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大师姐明明是一道进来的,没想到到了地宫中竟然分开了。
濮阳鸾小心向前,她已经来过这里不止一次,自然知道其中危险,绝不能大意。
“阿鸾?”黑暗深处传来泠竹的声音。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泠竹快步走到了濮阳鸾身边,有些欣喜地道:“真的是你,太好了!”
在这地宫中,结伴而行总比孤身一人来得安全。
濮阳鸾对她点点头,两人便一道向外走去,在拐角之后,出现了一道密室。
像这种密室,在云湖禁地的地宫中不计其数,只要能破解,便可取得其中所藏灵物。
濮阳鸾凑上前,看着镌刻在密室上的阵法,有些头疼:“若是大师姐在就好了……”
她实在看不懂这些阵法,比起破解阵法,强行破门而入耗费的灵力显然更多。
大师姐,又是大师姐!泠竹咬住了唇。
她沉默片刻才道:“大师姐会阵法吗?”
自己从没听说过这件事。
濮阳鸾点了点头,泠竹心内生出一阵异样,叔父,不,师尊对阵法也不精通,那会是谁教了大师姐阵法?
“我觉得大师姐和从前……真是完全不一样了……”她喃喃道。
濮阳鸾叹了一声:“你也听到了大师姐在日月殿中所说的话,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容师兄所为也实在太过分了些……”
“大师姐身中寒毒,道途被毁,却还对容家感激至深,换了我,骤然得知真相,也无法释怀的。”
若非大师姐亲口所言,容师兄也没有反驳,她真不敢相信这件事,濮阳鸾想。
“可容师兄也是为了他妹妹……”泠竹忍不住道。
濮阳鸾看着她,有些疑惑:“可我认识大师姐,却不认识容师兄的妹妹啊。”
泠竹呼吸一窒,一时无话可说。
她心中有些惶然,若是阿鸾知道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讨厌自己?
在濮阳鸾琢磨如何破开密室阵法时,地宫另一侧,燕愁余循着脑海中反复响起的声音,飞身向地宫最深处而去。
昏暗无光的甬道内,云柔柔娇小的身形也在飞快前行,所过之处甚至留下一道残影。
高台之上放置着一团光华莹莹的雾气,少女幽深的双瞳中现出垂涎之意,她腾空落下,五指抓向高台之上的雾气。
就在她要得手之时,一道炽烈火焰落下,她不得不侧身躲开。
燕愁余落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你终于来了。”
“血屠,独孤月。”
玄阴刺客榜第十七,血屠独孤月。
身形娇小的少女脸上扬起一抹邪肆笑意,与那张还尚存几分天真稚气的脸庞生出了一种割裂感。她动了动脖颈,黑色雾气缭绕全身,在燕愁余面前恢复了本来面目。
青年脸上爬满了诡异莫名的黑色刺青,一身血气冲天,似乎隐隐能听到有冤魂在他身周哭嚎。
“小子,你找爷爷我干什么?”看着前方少年,卸去伪装的独孤月冰冷地笑着,元婴期的威压倾泻而下。
燕愁余脊背仍旧挺直,他对上独孤月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来,寻仇——”
独孤月笑了起来,区区金丹,也敢在他面前谈寻仇两个字。
“本尊与你有什么仇?”独孤月并不急着动手,反而问道,“是杀了你的父母亲人,还是屠了你亲友宗门?还是动了你的道侣?”
他说着,又笑道:“错了,看你这毛都没长齐的样子,也不像有道侣的人。”
燕愁余不曾因为独孤月的话生出怒意,他勾起唇角道:“我是来为清溪郡太云山下刘家村一百六十四口,向你寻仇。”
他脸上笑着,眼中却已经没了笑意。
独孤月挑了挑眉头,前些时日,他似乎真的顺手屠了一个凡人村落补充血气。
“一群蝼蚁而已,你同他们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只是他们中有人出价,要买你的性命。 ”燕愁余缓缓道。
“买我的性命?”独孤月来了些兴趣,难道那日他屠村之时还出了漏网之鱼?
“本尊的命,值什么价?”
“不多不少,恰好——。”燕愁余话音落下,高台之下亮起繁复阵纹,他眼中映出幽幽灵光,面上再不见任何笑意。“一碗糖水。”


第31章
燕愁余来清溪郡, 是为了探望离开中域多年的余老。途经太云山下时,坐在老榆树下的老妇人分了他一碗糖水。
她的女儿刚刚生下孩子,她备了糖水去探望女儿。
对于这些以耕织为生的农户来说, 糖水已经是极难得的补品。
因为太上葳蕤的出现,又帮陆云柯重新铸炼灵剑,燕愁余比计划的更晚几日离开松溪剑派。
在他再经太云山时, 原本该升起缕缕炊烟的村落为血煞之气笼罩, 风吹过旷野,似乎有冤魂在上空哭嚎,久久不愿离去。
太云山下刘家村一百六十四口,尽数横死, 无一幸免。
玄机楼号称知天下事, 燕愁余亲上玄机楼, 问清了当日屠村的凶手。
玄阴刺客榜第三十七, 血屠,独孤月。
刘家村一百六十四口俱为凡人, 当然不会惹下什么仇怨, 让人请动玄阴刺客动手。他们的死,只是因为独孤月为人追杀,于是便随手杀了这些凡人补充血气。
为当日那一碗糖水, 燕愁余要取独孤月的性命,祭奠那些枉死的村人。
而独孤月为人追杀的原因, 是因他于秘境中取得云湖禁地地宫的秘钥。
独孤月既然得了秘钥,哪怕身上有伤, 也会立即前来云湖禁地。夜长梦多,一旦秘钥在他手中的消息传开后,他就未必还能保住秘钥。
于是燕愁余请余老写了一封信, 光明正大地进了镜明宗。
地宫之中,繁复阵纹亮起,灵力交织成一片密网向独孤月落下,他冷哼一声,轻松破开交织的灵力。
即便他受了伤,也不是区区金丹能杀的。
独孤月脸上扬起轻蔑笑意:“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总是喜欢多管闲事,也不曾想一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替人出头。”
他纵身向燕愁余袭来,背后阵纹变化,化出数条锁链,将独孤月锁禁在空中。
燕愁余抬手,握住了一柄通体纯黑的木剑,剑光凛冽,直直向独孤月而来。
独孤月见此,不由大笑起来,“拿着一柄木剑,你也想杀人?”
身周黑雾涌动,他体内灵力流转,强行震碎了锁链。
与此同时,燕愁余提剑而起,两道身形相撞,独孤月体内气血翻涌,被连连逼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形。
那柄平平无奇的黑色木剑,竟然有千斤之重,但它在燕愁余手中,便像寻常长剑一样轻灵。
地面阵法变幻,在木剑连绵不绝的攻势下,独孤月竟然被金丹期的燕愁余逼得连连后退。
前不久,他为了抢夺云湖禁地的地宫秘钥身受重伤,即便吸食数百凡人的血气,也未能将伤势完全恢复。所以今日面对燕愁余,元婴期的独孤月一时之间竟然显出颓势。
燕愁余也是算到此事,才会在地宫中等着独孤月。在独孤月全盛之时,他根本不可能以金丹修为击杀一个元婴修士。
独孤月不欲与燕愁余多加纠缠,他躲过剑气,手中向高台上的白雾抓去。
这团雾气乃是一位洞虚大能的精魂,对于魔修而言,乃是绝佳的大补之物。若是独孤月将其吸收,不仅一身伤势能恢复,便是修为境界也能再上一重。
刚入地宫之时,燕愁余便感受到了这道精魂的存在,他不曾犹豫,比独孤月更快到了这里。
地宫中禁制重重,独孤月虽有秘钥,一路前来却还是要靠自己破解禁制。而燕愁余对于各种禁制的了解当然比他深得多,到得也比独孤月更早几分。
眼见独孤月要取那团精魂,燕愁余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一脚踏在他肩上,强行将他从上方逼落。
黑色煞气如蛇一样咬向白色精魂,燕愁余出剑,精魂浮空,独孤月正要伸手抢夺,却被一只纤弱白皙的手抢先接住。
太上葳蕤不知何时出现了这间宫室中,她身形诡谲,侧身躲过独孤月的煞气,落在了高台上。
燕愁余眼神微深,他翻身落地,与独孤月相对而立,三人便成对峙之态。
在踏入地宫的那一刻,太上葳蕤脑海中便听到了那道自地宫深处传来的神念,催促着她向前走。
她循着上一世的记忆,先找到了自己需要的菩提根,而后才动身向地宫深处来。
出现在她识海中的神念,正是精魂主人残存的最后一缕神识。
若是再没有人发现,这缕神识便要消散了。
想来之前泠竹擅闯云湖禁地,便是受了神识蛊惑。
“把它交出来,本尊还可以饶你一命!”独孤月看向太上葳蕤,厉声道。
太上葳蕤向来不喜被人威胁,何况将这团精魂给了独孤月,她和燕愁余才是当真死路一条。
她运转灵力,想将精魂毁去,却不想那团精魂竟在她手中缓缓消散,而后化作缕缕雾气,尽数涌入太上葳蕤左眼。
太上葳蕤垂下眸,神色微冷。看来她的左眼里,的确多了什么东西。
“你是魔修?!”独孤月惊疑不定,这精魂分明只有魔修才能吸收!
太上葳蕤一身灵气清正,全然不见与魔修有什么关联。独孤月脸色阴晴不定,随后他再不理会燕愁余,径直向太上葳蕤扑来。
如今精魂进入她体内,还不曾炼化,只要自己吞了她的气血,想来也是一样。
青丝绕缠住高台一侧石雕的神兽像,太上葳蕤手中用力,错身躲开来势汹汹的独孤月。
她如今不过筑基,疯了才会与元婴期的独孤月硬碰硬。
燕愁余及时赶到,在独孤月再次出手前挡在了她面前,剑光穿透煞气,尽数斩向独孤月。
太上葳蕤在一旁为他掠阵,哪怕她如今修为有限,很难伤到身为元婴修士的独孤月,但以她的身法,足够令独孤月分心。
燕愁余手中木剑虽然厚重,却不够锋锐,那不是后来他扬名天下所用的飞霜剑。太上葳蕤皱了皱眉,若是燕愁余换一把剑,与独孤月动手会容易许多。
一个金丹期,一个筑基期的小辈,居然妄想杀了他!独孤月神色阴沉,不再顾忌自己身上伤势,任体内灵力疯狂运转,黑红交杂的煞气便在此时蔓延开来。
燕愁余神情有些凝重,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少年脸侧在这一刻生出几片玄黑鳞片,燕愁余挥剑而去的瞬间,双目化作竖瞳。
独孤月毫不犹豫抬手出掌,对上凛冽剑光,两股庞大的灵力相撞,掀起一重又一重余波。
燕愁余倒飞而去,直到撞上地宫石墙,才止住去势。他呕出一口血,再次执剑而起。
独孤月的情形看上去并不比他好,一道七寸长的剑痕落横跨他身前,红得有些发黑的鲜血滴落在地,在安静的地宫中,让人听得很是分明。
“原来你有龙族血脉,怪不得身体如此强横。”
重逾千斤的木剑在燕愁余手中,也如小孩玩物一般。
“不过这样就想杀本尊,还太早了些!”独孤月一步步向燕愁余走来,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黑色刺青似乎也因为这样的恶意流动起来,看上去分外诡异。
“是吗?”燕愁余笑了一声,面上黑鳞再多生出几片,他眼中并无惧意。
太上葳蕤借青丝绕悬停在石墙上,她吸收着周遭天地灵气恢复体内消耗的灵力,眼神沉凝。
左眼在这一刻再次传来灼烫之感,太上葳蕤意识到什么,将目光投向独孤月,却一时看不穿他的破绽。
毕竟,独孤月有元婴期的修为。
太上葳蕤将体内恢复的灵力尽数注入左眼,不可知的存在疯狂吞噬着这些灵力,瞳孔化为一片翠色。
独孤月动了,也就在是这时,她高声开口,对燕愁余道:“攻他左肩下三寸!”
而随着这句话出口,太上葳蕤左眼中传来一阵剧痛,她缓缓流下一行血泪,看上去颇为可怖。
燕愁余也动了,玄黑色的剑身灵光流转,那双竖瞳化作血红一片,他用尽体内所有灵力,再次出剑。
灵力扬起风烟,周遭灵气被撕扯着,只见一片混乱。燕愁余体内气血翻腾,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神色中显出几分委顿。
玄黑长剑将独孤月钉在石墙之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贯穿了身体的木剑,嘶声道:“不可能……”
他怎么会输……
暴烈的灵力在独孤月体内肆虐,新伤旧伤累积,他的气息逐渐微弱,连动一动手指也费力。
而燕愁余也在这一刻闭上眼,耗尽了气力的身体向后倒下。
只是还不等他摔在地上,少年的身体忽然化作一条细长小蛇,不过比起寻常黑蛇,他头上更多了两只角。


第32章
落在地面的黑蛇, 长不过九寸,尾巴尖上还缺了两块鳞片,头上两只赤红龙角莹润如玉。
化出妖身的燕愁余眨巴了一下黑豆眼, 有些晕乎乎的, 好香啊……
为看穿独孤月要害, 太上葳蕤被抽干了全身灵力,她摔落在地面, 一时没有动作。
黑色小蛇游弋着来到她身边, 直起身躯, 伸出舌头, 一点点舔舐着她面上血迹。
好甜……燕愁余觉得脑中是一片喝醉酒的微醺, 耗尽灵力的身体中传来一股暖流,方才与独孤月交手产生的伤势好像也在逐渐好转。
太上葳蕤感受着脸上传来的温热触感, 深吸了一口气, 扒下陶醉的小黑蛇,扔了出去。
燕愁余伤口上的鲜血滴落, 恰好落入她左眼中,那片碧色再现,其中似有万物生灭。
脑子里一片混沌的燕愁余被远远扔了出去, 但下一刻, 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倒飞了回去, 贴在太上葳蕤手边, 撒娇似地蹭了蹭。
她将手覆上右眼, 燕愁余的异样,显然也和自己的左眼有关。
看了一眼被钉在石墙上的独孤月,太上葳蕤仍存戒备,但如今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更何况再做别的。
没有管在自己手边像醉酒一样扭来扭去的小黑蛇,太上葳蕤运转心法,四周天地灵气飞快涌入她体内。
独孤月的呼吸已然十分微弱,他艰难地动了动头,望向漆黑无光的地宫密室,心中不甘至极,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
他经历过无数险境,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成为修真界无数人畏惧的存在,现在就要死在这云湖禁地中吗?
堂堂血屠,竟然死在一个金丹和一个筑基期小辈手里,他岂不是成了修真界的笑话!
即便他要死,这两人也该为他陪葬才是!
独孤月催动自己自己体内最后一点灵力,布满黑色刺青的脸上再次扬起诡异笑容。
这点灵力甚至不足以施展一个火诀,但足够催动他藏在血肉中的地宫秘钥。云湖禁地的秘钥,被独孤月藏在右手手臂的血肉中。
独孤月得到秘钥的时日不算长,虽然不曾完全摸清秘钥作用,但也探明这把秘钥除了能让人随意进出地宫外,更能将地宫禁制打开。
既然他要死了,他们便留在这里陪他吧!
脚下一阵地动山摇,墙面上隐隐浮现出道道阵纹,灵光闪过,瞬息之间便有一场箭雨倾泻而下。
太上葳蕤没有躲,她如今也没有足够的灵力闪躲,何况这只是第一波箭雨罢了。
咬破指尖,她以指尖一点鲜血缓缓绘下符文,已经准备好强行扛住这一阵箭雨。
“师姐,小心!”就在这时候,和泠竹一起到达地宫深处的濮阳鸾看到这一幕,失声道。
宫室中有打斗的痕迹,太上葳蕤脸色较之平常更加苍白,濮阳鸾当然觉出了她体内灵力已经耗尽。
不曾想太多,她运转灵力,周身撑起光盾,在箭雨落下之时挡在了太上葳蕤面前。
只是以她的境界,想让自己躲过箭雨不算难,偏偏要强行以光盾抵御,便是硬碰硬的蠢办法。
何况进入地宫这样久,濮阳鸾也消耗了不少灵力。
直到这一波箭雨结束,光盾消散,她终于松了口气,额上渗出细密冷汗。
濮阳鸾回头看向太上葳蕤,关心道:“师姐,你没事吧?”
就像当日从濮阳烈手中救出赵月一般,只要她有余力,便不会对旁人的险境置之不理,何况太上葳蕤是她熟识之人。
但一切看在泠竹眼中,又多几分不同的意味。
阿鸾和大师姐,何时有了这样亲密的关系?
太上葳蕤没有想到濮阳鸾会这么做,她垂眸,敛去有些复杂的眼神,手中画符的动作不停。
“阿鸾!”泠竹站在远处,神情带着几分忧虑。
她正要说什么,余光却注意到石墙上阵纹变幻,这是……
泠竹面色一变,下意识向外退去。
“把你的灵石给我。”太上葳蕤冷声道。
濮阳鸾闻言没有犹豫,当即取出自己纳戒中所有灵石。不知为何,太上葳蕤冷淡的语气,让她忍不住生出一种堪称盲目的信任。
一块块灵石化为齑粉,太上葳蕤加快了手中绘制符文的速度。
眼看着地宫禁制将要再次启动,泠竹高声道:“阿鸾快过来!”
别管什么大师姐了!
濮阳鸾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也没想过将太上葳蕤独自留在这里。若是泠竹师妹和自己联手,应该能将大师姐一起带出去。
“小竹,我将大师姐抱起来,你暂且阻一阻禁制!”濮阳鸾请求道。
泠竹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抿了抿唇,开口道:“阿鸾,这地宫禁制无端变动,我们两人逃出去都很难,若是再加上大师姐,只怕三个人都要死在这里。”
濮阳鸾神情一怔,她怎么也没想到泠竹会这么说。
泠竹的话或许有几分道理,但此时还没有到生死之境,濮阳鸾是绝不可能就这样放弃太上葳蕤的。
小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濮阳鸾心中一阵莫名的难过,她没有再说什么,蹲身想抱起太上葳蕤,便在此时,太上葳蕤以鲜血写就的符文落下最后一笔。
符文成形,瞬息间没入地面,与燕愁余绘出的阵纹相互呼应,石墙上的阵纹已然再次亮起,在禁制将要运转之时,被强行遏制住。
青丝绕破空而出,从独孤月右手中取出带血的地宫秘钥,太上葳蕤按住濮阳鸾右肩,飞身离开。
化作小黑蛇的燕愁余缠在她手腕上,还醉着她的血。
泠竹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看着太上葳蕤的背影,很有些难堪。
咬了咬唇,她起身跟了上去,向地宫出口去。
宫室中燃起熊熊烈焰,大火之中,残余最后一点意识的独孤月抬起头,恍惚间,看到一道多年不见的身影。
“阿月,是你来接我了吗……”他喃喃道。
“我……好想你……”
太傅独孤家的小姐喜欢上了家中卑微马奴,非他不嫁。独孤太傅大怒,以马奴性命为要挟,逼她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少年郎。
毁了容貌,断了双腿的马奴被扔出太傅府,奄奄一息。
他靠双手拖着身体爬向走远的花轿,在雪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马奴没有死,他堕入魔道,成了玄阴麾下刺客。
只是当他再回来时,他所爱的姑娘早已郁郁而终。
哪怕他屠尽独孤家上下,他爱的人,还是不会回来了。
面上黑色的煞气褪去,露出一张疤痕斑驳的脸。
独孤月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拥住自己多年不见的爱人。
但在指尖触到前,少女的幻影便已消失,独孤月的神情因此变得癫狂而扭曲:“阿月!”
“阿月——”
他唤着心上人的名字,鲜血从心口不断涌出,直到身躯湮灭在熊熊火焰中。
整个地宫的禁制都被触动,想要离开这里便多了无数阻碍。
濮阳鸾的灵石飞快消耗,有太上葳蕤在,要躲开这些禁制并非难事。
泠竹险险躲开一道飞来的火焰,脖颈上继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还是被火焰灼伤了。
看着前方太上葳蕤和濮阳鸾的背影,她心中不禁一阵委屈。
从今往后,她和阿鸾大约再也不能同以前一般亲近了。
就在泠竹分神的瞬间,一簇火焰溅落在她脸上,面上一阵刺痛,她失声尖叫起来。
濮阳鸾只回头看了她一眼,便被太上葳蕤按着肩膀带走。
泠竹手中掐出水诀,却没能扑灭火焰,这居然是灵火。
太上葳蕤的身影已经走远,她只能忍着面上灼痛,飞身跟上。
众多进入地宫的修士齐齐向外逃去,太上葳蕤随手破开路上禁制,带着濮阳鸾向前,见此,众人不约而同地跟在了她身后。
“那是谁?居然只看了一眼,就能破解地宫中的禁制!”
要知道这地宫中的禁制,许多都是他们不曾见识过的高阶阵法。
“好像是镜明宗的大师姐……”
“真是太厉害了,这位大师姐在阵法一道上的造诣一定非凡!”
濮阳鸾抬眼看着太上葳蕤左眼滚落的血泪,眸中现出几分担心。
一刻钟后,太上葳蕤身后跟着一群尾巴终于到了地宫出口。
此处已经聚集了数百修士,各色灵力闪过,却始终不能破开出口处的禁制,众人脸上都现出焦灼神情。
“这里有十二重禁制,环环相扣,必须将其一击破开,才能解开禁制!”
“这怎么可能呢?怕是要元婴修士才能做到如此……”
“方才我们一齐动手,竟然都不能破开这些禁制,现在该如何是好?!”
“掌教和众位长老一定发现了云湖禁地的异常,他们会来救我们的……”
“地宫禁制启动,只怕掌教他们还没有来,我们就没了性命!”
周围气氛低沉,破不开禁制,难道他们就要困死在这地宫中了?
赵立见了太上葳蕤,连忙迎上来:“大师姐,你没事吧?!”
“死不了。”太上葳蕤冷声道。
她抬头看了一眼十二重相连的禁制,向赵立伸出手:“灵石。”
大师姐要灵石干什么?赵立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半张脸都是血迹的太上葳蕤,他实在没有胆子开口问,乖乖从纳戒中倒出灵石。
源源不断的灵石从纳戒中倒出,很快便堆了一人高,灵光闪得人有些眼花。
好、好多灵石,濮阳鸾有些呆滞,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灵石……
濮阳鸾虽然出自濮阳氏,但父亲修为有限,母亲又只是个凡人,家中自然不可能有多少灵石。
而赵立的父亲乃是赵家家主,不仅修为不低,赚灵石的本事也少有人能及。作为赵家家主的幼子,再有一个溺爱自己的祖母,赵立从来就没缺过灵石用。
周围众人也看了过来,这是在干什么?难道临死之前还想数一数自己有多少财产?
太上葳蕤没有向人解释的兴趣,她将左手放在这堆灵石上,随着体内灵力运转,立时便有无数灵石化为齑粉。
巨量灵力冲击着经脉,随着太上葳蕤抬起右手,一道威势惊人的力量在空中酝酿。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太上葳蕤身上,她是在破解禁制。
看着飞速减少的灵石,有几名少年少女上前,也从纳戒中取出灵石。若是不能活着出去,就算有再多的灵石又有什么用。
在无数灵石碎裂之后,赤金色的灵力冲天而起,撞向穹顶上的禁制。
刺耳的碎裂声响起,石墙上出现不堪重负的裂纹,一路蔓延向上。
十二重禁制一齐破碎,太上葳蕤收回手,素白裙袂在风中扬起,多余的灵力溢散开,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尽数落下。
她站在那里,这一刻,没有人能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第33章
云湖禁地上方, 容洵与一众镜明宗长老也察觉到了湖底地宫的异动,相互对视一眼,神情都有几分凝重。
“地宫外围的禁制怎么都被触发了?!”
“禁地这是要提前关闭了?这才过了不到一日……”
往年云湖禁地开放都在三至五日间, 如今却开放还不到一日就要关闭。
“地宫禁制尽数开启,就算我等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能从其中逃出, 只怕此番进入其中的弟子是凶多吉少了。”白发白须的长老叹了一声, 眼中满是忧色。
他的弟子这次也进了云湖禁地,没想到遇上这般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