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的梅花红艳,落在纯白的雪中,像随风飘逝的火星,又像溅落满地的血点。有鸟雀踩在梅花枝头,用尖嘴叼啄翅膀上的雪花,细心梳理起自己的羽翼。
病后,她昏昏沉沉地醒来,坐在千金方的床头,一边被父母询问情况,一边盯着枝头的小鸟。
“霜儿,你那天看到什么?去了哪里吗?”
“……我忘了。”
鸟雀振翅而飞,踩落梅枝的雪,恰好盖住雪中花瓣残痕,唯留白茫茫一片。
[还是很难受吗?]
小释的声音响起,终于让她回过神。
楚在霜望着眼前细密古文,再一瞥不远处白衣少年,这才醒悟比赛还在继续。这里不是千金方,更不是隔窗窥梅的病房,而是肃穆寂然的通天塔。
斐望淮已经找到冥思板答案,等通过那层透明灵气屏障,发现她失魂落魄站在角落,狐疑道:“为什么你今天这么慢?”
如果换做其他楼层,楚在霜早就解题成功,雀跃地往下一层蹦,绝不可能一动不动。
他原本眉头紧皱,又见她脸色煞白,一时间若有所思,声音也轻缓不少:“你是不舒服么?”
“……没。”
“如果难受的话,那就先不比了,改日再说吧。”
楚在霜一怔:“但你不是一直想超过我。”
“你现在心思根本不在解题,超过这样的你,有任何意义么?”斐望淮从储物袋取出丹药,将其递给楚在霜,“清心丹能助益灵气,但你的道心不稳固,到高层该用凝神丹,或许能缓解你症状。”
楚在霜接过丹药,面对他体贴之举,一时间受宠若惊:“……没想到你还挺像个人。”
她以为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做事都千方百计、不择手段,毕竟有一半是灵兽。
斐望淮笑眯眯道:“你听听自己说的话,像个人吗?”
“我没有不舒服,只是在想事情。”楚在霜握着丹药,她一瞄那幅壁画,又快速挪开视线,像被鲜艳颜色刺痛眼睛。
“什么事情?”
“高深修为真是一件好事么?”
“你又想说什么歪理?”斐望淮望着圆柱上的小人,波澜不惊道,“除了不喜修炼的你以外,谁都会想拥有更高修为,起码世间大多数人如此,自然是一件好事。”
楚在霜迟疑:“为什么你那么笃定?”
“修为越高,代表选择的机会越多,有多少人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唯有借此才能跳脱原本的桎梏。即便你不愿走向倚强凌弱的套路,那也得先有能力不被旁人欺压,才有资格说这些漂亮话吧。”
他斜她一眼:“我不知道你又想到什么,但你一直都有个毛病,想得多却做得少,很多事就不必想透,做到一半自然懂了。”
而他想得少却做得多,偏偏有时候被她找到窍门,用其他巧妙的手段超过。
白衣少年双臂环胸,神色自若地倚在墙边,眼神坦然得不像话。纯色芸水袍披在他身上,不像光洁细腻的玉石,倒像一团跳动的冷火,一如那日林中漫天的幽蓝火焰,不管颜色如何妖异,温度终究灼灼炙人。
楚在霜静默数秒,轻声请教道:“那要是你能知道未来,知道修为高会有不好结果,而且这结果没法改变,你还会这么想吗?”
“你说的情况就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她争辩,“什么事都有可能,没准就有跟别人反着的,修为越高越不好……”
斐望淮抬眼,镇定道:“我没说是这个不可能,说的是结果没法改变,这就不可能。”
“不管是术法,还是什么预言,只要提前得知结果,那一定可以改变,也必须可以改变。”他黑润的眼眸紧盯着她,语气忽然沉下来,一字一句道,“既然让你先一步知道,那必然是能够控制的,否则预知就变得毫无意义。”
他能收到传魂入梦,那一切就未成定局,不然没必要去托梦。
所以,他绝不信未来一成不变,只能徒劳地坐以待毙。
楚在霜怔怔道:“你偶尔自信得快到自负地步了。”
但不得不说,他这种人定胜天的执念,或许才是优秀修士的常见想法。
“今天不想爬就停下,我们稍微歇一歇,然后再一起下去。”斐望淮直起身来,往下塔的石阶走,和缓道,“不要又耍小机灵说修为高没用,我可不会听信你的胡言乱语。”
“谁说我不想爬了,就算真的要下塔,也得爬两层再说。”
楚在霜原本心事重重,被他这样出言搅和,满腹疑虑荡然无存,当即通过冥思板,快速地攀登楼层。
斐望淮见她一溜烟通过,讶异道:“不是刚刚还不想爬么?”
她方才无精打采,现在却生龙活虎。
“那我也得比你高一层,不然在通天榜多难看,必须压你一头再走!”
“……”
*
通天塔门口,通天榜前人头攒动,全是聚在此处看热闹的修士。最近,榜单上杀出一名叫斐望淮的黑马,连久居高位的无名氏也再次出现,自然吸引不少关注度。
“高了,又高了!现在是一百七十七层!”
“无名氏重回第一名了,但跟第二名挨得很紧。”
“斐望淮是哪峰的弟子啊?那一峰分数会加很多吧。”
“我倒想知道无名氏是谁,好久没见层数变化,怎么突然就往上升?”
众人议论纷纷,盯着榜单变化。
角落里,有一明艳女修抱鞭而立,怀中长鞭结实有力,如墨长发被束起,腰间挂一弯月牌,看上去英姿飒爽。她身边围有一圈修士,俨然是人群中的头目。
“师姐,我到各峰打听过了,斐望淮是孤星山弟子。”有人匆匆奔来,汇报详细情况。
“孤星山每年的分数都很低,加上他也超不过望月泽,倒是无名氏身份不明,还不知拜在哪峰门下。”女修蹙眉道,“此人常年压在楚并晓头上,要不是这回第一名被抢,说不准都没兴趣露面,这样厉害的弟子,居然能毫无消息?”
通天榜上有名的弟子,能为所在师门增加分数。每隔一段时间,莲华宗就会计算各峰的分数,总分第一峰头的弟子另有奖励。最近一次的排名,前三名由高到低是望月泽、千金方、龙虎峰。
“其实不用大惊小怪,咱们不是有楚师兄,拉不开多少分差,他也有一百二十六层。”
“这家伙也是死倔,叫他最近来刷塔,别让咱门里掉分,居然跟我说‘无妨’。”女修恨铁不成钢,咬牙道,“单靠我的第五名哪够,要是搞得望月泽落后,掌门该多伤心啊!”
旁人见她满脸愤愤,劝道:“秦欢师姐,你太夸张了,没准掌门并不在意,我们都拿过多少回第一了。”
望月泽是各峰常胜将军,基本年年都稳坐第一名。
再说都是弟子分数,楚辰玥一向云淡风轻、不为外物所动,又是偌大莲华宗的掌门,怎么会在乎这点小事?
但秦欢是楚掌门的忠实拥趸,不但立志成为楚辰玥那样的女修,还时常为望月泽跑前跑后。
“掌门没有提此事,不代表我们不争。”秦欢挑眉,“掌门修为并非最高,却将莲华宗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们身为她的弟子,又怎能抹黑她颜面,真搞得像停云湖一样,被人在背地里笑话吗?”
“其实搞成那样,也是一种水平。”有人懵道,“按理说,肃掌门修为摆在那里,怎么教都不该垫底呀?”
“所以我们不努力,没准掌门也这样。”秦欢环顾一圈,她容貌艳丽,激励道,“掌门那么厉害那么好,我们也该交出好成绩!”
“……好吧。”
其他人听她语气振奋,暗叹幸好楚并晓沉默寡言,不然望月泽氛围就热血过头了。秦欢极度崇拜楚辰玥,具备强烈的荣誉感,偶尔比掌门亲儿子还上心。
奇妙的是,她对性格跟掌门相仿的楚并晓却无感,甚至隐隐流露竞争之意。
*
通天塔最后三十层并不容易,楚在霜和斐望淮在此鏖战,拼命地互相追逐。有时候,楚在霜会冲在前面,但没过多久就被追上;有时候,斐望淮会突然领先,但稍有不慎也被反超。
塔内,楚在霜一边快速阅读古文,一边偷瞄不远处的斐望淮,只瞧见他流畅俊秀的侧脸,一时间略感不解。按理说,她解题速度比他快,没道理能追那么紧,竟让心态稳健的自己都生出急迫感。
前一百层是岛内,后一百层是岛外,他在高层速度不变,或许还有一种可能,他很熟悉岛外?
她对岛外认知都来自书里,他闲聊时提及书中没有的“吞月夜”,恐怕远比她走过的路要多。即便他没对这些有所总结,但早将经历内化进骨子里。
她想得多,他做得多,殊途同归地向终点迈步。
楚在霜眼看他通过灵气屏障上楼,内心难得涌动出一股不甘,紧随其后踏进更高一层石阶。她的心脏在竞争中如鼓般跳动,五脏六腑都吸入灵气,像有什么压抑的东西,要在这场比试中喷涌而出,带动平静识海,让其涟漪四起。
小释都不敢说话,生怕打扰她状态。
少年挺拔身影挡在面前,好像山崖上拦路的雪石。
她步步紧追。
不想输,输给谁都可以,就是输他不行。
潜意识有一种强大催动力,逼迫她不断超越自身上限,好像在警示她输给眼前人,便要面临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头一次发现斐望淮那么高,他背影略显清瘦,实际上暗藏力劲,有着寒竹的风骨,在巨大压迫之下反能挺身立起,茂密坚硬的竹林围成篱笆,化为阻挡她去路的岩壁。
屏气凝神间,楚在霜突然就听不见四周声音,陷入一种无我的境界之中,仿佛光阴不再流逝,唯有思绪还在涌动。她的焦灼情绪冷不丁抽离,可以从容不迫浏览古文,反而比方才前进速度还快。
心流,这是一种修行的忘我状态,甚至没办法被外来因素打断。
能够被打断的,都不是真心流。
一百九十五层,斐望淮一路无阻,他看清冥思板后倒抽一口凉气,头一回感到棘手,犹豫地看向石梯,那是下塔的方向。
最后十层的题目要求融会贯通,不料195层会出现194层的内容,偏偏他方才记得不太明晰。不求甚解,快速破题,就是他的前进战略,谁料在这层突然碰壁。
人总自以为掌握天地规律,殊不知变化一直都存在,随时能将旧认知击得粉碎。
楚在霜却没在此层多停留,照常通过一百九十五层,不急不缓地继续前进。她现在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观察斐望淮神色,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斐望淮见状,他当机立断回头,重新浏览一百九十四层,模仿她研读古文的方法,没准还能在后五层反超,要是固守己见,恐怕再无胜算。
一百九十六层。
接着一百九十七层。
然后是一百九十八层。
斐望淮终于追上楚在霜步伐,却再次在198层被卡住,而且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他眼睁睁地看她消失在石阶尽头,修长的手指颤动,随即用力收紧成拳,好半天都没松开手。
差一点,还是比她差一点。
又输了。
胸腔内空荡荡,仿佛失去些什么,又涌入新东西。他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唇,继续看题目。
或许,世上真有无法掌控的命运,但即便他是命定的败者,也会想尽办法再往前,朝光辉的胜者更近一步。
二百层,最后的青石板解开,骤然化为无数齑粉,随风在塔顶大厅飘散。
楚在霜破解题目,这才结束心流状态,有时间环顾塔顶情况。她在通天塔心态平和,殊不知塔底掀起轩然大波。
“无名氏有名字了!第一名显示名字了!”
此言一出,通天榜前人海滚滚,全是好奇张望的莲华宗修士。
过去空荡的通天榜第一名,赫然是“楚在霜”三个大字。


第三十章
无名氏的名字终于显露,紧随其后就是200层成绩。这是通天塔的最高纪录,以前从没有人能登顶,没想到会在今天看见!
秦欢望着榜单,愣道:“居然有人登塔成功?”
“师姐,登塔成功会怎么样?过去有人爬完两百层么?”
秦欢摇头:“我不知道,掌门和长老或许曾经登塔,但未化境弟子中无人能做到,所以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化境是修士的转折点,并不是每个六叶修士,都可以展开自身境界。莲华宗里的修士化境就代表出师,有的会留在门里任职,有的则出去开宗立派,不再是弟子身份。
现在,居然有人未化境就登顶,简直开天辟地头一遭。
“这个人是不是能看到塔顶花镜了?”有人惊叹,“我一直都想爬到最上面,看看那枚发红光的碎镜。”
“没准可以,果然跟掌门同姓的人,都不可小觑。”秦欢若有所思,“这样厉害的人,我倒想见识一下,能有多高的修为。”
通天塔入口一片喧闹,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翘首以盼曾经的无名氏露面。
既然通天塔刚出现200层纪录,那代表第一名仍旧待在塔里,或许能蹲守到榜首楚在霜。
*
二百层,旋转向上的石阶在此消失,塔顶只有空荡大厅和满墙图画。穹顶之上,鲜红碎镜被点缀在正中央,丝丝缕缕混沌之气,就是星河瀑布的源头,从高处落下贯穿全塔,如沙漏里流淌的红色细沙。
墙壁上古文消失,取而代之是绵延不尽的地图,正前方就是熟悉的琼莲十二岛。若干轻云遮掩,十二岛飘浮其间,附近还散落零星小岛,莲峰山上恰有一点红光,跟花镜碎片的艳丽颜色相仿。
视线往左看去,越过无数窄小的板块,又能瞧见点缀红光的较大板块,那里是落蔷山谷的位置,同样屹立跟通天塔类似的建筑,还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视线往右,四象玖洲近在眼前,板块比落蔷山谷略大一些,也有那一点耀眼光芒。
这是图上最显眼的三大板块,也是仙修中知名的三大阵营。旁边还有无数星罗棋布的小版块,偶尔会有一点微弱红光,却都不及大板块的闪耀。
众板块之中,有一白色旋涡分外吸睛,散发层层叠叠红光涟漪,恰好坐落在三大板块中央,那就是新花镜的位置。
一图可知天下,一墙可览众生,便是二百层的景象。
楚在霜抵达塔顶,她看完眼前的地图,才感觉到思绪平复,刚刚的心流状态使大脑空白,不得不得绕着大厅转悠两圈,缓解心流结束后难以言喻的亢奋感。
“他还没有上来吗?”
楚在霜略一休整,看着下塔的石阶。
[好像在一百九十八层。]
小释感知斐望淮位置,楚在霜则伸出手掌,在心底默念术法口诀。
她登上二百层时,体内修为骤然突破,数月积累的灵气一朝爆发,直接晋升到三叶后期。修为越高,凝出的元神花越清晰,或许现在结果又不一样。
掌心里,往日朦胧的清水终于雕琢出道心,透明的阴阳太极球浮现,两股力量在流动旋转,彼此环绕却无法融合,没多久就分裂成两团。水球散发微光,一团是微白,一团是微红,连颜色都截然不同。
她的预感没有错。
混沌的水电团形态不似花蕊,原因是她确实没有元神花。
她望着阴阳太极球,又伸出另一只手掌,两团光球自然分开,落在她左右手之上。没人能将道心分成两半,但她现在却轻松地做到,连书中都没记载此等奇闻异事。
“我想起来了。”楚在霜垂眸,轻声道,“离魂症那天看到什么。”
一阵寂静蔓延。
支离破碎的记忆重组,雪地边的兄妹嬉闹、暴雪纷飞的通天塔、浓烈可怖的巨幅壁画,以及手托两团灵气的画中修士。画面正中央的修士震碎山河,气势汹汹地腾空,向万丈金光飞去。
多年前,她进塔避雪的夜晚,正是三叶心绽的日子,按理说应该凝出道心,却突然参破壁画秘密。那是一个古老的灭世预言,而预言中的人跟她有共通之处。
怪不得她选择忘掉,怪不得她有离魂症,怪不得她无法施放术法,怪不得她要吸收比旁人多两三倍的灵气才能晋阶。
楚在霜手托两团灵气,她右手掌心朝上、左手掌心朝下,下意识地模仿画中人,却忽然打一个激灵,后背像有凉气蔓延,骤然捏碎掌心清水。
普通修士只能修仙或修魔,但她的体内有两股灵气,仙魔灵气此消彼长,碾碎识海中的实体,所以她凝不出固态元神花,只留下流动的阴阳太极球。
最初,童年的她并未意识到此事,当兄长将仙气注入识海,检查她缓慢的修行进度,才隐隐发现自己跟兄长的灵气不同。领悟到仙,也就懂魔,混沌的力量至此分开,一切变得清晰明朗。
等她看到塔内壁画,突然顿悟其中异样,这跟画中人格外相仿。
冥冥之中,她觉察到潜在危险,幼年高烧没准是自我保护,在三叶心绽时强行将神魂撕裂。表层识海是仙气,模仿兄长灵气,混淆他人视线,里层识海是魔气,潜藏更深之处,不能被人察觉。
病后,她无心再来通天塔,反而热衷跟凡人打交道,没准也是潜意识起作用。记忆丧失,阴影犹在,忘掉当天的事情,却还在躲避风险。
既然有不祥的预言,那就不要再去修炼,没准躲过一劫?
做普通人又不会比做修士丢脸。
怀揣此等朴素的念头,得过且过地混到现在。
掌心水液顺指尖流下,楚在霜深吸一口气,嘴角轻微一动,看着似笑似哭:“现在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
“好消息是,我们可以正式修炼,还能修两种不同的。”她睫毛一眨,颤声道,“坏消息是,要是让其他人知道这事,不但我们可能会死,还给爹娘哥哥惹来灾祸。”
壁画预言不一定只出现在琼莲十二岛,倘若让外人得知她的道心真相,没准引来其他仙修到岛内讨伐。
或许猜到祸患无穷,幼年的她扛不住重压,选择病重时离魂,隐藏另一半道心。这办法很有效,甚至没让父母及药长老发现异常,属于魔的那部分在她高烧中沉睡,任谁用灵气来回探查都无用。
应激之下,部分记忆消失,更加天衣无缝,直至她故地重游。
造化弄人,她再次攀登通天塔,再次看到那幅壁画,尘封的记忆就此破解。
从刚刚开始,小释就沉默不语,它感知到她情绪,终于开口安抚道: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你不是一个人。]
[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嗯。”
楚在霜一吸鼻子,又恢复轻松姿态,苦笑道:“不过真可惜呢,本来说等有道心后,再拿出来吓他们一跳,现在却没办法炫耀了。”
她本来打算偷偷练,等到真凝出元神花,得意地朝同伴显摆,尤其想震撼斐望淮一把,却不料她的道心根本无法露于人前。
这既是不幸,也是一种幸运,遗憾于永生都没有这种机会,庆幸于好在还没被任何人发现。
*
一百九十九层,斐望淮破解冥思板题目,正要抬腿迈入二百层,却忽见她一溜烟下来。
楚在霜脚步轻快,左摇右摆地挥舞手臂,悠然地拖长调:“不是吧不是吧,居然才解开一百九十九层嘛,我在上面等得花儿都要谢了,恨不得要将墙上地图倒背如流。”
斐望淮瞧她胳膊抖得如面条,他被眼前人拦住去路,眉头直跳道:“你就是专门下来说烂话的?”
她能重回199层,代表通过200层,迫不及待跑来嘚瑟了。
他早有预料,也不算失落,绕开她继续往上走。
“还要去两百层吗?”楚在霜面露意外,“我以为你看到我,会直接拂袖离去,没兴趣继续爬了,毕竟下棋就这样。”
两人以前弈棋,斐望淮就是如此,他发现无力回天,便不会浪费时间,看中胜败的结果。
“下棋是下棋,只打发时间,解题是解题,不是一码事。”斐望淮不卑不亢,“这一次输了,不总结缘由,下次还会输,所以要弄完。”
再说她都破完二百层,他自然也应该做到。既然要学她,就不能遗漏。
楚在霜望着他的背影,怔道:“都不像他说的话了。”
一场通天塔竞赛,她重拾失去的记忆,他似乎也获得什么。
*
斐望淮解开二百层谜题,两人又在塔顶转悠一圈,这才慢吞吞地往下走。此时未到子夜,数月竞争让他们略感疲惫,打算回去休整一番,离开奋战许久的通天塔。
塔外人声鼎沸,晃动无数人影,好似起伏的海浪。
楚在霜抵达一层,她还没走出高塔,便感觉到一丝古怪:“平时有那么多人吗?”
斐望淮回望背后石阶,他扫视完又转过头,说道:“下来时没看到李荆芥和苏红栗,不知他俩跑到哪里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交还镜石,正要缓步往通天塔外走,迎面就看到奔来的李荆芥和苏红栗。
李荆芥胳膊上挂着天宝鼬,他跑得满头是汗,匆匆地冲入塔中,朝他们招手示意:“你俩别从正门走了,干脆从小门绕绕吧。”
通天塔分正门和小门,小门只出不进,无法领取镜石,平时少有人用。
楚在霜:“这是为何?”
“先是望淮突然超过无名氏,惹来好多修士在通天榜围观,接着是无名氏一路杀到两百层,头一回显露出真名,这下彻底让门里炸开锅!”李荆芥道,“我听说好多人专程跑来堵门,就想看看无名氏长什么样,你俩要被发现,今天走不了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君不见莲华宗挑战过楚并晓的弟子从山上排到山下,要是被谁认出楚在霜和斐望淮,没准就要面临类似的局面。
尤其是楚在霜,她成为首位未化境就登塔的弟子,名字会被永远列在通天榜第一。即便斐望淮通过200层,但他也只能排在第二,再没机会争得首纪录。
如果以后还有人登塔,那依次排在他俩后面。
斐望淮一愣:“显露真名?”
苏红栗点头:“对,在霜的名字上榜了。”
话音刚落,周围忽有灵气波动,引得楚在霜和斐望淮的注意。
[有人在附近施术!]
斐望淮余光一瞄,他发现有艳丽女修走来,蹙眉道:“寻音术。”
寻音术是追踪术法的一种,在特定范围内圈定词汇,只要有人说出这个词,就会被施术者所关注。
秦欢寻音而来,她紧握着长鞭,环顾塔内四人。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楚在霜是哪一位?”


第三十一章
众人面面相觑,望着陌生女修,一时都没说话。
斐望淮淡声道:“有事么?”
秦欢见他们满脸戒备,她连忙绽放笑意,说道:“不要紧张,我没恶意,只是仰慕楚在霜许久,想要借此机会认识一下,看看跟我心中形象是否一致。自我入门以来,就听闻通天塔无名氏的事迹,现在得知其真名,实在对真人好奇。”
李荆芥一愣:“仰慕?”
秦欢点头:“没错,请问哪一位是无名氏?或者说楚在霜?”
“他是。”楚在霜一指斐望淮,眨眨眼道,“你可以开始仰慕他了。”
斐望淮:“?”
秦欢闻言,她上下打量斐望淮一番,扫视他腰间银扇及银饰,嘴角的笑意褪去:“居然是男修。”
楚在霜迷惘:“从他的外貌分辨男女,需要那么长时间么?”
俊美少年郎就算束发,依旧能看出硬朗,不该被盯那么久。
斐望淮听她故作无辜地发问,他斜她一眼,警告道:“不要以为我没听出你想借机胡说什么。”
“不好意思,稍微有点失望,没想到是男修士。”秦欢举起手中长鞭,她秀眉微蹙,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是仰慕了,在下望月泽弟子秦欢,能不能请你随我到修炼场切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