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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约呈脸颊一下子白了白,显出几分窘迫来。他有点尴尬地说:“正好过年了,所以做了个小灯送来。其他几个妹妹都有的!”
他每次想送寒酥东西总是要各处都送一份遮掩其心意。只是这样的遮掩实在掩耳盗铃。
封岌看着面前的义子,心里想起上次寒酥说的话。
她并不想沈约呈知道她与他之间的事情。
封岌大概猜得到寒酥一心想和他了断,如今说不定正盼着他离京。
可封岌清楚他与寒酥之间的事情早晚会被沈约呈知道。在自己告诉沈约呈和让寒酥去解释之间,封岌迟疑了一下。
理应由他来说,可他又担心这样突然告诉沈约呈,违背了寒酥的意思,会让寒酥不高兴。
“正月里拜岁走动的宾客众多,我很多时候不在家,应当有很多人寻你说话给你送礼。”封岌道。
沈约呈立刻道:“父亲放心,我绝不乱收东西。”
封岌点点头,又就近日贺岁走动之事,提点了沈约呈几句才走。
沈约呈立在路边目送父亲离去,直到父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看不见了,他才悄悄松了口气。纵父子一场,沈约呈对封岌也是又敬又怕。
人人都说他运气好,能被赫延王收为义子。沈约呈自己也由衷觉得自己确实运气好,他自小便感恩得到的一切,也自小在心里埋着一个念头——决不能给父亲丢脸。
所以他自小就对自己很严苛,努力尽最大的力气把一切做到最好。
一阵风吹来,吹来些许红梅的雅香。沈约呈回头,看着从梅园探出来的红梅枝随着夜风轻晃,带来芬芳也飘零的几朵花瓣。
他望着枝头红梅笑了笑,继续往朝枝阁去。
沈约呈突然想到一件事——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父亲?这里不管是距离父亲的住处,还是出入要经的路都很远。
沈约呈的视线越过梅园,朝着远处的院落影子瞥了一眼。
父亲难道是去寻四叔了?
沈约呈来不及多想,因为朝枝阁很快就到了。
兜兰远远瞧见他,迎了上来,主动说:“表姑娘在读书,我去替三郎传话。”
沈约呈迟疑了一下,道:“别。别影响她读书。帮我将这个给她就行。”
兜兰目光流转,忍不住抿嘴笑。她客套:“那三郎要进来喝杯茶吗?”
沈约呈很想进去,这样就可以离她更近一点,即使看不见她。不过已经天黑了,他过去小坐并不好。
沈约呈转身离去,走出去一段距离又忍不住驻足回望。庭院内枝杈遮掩着,他并看不见寒酥房间的灯光,这让他有一点失落。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狗年的最后一日。
赫延王府的下人们做着迎新岁的最后准备。檐下的灯笼换上崭新的,一阵风吹来,鲜红的灯笼跟着晃动,鲜明的色泽让屋脊之上的鸱吻都变得更威风了几分。
一排小丫鬟拿着帕子去擦抄手游廊的每一个廊柱。王府里下人多,轻扫工作每日都要进行。今日这般扫洒不为干净整洁,更为了一种习俗,一种迎新的习俗。
寒酥带着翠微经过抄手游廊时,听见一阵笑声。她寻声望去,看见三五个年纪不大的小厮踩着木梯上正在往高高的树枝上悬挂彩绸。这几个小厮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还是孩子。一张张灿烂笑脸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出几分美好的无忧。
寒酥驻足多看了几眼,不由想到了以前。
以前每年的这一日,她也会踩着木梯去挂红灯笼和彩绸,甚至鞭炮。父亲不放心侍女扶着木梯,偏要自己来扶,嘴里还一遍遍叮嘱她当心。
她站在木梯上弯眉回望,望见父亲关切带笑的眉眼,还望见笙笙坐在檐下台阶上,一双小手捧着热乎乎的年糕吃得起劲。
庭院里的侍女小厮们都是陪着她长大的熟面孔。
“娘子?”翠微诧异询问。
寒酥回过神来,从飘在云朵之上的思绪又落回地面。
清风徐徐吹动寒酥白色的裙摆,提醒着她还在守孝,父亲已经不在了。原先家中那一张张陪她长大的熟面孔也都散尽。那个自己一点点装扮起来的小庭院也再也不能回。
远处树下的几个小厮还在嬉闹,只是他们的嬉笑声却好似被一团雾气罩住,离寒酥远了。
“走吧。”寒酥收回目光,带着翠微继续往前走,穿过抄手游廊,朝着府中的一个花园走去。
为了做十二糕,她需要一些花朵做点缀之用,想来花园寻一些蝴蝶兰。
寒酥寻到花园管事说了自己要用蝴蝶兰。蝴蝶兰不算名贵的花卉,做装点之用既好看又不算浪费东西。管事笑盈盈地询问可需派人帮寒酥采摘,被寒酥拒绝。她需要不多,想自己挑一些。管事点头应是,便自去忙了,为了近日的宾客走动,管事今日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寒酥走进花园深处去寻蝴蝶兰,尚未看见蝴蝶兰,先看见了封岌的母亲。
封岌的母亲坐在在一排高低错落的君子兰旁,在她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尚有热气飘出的清茶,一条佛珠亦躺在桌上。
既已撞见了,寒酥也不好扭头避开,她款步走过去,规矩地福了福身:“老夫人万安。”
老夫人点了下头,目光随意瞥过来一眼。
老夫人如今是除了儿子,万事不过心。府里人多,经常会有些亲戚过来,她懒得分辨谁是谁。不过因那点素糕,却对寒酥有点印象。
“是你啊。”老夫人多看了寒酥一眼,“怎么戴着面纱?”
她隐约记得寒酥生得极美,那张脸蛋足够让人一眼惊艳,继而心驰不忘。
“回老夫人的话,前几日不小心划伤了。”寒酥温顺答话。
老夫人“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这倒是让寒酥心里更舒服些。自划伤了脸,每次见到旁人,对方总要流露出惋惜之色。
唯独不曾在她面前流露惋惜之色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面前吃斋念佛的老夫人,另一个……是封岌。
寒酥主动禀话:“我想摘些蝴蝶兰做糕点时装衬之用,不打扰老夫人品茶了。”
“蝴蝶兰?在……”老夫人本想指点蝴蝶兰在哪里,却因为不远处的人影止了话。
府里的李管事带着很多小厮经过,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好似一眼看不到头,这些小厮或提或抬着东西。
老夫人声音如水:“过年就是麻烦。”
她又问:“这兴师动众的,又是做什么?”
一旁的侍女禀话:“老夫人,这些都是宫里赏赐下来的东西。”
老夫人的脸上立刻浮现了厌恶。这种厌恶毫不遮掩,立在一旁的寒酥看了个清楚。这不是寒酥第一次在老夫人面上看见这种厌恶。封岌归家那一日,温和慈爱的老夫人就曾流露过这种表情。
老夫人重新看向立在一旁的寒酥,给她指了刚刚瞧见蝴蝶兰生得最好的那一片在哪里。
待寒酥带着侍女离去,老夫人皱着眉问:“穗娘,嘉屹又进宫了?”
“半个时辰前出了府。我瞧着他身上穿着,不像是进宫的样子。”穗娘一边禀话,一边给老夫人又倒了一杯清茶。
好半晌,老夫人叹了口气。
封岌确实没有进宫,他一个侍从也没带,一个人去了热闹的街市。今日是年三十,哪里都热闹。
他就是想看一看繁京的热闹。
穿过人来人往的人群,封岌走上热闹街市最中央的横桥。桥身最高处两侧有长椅,平日可供人稍坐小歇。只是今日人挤着人着急采买,并没有人在那里小坐。
人群笑着穿梭经过,唯封岌站定在桥上,他略弯腰,双手撑在桥栏,俯瞰京都最繁华的地方。
见惯了边地的荒芜和苍凉、疆场的鲜血和白骨,封岌俯瞰着下方的人群,稍有些不适应。
沿街商铺店门打开,宾客来来往往。沿街叫卖的小贩操着不同的口音,喊着同样的热闹。行色匆匆的年长者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那一堆深色的布袋子之间,还夹着个不和谐的小猪糖人,明显是要带回家给孩子。
年轻的女郎们穿着鲜艳的裙子手挽手闲逛,娇娇的笑声轻柔悦耳。又有一群顽皮的孩童追逐着穿过人群,跑在最后的孩童手里高高举着个纸风车,风刮过,吹得风车呼呼地转动,转出圆形的光晕。
这就是他十余年守卫的疆土与百姓。
那一张张笑脸、一道道闲适放松的身姿,都是边地之士白骨血肉堆成。
纵不能享盛世之繁,后世喜乐便无悔无惧。
封岌站在高处俯瞰,替葬身疆土的万千烈士看一看他们不灭的凌云志报国心。
“将军?”一道噙着意外的女子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赵将军、李将军、孙将军……军中有太多将军,可若被省去了姓氏,只尊称“将军”,唯封岌一人。
封岌寻声望去。
昭礼县主压下心中崇拜,挤过人群走到封岌面前缓缓福身。
“县主多礼了。”封岌道。
他居然认得自己?昭礼县主心中更是惊喜。
封岌确实对她有印象,毕竟小年那日她弹唱了寒酥写的词。
“将军!”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壮着胆子走到封岌面前,他仰着小脸,认真道:“过年了我能买最喜欢的草莓糖了,我想给将军!”
他朝封岌伸出小手,将攥着大半日的一块糖递给封岌。明明想了很久的糖,终于得到了攥在手里舍不得吃,却在见到封岌的那一刻主动送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在封岌接过那颗糖时,小男孩立刻开心地笑了,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开心,今日的开心会让他铭记很久很久!
人们早已认出了封岌,只是谁也不敢上前打扰。如今有了昭礼县主和那个胆大的小男孩开头,更多人围过来,你一句我一句表达着恩谢,又恨不得也像那个小男孩一样能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封岌。
封岌听着他们的恩谢,甚至十分有耐心地听着他们重复一遍又一遍的话,不过东西却是再没收。
在封岌听着百姓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这些年生活变化时,寒酥正在府中忙碌地准备着十二糕。
苏文瑶也在她身边帮忙。
“我还以为你今日会归家。”寒酥道。
年三十不回家确实有些不像话,苏文瑶笑着敷衍:“舍不得姐姐。”
寒酥搅拌酱料的动作慢下来,她说:“你和四夫人感情真好。我也是有妹妹的人知道姐妹情谊的深厚。”
“我和姐姐关系是很好。”苏文瑶接话。
寒酥和苏文瑶一边做糕点,一边闲聊。寒酥说了很多和寒笙之间的姐妹相处,苏文瑶亦说了很多之前在家里和姐姐的相处。
复杂的十二糕要花好长时间。今晚的除夕宴上会摆上十二糕,除此之外,寒酥又给每一房备一小份。她和苏文瑶分头各处去送。分配任务时,苏文瑶目光闪烁了一下,道:“衔山阁那边我去送吧。”
“好。”寒酥点头。
寒酥终于忙完了除夕宴上的十二糕,可惜她并不参宴,看不见这十二糕摆在除夕宴上的模样。
她有孝在身,本就不适合参宴,何况如今伤了脸也不愿意在宴桌上用膳时摘面纱。
天色逐渐暗下去,赫延王府各房的人都往前院去准备开宴。
寒酥牵了妹妹的手走到院子里,和她一起堆雪人。
原先在家里,一连几年过年时少雪,寒笙都惋惜不能在新年第一天堆一个大大的雪人。没想到到了京城的第一个新岁,倒是完成了妹妹这心愿。
前院热闹,甚至所有人都热热闹闹静候除夕的到来,朝枝阁里的姐妹二人却一身素衫以雪为伴。
后来,前院的热闹声隐隐传过来,又有烟花爆竹声蓄势待发。前面这是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吗?
寒酥摸摸妹妹的头,问:“笙笙想出去玩吗?”
寒笙摇头:“我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寒酥弯唇。
所有人都在团聚的日子,寒酥原本因为父母皆不在又远离故土心下难免凄凉了些。可听妹妹这话,她又心中慰藉。至少她和妹妹还仍在一起。她不再想其他,专心陪着妹妹堆雪人,要堆一个最漂亮的雪人静候新岁到来。
当前面烟花爆竹声越来越多时,寒酥抬眸望天,后知后觉快要天黑了。
他现在应该正在前宴,被所有人簇拥着。
寒酥蹙眉,那他今晚还会过来吗?
第36章
三夫人身边的侍女带着人过来,送来几道前宴上的菜肴和点心。
“三夫人挑着两位表姑娘的口味,选了这么几件素食给表姑娘送来。”侍女笑盈盈道。
寒酥和妹妹不能去前宴,姨母记挂着所以送了东西来。
寒酥赶忙让翠微给侍女拿了赏钱。她又让翠微将提前准备的压岁钱给朝枝阁里的侍女小厮们发放。
钱不多,也是心意。
得了压岁钱,个个笑脸盈盈道谢。
寒酥让侍女小厮们自去玩。大过年的就该热闹热闹,她这里热闹不起来,不该拘着他们,该让他们自己去前面玩。
寒酥也给翠微放了假,可是翠微并不走,她找了一个小杌子坐在树下,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笑呵呵地看寒酥和寒笙姐妹两个堆雪人。
看不见的人总是习惯于用一双手感受一切。寒笙摸索着伸出手一点点抱住面前的雪人,小手在雪人身上摸了又摸。慢慢的,雪人的轮廓在她心里有了大致印象。她把小脸蛋贴在雪人的肚子上,翘着唇角笑起来。
耳畔有烟花呼啦啦的声音,寒笙侧脸认真听了一会儿。
寒酥瞧着妹妹将脸贴在雪人身上很久,道:“别凉着。”
寒笙眨了眨眼睛,突然说:“姐姐,我们去看烟花吧。”
“看”这个字入耳,寒酥顿了顿,将刚移开的目光重新落在妹妹身上。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寒笙却弯着眼睛甜笑,认真道:“虽然我看不见,可是我能听见呀。而且烟花的味道也闻得出来,炸呼呼的香味儿!”
寒酥被她这个形容逗笑了。她蜷起的食指勾了勾妹妹的鼻子,问:“什么叫炸呼呼的香味儿?”
“就是……很浓烈的味道!”
寒酥笑着摇摇头,心道哪里是浓烈的味道,分明的刺鼻的味道。她拉过妹妹的小手,用帕子给她擦手上沾的雪水。
“姐姐,我听你看。姐姐当我的眼睛。”
寒酥给妹妹擦手的东西停顿了一下,才点头柔声:“好。”
寒笙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她已经不记得烟花是什么样子的了,也并不是很想去听一会儿哗啦啦一会儿噼里啪啦的声音。可是姐姐应该去看烟花呀,姐姐不能一直这样陪着她这个瞎子做无聊的事情。
许是因为烟花爆竹将寒冬的风也赶走,今天晚上一点也不冷。寒酥没穿斗篷,不过仍给妹妹穿了个小袄。她牵着妹妹的手走出朝枝阁,沿着梅园旁的甬路朝前院走去。
她并非要带着妹妹去热闹的前院,而是停在了梅园前的坡路上。一阵烟花声让她抬眸,她看见一束盛大的烟花在夜幕里绚丽的绽开,一片瑰丽。
满天烟花寄予了对新岁的憧憬。寒酥握紧妹妹的手。
与此同时,除夕宴上的封岌也抬起眼望着夜幕中的烟花。耳畔是一阵其乐融融的笑声,他既觉欣慰,又替埋骨于疆场的人怅然。
老夫人难得赴宴,满桌珍馐皆不动,目光几乎都落在儿子的身上。原先她心里还有封旭、女儿,如今夫君和女儿都去了,心里只剩这么个儿子还牵绊着他。
“嘉屹,是不是饮酒饮多了?”老夫人问。
封岌收回目光,道:“还好。母亲忘了我少时也曾千杯不醉。”
老夫人点点头:“是,偷了你爹的酒。”
母子两个相视一笑,都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哪有这么大的庭院这么多珍馐佳酿?吃饱穿暖就满足的日子,却家人都在。
苏文瑶起身,朝着封岌的宴桌走过去。
一双双眼睛悄悄移过来,望着她。除夕夜,苏文瑶留在赫延王府本就有些奇怪,她对封岌的那点心思已经不是秘密。见她盛装一番直接走到封岌面前说话,旁人都噙着些看热闹的心思。
四夫人有些不舒服,侍女提醒了她,她才知道苏文瑶朝封岌走过去。她望着妹妹皱了皱眉。她不觉得自家妹子有这好运气,娘家并非显赫门第,她总觉得妹妹配不上赫延王。赫延王那样的人别说现在不能成家,日后他成家那得娶高门女才可能。别说是高门女,公主郡主县主们也是随他挑的。
可四夫人虽然对妹妹的贪心不抱希望,却并不阻止。万一呢?万一成了,对她也有莫大的好处。
“将军尝过点心没有?我们忙了好久才做了这些。”苏文瑶走过来,一双眸子含着春水。
除夕夜这样的日子,让她有了理由将自己盛大装扮一番。巨幅裙摆曳地,鲜艳的柔紫色,明艳又气派。云鬓间的一整套首饰在灯光下明灿灿得晃如耀日。一对祖母绿的耳坠快垂到肩上,随着她说话,耳坠晃了又晃,绿光闪烁。
封岌抬眼望向她。
他似有些疑惑:“表姑娘除夕没回家?”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苏文瑶的脸上瞬间煞白。她为什么不回家,不能明说,可谁都瞧出来了。
她垂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攥紧。
封岌笑笑,道:“阖家团圆的日子,你若只顾自己好玩,父母要记挂。”
他声线稳沉,仿若把自己摆在长辈的身份上,有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苏文瑶听他这明晃晃赶人的话,无地自容,她尴尬地扯起唇角干笑了一下,生涩道:“舍不得姐姐多留了一日在赫延王府看热闹,的确是文瑶贪玩不懂事,让父母记挂了。”
封岌颔首。
这些年,封岌遇到过太多女郎的心悦或觊觎,或赤忱芳心或不怀好意。见多了,或体面婉拒或毫不留情,他应对起来都容易。
苏文瑶忍着难受转身走开,封岌倒是将目光落在面前的糕点上。他当然知道这十二糕是寒酥主手,苏文瑶充其量只是个帮手。
他略俯身去拿糕点,在那十二种糕点迟疑了一下,拿了红豆酥。
“这么吵闹,不知道有没有扰了你祖母。我去看看。”老夫人道。
太夫人年岁大了,自今冬跌了一跤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除夕夜这样热闹的时候,以前最喜欢凑热闹的老人家也没过来。
封岌想了想,也起身离席,陪母亲一起去看望祖母。
自封岌走后,这除夕宴的欢笑声更大了。尤其是年纪小的孩子们奔跑起来更没了注意,撒泼般。
“母亲!母亲!你怎么不理我?”封赟去拉四夫人的手摇啊摇。
“啊?”四夫人回过神来,勉强扯出笑脸来,问:“怎么了?”
“我想跟四哥哥去放烟花行不行呀?”封赟问。
四夫人有些没精神地点头:“去吧,当心些。”
封赟高兴了,带着小厮跑着去找封琏。
四爷望过来打量了一下四夫人的脸色,问:“不舒服?”
四夫人有些稀奇这个死板读书人居然也能关心起她来了,她说:“是有些不舒服。”
“那回去休息吧。除夕夜确实熬人。”四爷转过头吩咐身边的随从送四夫人回去。
前院除夕宴笙歌未尽时,寒笙已经开始哈气连天。寒酥亲自给妹妹洗了手脸,送妹妹回房睡。姐妹两个坐在床边,寒笙耷拉着小脑袋犯困,寒酥侧着身给妹妹拆头发。
“到猪年了吗?”寒笙又一次问。
寒酥见妹妹困得厉害,不想她硬熬,柔声骗她:“到了。”
“那我可以睡觉了。”寒笙松了口气。
寒酥笑笑,将一个小银镯套在妹妹的手腕上。
寒笙摸了摸,问:“是压岁钱吗?”
“对。”寒酥将套在妹妹手腕上的小银镯轻转,望了一眼上面刻的“平安”二字。
“我也有给姐姐的压岁钱。”寒笙转身去枕头下摸了一会儿,她摸出一个小盒子,又摸索着将它打开。
里面又有一个银镯子,这是她送给姐姐的压岁钱。
“也是镯子哦!”寒笙语气颇为骄傲和开心。
“好,都是镯子,咱们想一块去了。”寒酥将手腕递给她,由着妹妹摸索着给她戴上。
“我把府里发下来的大元宝项圈给卖了,给姐姐买了这个。”寒笙又说,“等我长大了能自己赚钱了,就自己赚钱给姐姐买漂亮首饰哦!”
“那姐姐等着。”寒酥柔声应。她指尖抚着腕上的镯子,其内竟也有“平安”二字。
寒酥又陪了妹妹一小会儿,待妹妹睡着了,她才回自己房间。
寒酥坐在床边,望了一眼窗口的方向。窗扇关着,仍然能听见外面的烟花爆竹声,甚至还有隐约的谈笑声。
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也是,他若想要女人,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不必来寻她。
他不来也好,她本就不愿意。
寒酥刚想收拾睡下,窗外突然响起了轻叩声。寒酥微怔,转眸望向窗口的方向。
是他仍过来了?
寒酥刚往前迈出一步,脚步又顿住。
不对,那人才不会礼貌的敲窗户。若他要来直接推窗就进。寒酥望着关闭的窗扇,警惕起来。
“表姑娘。”窗外传来长舟的声音。
寒酥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推窗。
长舟立在外面,面无表情地禀话:“将军在西南门等着您。”
寒酥尚未想到拒绝的话,长舟已经走了。望着长舟走远的背影,寒酥皱起眉。
她不愿意去。
寒酥立在窗下望着外面时不时被烟火燃起的夜幕好一会儿,轻叹一声。她转身去披外衣,又戴了帷帽。
外面的翠微见她出来,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跟上来。寒酥摇头,没让她跟着,自己一个人去。
苏文瑶在除夕宴上被婉拒,又难受又难堪,早早回房,让丫鬟收拾东西打算明日一早回家。丫鬟们收拾东西时,她心情沉闷去梅园散心。她不经意间抬头,就看见了寒酥的身影。
苏文瑶“咦”了一声,不由好奇。
她立在梅园山坡上,伸长了脖子张望,看着寒酥朝赫延王府西南门的方向走去。乃至寒酥的身影消失在苏文瑶的视线里,苏文瑶仍未移开目光。
“这深更半夜,一个人出府去了?”苏文瑶喃声自语,心下疑惑。她又想起来寒酥和沈约呈莫名其妙没了结果的议亲。当初府里的人不是都在传这两个人快要说亲了?后来竟听说二人八字不合,亲事无疾而终。可谁都看得出来沈约呈仍一心放在寒酥身上。
莫非这事儿还有隐情?不是八字不合,而是寒酥不愿意嫁?这样好的亲事若她不愿意嫁可真是离谱。不过苏文瑶转念一想寒酥对沈约呈的态度的确一向冷淡。
难道寒酥表面上清高孤傲,实则暗地里在偷人,正要去跟情郎幽会?
寒酥走到西南门时,往日里的家丁并不在。想来已经被长舟提前支开。她心里担心被旁人撞见,快加脚步往外走。她跨出院门,一眼看见停在不远处的马车。长舟坐在前面驾车。
寒酥的脚步忽然停下来,踩在地面上的一双脚又开始发热不适。压了压情绪,她才硬着头皮朝马车走过去。
长舟从前板跳下来,又搬了脚凳供寒酥上车。
寒酥望着门窗皆关得严实的马车,眼前浮现封岌的样子。她心里有些抵触,却仍旧提裙踩上脚凳登车。
她将车门拉开,望进去。
车厢里漆黑一片,比外面还要黑。一瞬间,寒酥只模糊看见封岌坐在里面的高大身躯轮廓,并看不真切。
只是一瞥,她收回视线,垂眸钻进去。
“回去拿一件大氅。”封岌开口,向来沉稳的声线有着几许惺忪懒散之意。
他这话是对长舟说的。长舟收了脚凳,立刻回王府去拿。
寒酥一听他的声音,便知他饮了不少酒。她在封岌身边坐下,一侧的身体贴着车壁,尽量不挨近他。
可这辆马车不是封岌往日乘坐的那一辆,而是府中很常见的那种,要小一些。
以前单独和封岌在一间屋子时,寒酥都会感受到浓重的压迫感,更别说眼下这样逼仄的车厢里。
尤其……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寒酥觉得忐忑和窘迫。这一刻,她倒是有些庆幸车厢里黑漆漆的。黑夜总能隐藏些什么。
封岌突然靠近,寒酥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
封岌是去点壁灯。
一抹柔和灯光突然在车厢里亮起,照亮封岌靠得极近的侧脸。他的眉宇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黑夜里亮起来,浮现在寒酥眼前。
寒酥隔着轻纱望着他的眉宇。
封岌望过来,寒酥立刻下意识地别开眼。她轻微转头的动作带动帷帽上的白纱,轻纱抚触过封岌的面颊,带来一点她身上淡淡的浅香。
封岌便伸手摘去了她头上的帷帽。然后,封岌见她帷帽之下还戴了一层面纱,面纱挂在她高挺的鼻梁上,向下遮了半张脸。她在右脸上划的伤口很长,纵使这样戴着面纱,伤口最上端还是在面纱之上露出一点。
封岌望着她伤口露出来的那一点。
觉察到他的视线,寒酥朝右方侧了侧脸,躲避他的目光。
“这个给你。”封岌收回目光,将一个盒子递给寒酥。
寒酥垂眸,将长盒子打开,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银票。她蹙了下眉,抬眼望向封岌。
有些热,封岌长指探进衣领,松了松领口。他再看向寒酥,便在她的眼中瞧出了气恼与羞愤。
“不需要……”寒酥低低的声线里压着冷意和难堪,“不需要将军的嫖资!”
封岌微怔,继而沉沉一笑。
他抬手,在寒酥紧蹙的眉心弹了一下,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压岁钱。”
车外仍有偶然升起的烟花,簌沙的烧燃声衬着封岌又无奈又宠溺的语气。
新的一年到了。
第37章
封岌又很快收了笑,板起脸来,沉声:“你可真是什么话都能乱说。”
寒酥的脸颊唰的一下红透了。她低着头,亦后悔自己用词的不雅。她这一低头,视线落在手里那盒银票上。她低声:“您没有必要给我压岁钱。”
“年长者给年纪小的压岁钱天经地义。”
“可是这太多了。”寒酥将盒子合上,送还过去,她不指望封岌能伸手接,直接将盒子放在封岌的腿上。
封岌看着她:“送的少了,配得上我赫延王的身份吗?”
寒酥奇怪地望他一眼,这倒是她头一次听他自称赫延王,用身份压人。
“拿走。”封岌再道,语气里隐隐藏着命令的意味。
看不见的威压在逼仄的车厢里朝寒酥挤过来。她几乎快要伸手去拿,还是先低声问:“不想要行不行?”
封岌没有立刻接话。
寒酥垂着眼,声音再软和一些:“实在太多了,或者我只要一张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