住手。”
澹台府众侍卫回头,只见面容冷峻的男人带着一身风尘,缓缓走上前来。
“家主?!”侍卫首领惊道。
看清男人容貌,自澹台家而来的侍卫齐齐俯身行礼,口中道:“见过家主!”
眼前风尘仆仆的男人,正是澹台家的家主,澹台寒山。他披着玄色披风,鼻梁高挺,眉飞入鬓,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见澹台寒山上前,众人连忙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澹台寒山停在门外,向太上葳蕤抬手一礼:“府中侍卫冒犯,还请道友原谅。”
太上葳蕤没有说话,对于他这一礼也未曾避让,澹台府的侍卫眼中都隐隐现出不满之色,但碍于澹台寒山在,不敢随意开口。
正在顿悟之中的裴行昭终于睁开眼,也就是这一刻,他身上气息缓缓攀升,由炼气三重,晋升为炼气七重。
他站起身,看着一片狼藉的天字居,微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