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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宗看看四个站成一排神色各异的大丫鬟,再看看后面黑漆漆的几间屋,问:“公主睡下了?”
朝月:“是啊,驸马此时回来,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这话是带着一点讽刺的,如果驸马只是忙于练兵,提前打声招呼,在外面住半年一年都没关系,可她们都知道驸马带着怒火离开,住外面就是在跟公主发脾气。幸好公主身份不同,换成普通女子,丈夫一气之下半个多月不回来,这女人都要被人同情了。
陈敬宗:“备饭。”
说完,他直接往堂屋走去。
四个大丫鬟空有气势,真对上驸马爷逐步逼近的高大身影,且带着一身凛冽寒气,四个大丫鬟便下意识地让开地方,眼睁睁地看着驸马进去了。
当然,这也是公主没有示意她们阻拦驸马,不然拼着被驸马打她们也要护住公主。
面面相觑片刻,朝月去了厨房。
朝岚去给驸马备热茶,朝云、朝露往里走,发现驸马竟然点了次间的灯,人已经坐在上面,摆明了要像以前似的,在次间吃。
一刻钟后,朝月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过来,小声道:“厨房不知道驸马要回来,没有留饭,冯公公先煮了一碗面,驸马若想吃别的,我再让冯公公重新做。”
陈敬宗:“就吃面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四个大丫鬟都没有动。
陈敬宗冷笑:“放心,我还没有胆子对公主动手。”
四个大丫鬟这才暂时退到了堂屋。
陈敬宗瞥眼内室的门,低头吃面。
他吃得很急,却也没有发出多大声响,只是夜晚过于安静,纵使隔了一道门一扇屏风一层纱幔,睡在拔步床上的华阳还是听见了。
她本来已经有点睡意了,得知陈敬宗回府,人又精神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这阵子究竟是在气什么。
如果就为了南康那点事,他这个气性可真够大的。
陈敬宗吃完一碗面,汤也喝干净了,漱漱口,他叫丫鬟们进来收拾。
朝云先进门,就见驸马已经推开内室的门,只留给她一抹背影。
四个大丫鬟噤若寒蝉地守在次间,一旦里面传出什么不对,她们就会冲进去护主。
内室。
陈敬宗没有点灯,走到专门放被褥的箱笼前,翻出一床被子。
他进了拔步床,熟练地将这床被子铺展在地平上,再把床上空着的一床被子抱下来,也不管床上的公主是否清醒,径自躺下了。
华阳听见他的呼吸,像窗外的风,重重的。
她默默地躺着。
可现在是冬天,是京城的冬天,哪怕烧着地龙,睡在地上,人也容易受寒生病。
华阳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地上那人的呼吸一顿。
华阳:“你要么别回来,要么睡在前院,跑我这边来打地铺,明知我是下凡的仙女容易心软,故意要我睡不踏实是不是?”
她再美,从来没有以仙女自居过,这话可是当初陈敬宗亲口所出,奚落她烂好心。
陈敬宗:“我也不想回来,母亲非要催我,我能如何。”
华阳:“你可以睡前院。”
陈敬宗:“我可以回前院,就怕时间长了,你看不见我的人,冤枉我背着你在前面睡丫鬟,我本来就容易对肤白貌美的女子怜香惜玉,再送个把柄给你,那可真是百口莫辩。”
华阳:……
“就因为我刺你对南康有意,你就气成这样?”
陈敬宗:“士可杀,不可辱。”
华阳:“你还辱我对大哥三哥有意,我说过什么?”
陈敬宗:“你不生气,是因为你知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不是真的怀疑你会与他们有什么。”
华阳:“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现在是我的驸马,怎么会觊觎别的女人。”
陈敬宗:“你这意思就是,如果我不是你的驸马,随便给我一个又白又美的女人,我都会扑上去。”
华阳哼了声:“你本来就会,你我新婚时,我于你便只是一个又白又美的女人,倘若你把我当公主,不会那般粗鄙。”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那英俊英武的驸马会在第一晚搂着她喊祖宗,既不温柔,也无风雅。
陈敬宗:“……你也说新婚了,洞房花烛的,我扑你也是天经地义。”
华阳拉起被子,捂住耳朵。
陈敬宗坐了起来,视线模糊,只能看见被窝隐隐被拱起一道并不明显的身形。
他咬牙道:“我扑你是因为你又白又美,但不是随便来一个又白又美的,我都会把对方当祖宗伺候。”
被子的遮挡让华阳的声音也显得闷闷的:“那是,不是公主的,你想睡就睡,哪用迁就对方,你不也说了,我若不是公主,第一晚就能弄死我。”
陈敬宗:“……敢情我说过那么多话,你就只记住这个了?”
华阳:“你还说过哪些正经的?”
陈敬宗沉默。
就在华阳以为他哑口无言的时候,头上的被子忽然被他掀开。
没等华阳呼吸两口新鲜空气,耳垂突然被人捏住了。
陈敬宗一边微微用力地捻动,一边沉声道:“我说过,我只要你,别说隔一晚,隔一个月、隔一年都行,只要你愿意给。我还说过,就算哪天你休了我,我也不会找别人,也要翻到公主府去找你。这些你都记不住,是吧?”
华阳:“你管这些叫正经的?”
陈敬宗:“我心里这么想,它们便都是正经话。有的人跟你山盟海誓,他心里未必真那么想。”
华阳竟无言以对。
陈敬宗:“反正你记住,你说我别的没关系,你再把我当什么女人都能睡都愿意伺候的猪,我……”
华阳听着呢,倒要看看他会放出什么狠话。
陈敬宗捏着她的耳垂,想了一圈,只想到一个切实可行家人不会来干涉的:“我就夜夜都睡地上,连你这个仙女都不碰,以证清白。”
华阳:……
第88章
陈敬宗放完“狠话”, 就又躺下去了。
华阳若能狠心让他大冬天的打地铺,刚刚也就不会主动开口与他说话。
知道陈敬宗还等着她主动叫他搬回床上,华阳偏不如他的意:“你去次间的榻上睡, 这样既不用受凉叫父亲母亲误会我苛待你,又能证明你非色欲熏心之人。”
陈敬宗:“太远了, 必须在你眼皮子底下才能证明。”
华阳:“我的眼皮子晚上也要闭上,说不定你会趁我睡熟偷偷溜出去,也就是说,你怎么都证明不了。”
陈敬宗沉默。
华阳暗笑,看他还能如何回话。
过了片刻, 她听见陈敬宗站了起来, 走出拔步床, 因为华阳面朝床内, 并不知道陈敬宗做了什么,但脚步声并没有往门口去。
很快, 陈敬宗回来了, 突然掀开华阳脚处的被子。
华阳下意识地想缩起脚, 右脚脚踝却被陈敬宗抓住,随即就要往上缠东西。
华阳:“你做什么?”
陈敬宗:“我把咱们的腿绑在一起, 这样我半夜若想溜走, 你一准知道。”
华阳:……
陈敬宗:“对了,你睡得太死,我偷偷解绑你也发现不了, 还得再加样东西。”
说完, 他摸向华阳的枕边, 找到她使唤丫鬟们用的金铃, 串入腰带的一个环扣上。
华阳不想让他胡闹, 不停地挣着腿。
金铃随着她的扑腾响起来,一声连着一声,在这沉沉夜色床帷之间,颇有几分暧昧。
四个大丫鬟就在外面呢,互相瞅瞅,朝月胆子最大,试探着问:“公主,可是要我们进来服侍?”
陈敬宗就像没听见,双手一用力,彻底把两人的腿绑牢了,只要华阳不挣,也不会勒到她的程度。
华阳早在听见朝月的声音时就不动了,再看看已经挨着她躺下的陈敬宗,华阳抿抿唇,扬声道:“都退下吧,今晚不必守夜。”
四个大丫鬟顿时明白,公主与驸马已经和好了,在讨公主宠爱这方面,驸马还是有些本事的,瞧瞧,这才进去多久!
当外面响起关门的声音,华阳才低斥道:“解开。”
陈敬宗不动。
华阳想自己解,才撑起一条胳膊,陈敬宗又把她拉了下来。
因为要防着她再动,他从方才的平躺改成了侧躺,修长有力的手臂绳索般定在她腰间,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耳垂鬓边。
华阳别扭地偏过头。
陈敬宗:“我若只是色欲熏心,现在就可以扑到你身上。”
大半夜不适合聊生孩子,也不适合辩解这个。
华阳不理他。
陈敬宗慢慢放开手,改回平躺。
华阳哪里受得了真的绑着腿睡觉,催促道:“好,我信你不是色欲熏心之人,你快点把腰带解开。”
陈敬宗:“你这不是信,只是委曲求全。”
华阳顿了顿,道:“我真的信了。”
他脸皮最厚,也没有什么不敢承担的。如他不守礼法,公爹婆母说什么都不会让他觉得惭愧,所以,如果陈敬宗真的是那种随随便便对哪个美人都愿意喊祖宗的,他就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讽刺而长住卫所,连他最爱做的快活事都可以放下。
陈敬宗:“这么说也没有用,你发誓我才信。”
华阳不太高兴:“发什么誓?”
他敢让她发毒誓,那就真的别想再来她屋里睡觉。
陈敬宗:“就说如果你不是真的信,让老天爷罚你下辈子还嫁我。”
华阳:……
她已经连着两辈子都嫁他了,下辈子竟然还要与他绑在一起?
不过她说的是实话,这种誓言自然也不会应验。
感受着脚踝处的腰带,华阳还算端正地发了这个誓。
陈敬宗也说到做到,解开腰带,把那个金铃铛也取了下来。
放好铃铛,陈敬宗又走出拔步床,点亮一盏铜灯。
华阳转身,正好看见他走到平时专门存放那东西的箱笼前。
华阳:……
而打开箱笼的陈敬宗,一眼就发现里面多了一个匣子,与放宝贝的匣子几乎一模一样。
陈敬宗看眼床上,再打开匣子,果然装的还是那些“宝贝”,依然是五十个,大概能用两年。
陈敬宗笑了笑,从旧匣子里拿出一个,用温水泡上。
这个莲花碗是特制的,水能长时间保持温热,不然那么多盘子碟子,也不会专门挑它来用。
准备好了,陈敬宗熄灯,回到床上。
华阳轻嗤了一声。
陈敬宗压过来,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确实对外面的女人没想法,只有你,我见了就想。刚刚你不信我,我必须想办法证明,现在你信了,我又何必再忍。”
华阳:“闭……”
她还没说完,另一个字就被陈敬宗吞了下去。
.
夜黑如墨,窗外寒风凛冽。
几乎满城的百姓还在酣睡的时候,华阳被陈敬宗亲醒了。
睡前两人之间还有些别扭,这会儿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华阳只感受到了陈敬宗强壮的肩膀与手臂,感受到了熟悉的炽热胸膛。
她无意识地抱住了他。
冬天太冷了,还是两个人一起睡更暖和。
床边摆着一盏铜灯,柔和昏黄的光晕将公主笼罩,她依然睡眼惺忪,双颊却已染上红晕,仿佛那灯光悄悄在她脸上涂抹了最动人的胭脂。
陈敬宗一手撑在旁边,一手捧着她的脸,不许她躲,就这么一直看着她。
华阳始终闭着眼睛。
她的睫毛湿润,额头、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细细的黛眉微微蹙起。
她的唇倒是一直张着,轻轻重重地哼。
陈敬宗亲了上去,一直亲到她快要喘不上气了再松开,反反复复。
结束后,陈敬宗还是先给她喂水。
放好茶碗,他将她搂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摸她的头发。
华阳软绵绵的:“什么时辰了?”
陈敬宗:“再躺一会儿,我就该走了。”
华阳看看窗外,一片漆黑。
她再次劝他:“就在卫所住吧,我会跟母亲解释清楚,不叫他们误会。”
陈敬宗:“我愿意跑,而且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娇气,一点风都受不了。”
华阳不再多说。
陈敬宗:“今晚我还要,你提前预备上。”
华阳:……
陈敬宗笑笑,放开她,掀开被子出去了。
他离开前关了那盏灯,华阳全身酸软,懒懒的,很快就又睡沉。
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无须她说什么,四个大丫鬟就知道驸马爷又复宠了!
傍晚,华阳吃过晚饭,依然早早睡下。
朝云瞅瞅梳妆台旁的莲花碗,忍不住问:“公主,今晚驸马不回来吗?”
华阳只是躺着,人并不困,淡淡道:“应该会回来,外面给他留灯就是。”
朝云应下,心里犯嘀咕,公主这是还与驸马置气呢,没有完全和好?
可东西都泡上了,莫非公主只惦记驸马的身子,不想给驸马好脸,免得驸马以后又恃宠生骄?
戌时过了一刻钟,陈敬宗终于回来了,因北风呼啸,马跑得也比平时慢一些。
沐浴过后,陈敬宗来了后院,见内室黑着,他眉头一皱。
发现她真的不在次间,陈敬宗提起一盏灯来了内室,站在拔步床垂下的纱幔往里看看,试探道:“睡了?”
华阳:“还没睡着。”
陈敬宗听她的声音好像也不是很困,走了进来。
他看向梳妆台一侧,莲花碗在,东西也泡着。
陈敬宗放下灯,坐到床边,看着她惫懒的模样,问:“是不是黎明那会儿累到了,所以困得早?”
华阳:“有点,不过我最近习惯饭后就睡了,以后你回来应该也是这样,没什么好奇怪的。”
陈敬宗不喜欢这样,他喜欢她在次间待着,看书也好摆弄针线也好,陪他一起吃饭。
念头一起,陈敬宗忽然明白过来,以前她是愿意等他的,就因为他负气跑去卫所住,他都不回来了,她自然没有必要再等,也就养成了新的习惯。
亦或是,她不是养成了新习惯,而是生气了,故意不等他。
陈敬宗蓦地捏了捏华阳的脸。
华阳从来都不是瘦美人,脸颊也比寻常的美人要圆润一些,一下子就被陈敬宗捏起一小团。
有点疼,华阳啪地打开他的手,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也瞪了过来,清凌凌又带着火气,哪里有半点困意。
陈敬宗越发笃定,她也在气他的久不归家。
“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困。”
面对华阳的怒视,陈敬宗反而笑了,说完也不给华阳反应的时间,竟是连着被子一起将华阳抱起,大步往外走。
华阳被他卷在锦被中,胳膊腿都不便动弹,气道:“你要抱我去哪?”
陈敬宗不说话,出了内室,迎面撞上端饭进来的朝云、朝露。
两个丫鬟傻了眼,华阳垂眸抿唇,一双耳朵却红红的。
朝云、朝露反应很快,迅速将驸马的饭菜放到榻上的矮桌上,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陈敬宗再把华阳放到长榻西侧,她经常靠在那里看书的地方。
“你就在这躺着,看着我吃饭。”
华阳嗤道:“你吃饭的样子很好看吗?我为何要看你?”
陈敬宗:“是我要看你,你长得跟仙女似的,有你在这儿,我吃饭都香。”
华阳直接转个身,背对他躺着。
陈敬宗坐到矮桌旁,一边看着她,一边给自己倒了一盏温酒。
“我是不是又该生辰了?”
吃到一半,陈敬宗忽然问。
华阳还背对着他:“你自己都不记得,又来问谁。”
陈敬宗:“你堂堂公主,难道要赖我一件生辰礼物?”
华阳不吭声。
陈敬宗:“算了,谁让我最近侍寝不力,今年不跟你要礼物了,换我送你。”
华阳:……
第89章
自打陈敬宗说了要反送华阳礼物, 他就不在后院留宿了,吃完饭就折回前院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华阳真想知道, 差小丫鬟去跟前院伺候的下人打听便是,可初九日子就到了, 短短两三天而已,她何必着急。
初八这日上午,公主府的吴润亲自带着两个小太监,抬了一个箱笼来给公主请安,待了两刻钟便走了。
“公主待驸马就是好, 那阵子驸马都不回来, 您还记得给驸马预备生辰礼物。”
朝云一边收拾箱笼, 一边还是有些气不平地道。
幸好驸马自己回来了, 若继续在卫所住下去,叫公主的礼物都送不出, 那才是没良心。
华阳只是笑笑。
陈敬宗住卫所, 那是他气性大听不得她拿南康说事, 又不是陈敬宗得罪了她,如陈敬宗所说, 她一个公主, 总不至于吝啬到少他一件生辰礼物。
再说了,其他日子的礼物可以不送,唯独陈敬宗过生辰, 她无法冷着他。
那紫檀木的箱笼就摆在内室。
可惜这晚陈敬宗还是继续住前院, 连内室的门都没进。
次日便是十月初九。
黄昏时分, 四宜堂的厨房开始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冯公公专门负责公主、驸马的饮食, 他从不刺探公主与驸马的感情, 只知道今晚公主要为驸马庆生,他这边就不能出岔子。
知道驸马好酒,冯公公还专门备了一道酒烧鸡,他试过味道,酒味儿藏在炖得酥烂的鸡肉里,刚开始吃的时候好像尝不出什么,饭后那独属于酒的醇厚绵长才会一点点地透过四肢骸骨涌现出来,仿佛有绵绵不断的热意,正适合这北风凛冽的冬日。
日子特殊,陈敬宗提前一个时辰回来了,正巧在巷子里遇到了两位兄长的马车。
陈伯宗的马车在前,陈孝宗的在后。
听到跟车小厮的话,陈孝宗挑开窗帘,这时,陈敬宗的马刚好经过他的车窗。
陈孝宗笑道:“平时我们快睡下你才回来,今天这么早,是要跟我们讨礼物吗?”
陈敬宗瞥他一眼:“不是字就是画,谁稀罕?”
陈孝宗:“总比你什么都不送的强。”
陈敬宗:“你喊我一声四哥,以后我年年都给你送礼。”
陈孝宗:“也就是我才不跟你计较,有本事你跟大哥也这么说。”
陈敬宗没接,但也没有加快速度,就跟着三哥的马车慢慢走。
少顷,陈宅门口到了,三兄弟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
从文的风度翩翩,从武的英姿飒爽,全都是修长挺拔的身形,站在一块儿,格外叫人赏心悦目。
陈孝宗确实给弟弟预备了礼物,对弟弟道:“你直接先随我去浮翠堂吧,免得我再差人跑一趟,打扰你与公主用饭。”
陈敬宗点点头。
那边陈伯宗刚与管事问过话,得知父亲还没回来,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三兄弟都住在西院,同行时,陈孝宗好奇道:“今年大哥不送四弟东西?”
老四十八岁刚回京的那年生辰,还是大哥提醒他别忘了礼物。
陈伯宗神色淡漠:“已经给了。”
陈孝宗暗暗佩服,不愧是大哥,送礼都这么快。
陈伯宗先回了观鹤堂。
陈敬宗去了一趟浮翠堂,拿到一大罐……面脂。
三哥一本正经的话仿佛犹在耳边:“你不要觉得这是女子才用的东西,夏有烈日冬有风霜,无论男女都要承受其苦。我跟大哥还好,出门坐车,当差也基本都是在屋里待着,只有你,瞧瞧,你这脸不光晒黑了,一入秋摸着也糙了是不是?自家人不嫌弃你,公主受得了?”
“你也不用扭捏,这面脂是我特意寻来的,没有一点香味儿,你用了也没人知道。”
陈敬宗摸摸自己的脸,再打开盖子闻闻,确实跟白开水似的。
四宜堂就要到了,陈敬宗将罐子藏进袖中,再放到内室。
水房送了两桶温水过来。
陈敬宗仔仔细细擦拭一番,天干,身上也很快没了湿气,肩膀手臂还好,摸起来没有任何滞涩,脸确实有点糙了。
虽然公主不会亲他,但偶尔难耐时小手也会拍过来。
陈敬宗便用了一点面脂,学她那样,将整张脸都涂匀。
束发完毕,陈敬宗换了一身绛红色的圆领锦袍,拿着一个长匣子去了后院。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廊檐下挂着灯笼,几间屋子都点着灯,哪怕那点光亮根本穿不透多远的夜色,也叫人心里暖和。
陈敬宗在次间见到了华阳。
华阳:“怎么磨蹭这么久?”她都饿了。
陈敬宗顿了顿,道:“前两晚都没洗澡,刚刚多搓了会儿。”
华阳:……
她就不该问!
陈敬宗就喜欢看她瞪眼睛,举起手里的长匣:“先看礼物还是先吃饭?”
华阳哼了哼,一边朝他伸手,一边吩咐丫鬟们传饭。
陈敬宗脱了靴子,坐到她身边,再把匣子放到她手里。
这匣子一看就是装画的,华阳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个卷轴。
大家名画他除了贪污受贿根本买不起,普通人画的又难以送出手,联系他过去两晚都在前院待着,据说快到半夜才灭灯,华阳神色复杂地问:“你自己画的?”
陈敬宗:“你先看看。”
华阳低头。
随着卷轴缓缓朝两侧展开,一幅美人图也展现在她面前。
美人腾云驾雾仙气飘飘,衣袂随风翩飞,身后乃是一轮皎皎明月。
除了云、月与美人,以及美人怀里抱着的一只白兔,画中再无别的景致。
可作画之人工笔了得,云与月作为背景毫不单调枯燥,仿佛仙境现世,那美人头上精致的珠钗、衣裙上精美的刺绣乃至褶皱,都画得惟妙惟肖,翩然而飞的轻盈感更是难得。
华阳一边欣赏种种细节之处,一边喃喃问:“这是嫦娥奔月?”
陈敬宗:“是你我月下私会。”
华阳:……
他一开口,风雅荡然无存,华阳看向画角的题字,竟是: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
白兔捣药成,唯愿与卿餐。”
前面三句都是诗仙原句,唯独最后的“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被改成了“白兔捣药成,唯愿与卿餐”。
这诗暗含华阳的乳名,她脸上有些热,再去看画中的美人,眉眼竟然真能看出她的影子。
“这是你,这是我。”陈敬宗指指美人,再指指美人怀里的白兔。
华阳:……
陈敬宗:“我属兔,你是月亮上的仙女,我就是你怀里的兔子,说明咱们早就是一对儿了。”
华阳:“天底下属兔的男子多了。”
陈敬宗:“可你只嫁了我,说明我才是本尊转世。”
华阳不跟他争辩这些虚的,审问道:“你请谁做的此画?”
画很好,可一想到陈敬宗大大咧咧跑去叫别人画她,对方还画得这么像,华阳就别扭。
陈敬宗:“我只请人画了嫦娥奔月,构图是我一条条要求的,我还特意让他不要画脸。”
华阳难以置信地看过来。
陈敬宗:“我虽然习武,可该读的书也读过,也跟先生学过画,便是没往精了学,用两个晚上专画你的五官怎么也能画出点样子来。除了五官,这幅画其他部分都是我照着对方的画临摹下来的,每一笔都是出自我手,原作已经烧了,你想看都没得看。”
华阳放下心来,这人虽然口没遮拦,正事上却没出过错。
她也没有问陈敬宗请的谁帮忙。
“我知道你眼光高,我真拿自己两天画出来的东西给你,你根本看不上。”陈敬宗继续解释道,她身边无论人还是物都无一样丑的,他用来当礼物的画,当然也不能敷衍。
华阳不置可否,只是画再好,想到陈敬宗的解析,什么仙女兔子天生一对儿的,华阳也不可能再当着他的面欣赏。
“收起来吧。”
院子里已经传来丫鬟们的脚步声,华阳随意将画塞到陈敬宗怀里。
陈敬宗笑着卷起画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