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连忙扯他衣角,悄声道:“禾玮,忍一时风平浪静,不然顺台阶下吧。”
“对啊,真要停学一月,怎么跟岛主交代?”
楚在霜身着黄衫,一如雪地里的小黄花,在入门弟子中分外夺目,饶有兴致地盯着卢禾玮等人。
卢禾玮听完同伴的话,再撞上亮晶晶的杏眸,忽然领悟她何出此言。她是想将他架在火上烤,逼他说出最膈应的话。倘若他认可苏红栗,这一切就像个笑话,在学堂里颜面扫地。
但要是不说这话,开玩笑就变闹事,真被停学一月,会被长辈骂死。
前不久,父亲刚在家里大发雷霆,说他还没有农家女聪慧,讨不到药长老的欢心,连秀水草都不会认。他被训得心头窝火,这才会迁怒苏红栗。
卢禾玮气得额头都冒汗,他权衡再三,硬憋出声来:“……嗯。”
楚在霜将手放在耳边,疑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对!”
众人早知卢禾玮傲慢,亲耳听他认下此事,一时万分惊讶,纷纷睁大眼睛。
苏红栗更是面色呆滞,就像不认识此人一样,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哦——”楚在霜了然点头,她又瞄向李荆芥,“所以你还觉得他们的元神花与众不同,生命力格外旺盛,比你元神花还强,要不是没法更换,你也特别想拥有。”
卢禾玮面对无数异样目光,他耻辱得浑身发烫:“你差不多就行……”
楚在霜:“你说什么?”
“……是!”
李荆芥同样深感震撼,他精神恍惚地摸脸:“原来我的元神花那么好。”
“所以只是玩笑,大家其乐融融,全是一场误会。”楚在霜小碎步奔到卢禾玮身边,她哥俩好地猛拍其后背,只把对方拍得身躯僵硬,笑道,“都是同窗,都是朋友。”
楚并晓目光锐利,他环顾一圈众人:“只是开玩笑?”
“是,只是玩笑话,什么也没有。”
“对对对,都是笑话……不对,都是玩笑话,我们修炼之余扯闲天!”
两方人马都不愿意停学,此时一口咬定没有矛盾。大家不论身份背景、修为高低,都有牢不可破的同门弟子情,难得达成一致。
“玩笑话不要出现在学堂,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楚并晓冷声告诫,没再提停学之事,转而道,“下午带木剑到修炼场集合。”
“是。”
众人目送楚师兄离去,终于长松一口气,仿佛捡回条性命。
风波结束,屋内空气好似重新流动,不再是剑拔弩张的状态。
卢禾玮侥幸没被停学,但他方才被逼低头,待在屋里自觉丢脸,没多久就带同伴溜走。一群人往日在学堂趾高气扬,现在却像狼狈的败家之犬,好似刚被人痛打过一顿,连步伐都有些踉跄。
弟子们看他们风光不再,对方才的闹剧津津乐道。
“瞧瞧他吃瘪的样子,就没见他那么怂过!”
“不就仗着他爹是岛主,这回可算踢到铁板,别人的后台更硬呢。”
议论声中,苏红栗起身寻人,她想要跟楚在霜道谢,但书案后的座位空荡荡,不由好奇地询问:“她去哪里了?”
“咦?真的。”李荆芥四处张望,“望淮也不见了。”
*
走廊里,楚在霜趁乱逃出学堂,她哼着小调、步伐轻快,兴高采烈地往前蹿,好似一面招摇的小黄旗,任由清风将双袖吹得发鼓。
[你哥不是没罚你停学了吗?]小释疑道,[这是下山路吧。]
“对,但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打算自罚三杯,来个停学三月。”
[?]
四下无人,楚在霜一路畅行,直至她向右拐弯,一抹雪白映入眼帘。
墙边,有男修长身鹤立,他双臂环胸,微倚灰栏杆,如同风吹不折的竹。日辉轻撒在芸水袍之上,好似照亮白玉,莹润通透的光。
楚在霜一望来时路,又瞧瞧眼前人,愕然道:“你怎么……”
她明明比他先离开学堂才对。
“打算去哪里?”斐望淮看到她,缓慢地直起身,挡住她的去路,“下午是剑术。”
楚在霜逃学被抓个正着,她顿时扭捏起来,支吾道:“我思来想去,无颜面对其他弟子,还是不待在学堂里了。”
“理由呢?”
“卢禾玮当众揭穿我修为,说我是个三叶初期的废物,大家那么厉害,就我实力差劲,简直抬不起头,没准被嫌弃,没准被排挤。”她可怜兮兮道,“我的自尊心受挫,还是独自修行好……”
斐望淮挑眉,他哑然失笑:“你还有自尊心?”
他以为她的脸皮比上品防具都要厚,估计千军万马击不破,这才能顺利当上仙尊。
楚在霜捂住胸口,痛不欲生道:“连你都这么说,我现在很难过,更没法去学堂!”
不得不说,斐望淮已经习惯她胡说八道,他见对方假装顾影自怜,从怀中取出熟悉的纸袋,悠然道:“哦,那好吧,看来我要一个人吃桂花包了。”
楚在霜一眼就认出来,瞬间像捕食的幼兽,惊喜地朝他扑过来:“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是孙大娘烤鸭店里的纸袋,连折叠的方法都如出一辙。只要撕开那层纸,糖桂花包的清香就飘出来,说不定还会热乎乎地冒白气。
“帮楚师兄领东西,顺路就下山一趟。”
“那不是很远么?”
斐望淮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使用无远弗届,小题大做只为一袋包子,原因就是想起她喜欢吃。然而,他回神时已经抵达红尘泽,站在闹市区的烤鸭店门前。
或许母后说得没错,魅族向来对人没有感情,但只要产生就格外浓烈,不论是爱,亦或是恨。由于种种原因,他阴差阳错对她投入过多情绪,以至于注意力随时都被拉扯,偶尔会围绕她的喜好来思考问题。
“你到底吃不吃?”斐望淮握着纸袋,他单手举起手臂,又向后倒退一步,便让她扑了个空。
两人有一定身高差距,除非楚在霜踮起脚,否则很难伸手碰到桂花包。
一击失败,她的视线仍没有挪开,目不转睛地盯着纸袋,锲而不舍围着他蹦跳:“吃吃吃!”
斐望淮莫名有凡人逗猫的错觉,他见她灵活地蹦来荡去,调侃道:“你不是难过得都没法去学堂?”
她刚才还要垂泪,现在却相当迅猛,敏捷得要飞上天。
楚在霜委屈巴巴:“但我没难过到吃不下饭。”
“……”
连献媚讨食的神情都同灵兽一样。
斐望淮将纸袋丢向她,只听她欢呼着接过,这才凝眉提醒道:“总是吃这些东西,对修行有害无益。”
楚在霜已迫不及待撕开纸袋,她偷看他一眼,怯怯道:“那对修行没什么好处,我是不是不用分你了?我看你修炼很努力的。”
斐望淮:“?”这话听起来还挺为他着想?
楚在霜见他笑眯眯地盯自己,她赶忙将桂花包递过去,乖巧道:“您先挑,您先挑。”
最后还是老规矩,斐望淮只吃一个,别的由她来笑纳。
微风徐徐,荷塘静好。两人结伴靠着栏杆,在静谧的走廊里进食,望着不远处的云卷云舒。
柔软桂花包残留余温,轻轻一咬就流出糖浆,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叫人五脏六腑都温暖妥帖。
楚在霜大快朵颐,小释也相当满意。
[你这同桌可以,虽然好管闲事一些,但比山下送餐的靠谱,他要总取包子还能处!]
莲峰山和红尘泽距离甚远,但糖桂花包竟是温热的,堪称奇迹。
斐望淮用余光一瞄,发现她鼓着腮帮子,如今吃得正香甜。
他给自己取包子的行为找到充足理由,借机调查死敌的弱点,以便让她早日放下戒心。他向孙大娘询问她过往,好让自己能够对症下药。
孙大娘说,想要控制楚在霜,就要用好吃的和好玩的。她属于有兴趣就废寝忘食,例如烤鸭、读棋谱,没兴趣恨不得往地上一瘫,别人从她身上踩过都没反应。
果不其然,楚在霜吃完桂花包,舒坦地伸起懒腰,看上去心情愉快。
他推测此计是有效的。
可惜好景不长,转瞬故态复萌,她原本老实挨着斐望淮,很快蹑手蹑脚地往外挪,软声道:“谢谢款待,那我不打扰了,就先走……”
斐望淮随意放下手臂,直接压住她的衣角,令她动弹不得。他眉眼含笑,温声道:“刚吃完就想跑,你是看我好欺负么?”
真是糖桂花包打她一去不回,这计谋的管用时间短得可以!
“我也不知道,实践出真知,非要问的话,不然你让我试试?”楚在霜扭着身,试图扯回衣角,她眼珠子乱转,真诚建议道,“我现在先欺负你一下,就知道好不好欺负了。”
“……”
孙大娘还说,她偶尔会磨磨唧唧、频出歪理,这时候不要再听她狡辩,就得摁着她做事才行,否则能拖到海枯石烂。
斐望淮又用上老办法,轻拎住她的后衣领,果断道:“下午学习剑术,跟我去修炼场。”
“不,其他人剑术那么好,我看着自惭形秽,完全没成就感!”
“成就感?”他略一沉吟,点头道,“行,那就给你点成就感。”


第八章
苍山郁郁,重重叠叠。
岚霭为群峰披上一层轻纱,峻拔峭壁倚靠相连,好似怒放的莲花。无数莲峰石刃刺向苍穹,恨不得将云霞撕成碎片,正是怪石嶙峋的奇景,让此山被誉为莲峰山。
修炼场位于莲峰山主峰,供莲华宗所有弟子使用,偶尔还会有长老露面。入门弟子离开学堂后,就会拜入不同长老门下,长期在修炼场练习。
从高处俯瞰,修炼场如巨大莲蓬,其间有无数孔洞,正是分隔的场地。威严的大门前,有两名白衣弟子值守,各自管理着一个入口。
左边的入口是普通修炼场,提供给一叶至五叶的弟子;右边的入口是化境修炼场,提供给六叶以上的弟子及长老。六叶修士就能创造花境,那是独属自己的空间,各种修行也变得不同。
楚在霜和斐望淮作为入门弟子,他们自然要前往左边的入口。
“且慢,进入修炼场需身着门服。”
楚在霜遭看门弟子拦下,像被天上的馅饼儿砸中,她欣然地回头:“真是不凑巧,还是改天吧,下次一定……”
“不用下次,这次就行。”斐望淮早有准备,他递出手中芸水袍,淡然道,“新领的门服,那边有房间,你过去换上。”
楚在霜心如死灰:“为什么你会有新门服?”
斐望淮笑意盈盈:“不但觉得我好欺负,还觉得我不够聪明,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哀道:“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哪儿变了?”
“你最开始多温柔,看上去谦和有礼,现在却……”楚在霜停顿片刻,“阴、阳、怪、气。”
“哦——可能被气多了,就有不少怪气。”斐望淮倒不恼,他轻巧地扬眉,“你说这怪谁呢?”
“怪我,怪我,换衣服去了。”
楚在霜见他皮笑肉不笑,赶忙机灵地改口,一溜烟奔去更衣。
雄伟肃穆的大门耸立,时不时有弟子出入。她抱着崭新的门服,途经一块巨大石碑,青灰色石面上雕刻遒劲有力的大字,好似一冲云霄的蛟龙,透着震撼人心的力度。
石碑上书:穷理尽性,达天入神,谨言慎行,约己清心。
楚在霜在石碑前停下脚步,在心底默念熟悉的门训。她自小将此话背得滚瓜烂熟,这是她幼年启蒙的句子,更是芸水袍背后的寓意。
或许正是如此,她很少穿门服,因为做不到,所以不敢穿。
莲纹白缎的荣耀不该披在她身上,就像荷花终会绽放于水面之上,而不该跟水底的杂草、淤泥纠缠在一起。天生没有道心的她,只是池塘里的小石,开不出花的种子,跟金莲凝翠不同。
人生之苦常来自循环往复,要么懒得做事,要么做到最好,最怕既要又要,怕累却又羡慕,自然患得患失,生出无限酸楚。
既然都打算做废物,按理说,她不该换这身衣服。
[还不过去换吗?]小释发现她不动,催道,[你那同桌等着呢!]
楚在霜低下头,望着怀里的芸水袍,久久没回神。
片刻后,斐望淮在门口静候多时,终于瞧见更衣后的楚在霜,一时间神情恍惚。
她穿着雪白芸水袍,更衬得面如桃花、色若凝霜,跟梦中容貌相差无异,只是不知为何耷拉着头,宛若被雨打歪的粉白藕花,看上去无精打采。
“快走吧,要到点了。”
授课就要开始,她却神游太虚,动作磨蹭得可以。
斐望淮带着她往修炼场走,不料再次被看门弟子拦下。
“且慢,进入修炼场需着装端正。”
斐望淮一愣,将楚在霜上下扫视一番,很快就发现症结所在。她腰间红绳并未系好,反而松松垮垮地歪着,难怪看起来没精气神。
“怎么连衣服都不会穿?”他眉头微蹙,伸手一扯那根细绳,顺势就将她拉过来,手指灵活地打好结。
腰部骤然收紧,迫使她挺起腰,连带身躯都板正起来。
她跟他并未有肢体接触,彼此仅被那一根红绳牵扯,却嗅到一股清淡冷香,顺着鼻尖蔓延进躯壳,像灌入丝丝缕缕的薄荷凉意,使她骤然醒过神来。
低头一看,红结系紧,竟似一朵小花,并非常见的打法。
楚在霜摸摸绳结,新奇道:“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楚并晓都用最规矩的方法系红绳,她自然有样学样,延续兄长的方法。
斐望淮听到她的询问,望着红花绳结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为节省时间,帮她打结用的是最顺手的方法。
“这是我母亲教的。”他乌黑睫毛一颤,像振翅的黑蝴蝶,不知携记忆飞往何方。
“教教我。”她爱不释手地摸索,“以前没见过。”
没想到她第一次求教的会是这个。
如果换作往日,斐望淮估计早无语,暗骂她不喜修炼却净学没用的,完全不像有本事刺他的仙尊。
但此时,他内心如波澜起伏的海潮,忽然就无心再深究更多,反而道:“该上课了。”
没提教或不教,只一句话带过。
*
修炼场内,二人姗姗来迟,恰好赶上授课。楚并晓早领着弟子们备好木剑,正要开始传授步伐的技巧。
众人看到同时进门的楚在霜和斐望淮一怔,不料他们形影不离,走哪儿都没分开过。
“望淮,这边!”李荆芥站在队伍里,他赶忙朝二人招手,身边人正是苏红栗。
卢禾玮等人上午在学堂丢脸,现下躲藏到队伍的另一边,远远地避开二人。他们时不时偷瞄楚在霜,看上去心有余悸,也不再上课接话,比平常安静得多。
李荆芥:“你们来得正好,现在要教云步。”
楚在霜和斐望淮一入列,楚并晓就在场内示范。
“莲云十三式是手部动作,云步则是脚步的控制,两者搭配,随机应变,方能一招制敌。”楚并晓手持木剑,跟旁人拉开距离,讲解道,“云步最基础的就是‘冲’。”
下一刻,他便俯身前冲,只见一抹白色残影,凭空闪现到三步之外。
“看着好像瞬移。”李荆芥惊讶地回头,“望淮,你上午那个难道就是……”
他至今记得,卢禾玮朝楚在霜挥拳,斐望淮却瞬间出现,速度比距离更近的自己还快。
“对,楚师兄偶尔跟我探讨剑术,曾提前传授我云步。”
斐望淮当初为找楚在霜,专程跟楚并晓打好关系,以勤学好问的态度刷过不少存在感。
“‘冲’主要用于进攻,除此之外还有‘旋’,用来躲避敌人攻击。如果想快速移动,则可以使用‘闪’,连续向前或向后。‘冲’、‘旋’、‘闪’要根据情况变化使用,但都会消耗一定的灵气,所以聚气凝元、打好基础很重要,否则难以长时间维持云步。”
“当然,学会脚下也不能忘记手上,手脚一起动才有用,现在结组练习,正式开始练剑。”楚并晓目光一挪,平和道,“望淮,你已经有四叶初期,可以过来跟我切磋。”
学堂里,大多数入门弟子都是三叶中期,修为较高的则是三叶后期,唯有斐望淮四叶初期,堪称一骑绝尘。当然,三叶初期的楚在霜,也算反向一骑绝尘。
斐望淮笑道:“无妨,我跟在霜结组就好。”
众人闻言皆面露诧异,谁都知道斐望淮以前跟楚师兄对剑,时常能拉锯很长时间,完全不逊色于师兄师姐。
他怎么跟修为低微的楚在霜练剑?估计一剑就要结束。
队伍陆续散开,众人各自对剑。
楚在霜拔腿而逃:“你无妨,我有妨!”
斐望淮一把逮住她,似笑非笑道:“我看你无师自通了‘闪’,估计‘冲’和‘旋’也难不倒你。”
真别说,她往前一蹿,跑得还挺快。
楚在霜硬着头皮握剑,怨念道:“上次不就比试过,还想再虐我一轮?”
“放心,都答应给你点成就感。”斐望淮单手持剑,他镇定地对准她,“你过来就是了。”
其他人根本没心思练剑,他们都在偷看二人,实在好奇如何对练。
场内,只见楚在霜率先进攻,她猛然一冲,抬剑就劈过去,颇有“冲”的气势。没有花哨的动作,或许是大繁至简,虚浮脚步反让局面扑朔迷离,让人猜不透她的下一个动作。
千钧一发之际,斐望淮起身格挡,无奈剑锋所指之处极为刁钻,竟然正中他持剑的手腕,手中木剑当场被击飞出去!
如鬼影般的步伐,干净利落的斩击,势如破竹的一剑,顷刻间夺取胜利!
众弟子神色一震,此时都难以置信,愕然地望着此幕。这对练确实是一剑结束,却不是斐望淮的一剑,而是楚在霜的一剑。
“还真是深藏不露,一剑击败斐望淮!”
“但她不是才三叶初期……”
“但她是楚师兄的妹妹啊!”
此话一出,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不要谈什么修为压制,不要聊什么实力悬殊。楚在霜是楚师兄之妹、掌门的女儿,越级打败斐望淮不是正常,君不见她哥也频频这么干!
原来,她从不在学堂露面,却私下聚气练剑,而且剑术超群、一鸣惊人!
唏嘘之声中,唯有一人还算清醒,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
“可以公然放水,但不该直接去挖海,可以手下留情,但何必留那么多情?”李荆芥悲鸣,“我看着他们练剑,好像路边的狗被踢了一脚!”


第九章
圆形修炼场内,弟子们分散练习,相隔距离并不远,能将彼此状况一览无遗。
众目睽睽之下,斐望淮被击败,却没恼羞成怒,气定神闲地拾起木剑,仍是风度翩翩少年郎。他一袭白衣胜雪,右手灵活地一翻,云步前冲,挥剑而刺,再次投入对练。
白影逼近,楚在霜连忙旋身格挡,重压由木剑传至手腕,带来酥麻的震感。强攻过后留下间隙,正是蓄势反击的机会,剑身在半空中相撞僵持,发出刺啦的声响。
第二场对练时间较长,少年少女你来我往,一时竟分不出胜负,如翩跹而飞的白蝶,在修炼场纠缠不休。劈斩、斜刺、横挡,迅猛的攻势,不息的激战,锐利的剑锋。
片刻后,斐望淮不经意间失误,恰巧没挡住剑尖,遗憾地再次落败。
如果第一场对练算侥幸获胜,那第二场对练无疑是佐证,双方场上对峙许久,但楚在霜更胜一筹!
众人惊叹中,李荆芥捂眼:“真是看不下去,这跟表演剑舞有什么差别?”
两人能够比划半天,主要靠斐望淮喂剑。
苏红栗郑重道:“或许楚在霜确有实力,只是你我二人才疏学浅,看不懂他们剑招而已。”
“……”李荆芥无语凝噎,“她上午确实帮过你忙,但你也不能如此偏颇,是不是有点美化过头了?”
这逻辑离谱得可以,剑术笨拙不怪楚在霜,主要怪他们看不懂剑!
楚在霜听闻旁人赞叹,现下如芒在背,同样浑身不利落。
“这是做什么?”她神色莫名,错愕道,“能不能发挥你真正的实力。”
他当初三次击败她,难道现在要还回来?
斐望淮持剑而立,身姿犹如仙鹤,和煦道:“这就是我真正实力,跟你那天下棋一样。”
她当初藏拙喂棋,不也跟现在一样。
“……怎么还记仇到现在?”
楚在霜一瞧他眯眼笑,便感觉头皮阵阵发麻,不知又如何招惹到他。
她在心底向小释抱怨:“我也没怎么他吧?他的怪气未免太多,现在都没有释放完。”
小释附和:[确实,我们也就白嫖包子一袋、随意敷衍两句、装傻充愣几回,时不时将他的话当耳旁风,的确没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坏事!]
“?”
斐望淮反手收剑:“不是你想在剑术上找点成就感?”
“那也不能把我当三岁小孩糊弄。”楚在霜抗议,“这跟陪孩童耍剑有什么区别?”
他斜她一眼:“还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三岁小孩比你懂事多了。”
“……”
另一边,有群人暗中观察一切,眼看斐望淮频频败北,面色不忿起来。
“禾玮,你还是沉不住气,瞧人家想得多明白。她可是掌门之女,跟她练剑不争输赢,争的是其他东西啊!”
卢禾玮一脸阴鸷:“她不过三叶初期的修为……”
“不管修为怎么样,她父母摆在那儿,就算不管事,也能说上话。”同伴叹息道,“你看斐望淮素来清高,现在不也溜须拍马,想要讨她的欢心。”
斐望淮在学堂里一向低调,只跟楚师兄交流修炼之事,偶尔同李荆芥闲聊两句。他看上去风雅卓然、傲骨铮铮,却百般维护楚在霜,一改往日沉稳性格,终于暴露出狼子野心,恐怕是想要借机上位。
只要楚在霜一句话,别说修为高深的长老,没准掌门都能收斐望淮为徒。卢禾玮还傻乎乎地往上冲,给对方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真是替他人做嫁衣。
“哼,最后什么结果,还没有定论呢。”卢禾玮冷笑一声,“想要攀高枝,也不怕摔死。”
他紧盯不远处二人,很快就计上心头。
课后,楚在霜被洪水般的赞美包围,推却热情请教剑术的同门,趁着场面混乱,悄悄闪身离去。正好斐望淮跟楚并晓在交流,她的消失没惊动任何人,一如无声溜走的清风。
逃出修炼场,四周沉寂下来,不再有方才的嘈杂喧闹。
小释第一次体会被人簇拥的滋味,感慨道:[你这同桌其实还行,变着法儿哄你开心。]
不管实际性格如何,斐望淮挺维护楚在霜,在外给她留几分体面,甚至帮她招来一波新拥趸。
“他那是哄我开心?”楚在霜惊道,“明明是阴阳怪气!”
[不管自己脸面,当众输你剑术,够意思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慌。”她茫然,“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么?”
楚在霜想破头也不明白,斐望淮为何对她如此执着,不惜自降身价做垫脚石,都要让她留在修炼场。自从二人相识以来,他就像鬼影般追着她跑,丝毫没放松对她行踪的掌控。
她向来没心没肺,不是轻易被打动的性格,面对斐望淮的维护及照顾,第一反应只有迷惑。
他的棋风强势,非达目标,绝不中止。
但他的目标又是什么?
小释好奇道:[你有什么慌的?]
楚在霜煞有介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