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鸾一口将茶水饮尽,随后急急对太上葳蕤道:“师姐,那位天水阁来的游长老听说了之前云湖禁地的事,不知为何要见你。”
她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在濮阳鸾看来,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近二十多年来,天水阁的声名在苍栖州越发令人畏惧。
修真界境界划分共有九重,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洞虚,渡劫,合道,大乘,大乘之后,便可飞升。
容洵天赋上佳,百岁左右突破化神,经五十年,如今距洞虚也不过一步之遥。以如此天赋,他想晋升渡劫,也不过是有五分可能罢了。
境界越高,想往上突破一个小境界,便是难上加难。
洞虚修士在东域都是凤毛麟角,更何况渡劫修士。
天水阁阁主便是东域为数不多的渡劫修士,以他渡劫巅峰的修为,堪称苍栖州第一人。他于两百年前登上天水阁阁主之位,也是在他成为阁主之后,天水阁一跃成为了苍栖州第一宗门。
之后,天水阁行事越发放肆无忌,如今苍栖州宗派世家每年都要向其奉上无数灵宝朝贡,若有不从者,轻则修为尽丧,沦为废人,重则家破人亡,门下弟子、世家族人,无一幸存。
苍栖州众修士并非毫无怨怼,但天水阁阁主活着一日,他们便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濮阳鸾还记得,自己一位族兄在外见有修士强掠女子,出手相阻,伤了那修士。
谁知那人是天水阁中一位长老的亲传弟子,天水阁长老传讯,逼得族长不得不请出家法,重责族兄。之后族兄足足卧床三月,伤势才有所好转。
濮阳鸾不曾面见那位天水阁长老,也不清楚他见太上葳蕤想做什么,见有外门弟子要前去辟萝榭通传,她便主动代其应下此事。
“师姐……”濮阳鸾看向太上葳蕤,眼中是浓重忧色。
相比濮阳鸾的慌乱,太上葳蕤显得淡然许多。
“天水阁来的人叫什么。”她平静开口。
“好像叫游子方……”濮阳鸾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回道。
她不明白太上葳蕤问这话做什么。
太上葳蕤听罢,不疾不徐道:“昔日容玦父母曾在天水阁修行,游子方便是二人旧友。”
容玦父母当日也是因为擢仙试,才会前往天水阁,恰好结识了散修出身的游子方,交往颇深。即便夫妻两人陨落,每逢年节之时,游子方也会向容氏送来节礼。
濮阳鸾恍然,随即大松了口气,若是如此,便不必担心了。
大师姐是师尊弟子,便是看在容氏的份上,那位游长老想来都不会难为师姐,他应当只是出于好奇,才会想见一见大师姐。
太上葳蕤起身,她如今尚且还没有拒绝天水阁的实力。
赵立和濮阳鸾连忙也跟了上去,独留燕愁余在石桌上。
天水阁……他甩了甩尾巴,眼中划过深思。
——
镜花岛上的一处竹林中,游子方正和容玦对弈。
他月白色的袍袖上用银线绣了天水阁的徽记,如水浪滔滔。
“玦儿,你这一手棋艺当真比你父亲强多了。”游子方感叹道,他生得一副温雅的儒生模样,手中折扇轻摇,说话间,将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
容玦看着棋盘,他思索片刻,才放下黑子,摇头道:“还是比不上游叔父。”
一旁围着数十长老弟子,都安静地瞧着黑白交错的棋盘。
两色棋子纠缠相斗,僵持不下,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容玦所执的黑子渐渐落于下风,他思索的时间便也渐长。
周围懂棋的人也露出深思神色,黑子被白子围剿,已有溃败之势。
容玦放下手中黑子,叹了一声:“叔父怎么也不肯让一让我这个晚辈,我实在是想不出,接下来该将棋子放在何处,才能破局。”
游子方摇了摇折扇,带着几分自衿道:“以你如今年纪,能与我对弈至今,已是很难得了。”
“大师姐来了!”
“大师姐?”
听到几名镜明宗弟子如此说,游子方也抬起头,只见太上葳蕤缓缓向此处而来,身后跟着赵立和濮阳鸾。
那一双眼很是清冷,像是有霜雪暗落。
容玦也抬起头,见了太上葳蕤,面上笑意不改:“少虞来了。”
就好像当日发生在日月殿中的对峙不曾存在。
游子方摇了摇折扇,原来这就是镜明宗的大师姐,容少虞。
他看向太上葳蕤,笑得如沐春风:“原来这就是洵兄的首徒,我叫你一声少虞应当不会冒犯吧?”
“少虞不如来帮玦儿看一看,可还有破局之法?”
“我不懂棋。”太上葳蕤没有动。
游子方便有些遗憾:“棋是君子之谋,最是能陶冶性情,该好好学一学才是。”
“你虽是容氏剑奴出身,但如今身份已经不同,便该有掌教弟子气度。”
此话一出,四周鸦雀无声,有几人甚至忍不住用惊讶的目光看向太上葳蕤。
镜明宗内,也并非所有弟子都知道她的出身,更多人还是以为,她是容氏旁支族人。
濮阳鸾忍不住皱了皱眉,一旁的赵立也暗道,这位天水阁的游长老,怎么比自己还不会说话?
太上葳蕤反而笑了笑,目光扫过棋局,淡淡道:“便是不懂棋,同样能破此局。”
游子方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道:“好,你且一试,若是你能破局,我便以一节九湘竹相赠!”
九湘竹是一种少见的灵物,便只是一节,也值数千灵石。
身为天水阁长老,游子方的身家自然很是丰厚,他取出玉匣,向前一推。
容玦也道:“既然叔父如此大方,我便出这枚玉蝉。”
见容玦取出那枚玉蝉,一直侍奉在他身后的赵月忍不住抬起头。
他竟然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场合拿出玉蝉?!赵月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待在容玦身边,为的就是容玦从拍卖场上得来的这枚玉蝉。
游子方随即看向太上葳蕤,他实在很好奇,一个不懂棋的人,会如何破解这场残局。
太上葳蕤上前一步,顺手从容玦背后的护卫腰间抽出长刀,刀光亮起,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柄长刀已经落在棋盘上。
黑白色的棋子飞起,随即洒了一地。
游子方被她的动作惊得愣在当场,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
他身边几名天水阁弟子皱眉看着太上葳蕤,这镜明宗大师姐行事,真是……她怎么敢直接劈了棋盘?!
直到太上葳蕤抽起刀,随手送回刀鞘中,回过神的游子方看着她,脸上并不见怒意,反而抚掌大笑道:“好,不愧是镜明宗大师姐,这的确是破局最简单的法子!”
容玦也笑了起来:“叔父,今日这局棋,我可不算输。”
游子方笑叹一声,点了点头:“说得是,既是如此,今日便算平局吧。”
他拿起玉匣,看似随意地扔向太上葳蕤。
太上葳蕤抬手,稳稳接住了装了九湘竹的木匣。
游子方眼中欣赏不由更甚。
容玦示意赵月将玉蝉送上,在太上葳蕤取过玉蝉之时,赵月眼中抑制不住地生出几分不舍,但众目睽睽之下,什么也做不了。
第39章
夜色笼罩在镜花岛上, 湖水在暗处流动,月光溶溶,偶或有一声蝉鸣传来。
楼阁重重,巡守的值夜弟子行走在其中, 不时说笑几声。
一道黑影避过值守的镜明宗弟子, 沿路向前。
夜色中的紫藤萝仿佛蒙上一层柔光, 少女轻盈地落在院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只有几串紫藤因为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她闭上眼, 让神识扫过这处水榭,不用多久便感知到太上葳蕤所在。
一道轻烟从半敞的窗扉飘入房中,丝丝缕缕地蔓延开。
房中安静得只能听见轻柔的呼吸声,又过了片刻,少女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走入其中。
太上葳蕤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窗外月光洒下,她的肤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带着一股易碎的美感。
临窗的竹篮中有条睡得四仰八叉的小黑蛇, 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然寒光。
往日跟在容玦身后侍奉的少女,总是一脸娇柔软弱,楚楚可怜。不过这时候,她神情中带着三分狡黠灵动, 眸光流转, 再不复之前娇弱。
少女伸手探向太上葳蕤手上纳戒, 眼看将要得手,她目光中不免带上几分紧张。
她费了这样大周折,今夜想要的东西终于能到手了。
就在她指尖将要触到纳戒时, 一只纤长苍白的手抬起,稳稳握住了赵月的手腕。
少女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没有被迷晕?!”
太上葳蕤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咬了咬唇,少女很有些气恼,她挣脱桎梏,向太上葳蕤攻来,招式狠辣,直逼向太上葳蕤的要害
既然偷不了,就只能明抢了!
太上葳蕤没有躲,她微微抬起指尖,房中阵纹便就此亮起。一道道流光照亮暗夜,赵月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困在了方寸之间。
这里竟然有阵法,难不成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来?!少女神情惊疑不定。
她抬头看了太上葳蕤一眼,运转全身灵力一击,试图强行破开阵法。灵力落在阵法上,阵纹闪动,下一刻,庞大的灵力便反弹了回来。
以她的修为,要强行破开太上葳蕤布下的阵法,还不够。
少女受了自己全力一击,喷出一口鲜血,再不敢轻举妄动。
太上葳蕤自床榻上坐起身,徐徐开口:“罗浮教圣女深夜来访,当真是稀客。”
那日濮阳鸾自濮阳烈手中救下的,不是什么柔弱无依,身世悲惨的凡人,她是罗浮教的圣女,闻人昭越。
听到太上葳蕤一语叫破自己的身份,闻人昭越瞳孔一缩,眸中有惊色闪过,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镜明宗大师姐,究竟是什么来路?
闻人昭越看向太上葳蕤的目光中,不由满是忌惮。
“知道我是谁,还不快放了我!我阿娘可是罗浮教之主,若是伤了我,管你是镜明宗大师姐还是谁,必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大的口气。”太上葳蕤勾了勾唇角,反问道,“天水阁阁主一日不死,罗浮教可敢光明正大出现在苍栖州?”
三百年前,罗浮教是苍栖州唯一能与天水阁抗衡的宗门,但在现任天水阁阁主上任后,罗浮教的声势便渐渐不如天水阁,最后甚至灰溜溜地被驱逐出了苍栖州。
虚张声势的闻人昭越闻言,话音顿时一滞,她竟然都知道……
正如太上葳蕤所言,只要天水阁阁主活着一日,罗浮教就没有资格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苍栖州的土地上。
天水阁对于罗浮教的厌恶,甚至不亚于魔修。
“你想干什么?”闻人昭越梗着脖子道,“可是想将我交给天水阁领赏?”
太上葳蕤对罗浮教没有好感,但她与天水阁的恩怨更深,自然不会将闻人昭越交给天水阁。
自纳戒中取出自容玦处得来的那枚玉蝉,她看向闻人昭越:“你夤夜来辟萝榭,大约就是为了取这枚玉蝉。”
闻人昭越的眼睛飞快地眨了眨,没有说话。但她这般反应,就已经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这玉蝉有什么用。”太上葳蕤再次开口。
闻人昭越紧抿着唇不说话。
好在太上葳蕤也并不十分在意她要这玉蝉有什么用,抬手一拂,瞬间便有几道灵力破空而去,打在闻人昭越周身大穴上。
闻人昭越自然没能躲过,不过片刻,她便感觉到经脉中的灵力停止了流动,任她如何催动功法,丹田气海中也毫无反应。
她竟然封住了自己的灵力!
“你到底想干什么?!”闻人昭越越发气恼,修士失去灵力,和失了手脚有什么两样。
太上葳蕤全无与她多言的意思,指尖再动,闻人昭越便和困住她的阵法一起被,送到了院中。
她想走出阵法,但失了灵力,根本不可能突破阵法的屏障。
闻人昭越忍不住叫骂起来,声音惹得燕愁余从窗扉探出头,蛇尾动了动,他在太上葳蕤的阵法上多加了个隔音的阵纹。
终于安静了,小黑蛇满意地回身,躺回了竹篮中。
如今他的活动范围已经不止太上葳蕤身周三丈内,当然也失去了和她同床共枕的机会。
日升月落,天边暗色逐渐褪去,转换为一片白昼。
容玦正在下棋,窗外晨光霁明,投入屋内,他的身体一半落在光里,一半藏在黑暗之中。
没有挂着惯有的笑意,容玦跪坐在桌案前,整个人显得深沉许多。
棋盘上黑白纠缠,厮杀不休,黑子被逼入绝境,正是一盘残局。
倘若游子方在此,大约一眼就能看出,这正是昨日他和容玦没有下完的那局棋。
容玦手中摩挲着黑色棋子,良久,终于伸手将它放在了角落。
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子,却让棋盘上形势突变。
原本被围剿的黑色大龙怒吼一声,咆哮着冲出白色的束缚。
容玦嘴边缓缓勾起一抹浅笑,置之死地而后生……
太上葳蕤穿过花田,便到了容玦在镜明宗常住之处。赵立跟在她身后,肩上扛着个被破布塞住了嘴的少女,俨然像个强抢民女的恶霸。
见她上前,守在院外的护卫连忙抬手阻拦:“未得少主允准,任何人不可擅入!”
说话间,几个人的目光忍不住向她身后看去。
扛着闻人昭越的赵立,很难不让人投去目光。
闻人昭越神情恼恨,却因为被太上葳蕤封住了周身大穴,丝毫动弹不得。
容氏护卫见此情形,实在不明所以。
“不知大师姐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有人开口问道。
太上葳蕤冷淡道:“我要见容玦。”
容氏护卫连忙抬手一礼,口中回道:“请大师姐在此稍候,我这就去向少主通传……”
“不必。”不等他将话说完,太上葳蕤拂袖,挡在她面前的几名容氏护卫便被一道灵力逼退,踉跄几步才站稳身形。
太上葳蕤径直向院中走去,跟在她身后的赵立得意地看了一眼这些护卫,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架势。
“请大师姐止步!”容氏护卫急道。
起身想追,但太上葳蕤走过的地方,却逐渐亮起阵纹灵光,将他们尽数拦在了原地。
赵立张大了嘴,原来阵法还可以这么用?!
听到这处动静的老仆快步赶来,见到这一幕,怒声喝道:“容少虞,站住!”
“少主所在,岂容你如此放肆?!”
他身旁还带着数名身强力壮的容家家仆,此时一声令下,便齐齐将太上葳蕤围住。
抬手在虚空中画符,太上葳蕤神情不曾有变,在她动手之时,天地灵气蜂拥而来。符文成形,化作金色锁链,锁禁住来势汹汹的老仆周身经脉,他体内灵力一滞,便从空中摔下,重重砸在了地上。
周围一众容氏家仆也被困在原地,一时挣脱不开束缚。
燕愁余从太上葳蕤衣袖中探出头,看着地面一重又一重阵纹,能将阵法用到如此地步,不浪费一丝一毫的灵力,实在不像筑基修士能做到的。
赵立肩上动弹不得的闻人昭越也暗自心惊,昨日她在自己面前显露的,竟然只是冰山一角。
亏她还以为玉蝉在这个镜明宗大师姐手中,比身边带着不少护卫的容玦更容易到手。
太上葳蕤穿过庭院,向容玦平日常待的静室走去。
“大师姐,我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啊?”赵立望着一院子被困住的护卫家仆,终于忍不住问道。
“寻衅。”太上葳蕤只冷声回了两个字。
赵立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这不就是来找事儿的吗,他喜欢!
太上葳蕤会收下玉蝉,是因左眼在见到玉蝉时再生灼烫。但收下玉蝉并不意味着,她便不计较容玦的算计。他既然敢出手算计,便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院中动静自然也被容玦察觉,他坐在棋盘前没有动,只是微微抬头,整张脸便落在光里。
就在这时,一道重物破空向他袭来。
太上葳蕤毫不怜香惜玉地将赵立肩上的闻人昭越扔了出去,容玦侧身,全然没有救人的打算,任由被封了灵力的闻人昭越自上而下地摔了下来。
闻人昭越一阵气血翻腾,她恶狠狠地看向容玦,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容玦全无愧色,并没有理会闻人昭越,好像之前数日待她的温和都是假象。他含笑望向太上葳蕤:“少虞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心中应该清楚。”太上葳蕤低头对上他的目光,嘴边也勾起一个不带什么感情的笑意。“昨日棋局,你拿出那枚玉蝉,是故意作饵。”
容玦没有否认:“那少虞可知,我钓的是什么鱼?”
太上葳蕤的目光投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闻人昭越身上,她正愤恨地望着两人,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容玦摸了摸下巴:“不错,钓的正是这条胖头鱼。”
第40章
容玦在镜明宗, 常做的事便是垂钓。
不过他垂钓的技术显然有限,每次能被他钓起来的,只有胖头鱼。
闻人昭越跟在他身边几日, 自然也知道这事,立时便明白容玦是在骂她蠢。
她在心中暗暗咬牙, 原来他早就看出自己是故意接近他身边的, 这些日子,分明是把她当猴耍!
“你钓的鱼是她, 试探的,是我。”太上葳蕤看向他, 再次开口。
她微微抬手, 一枚大小不过米粒的石珠隔空飞到了她手中, 灵光盈盈。
这石珠的效用,大约便如留影珠一般。
闻人昭越不可置信地看着从自己身上飞出的石珠,随即恨恨瞪向容玦,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将东西放在自己身上的?!
容玦当即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手,分毫没有被人看穿意图的恼怒:“少虞, 你如今怎么变得这样聪明了?”
将玉蝉给了太上葳蕤,便是借此逼闻人昭越动手。同样,也是想借她试探太上葳蕤。
短短几月间, 太上葳蕤的修为增长得太快, 性情也变得太多, 容玦与她相识十六年, 心思缜密,如何能不起疑。
但容洵知道他曾经对太上葳蕤做过什么后,始终心怀愧疚, 如果容玦亲自出手试探,大约会被他阻止,便只好兜了个圈子。
闻人昭越目光灼灼,恨不得在容玦身上烧出个洞,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亏!
容玦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赵月姑娘,你向我下毒,我利用你一回,当是两清了。”
闻人昭越没想到他连这件事也发现了,一时有些心虚,她也没想害死他……
容玦那张温良的皮囊下,流的血却是冷的,这世上大多数的人和事,在他眼中,大约都是可以利用之物。
好在太上葳蕤已经不是容少虞,不会再因为这一点而痛心,她随手捏碎手中石珠:“你想做什么,我没有兴趣。”
“不过,我实在很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给我找麻烦的人。”
话音落下,太上葳蕤甩袖,一股灵力掀翻棋盘,黑白色的棋子就此散落在空中,下一刻,尽数疾射向容玦。
容玦没有起身,他伸手接住棋盘,举重若轻一般,挟裹着棋子落在棋盘上。
太上葳蕤飞身而起,去势如雷霆万钧。容玦不得不起身后退,直到被逼到角落,他身形一转,向太上葳蕤右肩擒去。
“这不是镜明宗的身法。”容玦声音微沉。
他早已探过,太上葳蕤的身体和魂魄契合,并无夺舍之虞,那她如今的身法,用出的符阵,难道都是在这外出游历的几月间学会的?
要怎样的修为境界,才能让她在短短时间内有如此进步?
太上葳蕤抬手挡住容玦招式,借力而起,毫不留情地踢在他左膝。
容玦不受控制地半跪在地,他眼神微冷,运转心法,以灵力强行摆脱桎梏。
太上葳蕤躲开灵力的冲击,足尖卷住一旁纱幔,悬停在墙边。
在容玦向前之时,她也动了。
素白的裙袂翻飞,太上葳蕤眼中不见多余情绪,她踩在容玦肩上,脚下用力,随即旋身,再次踢在他背后。
容玦摔在地面,狼狈地滚了两圈,还未起身,太上葳蕤已经落在他面前。
近身而斗,容玦显然不是太上葳蕤的对手,她身法诡谲,容玦躲闪不及,后背撞上屋内桌案,杯盏跌落,发出清脆声响。
容玦躺在这片狼藉中,咳嗽两声,连脸上都出现了几处明显青肿。
太上葳蕤深谙,打人先打脸的道理。
而身为容家少主,容玦活了二十年,再没有什么时候比今日更狼狈。
“少虞如今全然不同,可是遇到了什么大能指点?”容玦躺在地上,开口问道。
倒不是他不想起身,只是太上葳蕤动手的地方很是刁钻,他一时是爬不起来了。
太上葳蕤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容玦这话,却是帮她找了一个好借口。
“你可以猜猜看。”太上葳蕤冷淡回道。
她没有兴趣同容玦不曾多说,转身向外行去。
赵立在方才打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躲在了门外,见太上葳蕤出门,才小心地探出头向内瞧了瞧。
看着屋内一片狼藉和地上鼻青脸肿的容玦,长大了嘴,大师姐竟然把容家少主揍成了猪头?!
不愧是他看中的大腿,真是太厉害了!赵立毫无同情心,他理直气壮地想着,这容家少主挨打,一定是他有错在先。
老爹天天夸这容玦,他现在还不是被大师姐打得找不着北,赵立乐颠颠地跟上太上葳蕤。
屋内,闻人昭越费力地吐掉嘴里的破布,冷笑着看着容玦:“活该!”
容玦摸了摸青肿的脸,望着上方雕花的横梁,眼神有些悠远,第一次被打脸,这滋味儿还真有些新鲜。
“赵月姑娘,如今你当可以告知在下,你的身份了吧。”容玦没有生气,反而看向她笑问。
可惜顶着一张五彩斑斓的脸,便再看不出平日的温雅气度。
闻人昭越冷哼一声,不肯说话。
“姑娘若想全须全尾地走出镜明宗,还是说实话比较好。”容洵慢条斯理道。
——
三日后,天边乌云蔽日,沉沉欲坠。
赵父正带着儿子,不紧不慢往回走去。
看着天色,赵立忍不住抱怨道:“老爹,这种天气还跑出来钓鱼,能钓上个什么啊。”
“逆子,要不是你磨磨蹭蹭的,我早就到了,一定能在变天前钓上几条鱼。”赵父理直气壮道。
赵立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今日我本来要去向大师姐请教阵法的,你非要拉我来钓鱼,白白浪费了我时间!”
赵父听了他的话,吹胡子瞪眼道:“要你陪我钓个鱼都不愿意,我生你这个逆子有什么用!”
赵立从小到大,早就被他骂习惯了,此时不痛不痒回答:“反正你又不止我一个儿子,十几个里总能有几个听话的,你何必非得和不听话的儿子多说。”
赵父一巴掌拍在赵立后脑,见他还想动手,赵立马上拔腿就跑,赵父立刻挺着发福的肚子追了上去。
一艘楼船停泊在湖边,赵立踏过竹桥,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随即目光一凝。
“濮阳师姐?”
赵立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揉了揉眼睛,真的是濮阳师姐!
他急了,快步上前,对着楼船上的人道:“你们是什么人,船上的人是我师姐,你们做了什么,还不快将人交出来!”
师姐的模样分明是昏迷了,他们干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谁这么大胆子,光天化日之下,敢在镜明宗里掳走掌门弟子?!
楼船上的青年轻蔑地看了赵立一眼:“不该管的闲事,最好少管,否则小心丢了性命!”
赵立捋起袖子:“你还敢威胁我?”
他作势要爬上楼船,却被赶来的赵父拦下。
赵父恭敬向楼船上的几名青年拱手作礼:“犬子无状,还请天水阁使者念他年幼,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青年冷笑一声,没说什么,只是示意楼船扬帆。
“濮阳师姐还在船上!”赵立高声道,却被赵父死死拦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