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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摇头:“你忘啦,上三旗的女孩儿到了年纪就得参加选秀呢。”
庆复打量她身上穿着的衣裳,说:“看着是宫女的装束,你在哪个宫里做事?”
“在承乾宫,我姐姐是乌雅贵人,我就跟着她。”
庆复滞了一下,很快恢复了表情:“那你在宫里照顾好自己,我如今在乾清宫当差,你若有事儿,可以来找我。”
他们两个宛如许久不见的朋友一样聊着天,跟在庆复身后的明德一脸惊奇。
庆复这人好像从来没和谁看着关系亲近过,就是和自己的本家,那也颇为冷淡,怎么反倒和一个宫女聊得这样愉快,瞧瞧这肩背,很明显是个放松的姿势嘛。
他弄不明白。
庆复也摸不清楚自己心里头的想法呢,只知道看见云秀就很高兴,忍不住就和她多说了两句话。
可惜云秀和他都还有差事,说不上两句话就得走了。
云秀倒是没什么依依不舍的,顶多觉得有点新奇——从前那个被她欺负来欺负去的小男孩忽然之间长大了,有点陌生,又有点叫人怀念,这么大的紫禁城里头,原来除了姐姐,还有一个熟悉的人。
她一边想,一边就进了御膳房。
才刚她和庆复说话的时候,黄太监也都看见了,这会儿云秀进门问起春菜,黄太监也毕恭毕敬的,心里头还在想,难怪高太监对乌雅贵人这么殷勤,原来是人家有背景呢。
云秀是想问御膳房还有别的什么春菜没有,譬如香椿、芥菜这样的东西。
要是之前她来问,御膳房的回答多半都是没有,但是这会儿,黄太监就客客气气说:“姑娘要是立时要这东西,咱们这一时之间还真拿不出来,不过姑娘既然提过了,等下午采购的人回来,保准能给你弄出来。”
云秀听了眼睛一亮:“那就多谢黄大人了。”
黄太监笑眯眯的:“小事,小事。”
等云秀一走,他就叫了那两个挨了十板子的小太监起来去找香椿芽和槐花树:“别说爷爷不疼你们,得罪了人就这么点不容易,好好把差事办了,人家才能不追究你们的过错。”
小太监们捂住屁股闷头应嗻。
云秀回去的时候还和云佩提起庆复:“我还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他。”
云佩没想什么,只是说:“倒也难得,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专门和人掐架。”小孩子嘛,情绪总是高涨的,妹妹小时候又是最乖觉的,总会因为各种事情感到好奇,庆复小时候也差不多,俩小孩撞一块儿,就差打架了。
云秀说过就忘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御膳房果然送上来了云秀要的东西。一样是香椿炒蛋,还有芥菜包子。
以前云秀对香椿这东西敬而远之,实在是它的味儿太重,不习惯的人吃起来就觉得像在吃蜡烛。后来有一年,网络上大肆宣扬春天应该吃香椿,云秀一天能刷到好多视频,也就产生了好奇之心,跟风吃了一回,后来就爱上了。
她点了一道香椿炒蛋和芥菜包子,御膳房也不能只上这么些东西,忖度着配了粥和点心、小菜,熬到出了米油的白粥,再加两半个切开的咸鸭蛋。咸鸭蛋是御膳房管事的自己琢磨出来的方子,腌出来的蛋色泽白净,一点没有民间腌蛋会出现的发灰的状况,拿刀比划着切开,刀尖一压,里头的黄油就能迸出来,沿着杯盘流淌。
云秀点的香椿炒蛋,结果香椿炒蛋吃了两口,专盯着咸鸭蛋吃了。
云佩笑她眼睛大肚子小。
姐妹两个分着吃完了两碗粥,东西还没收起来,如意就进来了,脸色淡淡的:“主子。”
云佩看她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如意说:“佟贵妃那边儿送了个嬷嬷过来,说是极擅小儿妇科的。”
云秀皱起眉头。前头钮祜禄皇后才过世,皇上不可能立马封皇后,要知道,赫舍里皇后去了三年,他才正式封的钮钴禄氏,要轮到佟贵妃,怎么也得一两年之后了。她还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只掌管着宫务罢了。
如今这样急切地派一个嬷嬷到云佩这里,一是想看着孩子安安全全生下来,二就是想叫这嬷嬷往后就成了生下来的阿哥或者公主的奶嬷嬷了。
奶嬷嬷和皇子皇女的情分有时候比起亲身母亲还更加亲近呢。譬如皇上的奶母孙氏,如今她的儿子都被派去了江南,往后看着也前途可期。在皇帝心里,孙氏比他早早过世的母亲孝康章皇后还要亲近。
佟贵妃这是不想让生下来的孩子和云佩一条心。
她望向云佩:“姐姐?”
云佩牵唇,问如意:“你怎么看?”
如意的看法和云秀一模一样。只是她也知道,云佩这样问她,是想知道她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她才从坤宁宫到了这里,当了云佩的人,自然不能光吃干饭,也要展现自己的能力。否则别说云秀,就连司药她们也不会服她的管。
她想了想,说:“奴才觉得,这嬷嬷能收下。”
云秀诧异。
结果如意说:“今儿不收下,明儿她还能挑更多的人过来,堵不如疏,更何况皇家子嗣,身边打小就有三四个嬷嬷,若是主子不喜欢她,回头找个由头打发了就是,不拘是什么错,总别让她呆在主子身边,更何况人有亲疏远近,她能不能叫小主子喜欢那还要看命呢。”
云秀叫她这么一提醒,简直豁然开朗——左右佟贵妃心里头已经认定了这个孩子以后要被她抱养的,打发走了一个嬷嬷,回头又送进来几个宫女,一次能拒绝,难不成次次能拒绝?就算明面上拒绝了,谁知道佟贵妃会不会私底下塞人进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云佩显然心里头也是这样想的,她含笑:“就这样办,你叫那个嬷嬷进来见我。”
没一会儿,如意就领着个四十左右的嬷嬷进来了,这嬷嬷进来,先蹲福:“给贵人请安。”
看见她的动作,云秀眉头一挑,笑说:“嬷嬷贵姓啊?”
那嬷嬷来之前显然已经被交代了云佩这里的情形,被云秀问话也不卑不亢:“奴才姓姜。”
云秀哦一声:“姜嬷嬷好大的气派,头回见了主子竟然不磕头。”
姜嬷嬷竟然还说:“恐怕叫姑娘笑话,奴才从前在家里的时候,有幸奶过贵妃娘娘,这才叫贵妃娘娘挑中了送到您这里来。”言下之意,她曾是佟贵妃的奶母,身份比起云秀自然要尊贵,甚至比起云佩也要尊贵。
云秀轻轻呵了一声,要是姜嬷嬷骑驴就坡下,她也就轻轻放过了,如今她这样跋扈,她倒生起来逆反的心思,当即说:“噢……原来是贵妃娘娘的奶母啊,不对,应该是曾经?可我们主子还是皇上的嫔妃呢,正儿八经的皇亲,难不成嬷嬷比皇上还高贵不成?”
姜嬷嬷倒也是个聪明人,被云秀为难了,她就去看云佩:“贵人?”
云佩扫她一眼。她和云秀有着天然的默契,云秀既然准备接受姜嬷嬷在她们这里,明面上就不会做的太难看,这会儿阴阳怪气嘲讽姜嬷嬷,一是为了试探她是什么样的脾气,若是个和气懂规矩的人,留下也无妨,若是像这样的跋扈脾气,往后说不定就会带坏孩子,那就得想办法打发了。
二就是给她唱白脸,先把人往低了说,叫她看着她们并不是好欺负的人,再叫云佩自己唱红脸,不管怎么样,她总能安分一些。
既然知道云秀的意思,云佩就温温柔柔地开了口:“我这妹妹在家里头的时候娇宠着长大,说话有些直,嬷嬷见谅。”
姜嬷嬷一窒。好话坏话都叫她们说完了,她还能说什么?更何况云秀说的也不如道理。她安安分分地跪下给云佩磕了头:“贵人吉祥。”
云秀笑眯眯地补充:“嬷嬷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得叫主子了。”
姜嬷嬷:“……”她重新跪下,大声道,“奴才给主子请安!”说完,狠狠瞪了一眼云秀。
得了便宜,云秀就不卖乖了,老老实实地站在了云佩身边,叫如意带着姜嬷嬷去安置。
原先云佩就住着次间,有内外两室,内外两室里又隔出来一个小花厅待客,如今她这里的丫头们越来越多,倒是有一点住不下了。后来佟贵妃就随手把另外两间屋子拨给了她,只是因为人还勉强挤得下,内务府又忙着孝昭皇后的丧礼,迟迟没来得及过来修改布局。
如今姜嬷嬷来了,倒是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搬一搬住处。
云佩叫小航子去内务府里头说了,到了下午用过膳的时候,内务府就来人了。
是个管事的太监,姓马,马太监恭恭敬敬问了云佩对宫室的要求。
这事儿云秀和云佩是商量过的,如今她们加起来一共有四个房间,因为承乾宫里只住了她一个低位嫔妃,佟贵妃又指着抱养她的孩子,所以并不亏待她,那四个房间都很大。
原来那个卧室的布局不用动,仍旧作为居住睡觉的地方,把外室小花厅的位置空了出来,摆了一张小桌子,专门用来吃饭——原先她们吃饭都是在内室的炕上吃的,饭菜难免有味道,每次吃完了饭,司药都要拿香薰上好一会儿,再打开窗户通风,然后云佩才能午睡,忒麻烦了。
现在就不一样了,用膳有了专门的地方,绝不会影响云佩在里头睡觉。
而原来的小花厅就单拎出来放到了新房间里,干脆做了个小书房,摆上满书架的书。云秀画了家具样子给内务府,叫他们打造了一个比较舒适风格的书房。地面上都铺了厚厚的绒毯,上头是轻木桌,也不用凳子,随时就能坐到地毯上,毯子上头摆满了之前她们做的小抱枕。
云佩现在孕肚还不明显,等以后坐下来不方便的时候,也能加高一点的凳子。
另外两间房,一间做成了库房,门口挂了大锁,只有云佩、云秀、如意手里有钥匙。剩下的那一间就成了司药她们的宿舍。
宫里头的宫女们是有统一住的他坦的,可一般宫嫔们的宫女也不会沦落到和别人挤大通铺的,许多都是在自家主子那里住着。像是云佩这样,身边人不多,哪怕添了姜嬷嬷,一间屋子也能住得下。
到了咸福宫敬嫔,也就是庶妃张氏那边就不一样了。上回张氏来的时候还抱怨过,钮祜禄皇后把通贵人安排到了她们咸福宫,原先张氏还能叫宫女们跟着自己住,通贵人纳喇氏搬进来以后,房间就变挤了,没办法,她也只能叫自己的宫女住到他坦去了,夜里只留下一个宫女给她值夜。
云秀细细地把要求和内务府说了,马太监拍着胸脯子担保不用两天就能把房间改好。
说是两天,还真就是两天。云秀不过是陪着云佩出去逛了一圈回来,房间就焕然一新了。
云佩尤其爱那间小书房,不论是在里头看书还是做针线活都特别舒适。云秀挑房间的时候特意挑的光线最好的一间,又叫内务府把原来那个狭小的窗户拆了换了更大的窗户,到了太阳好的时候,光线能从外头直直地照进来,宽敞又亮堂。
司药她们做针线活的时候也不用点灯了。原先卧室里头到了傍晚的时候就要开始点灯,这会儿用的还都是油灯和蜡烛,云佩份例里的是白蜡,无烟,比起黄蜡来说很少伤眼睛,但是用久了也不好,所以云佩很少叫司药她们点灯熬夜做针线活。
如今可好了,司药她们也爱呆在书房里了。
一早上起来做完了手头的事情,她们就一块儿坐到书房里头,云佩和云秀看书,司药她们就远远地坐在角落里做针线活,这样的场景,在这个冷冰冰的紫禁城里,有一种难得的温馨。
云秀觉得很舒坦。
可还没舒坦上两天,康熙就回来了。
头一天康熙还是在乾清宫办理政事,没去后宫,这倒没什么奇怪的,结果后来有小半个月,康熙还是没进后宫,有人就急了。
云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康熙是钮钴禄氏死后才知道自己喜欢她这种狗血剧情,结果司南带回来的两个消息打破了她的幻想。
同一个消息,是康熙巡行路上宠幸了两个宫女,这两个宫女出身低微,皇上也没进封个答应什么的,不好安排到后宫里头,如今还是养在乾清宫后殿里头。
还是司南说起乾清宫后殿,云秀才知道原来康熙的庶妃们大多都是在乾清宫里住着的,不对,也不能叫庶妃,庶妃是张氏这样的,生了女儿,有名有姓,要跟着女儿上玉碟的,乾清宫后殿的那些,虽然称呼的时候都是称呼某答应,可实际上身份比不上答应,连庶妃也比不上,就像是大户人家家里的那些通房丫头一样。
所以司南说起这个事儿的时候,云秀惊讶了一下,再转念一想,好像也理所当然了……她真不能拿现代人的思想去揣测古代的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忠贞不渝是不可能在皇帝身上出现的,更不可能在康熙身上出现。先前想的那个狗血剧情仿佛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了她脸上。
她本无意去关心那两个宫女是谁,结果司南好像以为她很想知道,了解“敌情”,主动介绍了那两个宫女。
两个宫女,一个万琉哈氏,满洲正黄旗人,听说父亲是正五品郎中。另一个是宫女是章佳氏,出身镶黄旗包衣。
云秀听完本打算去忙的,结果刚转身就愣住了。
章佳氏?是她想的那个章佳氏吗?


第32章
她想了想,觉得这事再怎么猜测都不如她去问过本人来得合适。
只不过,在去之前,她有一个疑惑:章佳氏,这个姓氏颇有一点耳熟,是不是康熙哪个儿子的母妃来着?
她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一下午,才猛然想起——十三阿哥胤祥的母亲,就是章佳氏来着。胤祥,常务副皇帝的母妃,四阿哥胤禛的好兄弟啊!
小四后来众叛亲离,身边也只剩下了胤祥这么一个兄弟,后来连胤祥也早早去了,他也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如今,云秀才意识到,原来那个与自己交好的章佳氏竟然就是历史上的敏妃。
自从穿越以后,她的脑子里头关于清朝的事情已经越来越模糊,几乎只剩下了一点点九龙夺嫡的结果,那些看过的电视剧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连名字都不记得,更别说其中的剧情。
她恍惚了一阵,司南还以为她怎么了:“姐姐?”
云秀朝她摇头:“我没事,还有一个消息是什么?”
司南说:“吴三桂反了!”
云秀这回是真的惊住了,章佳氏的事儿还真没这事儿重要!吴三桂叛乱影响的可是万千百姓。
可惜司南了解的内容不多,听到的也是模糊的消息。
一直到了晚间,康熙来了云佩这里,她才明白了具体的事情——吴三桂在湖南衡州祭天称帝,建号“大周”。
康熙提起这事的时候却并不十分愤怒,甚至隐约带着笑意:“去年尚之信携广东投降,三藩就已经开始穷途末路了。”尚之信是尚可喜的儿子,去年尚可喜高龄72岁,尚之信受到了吴三桂的蛊惑发兵叛乱,围困了自己父亲的府邸,这样一个不孝不义不忠的人,康熙想要收复广东,也只能勉强接纳他。
云佩不懂政事,但看他心情不错,也能跟着聊上两句:“那吴三桂反叛,难不成还真觉得自己能成功?”
康熙好整以暇:“你觉得呢?”
云佩摇头:“奴才不懂这些,只知道皇上登基以来,有许多人阻挠过,可最后都失败了,想必吴三桂也和前人一样,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康熙哈哈大笑:“吴三桂自诩勇武,却还没朕的乌雅贵人看得透彻!”
云佩看他高兴,奉承着多说了两句:“更何况,奴才在家时听祖父还提起过吴三桂,连奴才祖父都知道他的名号,想来年纪也大了,哪里比得上万岁爷还年轻?”
康熙正色:“就算朕年纪也大了,才智谋略也必定不输给他!”
云秀微笑着把点心放到了桌上,心里腹诽:康熙还真的挺自信的。不过在她看来,康熙也确实有自信的资本就是了,姑且不说他对后宫女人们的态度,只说政事上他的成就,擒鳌拜、平三藩等等,都是功在千秋的成果。
康熙目光扫过云秀,这才注意到云佩这里换了摆设:“你这屋子收拾的不错,就是素淡了些。”地上铺的毯子也只是兔皮的,还都不是纯白的,是几张杂毛兔子皮拼就而成的。
“脚底下踩的毯子罢了,又要常换,不用多好的。”云佩真心实意觉得是这样,用了兔子毛的,就是平时泼了茶在上头,她也不心疼,换成别的她就脑袋疼了。
可康熙显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朕亏待了你。”他扬声叫了梁九功进来,“前些时候蒙古进献的那些毛皮子给你乌雅主子找几箱出来。”
梁九功头低低地压下去:“嗻!”
过了一小会儿,几个太监就搬着三大箱的皮子过来了,梁九功鸡贼,除了皮子,还搬了许多的摆件过来,康熙带着云佩去了正屋,把云秀留下来和小太监们一块儿装饰屋子。
上好的雪白的整块貂皮,眼睛都不眨地铺满了整个房间,原先屋里头放着的金银摆件也都被取下来了,除了太皇太后赏的那支玉如意以外,其余的全都换了新的,官窑新烧出来的柳叶瓶、锥把瓶都一对一对地往上摆,书架上头的书本来是些游记,也被摆上了些孤本传记。
挤在角落里的游记感觉都要瑟瑟发抖了。
正屋里,康熙看着云佩的肚子:“真希望这孩子以后能健康长久,朕失去的孩子已经太多了。”承瑞、承祜、承庆、赛音察浑、长华。提到他们的时候,康熙仍旧感到痛心,“那会儿朕年轻,宫中又被满洲大臣把持着,生下来的孩子大多都早早夭折,活不到两岁,叫朕怎么能不恨。”
所以他才有意要压制这些人的权势,实在是他们的手伸得太长。就是到了如今,宫中的满洲旧臣势力也并未全部清除。
他像是和云佩解释一样:“并非是朕厌恶钮钴禄氏,实在是她背后代表着的势力叫朕不得不防。”
云佩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却想着,这话和她说有什么用?倒不如和亡故了的钮钴禄氏说去,心寒的又不是她。
只是如今,她的心也有些发冷罢了。
心里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见康熙掂量着语气问她:“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你如今待我不像从前亲热了。”他用了我这个词,而并非是朕。才刚宠幸云佩的时候,他不过把她当做后宫里随手可得的女人,后来巡狩途中,云佩拒绝了他的求欢,他反倒更加添了兴致,尤其是与旁人对比过后,他也隐约明白自己那时似乎有些不顾云佩想法的行为不太好。
可他从来也没在乎过哪个嫔妃的想法。只要把人晾在那里,过几日,那些嫔妃自己就会明白自己应该怎么改变了,从不会叫他自己去迁就她。
康熙起初也觉得云佩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也没当回事,后来云佩不也自己来伺候他了么。可钮钴禄氏去世以后,他那天送云佩回承乾宫,丧钟长鸣,云佩回头看他的眼神那样陌生。
陌生到他的心里一股奇怪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回去以后,他借着钮钴禄氏新丧的由头一个月不曾踏入后宫,一是确实心里过意不去,二就是想冷静思考这种奇怪的情绪从何而来。
只是也一直没想明白,然后就被大臣们劝着出去巡行了,在路上,梁九功提起云佩,说到了那天云佩的妹妹病了,请了太医,他才隐约明白,云佩后来折身去伺候他,并非是她觉得自己错了,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更叫他奇怪的是,他竟然并没有因为这样的真相感到生气,反而觉得这才是云佩的脾性。若是她同旁人一样,他反倒会失了兴趣,所以他才从外头回来,头一件事就是来她这里。也更加明确了自己心里头的想法——云佩并非就这样改变了自己,她对自己仍旧淡淡的。
康熙觉得她还在生自己的气。
少有嫔妃会和自己生气,哪怕生气也不会叫他知道,他也意识不到,哪怕是曾经的赫舍里氏,也不敢在自己面前露出小儿女的脾气。
这叫他忍不住地感觉到新鲜。
也让他忍不住试探:“你在生我的气?”
云佩没有意识到他的自称改变,反而心里想着,难道她的表情和表现这么明显吗?
“奴才……没有。”
“你又撒谎。”康熙靠在榻上,看着她噎气的表情,“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看出来你心里的想法。”小姑娘的想法太浅,比起前朝那些大臣们,就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池水一样。
云佩低着头,想了想,还是说:“奴才不喜欢那样。”她不能一直这样被动,宫里的女人太多,康熙现在对她还新鲜,等到以后进来了更多的人以后,她没有能让康熙记住自己的特色,迟早会被别人代替。
因此,她低着头,做出快要落泪的模样:“奴才在家里的时候,家里父母送奴才进宫的时候叫奴才安心当好宫女,等到了年纪,宫里放人的时候就接奴才出去,给奴才找户好人家嫁了。”宫里头出去的女官,虽然找不到什么高门大户,却也能寻个平头人家做个正妻,她进宫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康熙握着她手的动作一顿,就听她继续说:“后来奴才成了皇上的人,心里头也把皇上当作夫君一般恩爱……”她从前真切幻想过自己的爱情,可惜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剩下的话她不必说得透彻,康熙自己就明白了。那天在车架上,她觉得那并不是夫妻能做的事情,而是主子和上不得台面的奴才。
可康熙说:“朕的皇后位置只有一个。”
云佩低着头:“奴才知道。”再多的话,她就不肯说了。
康熙反倒叹了口气,听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反倒觉得别扭起来了:“私下里相处,不必自称奴才。”再看她低头的模样,康熙也没办法,只能伸手捧起她的脸,果然看见她哭了,“好了,是我的错,往后不会再那样了。”
云佩见好就收,朝着他露出云消雨霁的笑,如沾水芙蓉,反倒清丽。
康熙觉得有些可惜,她还怀着孩子。
两人做不了那事,这会儿能坐着一块儿说说话也好:“过些时候朕可能会有些忙,你照顾好自己。”
云佩应下。康熙又想了想,还是没把那句有事就去找佟贵妃说出来。他想,要是乌雅氏生了女儿,就叫她自己养着吧,儿子——还是得抱给佟贵妃。
他本不欲提起这事,结果云佩自己反倒先提起:“前些时候,佟主子送了个嬷嬷过来,说是帮我看着胎。”
她一开口,康熙就有一点心虚了。他之前想着平衡后宫的势力,所以准备把孩子抱给佟贵妃养,结果钮钴禄氏去的早,这平衡又被重新打破了。
不然就叫云佩自己养着孩子?
可这也不行,一来她的身份不够,怀孕的时候他就已经给云佩升了位分,没有再升一次的道理,至少要再等她生下肚子里这个孩子。
况且他已经答应了佟贵妃,君无戏言。佟佳氏也必须得有一个孩子,才能牵制住那些满洲旧臣。想到这里,他接口说:“你住在她宫里,照顾你是她该做的。”
云佩难免有些失望,以她的聪明才智怎么能看不出来康熙今天格外好说话,本想试探一下能否有转圜的余地,如今看来是不可能的。既然不可能,她也要为自己的孩子多多想,于是,她说:“我也不知道生孩子会如何,从前在家里,额娘怀妹妹的时候我才三岁,如今已经记不大清楚是什么样了,只是后来额娘和我提起,照顾她的奶妈很有经验,本想着我出嫁以后送她照顾我的。”
康熙说:“既然这样,就叫人传一道旨意,叫你家里将奶母送进来就是了。”
说完话,外头梁九功传来消息,翰林院掌院学士觐见,他就从云佩这里离开了。
云秀从外头进来:“姐姐,旁边都收拾好了。”
云佩笑着叫她坐下,与她说了奶母的事儿:“我知道你不放心姜嬷嬷,家里头的常嬷嬷你总能放心得下了吧?”
云秀当然放心,常嬷嬷是她们家的家奴,身契都捏在她们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