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垂着眼,问:“下半夜,你睡哪?”
陈敬宗:“放心,我去流云殿,不会过来打扰你。”
华阳抿唇。
陈敬宗要走了。
他即将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华阳忽然拉住他的袖子:“守完夜就过来吧,这么大的屋子,一个人睡怪空荡荡的。”
从来都是陈敬宗上赶着往她身边凑,“邀请”于华阳而言太过陌生,所以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可陈敬宗听见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转过来,从后面抱住华阳,一手将她紧紧扣在怀里,一手拨开她的长发,亲她的侧颈。
他亲得很用力。
华阳站不稳了,才往下滑,马上被他提了起来,再半抱半提地带到床边。
华阳趴倒在红底的蜀锦上。
就在她以为陈敬宗还会继续的时候,他狠狠抓了一把她面前的蜀锦,突然离去。


第81章
华阳睡了一个整觉, 醒来时发现天才微亮,陈敬宗睡在另一床被子中。
床太大,两人中间再睡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华阳意外地看着他的脸。
陈敬宗肯定是半夜回来的, 可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他离开的时候亲得那么重, 回来时竟规规矩矩老老实实。
是守夜太累了吧?
华阳尽量放轻动作,慢慢站到床边,这时节的清晨不冷不热的,华阳只穿着一身莲碧色的绫衣去了净房。
陈敬宗睁开眼睛,看到她纤细的背影。
她的绫衣薄如蝉翼质地轻柔, 她走得那么轻, 宽松的衣袖与下摆也微微飘荡, 仿佛仙人即将踏风而去。
净房, 华阳站在屏风一侧,用清水仔仔细细地洗了手。
现在叫丫鬟进来伺候, 肯定会吵醒陈敬宗, 不如再回床上躺一会儿。
念头落下, 手也洗好了,华阳拿洁白的巾子擦干, 再理理有些乱的头发, 朝垂挂着帘幔的门口走去。
她刚出来,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捂着她的嘴从背后将她紧紧抵在了墙壁上。
华阳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刺客!
她一边挣扎一边惊恐地往后看, 就对上了陈敬宗满是揶揄的脸, 目光清明神采奕奕, 哪里有半点困倦?
惊吓变成愠怒, 华阳狠狠瞪着他。
陈敬宗将她转过来,道:“漱过口了。”
华阳还没明白他说这个做什么,陈敬宗一揽她的腰,几乎将她提得脚尖都离地了,然后低头来亲。
华阳没躲开。
等他终于松开她的唇转而去亲她的脖子,华阳才咬牙道:“不要在这里。”
也就他这个大粗人,才会选在净房门口做这个。
陈敬宗闻言,竖着将她抱在怀里,走到床边,再有些粗鲁地将她丢了上去。
床铺铺得又厚又软,华阳倒是不痛,等她转过身体,陈敬宗也压了下来。
当外面响起丫鬟们走动的声音,陈敬宗才终于放开华阳,跳下大床,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衣裳。
华阳抓起被子盖住自己,问他:“昨晚没事吧?”
她还喘着,声音更是绵软无力。
陈敬宗看她一眼:“有事你还能舒舒服服睡一整晚?”
华阳能不知道这个理,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陈敬宗系好腰带,道:“你慢慢收拾,我先去接太子大驾。”
华阳点点头。
今日要出门,他们以及众侍卫都要扮成普通百姓,华阳仍然是里面绫罗外面细布衣裳。
“公主还是扮成未出阁的姑娘吗?”
朝云一边握着公主柔顺的长发轻轻通着,一边笑着询问道。
华阳嗯了声。
百姓家的女子,出嫁前的姑娘背负的规矩比成了亲的妇人要少一些,姑娘贪玩跳脱一些可以说是可爱,一个少妇若四处乱逛专门往热闹的地方凑,便有失稳重了,长辈们要数落,外人看着也会觉得这妇人轻浮。
华阳若以公主的身份出门,如何行事旁人都不敢议论,她也不怕被人议论这些小节,但她隐瞒身份,为了减少周遭百姓的注意,还是扮成未成亲的姑娘方便一些。
而且她才二十,与十七八岁也没差太多。
朝云:“公主这般美貌,别说您才二十,就是再过十年,您与十五六岁的姑娘比也没有什么差别,娘娘就是最好的例子。”
华阳笑笑。
上辈子她也才活到二十四就重生回来了,并未见过三十岁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想来会如朝云所说吧?母后劳心劳力都保养得那么好,更何况她比母后可轻松多了。
收拾妥当,陈敬宗与太子也过来了。
太子也换了常服,瞧见少女打扮的姐姐,太子神色如常,毕竟他以前见到的姐姐就都是少女模样,只是打扮得更尊贵而已。
陈敬宗意味不明地看了华阳几眼。
“咱们以什么身份相称?”太子看看姐姐、驸马,好奇地道,“我与姐姐仍然是姐弟,驸马呢?”
如果姐姐做新妇打扮,他自然可以唤驸马为姐夫,现在的话……
太子才问完,便自己想到了,笑道:“驸马就扮成我们的表哥吧。”
他与姐姐都是皇家血脉,哪怕是装的,驸马扮成他们的亲哥也不合适,表哥就刚刚好,反正他也确实有位与驸马年纪相当的表哥。
陈敬宗:“臣不敢,臣扮作殿下身边的长随就好。”
太子看看姐姐,道:“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陈敬宗垂眸道:“能陪殿下、公主出游,已经是臣的福分。”
一个称呼而已,华阳也确实无法对着陈敬宗那张脸喊出“表哥”这种亲近的称呼来,做主道:“就这么定了。”
太子感受到的,是姐姐与驸马之间的尊卑,一定是姐姐对驸马过于冷淡,驸马才不敢装他们的表哥。
这倒与太子在宫里见过的成人男女关系类似,父皇的那些妃嫔对父皇都恭恭敬敬的,也就母后没那么谦卑拘束。
三人吃了早饭,这就微服出发了。
陈敬宗走在华阳身边,曹礼与景顺帝派来的一个侍卫官始终保持三步左右的距离护卫太子,周吉等其他侍卫暗中分布在左右,确保可以随时应对任何意外,又不会打扰主子们的雅兴。
于华阳姐弟而言,这都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自在地行走在京城的街巷间。
姐弟俩虽然差了八岁,此时的玩心却是一模一样,华阳看见什么好玩的会拉着太子凑过去,太子见到稀奇的东西,也会拽着姐姐跑过去。
陈敬宗默默地跟着,一边警戒周围一边观察这对儿姐弟,就觉得陪姐弟俩出门与陪侄子们差不多。
前面的百姓围成了一个圈,原来有江湖人士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太子拉着姐姐挤了进去。
陈敬宗、曹礼等人将姐弟俩围成半圈,另有侍卫们围在他们身后。
确定身后不会有危险,陈敬宗才往前看,场地中间站着一个健硕魁梧的壮汉,袒露着胸膛,正在展示他强壮的身躯。
陈敬宗看向华阳。
华阳耳朵红了,故意盯着摆在一旁的石头看。
表演开始了,壮汉躺在地上,两个帮手合力抬起一块儿大石压至其胸口,百姓们先喝起彩来,当一人用锤子使劲儿敲碎石头,而壮汉毫发无损地站起来时,百姓们又开始喝彩。
太子眼睛亮亮的,回头问陈敬宗:“你能抗住吗?”
陈敬宗笑道:“是个强壮些的男人都可以,因为锤子上的力气都被石头承担了,人承受的只是石头的重量。”
太子不信,随便指个侍卫叫对方去试试。
壮汉不愿意,这不是来砸他的场子吗?
曹礼哼了一声,丢了一块儿银锭子给他。
壮汉这才绕到一旁。
当侍卫也轻轻松松地碎了一块儿大石,太子脸上的笑容消失,兴致寥寥地走开了。
接下来,凡是取巧的江湖杂耍,在陈敬宗讲解过里面的技巧后,太子都会失去兴趣,还不如看小摊上妇人们的讨价还价好玩。
逛了半天,晌午在酒楼吃席,太子坐在临窗的位置,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失望道:“皇宫外面,也不过如此。”
华阳笑道:“那是因为真正稀奇的珍宝、技艺,弟弟在宫里都看过了,百姓们见识少,反而更容易被那些杂技取悦。”
太子看向姐姐:“姐姐喜欢这些吗?”
他指的是街上的熙熙攘攘,看似热闹,却又全都是些稀松寻常、鸡毛蒜皮。
华阳:“喜欢啊,这就是人间的烟火气。”
太子:“可他们热闹他们的,与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与他无关的事,太子都没有兴趣。
华阳:“怎么无关呢?百姓没有生死之忧、温饱之愁,才会有心思吃穿打扮、出门游逛,父皇与大臣们每日都要处理一堆政事,为的就是让这些百姓每日都能过上这样悠闲寻常的生活,而不是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天下百姓,皆是父皇的子民,便也是你我的亲人,亲眼看到亲人们过得好,姐姐也跟着高兴、为父皇自豪。”
太子再看街上那些再寻常不过的笑脸,想起姐姐在陵州城解救过的那些被湘王欺压多年的百姓,想到陈阁老老家全镇的百姓都曾冒雨转移到山上避洪,忽有所悟。
陈敬宗看向华阳。
华阳亲昵又自然地给弟弟夹了一道菜:“扯远了,弟弟尝尝这家的排骨,酥酥烂烂的,入口即化,应该合你的胃口。”
太子其实明白,姐姐是趁机给他上了一课。
只是他并不反感这样的提点,毕竟姐姐说的都是真的,也就发生在他面前。
上午看热闹,下午华阳带着弟弟去买东西。
奈何姐弟俩都是在金玉堆里养出来的,普通百姓喜欢得不得了却买不起的好东西,姐弟俩只会看不上,弄得掌柜的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太客气,碍着姐弟俩以及陈敬宗等人的气势不好发作罢了。
走着走着,一行人经过一家卖杂货的小店,里面摆着几只纸糊的彩色风筝。
春秋两季,都适合放风筝。
太子想起小时候,他喜欢放风筝,可母后每次都不许他放太久,更希望他把心思都用在读书上。
“姐姐,我想买两只风筝,回你府上放。”
前门大街他已经快逛完一遍,也就那样,此时此刻,太子更想找个安静地方,尽情地放一次风筝。
这么简单的要求,华阳当然会满足弟弟。
姐弟俩一人选了一只,太子瞅瞅陈敬宗,也帮陈敬宗挑了一只,是只黑乎乎的大老鹰。
回到公主府,三人也不去换绸缎衣裳,直接去了花园。
花园的湖边,有一片绿茸茸的草地。
风筝飞高后,太子仰面躺在草地上,逆着日光,目不转睛地看着空中呼啦作响的虎头风筝。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风筝,转轴一会儿握在父皇、母后手里,一会儿握在内阁大臣们手里。
太子突然想剪断那根细细的线。
“驸马,现在阁老还管你吗?”太子歪头,问坐在他左边的驸马。
陈敬宗:“他管他的,对的臣就听,不对的臣全当耳旁风。”
太子:“那阁老对的时候多,还是不对的时候多?”
华阳坐在另一边,她没有往两人这边看,心里却有点紧张,怕陈敬宗说错话。
别看弟弟闹着出来玩,好像真的只是个小孩子,其实弟弟的心思多着呢。
陈敬宗望望风筝,道:“小时候的事,难分对错,他更重规矩,臣更贪玩,性情不合罢了。现在臣成人了,他基本不怎么管束臣,再加上臣平时很少犯错,他想管教臣也没有机会,这两年说得最多的,无非是让臣在公主面前恪守礼节,不要像以前顶撞他那样冲撞公主。再就是这次殿下出宫,他把臣叫到书房嘱咐了一堆,让臣务必保证殿下的周全。”
说到这里,陈敬宗略显无奈地摇摇头,“他就是太啰嗦,好像少了他的提醒,臣能把殿下丢在外面似的。”
太子笑了,母后不也如此,好像他出趟宫就一定会闯祸一样。
不过,等他成人了,母后会不会也放心地让他独当一面,不再事事干涉?
“姐姐,我想回宫了。”太子坐了起来。
华阳意外道:“距离日落还早呢,不再玩一会儿了?”
太子:“已经尽兴了,早点回去,母后早点放心。”
华阳便叫人备车,她与陈敬宗一起将弟弟送回宫。
回来路上,陈敬宗与她同车。
华阳看看他,道:“弟弟面前,你还挺会说话的。”
陈敬宗坐姿端正,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不如公主,舌绽莲花。”
华阳:……


第82章
刚进八月, 宫里就传出消息,今年中秋宫里会设赏月宴,宴请皇亲国戚与五品以上的众京官。
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忙忙碌碌, 华阳人在宫外,倒是清闲。
八月十三这日傍晚, 夜幕彻底笼罩后,陈敬宗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华阳已经用过饭了,在次间的榻上待着,陈敬宗便叫丫鬟抬张矮桌到榻上。
铜灯静静地燃烧,他坐在华阳对面, 吃口菜, 喝口酒, 一个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华阳瞅瞅窗外, 又一次劝道:“天黑得越来越早,你干脆就住在卫所吧, 免得早晚折腾。”
之前陈敬宗虽然嘴上说要隔一晚才回来一次, 其实也没真这样, 经常连着回来,除非下雨或是卫所有事耽搁。
陈敬宗:“我不回来, 你自己住在这边有什么意思?”
华阳:“我住这边又不是只为了你, 母亲大嫂三嫂都经常过来陪我说话,还有婉宜她们,哪个都比你讨人喜欢。”
陈敬宗刚夹了一块儿肉, 闻言用力咬了几口, 吃完看着她道:“可我回来, 比我睡在卫所更有意思。”
华阳飞了他一眼刀。
虽然还没到月中, 今晚月色已经很美了, 陈敬宗硬是将华阳抱到窗边,陪她赏月。
华阳眼中的月亮,仿佛被风吹得厉害,一晃一晃的。
“有意思吗?”陈敬宗在她耳边问。
华阳一手撑着桌面,一手反过去打他。
陈敬宗抓住她的手,扣在窗棱上。
“你说,月亮上真有仙女吗?”陈敬宗问。
华阳懒得理他,无论他开什么头,这时候都不可能说出正经话来。
陈敬宗自说自的:“真有的话,你我这样,她岂不是都看见了?”
华阳:……
她咬着牙,颤颤巍巍地挣开他的手,想把面前这扇窗关上。
她不敢太用力地关,怕声音惊到外面守夜的丫鬟,一点点的,就在那如水的月光终于都要被挡住时,在那最后一丝柔和的月色中,陈敬宗突然连她的胳膊与肩膀一起箍紧。
风把即将合拢的窗户吹开了一些,月光再度涌进来,温柔地照亮了人间公主微微扬起的面容。
如仙子醉酒,如牡丹滴露。
不知过了多久,陈敬宗别过她的下巴,从她发烫的脸颊一直亲到她的嘴角。
“就为这个,天上下刀子我也愿意回来。”
.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
陈家有资格参加今日宫宴的,除了华阳夫妻俩,还有陈廷鉴孙氏、陈伯宗夫妻。
陈廷鉴等人要黄昏时分再动身进宫,华阳准备吃过早饭就出发。
陈敬宗这个驸马爷,当然要陪着公主去见岳父岳母。
马车里面,华阳头戴红宝金钗,穿一条红缎绣金线牡丹的长裙,从头到脚都彰显着她与生俱来的雍容矜贵。
她今日的妆容也很明艳,细眉斜飞入鬓,眸亮而清冷,唇丰而嫣红。
陈敬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要故意跟谁比美去了?”
华阳淡淡地斜了他一眼,冷淡得像看只蚂蚁。
陈敬宗:“还在生气?”
他是得意忘形了,其实她一直都端着公主的架子,这一年多夜里虽然纵容他“侍寝”,却不太喜欢太多花样,那晚被他软磨硬泡才勉强同意去窗边赏月,结果他调侃说仙女能看见,她就好像真被谁瞧见了似的,一直在怄着气,昨晚还把他撵到前院睡去了。
华阳:“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陈敬宗还是会看脸色的,不再开口。
马车缓缓停到了城门前。
陈敬宗先下车,左右一看,前面有辆马车刚要拉走,一对儿年轻的夫妻已经走到了城门下方,此时转身看着他们这边。其中与他穿同色驸马公服的男人陈敬宗见过几面,是南康公主的驸马孟延庆,出身侯府,其父亲、兄长都算个人物,孟延庆却只比纨绔子弟强一点,也受景顺帝恩赐,在锦衣卫领了个富贵闲差。
孟延庆旁边的红裙女子,自然就是南康公主了,陈敬宗只扫了眼对方高高鼓起的腹部,便迅速收回视线。
还有两辆马车正往这边来,前面的马车旁边,跟着个骑马的男子。
陈敬宗远远与对方对视一眼,便看向自家马车。
华阳出来了,阳光在她发间的凤簪、红宝石上跳跃,而她莹白无瑕的脸庞、脖颈,便如这世间最美的玉。
高高地站在车辕上,华阳先瞥了眼丈远外的南康公主夫妻。
南康公主上下一扫她,微微咬唇。
驸马孟延庆满眼惊艳地看着华阳,正要扬起笑容,华阳已经收回目光,随意地抬起右手。
陈敬宗握住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扶着她下了车。
华阳本想直接进去的,一偏头,瞧见已经靠近的马车与马上男子,她不由地笑了出来,带着陈敬宗往前走开几步,等候那辆马车停下。
等待的短暂功夫,华阳轻声对陈敬宗道:“那是我表哥,武清侯府世子,车里的应该是我外祖母、舅母、表嫂。”
陈敬宗笑了笑:“见过。”
华阳想起两人大婚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蒙着盖头,陈敬宗却要给宾客们敬酒,见的比她多。
车夫停车之际,马背上的戚瑾率先下马,笑着朝华阳行礼:“见过公主、驸马。”
他身材颀长,面如冠玉,声音也温润清朗,乃京城有名的美男子。
华阳回以一笑。
戚瑾先去接戚太夫人,后面马车里坐的是他的母亲侯夫人。
华阳也带着陈敬宗去车前迎接自己的外祖母。
“哎,公主与驸马也到啦,真是巧。”戚太夫人笑眯眯地道,满脸慈爱地端详端详陈敬宗,夸道:“许久不见,驸马越发英武挺拔了。”
陈敬宗还礼:“您老谬赞。”
华阳朝走过来的舅母点点头,好奇问:“怎么不见表嫂?”
戚瑾垂眸,面露黯然。
戚太夫人叹道:“她本就身子虚弱,近日又染了风寒,还是在家养着吧。”
刚回京的时候华阳在母后那边与表嫂田氏见过一面,当时她的心思更多都在外祖母身上,没有想太多,这时再提起田氏的多病,华阳忽然记起来,上辈子陈敬宗战死的同年年底,缠绵病榻的田氏也红颜薄命,早早地没了。只是华阳自己就在丧中,没有亲自去登门吊唁,叫丫鬟送了丧仪过去。
怎么都是一门亲戚,又年纪轻轻的,早逝总令人惋惜。
华阳由衷地对戚太夫人道:“我跟母后说一声,让她派位太医去帮表嫂看看吧。”
陈敬宗看了她一眼。
戚太夫人叹道:“京城里的名医都看过了,就是不见好,能得公主如此挂念,也是她的福气了。”
华阳:“一家人,外祖母这么说就见外了。”
说着,她挽住外祖母的胳膊,打头往前走去。
侯夫人跟在两人身后。
陈敬宗与戚瑾自然而然地站成了一排,一个看着前面的公主,一个看着前面的家人,并不曾朝对方开口。
南康公主朝一行人打声招呼,她倒是想大家一起走进去,可华阳并没有迁就她孕中步子慢,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南康公主恨恨地哼了声。
孟延庆哄她道:“你们不是一直都不对付吗,各走各的岂不正好,又何必非要凑到一块儿。”
南康公主:“我是姐姐,可你看看她,哪里有一点做妹妹的样子?”
孟延庆心想,你也没有要当姐姐的意思啊,林贵妃与戚皇后争宠多年,宫里宫外都知道了,两人的女儿又何必再演姐妹情深的好戏。
华阳等人先到了凤仪宫。
戚皇后、太子都在。
见过礼后,戚皇后同样对侄媳田氏表达了关心,关心完了,她便对戚瑾、陈敬宗道:“我们女眷说话,你们跟着太子去给皇上请安吧。”
戚瑾、陈敬宗同时行礼。
太子笑着走过来,带着两人往外走。
出去的时候他在前面,到了凤仪宫外,太子就插到表哥、驸马中间来了,扭头先问戚瑾:“表哥最近在忙什么,好像很久都没看见你了。”
戚瑾笑道:“再有三个月二十六卫就要进行演武比式了,臣最近都住在卫所,忙着练兵。”
太子点点头,他这位表哥十六岁就上过战场了,并凭借战功年纪轻轻就封了金吾前卫的指挥使,而且自打表哥进了金吾前卫,这几年二十六卫的演武比试金吾前卫年年都位列前三。第一名永远都是锦衣卫的,这点毋庸置疑,金吾前卫则与羽林左卫分别在第二、第三间转换。
他再看向陈敬宗:“驸马,表哥带兵很厉害的,你可以跟他取取经。”
戚瑾仿佛才想起来,朝陈敬宗道:“瞧我这记性,驸马升任大兴左卫指挥使,我都忘了道喜。”
陈敬宗:“世子说笑了,我资历浅薄,承蒙皇上恩宠才得了此职,何足挂齿。”
戚瑾:“驸马过谦了,你整顿陵州卫的功绩,我等可是早有耳闻。”
陈敬宗:“那也是有皇上、娘娘、殿下、公主为我撑腰,地方官才愿意听我差遣。”
站在两个指挥使中间的太子,看看戚瑾再看看陈敬宗,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然后,他就听到驸马提到了他。
太子有点高兴,确实啊,地方官为何给驸马面子呢,除了驸马是父皇的女婿,当然也是因为驸马还是他这个储君的亲姐夫。
驸马很不错,对姐姐千依百顺,在外面也谦卑恭谨,一点都不居功自傲。
“驸马不必妄自菲薄,以你的好身手,就算你不是驸马,假以时日,也定能立下军功,扬名天下。”
太子仰着头,目光真诚地鼓励道。
陈敬宗笑了:“谢殿下青睐,臣必当时时刻刻以此自勉,好不负殿下厚望。”
戚瑾垂下眼帘,唇角亦带着浅笑。


第83章
今晚的中秋宫宴分为两处, 景顺帝在午门宴请百官,戚皇后在御花园款待内外命妇。
傍晚时分,一轮明月缓缓从天边升起, 皎皎如玉盘,隐隐又似有蟾宫桂树。
御花园, 戚皇后身穿华服端坐于主位,左边是林贵妃等受宠的妃嫔,右边是安乐长公主、华阳、南康以及其他宗亲,似戚太夫人、孙氏等人,席位要更远一些。
两侧席位中间的空地上, 歌姬们和着悠扬轻快的曲子, 翩翩起舞。
这样的宫宴, 华阳从小到大不知参加了多少。
不过, 今晚还是特殊一些的,乃是她重生后参加的第一场宫宴, 此时父皇仍在, 陈敬宗与公爹也都好好的。
华阳望着天边的满月, 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团圆。
她希望一切都会顺顺利利,明年父皇不会暴毙, 豫王不敢造反, 陈敬宗也不必再赶赴战场。
“盘盘看什么呢?”
坐在她左边的安乐长公主旁观了许久,月美侄女更美,只是她怎么觉得, 侄女似乎有些伤心?
华阳回神, 看看姑母, 她轻笑道:“我在想月宫里是不是真的只有嫦娥一人, 果真如此, 纵使长生,也太过寂寞。”
安乐长公主明白了,心地善良的侄女在为嫦娥操心呢!
她笑道:“天上仙人何其多,嫦娥真觉得寂寞,以她的美貌,随便朝哪个男仙勾勾小手,便可相约月宫快活,哪有你想的那么凄惨。”
华阳:……
论不正经,她竟然不知道到底该陈敬宗排第一,还是姑母。
南康公主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探究地瞥了华阳一眼。
只有自己过得不如意的人,才会幻想嫦娥是不是寂寞,倘若日子舒舒服服的,便只会欣赏月色之美。
华阳备受父皇宠爱,能有什么不如意?
南康公主很快就想到了华阳的驸马陈敬宗。
陈阁老是厉害,先是次辅如今又成了首辅,可陈家的根基到底太浅,陈敬宗还跟上面的两个哥哥不一样,据说从十岁到十八岁都是在陵州老家过的,算是个乡野粗人不通文墨,全靠陈阁老才在父皇那里谋了个闲差,又因为戚皇后想拉拢陈阁老,阴差阳错成了华阳的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