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算是“寄人篱下”,怕是只有成了一宫主位,才有机会设自己的小厨房。
如今只能去大御膳房提膳。
头一天去御膳房,云秀说要和小航子一起去。
御膳房在南三所的西侧,从承乾宫走过去的路还挺长的,约摸过了一刻钟,他们两个才走到了御茶膳房。因为是头一次来,许多事情都不大熟悉,小航子特意寻了一位拜唐阿询问,结果那位拜唐阿听说是新晋的答应,两眼一翻就开始敷衍起来了:“御膳房提膳都是按位分来的,你们答应要提膳,先等着吧!”
小航子连忙问要等到什么时候。
拜唐阿撇嘴:“不知道,等着吧,早晚轮到你们。”
小航子年轻气急,想要上去争论,被云秀一把拦住:“咱们不理他。”
小航子垂头丧气:“才头一天办差事就出了差错,主子肯定会嫌我没用的。”他从五六岁就进宫当太监,当了好几年了,如今还只是个洒扫太监,一点长进都没有,不然也不会被派出来。
云秀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只能安慰他:“没事儿,你看我的。”
她抬脚就走,小航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脸懵地跟在她身后。然后就看见她随手叫了一个人:“高总管在膳所吗?”
那是个小太监,上下打量她两眼,点头说:“总管在给主子们配膳。”
云秀领着小航子跟在小太监后头去找高总管。小航子不明所以,但是看见云秀一脸自信,也没说话,沉默地跟着她。
那位高总管,说是总管,其实是御膳房里头一个司膳太监。御膳房里大大小小的司膳太监,约摸有近百个,高太监算是其中说话有分量的,主要管着的就是统筹着给后宫娘娘们配膳。他见小太监领了云秀过来,很是面生,有些疑惑:“您是?”
云秀行了蹲福礼,笑靥如花:“从前常听家里祖父提起您,如今终于见了一回。”
“您祖父是……?”
云秀说:“祖父是世祖年间的膳房总管额参,不知道高总管还记不记得。”说起这话的时候,其实她心里也捏了一把汗,进宫之前,祖父就曾经交代过她,若是在宫里头遇上什么事,可以来寻御茶膳房的高太监。
云秀倒是记住了,可那会儿她想着,祖父都退出来多久了,就算认识这什么高总管,可这么多年了,也没听祖父和他有过交际,物是人非,谁知道人家还认不认得这份情分。
如今看见高太监亮起的眼睛,她才知道,她祖父可能真的有两把刷子……
第9章
高太监笑呵呵地把云秀领进了休息的次间里:“姑娘请进,额参大人从退御膳房以后,我们也许久没有联系过了,大人最近身体如何?”
云秀客气笑笑:“祖父近来身体很是康健,我进宫的时候他老人家还能一顿吃好几个饽饽呢。”
高太监含笑:“从前我在宫中多受大人照顾,只是宫禁森严,不得出去,也无从回报,反倒辜负了大人。”他是世祖年间进的宫,那会儿只在御膳房里当洗菜太监,有一年冬天额参巡视御膳房,正巧看见了他一双生出了冻疮的手,额参给了他一瓶药,过后把他调去了茶房,将宫中和御膳房的事物倾囊相授。
两人虽没有正式行过拜师礼,却有师徒之实,高太监又凭着额参教他的东西稳稳坐牢了现在的位置,心中十分感激。
宫中如今盛行认干亲和师父,他对于没能成功拜上额参做干爹颇为遗憾,如今看着云秀,就像看着自家亲女儿一样:“姑娘到御膳房来有什么事啊?”
小航子才刚是跟进来的,本来以为云秀会跟高太监告状,谁知道她只是行了福礼:“家姐今儿成了宫里头的答应,叫我过来领膳,我想着祖父常常提起您,既然已经来了,总不好不拜见您,如今见了您果然和见了亲人一样,心里濡慕,想给您磕个头,往后好好孝敬您。”
话说完,不等高太监拒绝,果然肃穆跪下,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三个头。
高太监跳起来,连忙伸手搀她:“哎哟,姑娘这是做什么!不瞒你说,我待额参大人如同亲父一般,见了你也心中欢喜,看你倒像是自家亲女儿。”他有心想认云秀当干女儿,可脑袋里却想着刚刚她说姐姐升了嫔妃,那倒不合适了。
谁知道云秀已经顺杆爬叫起了干爹。
喜得高太监连声道好:“嗳!不过,这称呼咱们私底下叫就成,在外头可别张扬出去。”他又想到云秀是来提膳的,当即说,“你姐姐既然升了答应,合该庆祝一下,走,我带你去置办一桌好酒席。”边说话,他边把手指上头戴着的一个玉扳指送到了云秀手里。
云秀推拒,他虎着脸:“哪能让你白叫一声干爹!收着就是了,这些小玩意儿在你眼里估计不稀罕,丢着玩也不碍事。”
云秀本来是想来拉关系的,毕竟如今姐姐位分还低,答应的份例也不多,她想叫姐姐过得舒坦些,吃穿用度都得跟上,御膳房里头有人是最好的。本来她已经做好了人家不搭理她的准备,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想必情分也不剩下多少了,谁知道高太监对她这样好。
所以那一声干爹、三个响头,她叫、磕得真心实意。
正巧的是,高太监领着她到膳房里的时候,那个才刚朝着他们翻白眼的拜唐阿也在,且在陪着另一个宫女提膳。
云秀瞅了那宫女一眼,她才进宫,不认得这是哪个宫里的,还是小航子偷偷跟她说:“这是僖嫔娘娘宫里的长喜。”
拜唐阿背对着他们,没看见高太监,殷勤地陪着长喜挑膳食:“姑娘瞧瞧这道菜怎么样?”
膳房分内外两间,内外又各分三间,配置都是一热一凉一点心,里头的场景云秀看不见,却能看见外头。通阔的大开间,好几张又宽又长的木桌上摆着无数菜盘,大多都是蒸菜、炖菜,都拿盖碗盖着,横平竖直码放清楚。
同样有别的宫女或者太监过来提膳,里头候着的太监们问清楚是哪个宫里的,什么身份,就眼疾手快地拿个空膳盒挑几样塞进提盒里。大部分都是份例内的吃食,要是宫女塞了银子想要别的菜也不是不行。云秀就看见一个宫女给了小太监二两银子,小太监从旁边那一个桌上给她换了一盘菜。
长喜和那拜唐阿还在挑菜,长喜目光落在一盘清拌黄瓜上,还没说话,拜唐阿伸手就要把黄瓜放在提盒里,被长喜嗤笑:“谁吃这东西?”她眼睛尖,已经看到了门口进来的云秀,“也忒寒碜了些,只有那些位分低、上不得台面的人才吃这玩意,我们主子才不吃。”
云秀:“……”有些人的嘴她怎么就这么欠呢?
更何况,这些菜都是御膳房现配的,这会儿你跑来说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才吃的,是看不起谁呢?往好里想,你是要替你们家主子争宠,可听在御膳房那些厨子、管事的耳朵里,岂不是在骂他们天天敷衍主子。更严重一点,这不是指着人鼻子骂他们贪污么。
她悄悄地瞅了一眼高太监,果然看见他黑了脸色。
可他面上也没发出来,等长喜走了,他才不冷不淡地交代跟着的人:“以后延禧宫提膳看着点。”那人也是个人精,一听就明白,笑眯眯地应了。
高太监又和蔼地看着云秀:“你们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好好挑两道菜。”
云秀朝他蹲福:“干爹疼人,选什么都一样的。”
高太监眼睛都眯起来了,有心疼爱新收的干女儿,亲自拿着提盒去挑了饭菜,也不叫云秀和小航子动手拿,扭头吩咐了个小太监替她拎着提盒,还说:“以后就叫小顺子负责你们的膳食,也不用过来御膳房提,叫他送过去就是了,要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他说。”
要不人人都想走后门呢,这背后有人实在方便……云秀觉得自己得把持住,不然迟早堕落。
那个原先为难他们的拜唐阿早就臊眉搭眼地站在了角落里,也不敢上来搭话,愣是等云秀带着小航子、小顺子要走了,他才捧着一碟饽饽过来赔罪。
云秀没理他。
后来还是小顺子过来送膳的时候,轻飘飘说了一句他打碎了一副御碗,被罚到辛者库去了。
高太监给云秀挑的膳盒里头有六样菜,一品清蒸鸭子,一品锅塌肉,一品苏油茄子,还有一品清炒的清笋丝,再加一盘子饽饽、一品芙蓉豆腐汤,主食配了一大碗粳米饭。
宫女太监们吃饭可以去专门的膳房,也可以跟着主子吃,高太监给的菜的分量,很显然是把云秀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都算进去的,以至于拎回来的时候好大一个盒子。
云佩都愣了。
小航子还在滔滔不绝地讲那拜唐阿被他们打脸的时候脸色有多差,说完了以后才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要不是云秀姐姐,我这会儿都不一定能把膳食给拎回来。”
云佩是知道家里和御膳房有关系的,只是她一向谨慎,从未去联系过御膳房。这会儿云秀去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安慰小航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解决了就好。”
她目光落在饭食上,叫司药去拿了两个碗,将饭菜夹出来一些,给了司药和小航子一人一碗:“我吃饭很少叫人伺候,你们两个也去吃饭吧。”
司药讶异。她一直很老实谨慎,从前也没在主子跟前得脸过,主子自然也不会赏菜,就算有,那也是主子剩下分给了身边的大宫女,大宫女吃剩下了再随手赏给她的,就这样的,一年还轮不到一次。
如今主子自己还没吃饭呢,倒先给她们伺候的人分了饭菜。
云佩显然看出来了她的犹豫顾忌:“如今我不过是个位分低的答应,什么事都要你和小航子支应着,你们这瞧着一个比一个瘦弱,往后怕是连活都干不好。”
司药就不好说什么了,都是主子的恩典。小航子倒是没心没肺,拉着她就出去吃饭了。
云佩叫云秀坐下陪她:“好久没一块儿吃饭了。”
云秀也不客气,乖乖地坐下来,她还没吃过御膳房的饭菜呢——当宫女的时候吃的那些不算,都是大锅菜,菜叶子都炒黄了。
她先夹了一口粳米饭尝了一下。米饭应该是加了鸡汤煮出来的,有股淡淡的鲜甜味,和米粒本身的柔和味道中和在一起。清蒸鸭子里头没放别的乱七八糟的配菜和配料,只有鸭肉本身的味道。以前云秀也吃过鸭肉,现代的烤鸭、老鸭汤吃了不知道多少,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总觉得现在吃的鸭子,好像比从前吃的更嫩一些,细腻的鸭肉送进嘴里,轻轻一咬就能迸出汤汁,混合着同样鲜甜的米饭,香得云秀舌头差点掉下来。
眼前一动,云佩给她夹了一筷子清炒笋丝,还没等她皱起眉,云佩就开口了:“又挑食不吃素菜,要是额娘知道了,又要说你了。”
云秀咳嗽一声。
清朝草原起家,以肉食为主,她在现代的时候就不爱吃素菜,更别说穿来了清朝,那是从会吃饭开始就开始大口吃肉,轮到吃蔬菜了,就和小家碧玉一样了。为了这事儿,额娘不知说过她几回,可云秀总是不听,也就云佩管她有用。
这会儿姐姐盯着,她只能苦大仇深地夹起笋丝吃。
结果笋丝刚入口,她就睁大了眼——好嫩!不管是现代吃的还是在乌雅家吃的笋,都没这笋丝嫩啊!
云秀差点落泪,原来不是她不喜欢蔬菜,而是那些蔬菜太难吃了!
第10章
等这顿饭吃完,云秀撑得直摸肚子的时候,内务府也来人了。
看着他们搬进来的大小摆件、各色绸缎,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在皇宫里,但凡有一个地方知道自己有后台,那接下来,所有的人都心里有数,待她们客客气气的。就像这会儿,内务府的人姗姗来迟,带的东西却是答应份例里最好的。
这东西本该是昨儿下午就该送来的,可上头分封的旨意还没下来,内务府也一直没动静。本来这该佟贵妃那里的人去催的,可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那边一直没动静,要是没有今天这一遭云秀去认了干亲,只怕回头内务府是能拖就拖,再送来的东西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如今的内务府由海拉逊、噶禄和吐巴共同执掌,其中,五阿哥保清就是送到了噶禄家中抚养,有皇子的抚养之情,内务府自然骄矜。人家骄矜皇上也纵容,吃苦的就是那些不受宠的庶妃和地位低的贵人答应们。
云秀琢磨了一下,现在内务府这么殷勤地把东西送来了,多半是高太监去说什么了。她就问了问来送东西的太监。
结果人说就是:“晌午才吃了饭,高总管就叫人过来支应了,叫不许怠慢主子,这不,我们饭也没吃完呢,就紧赶慢赶过来了。”
云秀好声好气地给了赏银,又把人给送走了。回来以后就看见云佩和司药在翻那些布料。
司药正拿着布料在云佩身上比划:“主子,这料子可以做一身竹青色的,再用牙白色镶边。”
内务府送来的衣裳料子里头大半都是给主子们做衣裳用的,换到别人那里,只有这些就完了,云佩这里还多给了一些合制的、素雅些的料子,一看就是可以赏给宫女们的。云佩看了心里就有数了,朝云秀笑道:“可见你这干亲没认错,什么事儿都惦记着你。”
要是高太监没特意交代,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些。
云秀也意外。
诧异归诧异,情还是要领的,关系嘛,常来往才会显得亲近,因此,她说:“回头我给他做双鞋。”她上回去的时候注意到了高太监的鞋好像有一点儿不合脚,重新做一双倒也合适。
穿越过来十四年,还是学会了一点儿技能的,女红之类的虽然不算特别好,也还能拿得出手。
剩下的日子,云秀基本就在做鞋了。承乾宫里也没有别的新闻,佟贵妃安静了许久,不知道是不是看不上她们,也没来找云佩的茬。云佩又是谨慎到了极点的性子,在给佟贵妃请过一次安发现她不待见自己以后就没再去碍眼了,剩下的时间就是窝在次间和云秀一块儿做女红。
云秀本来以为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谁知道那天她正绣鞋面呢,小航子一路摸滚打爬进来:“皇上来了!”
云佩都怔愣一下:“是去佟主子那里吧?”嘴上这么说,她还是起来叫司药给她找衣裳——皇上驾到,一宫的大小主子都得去行礼。
司药本来准备了一身桃红的,云佩叫她换了前儿刚做好的那身竹青的,然后才带着云秀、司药出了门。
佟贵妃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见她也没给个眼神。
云佩安静地站到了佟贵妃后头。
等了一小会儿,康熙就从门口进来了,刚进来的时候,他看到云佩还一愣。从前承乾宫只住了佟佳贵妃一个人,往常他过来的时候也习惯了只有佟贵妃,这会儿看见多了一个人,特别意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前段时间宠幸的宫女。
他也没多想,看见她穿了一身竹青色的衣服,不打眼也不过分素淡,还是点了点头——他就喜欢这样老实本分不惹事的女人,后宫里头嫔妃明争暗斗起来,前朝一定跟着动荡,徒惹是非,不好。
不过他是来看佟贵妃的,也没在云佩身上多留意,只叫一声起就叫人回屋了。
云秀跟在云佩后头进了屋,眼看着云佩松了一口气,有一点儿疑惑:“姐姐怎么反倒不希望皇上来似的。”
她是现代人,不喜欢皇帝这样有三宫六院的人很正常,怎么姐姐也和她一样?难不成是她们两个相处久了,思想影响到云佩了?
谁知云佩摇头:“皇上是来看佟佳主子的,要是我打扮出挑,一时之间得了宠爱又怎么样,到底还是住在承乾宫里,何必在佟佳主子跟前找不自在,回头失了宠,折磨的还是我自己。”比起旁人,她还是觉得,男人的宠爱,尤其是皇帝的宠爱,有用,但是不长久,也不可靠。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成为四妃之一的德妃,现在只是想谨慎、再谨慎。
姐妹两个已经深处后宫了,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平安。
云秀忍不住认同姐姐的想法。
姐姐从小就比她聪明,也稳得住,比她这个急脾气好得多。也难怪人家最后能当上德妃,生下那么多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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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只是过来和佟贵妃说了几句话就回去了,广东才刚收回,还要安排官员,实在很忙。
他一直在乾清宫忙到天擦黑快用膳的时辰,梁九功又不敢催,只能安静等着,外头御膳房和敬事房的人面面相觑,差点吵起来。
一个说皇上还没用膳,召什么后妃,另一个说皇上快一个月没进过后宫了,一共就去看了后妃三回还都没留宿,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念叨了。
直到梁九功进来,他们俩还在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梁九功拍了板——让后妃来陪万岁爷用膳。
于是,敬事房的人就先颠颠地进去了。
这上牌子也有讲究,一列牌子排下去,像是皇后、贵妃这样的那肯定是要排最前头的,剩下的就是六嫔,安嫔在最前头,紧跟着是荣嫔和惠嫔,然后是僖嫔、端嫔和敬嫔,最后才是底下还算排得上名的贵人、答应们,像云佩这样新封的答应排的位置还算前——万一皇上正觉得新鲜呢。
康熙先看了看前头的绿头牌。皇后又病了,贵妃白天才去看过,安嫔太过无趣,荣嫔……小十才送出了宫,她心里有些怨,这会儿去不合适,后头几个他看着也没什么兴致,目光又从贵人、答应们的绿头牌上一眼扫过去。大多连姓名都记不大清楚了,反倒是白日里才见过的云佩还有一点印象。
梁九功看了一眼翻出来的牌子,笑眯眯道:“爷,御膳房的在外头等着呢。”他早料到了万岁爷肯定得翻新答应的牌子,新人嘛,和万岁爷还不熟悉,多半也不知道要聊点什么,一块儿用次膳,还能找点话题。
他白天的时候就跟在万岁爷身边,对那个乌雅答应还算心里有数,看着是个懂事拎得清的人,最近万岁爷开心,可别坏了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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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云佩侍寝是“意外”,身边没人跟着,这次才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侍寝,云秀她们也要跟着的。
司药被留下来看屋子,云秀拎着小包袱跟在了姐姐身后。
她从进宫,还没出过北三所和承乾宫的地儿,唯一一次还是去御膳房,远远地才看过一眼乾清宫,是挺巍峨的。结果进去了才知道,乾清宫有一大部分地盘都是她们这些后宫女子没法涉足的,就算是她们能行走的后殿,那也是十步一哨的地儿,做什么都有好几个人看着。
云秀不喜欢被别人盯着看的感觉,就老老实实地跟在云佩身边。
进了内殿里头,膳桌已经摆好了,云秀匆匆扫过一眼,满满当当摆了好大一桌子,好看得很,好不好吃,云秀就不知道了,想想她们吃着答应的份例都觉得好,这一大桌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前头的那些看着好像都是装饰,不能吃。大多都摆成了国泰民安之类的字样,真正拿来吃的可能就十几样菜。
云秀观察膳桌的时候,云佩正在里头和康熙说话。
他们两个还真就处于不太熟的状态,康熙看云佩,唯一的印象可能只有识大体,以及她原来是承乾宫的宫女。
云佩看康熙,也只有把他当万岁爷看,她一向冷静,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才和人家睡过一次就是他的真爱了,不过她也不会脑抽因为这个顾影自怜就是了。
两个不太熟的人凑在一块儿,话也说不上几句,聊家国政事?别说云佩能不能听懂,康熙不可能让她听懂;聊后宫琐事?康熙天天不嫌烦么。
在空气即将凝固的时候,康熙开口了:“你身上这件豆绿色的衣裳不错。”
云佩低头看了一眼。她穿的是绸缎面儿的,说是豆绿色,其实是有点儿偏深的绿,本来是想做成普通款式的,是云秀拦住了,说一色的衣裳不好看,亲自挑了橘红色的丝线绣上了团花。中间胸口的花最完整,余下还绣了几条橙红色的锦鲤,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把荷塘穿在了身上似的。
在这个初春的天气里,看着分外显眼。
云佩想到云秀,就忍不住露出了笑。
康熙目光落在她脸上,本来觉得她温柔识大体,这会儿猛不丁看到她这个笑,忽然觉得,极好看:“你笑什么?”
云佩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奴婢想起了妹妹。”
康熙点头。
世祖皇帝生了六个女儿,他有两个姐姐,其余四个都是妹妹,可惜除了二姐姐,其余全都早早夭折,并没有几分兄妹情谊。唯一关系还算不错的,是他的小姑建宁公主。①
可惜……
云佩看他满目伤感,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自然不敢搭话。好在康熙很快收回思绪,带着她出去用膳了。
第11章
因为想起小姑建宁公主,康熙对云佩的态度可算得上十分亲切。本来宫妃侍膳,是要在边上替皇上夹菜的,被允许坐下以后才能坐下吃。
这会儿康熙就没叫她侍膳,反而叫她坐下,还说:“把那道韭芽炒鹿脯丝端给乌雅答应。”
答应的份例里是没有鹿肉的,云佩笑着谢恩,目光却忍不住落到了旁边站着的云秀身上,心里想着,她这妹妹怕是还没吃过御膳房鹿肉,有心想让她也尝尝,可惜这是万岁爷赏菜,得吃得干干净净的,不能留。
心里有想法,她面上还是温柔的,把那一盘子炒鹿脯丝吃完了。
吃完饭,就得到后殿里头去准备侍寝。
等云佩带着云秀出去了,康熙才叫来梁九功:“虽然入了春了,天气还是有些冷,你叫人去宗人府看看,不许他们怠慢公主。”
梁九功头一个反应是宗人府里哪有公主,如今宫里头一共就三位公主,紧跟着脑袋就一激灵——世祖的建宁公主顺治十年的时候以12岁的年纪嫁给了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三年前吴三桂造反,吴应熊和建宁公主所生的儿子被下令处死,而建宁公主和小儿子也被囚禁在了宗人府里,是万岁爷亲自下的令。
建宁公主比万岁爷大十三岁,从前吴应熊是作为质子呆在京城的,建宁公主和吴应熊就住在公主府里,公主也对当年年幼的万岁爷很是照顾……
他不敢细想,深低下头:“嗻。”
出门,他就叫来自己的徒弟王成,让他去宗人府。
王成很疑惑:“万岁爷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儿了?”
梁九功一骨碌敲在他帽檐上:“万岁爷心里想什么能叫你知道?!赶紧办差去。”其实他心里也疑惑,这没头没脑的,万岁爷怎么忽然就想起建宁公主了呢?
也是巧了——他交代王成的时候,云秀刚刚从后殿里出来,听个正着,这会儿躲已经来不及了,再说了,躲一下显得她好像心虚似的。她就大大方方地给梁九功行了礼:“谙达,主子收拾好了。”
梁九功朝她点点头,进殿伺候去了。
留下云秀在外头沉思,建宁公主特喵的不是韦小宝的老婆吗?怎么变成了康熙大帝的小姑姑了?
等云佩侍寝出来的时候,她都没想明白,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忍不住就拿这事儿问了云佩。
云佩点点她:“叫你平日里多听多想,这会儿连这个都记不住了?”
云秀吐吐舌头,她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好在云佩很快给她解了疑惑:“不过建宁公主最近没在贵族圈里出没,你不认识也很正常。”她把三年前吴三桂反叛,建宁公主被囚禁的事儿和云秀说了。
“原来是这样。”云秀叹息。听姐姐说起,建宁公主和丈夫很是恩爱,丈夫和儿子被侄子亲手处死,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滋味。
云佩还说:“从前万岁爷不得宠,兄弟姐妹都很不亲近,只有建宁公主这个小姑姑对他还算不错,万岁爷从前避痘离宫,才三四岁,在宫外无亲无故,还是建宁公主暗中照顾他的。”她说起这个,也觉得惋惜,不过,“你是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