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瑜看着平时像一只花公鸡似的, 整天招摇的丁长胜,一脸便秘, 欲说还休的表情。
上辈子的经验教育了秦瑜, 职场男人的心思最好别猜,猜出来的结局可能让你毁三观。
“秦经理,我有点事想跟你汇报。”
这不是来了吗?秦瑜抬头:“你说。”
“咱们到外头去说。”
可见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他跟陈华平关系好,难道是陈华平跟他索贿了?商业贿赂在上辈子是违法犯罪行为, 作为大的企业集团,一天到晚被合规培训。这是纷繁杂乱的二三十年代,秦瑜不懂规矩, 反正一切按照法律法规办事。
秦瑜跟着丁长胜到外头:“什么事?”
看着秦瑜明艳却正气大方的脸, 丁长胜原本已经在肚子里打好的草稿,一下子说不出来。
“有什么就说!是不是那个陈经理问你要好处了?要多少扣点?咱们行业里规矩是多少?”他不说秦瑜自己猜了。
“不是。也跟这个差不多, 不过应该算是他们少东家想要一些东西。”
“他们少东家?”秦瑜疑惑, 海东是宋家的, 宋舒彦在宋家的地位她是知道的,他为什么要趁着这个机会索要好处,不是对海东好,才是真正的好处吗?
“他想要什么?”秦瑜问丁长胜。
丁长胜硬着头皮说出来:“宋大少应该是想要您。”
“我?”秦瑜惊诧到不敢相信,她虽然以前不认识宋舒彦,宋老爷纳妾也都是你情我愿,至少在这个年代,算是有道德底线的人家。
“陈经理跟我说,不仅是这次的印花机,还有他们新厂的纺织机有几百台设备,如果能拿下,您作为经理有一大笔佣金,其实秦经理,现在都新时代了,报纸上今天登报同居,明天分手的不要太多。您不想跟宋大少在一起,拿到订单就好,再说宋大少仪表堂堂,宋家家大业大,宋大少爷娶了大少奶奶,扔在乡下。您是他看上的,以后要是您比大少奶奶先有孩子,那个大少奶奶压根就是个摆设。”真的开口了,丁长胜也就一口气把话能说出来了。
秦瑜听到这里,难以忍受胸口的怒气:“荒谬!铭泰洋行做的是机械生意,不是皮肉生意。”
甲板上还有其他人,秦瑜不想在公众场合闹得人尽皆知,却也无法不被这样的情绪影响。
秦瑜转身往回走,丁长胜实在不知道为什么秦瑜反应这么大?这种事情也算是机会啊!别说是宋舒彦,就是宋舒彦的爹,那也是多少女人想要攀上的。
宋舒彦从房间出来,准备吃晚饭,他还想晚饭过后,请秦瑜一起跳舞,所以浑身上下收拾了,头发纹丝不乱,贴身的三件套西装,整个人显得风度翩翩,见秦瑜过来叫一声:“秦小姐!”
秦瑜站住看他,如果说之前她没意识到宋舒彦对她有好感,现在他就在她面前,他带着矜贵的笑容:“秦小姐,一起吃晚饭。”
“抱歉,我没胃口。不吃了!您请便!”秦瑜打开了自己的房门,进了房间。
潜规则这个东西,别说上辈子了,就是这辈子不也遇到了那个查理何吗?解决了就好。
但是被宋舒彦潜规则?可能是她对宋家二老印象不错,而且宋舒彦结婚跑掉,她只认为是各自思想和三观不一致,并没有对他个人道德有任何恶感。现在来这么一出,真恶心!
秦瑜庆幸自己没跟他说明真相,否则岂不是她这个婚就别想离了。
算了,上辈子老是说普信男,那是普通还自信,这个宋舒彦在这个年代可算是要容貌有容貌,要身家有身家,这么不普通,所以自信的以为女人会前赴后继,扑他身上也正常。
这个事情得从长计议了,看看怎么样才能跟他离婚。
舱门被敲响,秦瑜拉开门缝,是乔希在门口:“Yolanda,你怎么没吃晚饭?”
“我不饿,谢谢!”
“是胃疼吗?”
“不是。Josh,只是有些头疼,不想吃东西。”
“那你好好休息。”
“好的。”秦瑜关上了门。
宋舒彦不知道秦瑜怎么了,只是察觉到她似乎生气了,却又莫名其妙,为什么生气?
看见乔希敲门,他站在门口看,见乔希脸上带着笑容离开,那应该没事吧?
秦瑜不在,宋舒彦对跳舞也没了兴致,想着明天早上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他在舞厅坐了几分钟就离开了。
看见宋舒彦离开,陈华平问丁长胜:“你们秦经理怎么回事儿?不趁热打铁?”
“还他妈的趁热打铁,我听了你的话把秦经理给得罪了。”
“怎么得罪了?”
“册那,我跟她一说,她就怒气冲冲,训了我一句。看见你们少东家也没理。”丁长胜正恨自己没脑子,这种事情都没探探清楚就跟秦瑜去说了,现在好了,收不回来了。
他把自己跟秦瑜说话的内容告诉陈华平,知道这事儿要糟,他埋怨过丁长胜了:“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你说的就跟个拉皮条似的。”
“难道我说错了?”
“你为什么没跟你们秦经理讲清楚我们东家是认真的,到时候会以平妻之礼待她?”
丁长胜冤枉:“我说了。平时她很好相处,一下子脸色就变了。你倒是没事,我是要在人家手底下混饭的。现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办?真特娘地难办!陈华平跟着老爷多少年,老爷看上的女人,只要他略微牵线搭桥,老爷早就手到擒来了。哪里会像少爷这样,端着架子,真的以为他长得模样好,女人就会贴上来啊?
少东家这种清高的脾气,估计要是知道他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事,不仅不会念在自己是想帮他,反而恨自己!
陈华平决定不要跟宋舒彦说了,随他去吧!
秦瑜经过一夜早就把这些消化了个干净,何必为了宋舒彦而生气?说到底,好好工作,怎么样把宋舒彦变成自己有名无实的前夫哥才是正理。
第二天早上在餐厅出现的秦瑜,依旧精神饱满,乔希见她这样完全松了一口气。
“上午你还是跟我一起看图纸,下午我们继续打牌。”
刚刚搓麻将学得半会不会的乔希人菜瘾大。
“打什么牌?你想想,我回了洋行多少事情等着我?就算你在上海,我有时间能跟你再讨论吗?你还不抓紧时间跟我讨论你的设备?”
被秦瑜这么一说,乔希顿时愧疚,Yolanda还是免费跟他讨论的,人家想法这么多,自己却还想着打牌?
一整天,秦瑜和乔希在咖啡厅讨论图纸,乔希兴奋死了:“Yolanda,我回去的途中应该就能把这些零件图给画出来,回到德国就能试制了。不管我来中国拿到多少订单,收获永远是最大的。”
宋舒彦经过咖啡厅看见乔希手舞足蹈,秦瑜脸上带着笑看着这个德国佬,他有些疑惑,难道秦瑜真的喜欢这个德国人?
如果说这个时候还是问号,那么下船这一天,他确认了。
早上在晨曦中,船到了吴淞口,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航行,船到达了十六铺码头
汽笛声响起,船舱里的人开始躁动,秦瑜提了行李箱推开门。
宋舒彦也从舱房里出来,他走过来伸手要接她的行李,秦瑜拒绝:“谢谢!我自己来。”
乔希从后面的舱房出来,顺其自然地接过了秦瑜的行李。
这么一对比,宋舒彦十分尴尬。
舱门打开,头等舱的客人先走,秦瑜和乔希一起走,宋舒彦排在他们后面,从楼梯往下走,二层和底层的人都积在门口,等着舱门打开。
到岸上,走过通道,铭泰洋行的福特车等在那里,乔希帮着秦瑜把行李放上车。
宋舒彦让自己用平常心接受,每个人有选择的权力,想想秦瑜辛辛苦苦来一趟武汉不就是想帮乔希拉生意吗?
秦瑜上车前和乔希过来,宋舒彦看着秦瑜跟这个三十来岁的洋鬼子在一起,这个洋鬼子老实说长得真的不好看,跟秦瑜站在一起哪儿哪儿不不配,唉!
“宋先生,您朋友那边,您联系好之后,跟我说。”
“好的。”
宋舒彦看着秦瑜钻进了车子,又看着车子缓缓启动,离开码头。
宋舒彦有些失落,也许是他来晚了,也许是国外和国内的差距太大了,更有诱惑吧!
见少东家这般闷闷不乐,陈华平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安慰他两句:“少东家,可能是我好心办坏事儿了,让秦小姐误会你了。”
“嗯?”
“我看您年轻,脸皮薄,想帮您推一把!就跟丁长胜说了两句。”
宋舒彦坐直了身体:“说什么了?”
“我跟丁长胜说,让他去跟他们秦经理透露一点,您对秦小姐有意思。我本意是希望秦小姐能懂这个意思,跟您之间快一点,没想到秦小姐误会了。”
“误会?”
“秦小姐以为,我们是想以设备订单为诱饵,让她对您……”
宋舒彦补上了“投怀送抱”四个字,想起那日秦瑜没有吃晚饭,他后来又见了丁长胜,顿时了然,“你这是在侮辱她!”
宋舒彦不再言语寒着一张脸,车子直接进海东纱厂,他走在办公楼的楼梯上,来往的人,鞠躬叫他少东家,没有丝毫回应,犹如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投入了一大块寒冰。
宋舒彦进了办公室,纱厂的厂长敲门:“少东家。”
“进来!”
宋舒彦不在纱厂这么些天,厂长自然有一堆的事儿要汇报,他听着这些厂里的琐碎,心头却烦闷至极,自己被秦瑜如此误会,她是不是认为他是一个玩弄女人的纨绔?
好不容易集中精神听完厂长的汇报。
宋舒彦心里是猫爪狗挠,原来秦瑜不是看上了洋鬼子,而是她受到了侮辱,他要跟她解释,现在能够最快再见秦瑜,就是请她和乔希去傅嘉树的厂子里看看。
他拿起电话机,拨打了傅嘉树办公室的电话,平时傅嘉树大多不在办公室,今天很凑巧,他在。
电话那头傅嘉树一接电话立马说:“舒彦兄,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来了。”
宋舒彦跟傅嘉树:“这次在武汉我认识了一个德国人,他说他做过纺织机,现在在做印花机,我跟他说了你那里遇到的情况,我邀请他过来给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今天下午没空,我们家隔壁的房子卖了,我要跟下家去做产权登记。你看明天可以吗?”
“房子卖了,你们家不是有房产经纪吗?让他们去办。”
“卖给一个朋友的,我得亲自去。你帮我约明天吧?”
“好吧!”宋舒彦也知道自己太过于心急了,明天就明天吧?
宋舒彦挂了电话,又给秦瑜打电话,秦瑜电话没打通,宋舒彦看着电话机,虽然恨陈华平自作主张造成了这个误会,但是现在他也只能靠陈华平去打电话给丁长胜去找秦瑜。
他让秘书去找了陈华平过来,陈华平刚才被宋舒彦一张臭脸给弄得很没意思,此刻又被他给叫过来问:“少东家,您找我?”
宋舒彦用平缓的语调说:“我跟傅嘉树联系好了,明天去他们厂里看纺织机,不过打电话给秦小姐,秦小姐没接。你联系一下丁长胜,让丁长胜跟秦小姐说一声,我安排好了,明天去兴华厂。”
宋舒彦拿起桌上的一张纸,用钢笔写了兴华厂的地址,推给陈华平。
陈华平怎么看不出来宋舒彦外强中干,被小姑娘误会之后,心里猫爪狗挠,坐立难安?
他坐下来拿起电话给丁长胜打电话:“小丁啊!我们少东家跟乔希约了说要去他朋友的纺织厂看看,他回来就跟朋友约了,打你们经理电话,你们经理不在位子上?哦!在跟史密斯夫人汇报工作啊!好的呀!等她回来让她回我们少东家一个电话,他要跟她说一下具体的情况。”
陈华平打完电话:“少东家,还是您跟秦经理说吧!我去办事儿了。”
明明是这个陈华平惹出来的事,他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不会真以为帮了什么忙吧?
宋舒彦的脾气差点失控,他告诉自己,这是他父亲派给他的老臣。再忍忍!
“你去吧!”
又听了两个人的汇报,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宋舒彦拿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商场上新认识的朋友打来的,那人是个话痨,拉拉杂杂又说个没停,宋舒彦连忙制止他:“唐先生,今天我刚刚从武汉回来,还有一堆事。中午,好的!云海吃个便饭?我也只能这点时间了。十二点见?”
宋舒彦跟商场的朋友约了个便饭,继续彦听会计说着上个月的收支情况,他出去的时候是月底,这个时候是月头了。学商科的他几乎是吹毛求疵地追问,李会计都被他问得额头上冒汗了,得亏电话铃声响起,少东家伸手接了电话,能给他喘口气的机会。
电话那头秦瑜刚刚从史密斯夫人的办公室里出来,汇报了这次去武汉的情况,回到办公室,丁长胜就来找她说宋舒彦让她回电话。
丁长胜还关上了她办公室的门跟她说:“秦经理,陈经理已经埋怨了我一通,他跟我说,他们少东家对您是认真的,正儿八经地想要追您。不是我说的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宋大少。”
秦瑜抬头:“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对有妇之夫感兴趣?我不希望你再提这件事。工作是工作,我不会公私不分,希望你也是!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丁长胜讨了个没趣,出了秦瑜的办公室。
秦瑜找出了宋舒彦的名片,拨打了他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宋舒彦的声音:“喂!”
“宋先生,您找我?”秦瑜问他。
“我已经跟我朋友约好了。明天上午九点你和乔希能去吗?”
“我打电话给乔希确认一下,马上给您回复。”
“秦小姐,我了解了一下,我们陈经理擅作主张说了不该说的话,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他说的话,并非宋某的意思。我认为他的话,侮辱了你的人格,为此我很抱歉。”宋舒彦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宋先生,谢谢您的解释。听到的那些话,我却是很震惊。我希望接下去我们能达成共识。这是纯粹的商业行为,基于产品和服务本身,与私人无关。”
“那是当然,在商言商。我这点操守还是有的。”
“我先联系乔希,中午我还有一些私人的事要办。马上要离开洋行了!”
挂断电话,宋舒彦表情略微放松,看向坐在那里的会计:“李会计,你继续。”
没多久秦瑜打电话过来,说是跟乔希约好了,她问宋舒彦那家工厂的地址,说他们会准时到。
“明天我派车来接你们过去。”
“好的,谢谢!”
听见秦瑜没有拒绝,宋舒彦暗暗舒了一口气,也不再刨根究底,李会计走出宋舒彦办公室,他不知道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他想谢谢打来那通电话的人。
秦瑜这里,她一回洋行就给傅嘉树打了电话,约了等下去办理房子的过户手续。傅嘉树说中午来接她一起吃饭,她也有事情拜托傅嘉树,希望他能替自己保密,不要跟宋舒彦透露自己的身份。
原本的计划他们之间是有离婚的共识,现在出现了变数。如果宋舒彦知道了她就是那个乡下妻子,不离婚了,她都能想象宋家老两口乐呵呵地坐等抱孙子。
不知道傅嘉树肯不肯隐瞒?如果不肯,那还得另外想办法。
中午十二点,秦瑜提着行李箱下楼,洋行里的员工她大部分不认识,不妨碍洋行的大部分员工都认识她,毕竟她这个年轻姑娘直接空降成为一个部门实际上的一把手,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一路上都在跟她打招呼,她只能一路报以微笑,回上一两句:
“对的,趁着中午回去把行李放了。”
“下午回来的,不过大概要三点了。”
“吃饭去呀?过两天带我一起去,今天中午有事,真不好意思。”
走到门口,傅嘉树站在车边,见她出来,过来帮她提了行李放进车里。
丁长胜也出来吃饭,见很多人往那边看,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替秦瑜提行李箱,他看着秦瑜脸上带着笑,坐进副驾驶。
“来接秦瑜的人是谁?”有人问。
“傅德卿的儿子,傅家的公子啊!”
“你们居然不知道?听说秦经理来的第一天,晚上不是公司聚餐吗?他就在汇中饭店等秦经理吃完饭,送她回去的。”
“是吗?”
“我想起来了,秦经理来的第二天,中午他也来接她走的。”
“我说呢!史密斯夫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把这么一个重要的位子交给一个才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原来背景这么深厚啊?”
丁长胜听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说的那些话多么可笑。
傅嘉树和宋舒彦本身来说是不分上下的两位公子哥儿,看傅嘉树又是给秦瑜提行李又是给她开车门的殷勤劲儿,傅嘉树在追秦瑜?
宋家那位,不仅已经结婚了,而且这几天还是端着的,陈华平还一副,秦瑜给宋家那位做妾也是抬举她,自己还傻乎乎地真去提了。
丁长胜之前没有想抽自己,现在特别想给自己两个大耳瓜子!


第21章
傅嘉树开着车, 琢磨着如何用聊天气方式问出来,她和宋舒彦是否谈开,他们俩什么时候离婚。作为好友, 他不可能去追求好友的妻子, 哪怕这个妻子是名义上的。
“生意谈得怎么样?”
“还好吧?把设备的优缺点,能说得都说清楚了。”
秦瑜也心烦,傅嘉树和宋舒彦是一起留学的好兄弟,宋舒彦都能托付他处理私人的事儿了,这个关系可想而知,之前她能用不希望外人介入她和宋舒彦之间的关系, 让他不要通知宋舒彦她去了武汉。现在要让他帮忙在宋舒彦面前隐瞒。人家要是不肯,那是天经地义的。人家要是答应了, 岂不是印证了两人兄弟感情太塑料了吗?
秦瑜很难开口,还是先放放, 等下吃午饭的时候, 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慢慢聊。
从洋行到云海不足两公里,已经到了云海饭店,傅嘉树替秦瑜提了行李出来,陪着她进饭店, 秦瑜跟他说:“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放掉行李就下来。”
“行!”
傅嘉树在云海饭店的大堂等秦瑜下楼,见宋舒彦从旋转门外走进来。
宋舒彦踏入云海就见到了傅嘉树:“嘉树。”
“舒彦兄。”
傅嘉树过去, 他没想到宋舒彦回来第一天会来这里, 难道他们讲清楚了,今天要去办手续?不会啊!不是约了下午办房产手续吗?
他试探问:“舒彦兄是来找她的吗?”
“她?”宋舒彦皱眉, 一转念立刻知道了, 说的是那个秦氏啊?
“她在这里怎么样?这几天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傅嘉树听宋舒彦这么说, 有点云里雾里,这几天不是她去找他了吗?什么叫她在这里怎么样?
“没麻烦。”
“那就好。你别告诉她我回来了,我一回来就去找她的话,倒真成了我在外忙,她那种被从小教育三从四德的女人,铁定开开心心收拾行李要跟我回去了。”宋舒彦嘱咐傅嘉树。
三从四德?开开心心收拾行李?傅嘉树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秦瑜,不是?宋舒彦到底在说什么?
不仅是傅嘉树看见了秦瑜,宋舒彦也见到了从容而来的秦瑜:“稍等一下,我见到一位朋友了。”
秦瑜走出来就见到了站在那里聊天的两人,她在避开还是直面两个选择之间摇摆了一分钟,选择了直面,反正要是说了,那也没办法。当鸵鸟头埋在沙子里也无济于事,不是吗?
傅嘉树先看见她,宋舒彦倒是比傅嘉树晚一点,不过他先迈开腿,往她这里来。
宋舒彦露出笑容,十分绅士:“秦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称呼?秦瑜反应过来,傅嘉树没说?怎么会?
秦瑜看向傅嘉树:“傅先生要带我去办理房屋过户。我在他手上买了一套房。”
宋舒彦很意外,傅嘉树跟他提了那套房,他知道那套房,就在傅家大宅边上,是傅嘉树小姑姑的嫁妆,房子不算大,但十分精致,这么一套洋房可不便宜,以现如今租界房地产的价格对比洋行职员的收入,那是天价。
心中有疑惑,也不明说,宋舒彦道:“原来是这样。”
秦瑜走到傅嘉树边上:“你跟宋先生认识?”
“我们是至交好友。”傅嘉树回答得十分机械。
“早知道你们认识,我就先请你牵线搭桥了,倒是省得跑一趟武汉了。”
听着秦瑜跟傅嘉树熟稔的口吻,宋舒彦觉得不对味,而且此刻两人并排站在一起,秦瑜还带着笑看傅嘉树,傅嘉树倒是没什么表情。
傅嘉树被秦瑜看着,他似乎读出了她那笑得跟春花一样的脸上带着警告,他该怎么回答?她想让他怎么回答?
傅嘉树感觉自己被绑架了,他不得不顺着她的话说:“我不知道你去武汉是找舒彦兄,你又没说。”
“好吧!”秦瑜转头问宋舒彦,“宋先生,刚好我和傅先生要去吃饭,您一起?”
“我约了朋友吃饭,改日?”宋舒彦一转念,“也不会是改日了,上午我跟你约了,不是说我有个朋友做纺织机吗?就是嘉树兄。”
“这么巧?”
秦瑜脑子一转:“傅先生,明天不要麻烦宋先生那里派车了,你来接我好了,接好我,再去接乔希?你应该是顺路的吧?我和乔希可以早点去,宋先生这里时间就能灵活些了。”
“顺路。”傅嘉树应下。
宋舒彦原本的计划是他明天接她再去接乔希,现在秦瑜这么提,他只能说:“那就麻烦嘉树兄了。”
“应该的,不是帮我解决问题吗?”
宋舒彦见门口进来一个人:“我的客人到了,那……你们先忙?”
宋舒彦走向那个百货公司老板,握过手回头看,秦瑜和傅嘉树并肩往前走。
宋舒彦要应酬那个百货公司老板,秦瑜则是和傅嘉树一起往餐厅去,这下傅嘉树终于能问出来了:“他不认识你?”
“他洞房都没进,红盖头都没掀,怎么可能认识我?”
“这么多天,你跟他在一起,你就没想着要跟他说清楚?”
傅嘉树横盼竖盼,就巴望他们回来能登报离婚,他就能下一步了。结果?给他这么个结果?
“说来话长,先把饭给吃了,船上那些饭,你晓得的,只能果腹。”
傅嘉树带着她去中餐厅找了个僻静的位子,点了几个菜:“说吧?你们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秦瑜把丁长胜找她谈,明示她宋舒彦喜欢她,这个事情给说了出来,秦瑜叹了一声:“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么个局面?我的想法很简单,大家都是盲婚哑嫁,都是不情不愿,那就一拍两散。”
“不可能,舒彦兄不是这样的人。”傅嘉树跟宋舒彦相处这么多年,知道宋舒彦的为人。
“我也愿意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他对我有兴趣,这应该是事实。”秦瑜表情很无奈。
这一点傅嘉树无法反驳,自己能喜欢上秦瑜,那么宋舒彦也完全有可能喜欢秦瑜。关键是,人家可是正儿八经拜过堂的夫妻。
“这个时候我要是挑明,你认为是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宋舒彦恐怕求之不得,把她迎回去,傅嘉树想到一点:“但是你不想跟他继续。”
“假设我和秦雅韵是两个人,秦雅韵是一个小脚女人,因为他的思想新潮,所以我活该被他冷落?所以我求都求不来他能做戏给我母亲看,让她能走好。所以我被逼过来找他,也活该被扔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扔在饭店里,静静地等待,等待他接我回去?结果等来的是自己的丈夫倾心于另外一个女人?”
听了秦瑜这一番话,傅嘉树想起宋舒彦刚才让他别通知他妻子的话,可见眼前的人分析得非常对。
秦瑜继续:“秦瑜是一个精通英文和德文,接受新思想的女人。宋舒彦在自己有太太的前提下喜欢秦瑜,你认为这种喜欢,最终的走向不是把一个接受进步思想的女人重新扔进后宅,去和一个小脚女人互称姊妹?所以,无论是站在秦雅韵的角度,还是秦瑜的角度,宋舒彦都不是个良人。况且这两个人都是我,我也没想要个所谓的良人。我自己有能力自食其力,为什么要去做一个相夫教子,只有一个姓氏,没有名字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