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修听她心若明镜,当即改口:“那不然这样,我两个丹方换一个,再追加一个止血丹……”
楚在霜:“你还没说解毒丹可以解五种毒呢。”
他恼羞成怒:“哎呀,师妹,我保证能解五种毒不就行了,瞧你挺面善,怎么还刨根问底,斤斤计较起来!”
“那是我计较吗?是师兄太计较。”楚在霜见他不耐,语气仍细细软软,“瞧我们面善,看着好糊弄,你换丹方的心不诚,还怪我刨根问底了,不要以为我们打扮得像刚入门,就真的什么都不懂。”
苏红栗腰间挂着黄葫芦,那是千金方新弟子标配,自然就被男修识破资历。他估计觉得小姑娘面子薄,甚至还不懂丹方价值,便想从中捞点好处。
“大家都是莲华宗弟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既然想要换丹方,那都真诚一点吧。”
男修发现楚在霜软硬不吃,他一时进退两难,只得说出哪五毒。
楚在霜听完,镇定地分析:“这里面有三种毒都少见,常人基本不可能中毒,剩下两种是普通解毒丹就能解,更没必要大费周章吃解五毒的丹药了。”
解毒丹是修士在外的救急药,应该覆盖较为常见的毒类,不会立刻致死的冷门毒,完全可以等回门里再医治。
“就算解毒丹不行,止血丹总没问题吧。”男修环顾三人,忙道,“或者你们想要什么丹方,现在跟我说一说,要是我知道,也可以交换。”
苏红栗和李荆芥面面相觑,从方才就插不上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没什么想换的,都没清心丹用得广。”楚在霜道,“师兄不就是觉得,我们的丹方用药少出丹多吗?你可以自己拿材料来,我们帮你炼不就完了。”
男修迟疑:“帮我炼?”
“对,拿我们的丹方帮你炼,材料是你来出,但要点辛苦钱。”
“要多少玉莲子?”
“看你炼多少,量大就便宜。不用掏玉莲子,你带灵草来,咱们核算完,商量最后出多少丹,到时候你来领就行,真炼少了我们补。”
“那要炼多了我也不管?”
楚在霜眨巴眼睛,无辜道:“师兄,做人不要太绝,生意都有盈亏,总得给我们点赚的机会吧。”
男修沉吟数秒,他望着那半炉品相上佳的清心丹,心想怎么都比市面上要价合适,点头应道:“成交,但我得拿一颗试试,确信丹效没问题才行。”
楚在霜用炉盖抄起一枚绿丹,她连忙端到对方面前,一改方才的较真追问,殷勤道:“来来来,客官您请!”
男修捏起那颗清心丹,刚一放进嘴里,青草香就蔓延,品出浓郁灵气。不管品相,还是药效,都挑不出毛病。
“好,你们稍等片刻,待我回去一趟,带点药草过来。”
男修竟收拾起东西,连摆摊兴致都没有,脚步匆匆地离开通天塔,似乎生怕楚在霜等人走了。
李荆芥目睹全程,中途误以为会闹崩,没想到峰回路转,居然又谈成了。他惊得合不拢嘴:“没想到你这么会讨价还价!”
苏红栗捏着两根长辫子,她同样没回过神来:“确实,连我都不知道,换丹方有那么多门道,还可以追问得那么细。”
她都不敢问,怕冒犯对方。
楚在霜撇嘴:“还不是被逼的,不跟他来回扯皮,真以为我们好说话。”
“可你后来不又跟他谈成了?”李荆芥叹道,“我知道有些人擅长这个,但一想到你是楚师兄妹妹,突然就觉得很神奇。”
市井里的讲价技巧,不该出现在她身上。毕竟她从小生活无忧,不像为利益费口舌的人。
谁让楚并晓就给人这种印象,身世显赫的天之骄子,永远手握利刃,雪白衣袍翩跹,不会在街市里跟人叉腰对吵。他寡言少语,刀剑只沾鲜血,绝不会去谈钱。
“我爹娘是掌门,不代表我是冤种,真是个人就能宰了。他最初要态度诚恳,我也不会说那么多。”
楚在霜一扬下巴,悠然道:“实不相瞒,要不是被抓回莲峰山,我当初差点开烤鸭店,闹市里面鸡毛蒜皮的事更多,谁家把水泼到别家门口,恨不得都要掐起来,这点事儿算不了什么。”
“你要开什么烤鸭店?”李荆芥询问,“你也带带我呀,我感觉你挺行,好像真能赚钱!”
“对,他要真带材料过来,我们不就开店了吗?”苏红栗道,“正好我想练控火缺机会,要是有灵草剩下,再炼制成清心丹,我们连药材都不用买,就有进塔用的丹药了。”
三人一商议,便说干就干,迅速在通天塔门口支起摊儿,打算帮过往修士代炼丹药。
*
孤星山,黑夜浓稠,不见星月。
这座山位于莲峰山较偏位置,由于掌管此峰的长老时常离开门里,此处素来没什么人烟。一般来说,唯有授课之时,山上热闹一些。
斐望淮用无远弗届归来,便悄无声息地回到屋里,跟相隔万里的白骨老联络。
“情况如何?”
蓝焰摇曳,烛台中发出熟悉的声音:“殿下,已经找到他们,但对方提出一事,恐怕不太好办。”
“什么事?”
“他们想见您一面,确认您身份无误。”白骨老无奈道,“当年事出蹊跷,我一直怀疑有人通敌,里应外合越过淮水,估计对方也这么想,自然不敢信任我,非要让您出面谈。”
白骨老等人是斐望淮母后的直属旧部,但还有其他散落各处的魔修,现在想将他们重聚在一起,同样不是一件易事。
“当然,我们也没法确认对方身份,贸然让您露面,没准引火烧身。”
“这都无妨,既然决意做此事,必然会面临危险。”斐望淮沉声道,“现下难题是我没法出去,肃停云法阵遍布琼莲十二岛,我在岛内使用无远弗届还好,一旦想要移动到岛外,势必被他发现异常。”
“我当初改换魔气,装作仙门修士,这才能够进岛,走的是寻常法阵。用其他方法离岛,必然没办法回来,说不定还暴露行踪。”
琼莲十二岛是肃停云等修士建立的天地,平时不会完全对外开放,通过正规门路才能入岛。如果他觉察别的岛内外连接,很容易通过灵气来追踪异样。
这也是四象玖洲不会来此搜他的缘故,他们同样不好介入其他仙修的区域。
“琼莲十二岛就没有脱离他法阵的地方吗?”
“其他小岛上应该有,但那又有别的岛主,也会发现我的存在。”他沉吟数秒,“我近期会找一找,要是真能出去,到时候再详谈。”
“好,殿下千万小心,您上次失联数日,可真是吓坏我了。”白骨老疑惑,“对了,您现在进展如何,许久未听您提起那位,还像您以前说得一样,她是不懂修行的废物?”
斐望淮过去对楚在霜满腹怨言,可自从他断联数日后,便很少再提她的事,甚至是避而不谈。他没说失联由于负伤,也没说为什么会受伤,主要理由太傻了,实在是说不出口。
他觉得那样杀死她不光彩,但照他过去的逻辑来看,只要胜利就可以,何必还要管手段?
他说她逻辑不自洽,其实他也不够自洽。
斐望淮静默数秒,漆黑的睫毛颤动,轻声道:“她修为依旧不高,但应该不是废物。”
白骨老听他语气舒缓,心底略有些意外。
这是他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评价她,而非带有情绪地诉说离谱遭遇。
“你以前说得没错,她并非一无是处,是我见识浅薄了。她确实是未来担得起仙尊之名的人,我会输给她,不是没理由。”
她的确修为低微,但胸有丘壑、腹有乾坤,光能不带立场发表见解,便非常人所能及。
白衣少年倚在灯前,幽蓝之火来回摇曳,将其挺拔冷峻的身影照到墙上。
他墨染般的眉眼松动,潭水般的眸子里沾染光亮,就像春风一吹,冰雪陆续消融,忽然释怀下来:“但这样不是更好,值得敬佩的对手,远比倚强凌弱有价值。”
“就算没有楚在霜,说不定一而再再而三,以后还有王在霜、李在霜,光靠防是没用的,倒不如解决根源。”
对,他突然想通了。
与其光在心底较劲,不如吸取她的优势,总结败北的缘由,转换成他的经验。只要他足够强,不管再遇到谁,都立于不败之地。
白骨老一愣:“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一时不能死,学习她的长处,再全面超过她,才该是我来此地的用意。”他低声道,“或许终有一战,但不能是现在,应当是我学成以后。”
既然她未来能战胜他,身上必然有他所缺之物,堪称现成的参照目标。
他深挖出根源,此行才有价值。
“殿下,您成长了。”
第二十八章
挥别白骨老,斐望淮收拾出一些丹药,离开孤星山,前往通天塔。
天色渐明,黑夜褪去。塔尖的花镜碎片散发淡红微光,跟初升的灿灿朝晖融合在一起,如彩墨般在天空中晕染开。通天塔入口依旧人头涌动,比昨夜离塔时还要多一些。
斐望淮手持一袋糖桂花包,四处寻找其他人的影子,终于在人海中瞧见李荆芥。他连忙往那边走,问道:“她们呢?我带了些丹药,待会儿分一分。”
走近一看,前方不光有忙碌的李荆芥,还有一条整齐排列的长队伍。一群人簇拥在摊铺之前,高高低低的脑袋太多,遮挡后方人的视线,看不清排着等什么。
队伍中,有人瞧见斐望淮从后往前走,不满道:“别挤了,排队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店里人。”李荆芥快步奔来,带斐望淮往里走,“望淮,你来得正好,快过来帮忙,忙不过来了!”
待走到队伍最前方,斐望淮终于看到摊铺全貌,不知从何处拉来的竹质店面,上面是挡太阳的竹檐,下面是放东西的竹桌。桌上铺着朴素麻布,有一盛满碧绿清心丹的竹筐,旁边是罗列细密丹方的牌匾,上书代炼丹药的各类事项。
棕黄色的天宝鼬站在竹筐边,它两只小短爪抱着清心丹,来人就憨态可掬地鞠躬,好似凡人店面里招揽生意的吉祥物。
苏红栗在大后方施术炼丹,楚在霜则在店前收取材料,她看到斐望淮,笑着询问道:“这位客官来点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
一行人相约通天塔修行,他不过回去处理点事情,三人扭头在门口开店?
这感觉就像昨日的同窗,突然变成学堂前早餐铺老板,还热情洋溢跟路过的自己打招呼。
楚在霜一敲牌匾:“代炼丹药,物美价廉,童叟无欺,了解一下?”
斐望淮看到上面写着“价格面谈”,问道:“什么价格?”
“别人是看带来药材量,我们代炼从中提成,你的话不用带药材,直接卖身打工就行。”
“?”
斐望淮挑眉:“卖身打工?”
“没错,店里还有带你的前辈,帮你熟悉当前的工作。”楚在霜煞有介事地点头,还伸出手来介绍,“你要是比较能说会道,那就跟着前面的李哥,你要是比较踏实肯干,那就跟着这边的天哥。”
斐望淮低头一瞄,发现她嘴里的前辈“天哥”,竟是那朝人献媚的天宝鼬。
只是分开一小会儿,他待遇都排到灵兽后面了。
斐望淮被她气笑:“我还是跟着你吧,感觉你比李荆芥能说会道多了。”
楚在霜瞪大眼:“年轻人,心不要这么大,脚踏实地慢慢来,还上来就想当掌柜?”
斐望淮懒得跟她口舌之争,他抬高手里的糖桂花包,在她眼前抖出哗啦啦的声响。
楚在霜瞧见他手中纸袋,她瞬间眼前一亮,惊喜地一跃而起,“原来是尊贵的老顾客,来来来随便挑丹药,这一次就给您免单,毕竟我们老交情了!”
他似笑非笑:“老交情?还让我卖身打工?”
“玩笑话,玩笑话,正经的小店,您倒是想要卖,也不敢乱买呀!”
“……”
楚在霜趁他不言,一把拿过桂花包,满腔雀跃地打开纸袋,还跑到后面分给炼丹的苏红栗。
斐望淮接过她的位置,他站在店面后收材料,问道:“你们还要在这里摆多久摊儿?”
楚在霜严肃地纠正:“是‘我们’要在这里摆多久,小斐你刚来店里,稍微有点荣誉感,别显得特不合群。”
斐望淮:“?”
一个魔修都陪着一帮仙修摆摊儿,他再合群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苏红栗嘴里叼着桂花包,瓮声瓮气道:“我的储物袋要满了,可以让前面别再揽客了,这些药材应该够我们用好久。”
“好,那我去说别再排新人了。”楚在霜捏着纸袋,跑到前方送桂花包,顺便通知李荆芥停止排队。
片刻后,李荆芥一边咬着桂花包,一边朝摊铺这边招手,示意道:“没再排人了。”
店面前还有一小撮人,等将他们的材料炼完,今天就可以正式收工。苏红栗主要就负责炼丹,剩下三人在店面忙前忙后,分工细致又高效。
楚在霜将桂花包分完苏红栗和李荆芥,她抱着纸袋走回到店面边,将最后的包子递给斐望淮。
“居然还记着我呢。”斐望淮嗤道,“我以为你早就忘在脑后,等送完一圈都不一定想起我。”
他带来的桂花包,她却不说先给他,反而分给另外二人。
“又说什么怪话?”楚在霜迷惑,“明明是你每次就吃一枚,看着也不像爱吃的样子。”
她一直觉得他很怪,明明不喜欢甜食,但每次坚持要吃,硬着头皮也得有一枚。不管是桂花包,亦或是甜蜜饯,即便吃得眉头紧皱,都必须要拥有才行,否则就会阴阳怪气。
后来,她就养成习惯,每回给他留一枚,想要吃就去吃,不吃也无所谓。
“呵,小孩子口味。”斐望淮瞥向最后一枚桂花包,他侧过头去,继续收材料,“我不吃,你吃吧。”
“我就知道。”
楚在霜倒也没客气,直接就吃掉桂花包。她猜到他对包子没兴趣,但他每回必然借机发作,那感觉类似有点病在身上,时不时便要发一会儿癫。
这就像他私下已不装老好人,熟稔后早对她直言直语,但对外还是相当捧着她。其他人唤“在霜”,他就改口“霜儿”,非要显得不一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对,她是人,他是魅,互不理解很正常。
没过多久,摊贩终于忙完,排队修士全都散去,四人清点起所有收获。
在全神贯注的练习之下,苏红栗控火水平不断精进,她出丹数量也越来越多,给摊贩带来不小收益。开店赚取的药材能炼制出不少丹药,估计足够四人在通天塔期间使用。
“果然还得靠药来练,要是我自己找灵草炼丹,想控制好火焰不知得多久。”苏红栗察觉自身技艺精进,欣喜道,“今天炼的丹多,我有点新想法,刚刚炼出一批新的。”
她将那筐新丹药端出来,只闻颗颗清心丹带着异香,莹润之感看着就不似凡品丹药。
楚在霜捏起一颗,端详道:“这得有上品丹药的水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更别提她为治疗离魂症,曾经服用不少丹药,具备一定的鉴别力。
即便是相同丹方,出来的丹效也不同,全靠药修自身的炼丹水准。这就是男修当时要尝丹效的缘由,但苏红栗那时炼出的是中品清心丹,现在却隐隐有上品之相。
“每一炉里只有几颗这样的,我就把它们挑出来了,攒一攒也挺多,我们吃这个吧。”苏红栗道,“我回去琢磨一下新丹方,等双……”
她忽然想起楚在霜的话,迟疑地一望两位男修,将“双生灵心花”咽回肚子,改口道:“等再找到其他稀有灵草,就将今天想到的新丹方改进一下,说不准还能炼出更好的。”
“确实已经有上品水准。”斐望淮咽下一枚清心丹,便感觉浓郁灵气弥漫,只是不知在此之上更好的丹药,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水平。
李荆芥捧着自己那份丹药,肩上还站着伸手作揖的天宝鼬,感激涕零道:“谢谢老板,谢谢女神仙,以后小的们就跟着你们混了!”
“没事,我们快去爬塔吧。”
*
通天塔内星河闪耀,有上品清心丹帮忙,四人的爬塔如有神助,比第一回还要快不少。不得不说,丹药是修士的必备品,连思考难题的速度都提升。
不知不觉,小队又要分头行动,楚在霜和斐望淮爬得快,苏红栗和李荆芥爬得慢。他们约好子时在门口碰头,便兵分两路在塔里修炼。
神识明朗而舒畅,嘴里有草木微甜,楚在霜一边含着上品清心丹,一边一蹦三跳地往前面跑,只感觉身体轻盈如羽毛。脑海中运转各类术法,帮助着身躯聚气凝元。
她最近有新诀窍,施术却不再显术,心底念着金电术和涟水术,但并不直接聚出水电团,用这种方法调动内外灵气,只是不将其释放出来,依旧能达到修炼效果。
小释感慨道:[按照这个速度的话,每天都坚持来爬塔,三叶后期不是没可能!]
楚在霜小步往前奔,心头还默念着口诀,忽然许久没听到身后动静。她诧异地回过头,只见斐望淮在塔壁边摸索,不知道在寻觅着什么。
“怎么了?”楚在霜疑道,“这是九十五层,你昨日都通过,今日倒变慢了?”
两人昨天没有吃丹药,都可以攀爬至一百层,现在有上品清心丹加持,他反而走起回头路,没有一鼓作气向前。
“没事,我只是随便看看。”斐望淮心中有事,他试图在通天塔内寻找蛛丝马迹,冷不丁道,“你当时怎么停在一百七十四层?为什么没爬到两百层看看呢?”
她当时说,他们从174层开始比赛,那证明她还有能力上去,只是多年前在中途放弃。
楚在霜一怔,好似被问住,她茫然挠头:“我忘了。”
“什么?”
“我真的忘记为什么没再爬了,好像是中间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却患上离魂症,一直在千金方卧床喝药,就将通天塔忘到脑后了。”楚在霜回忆道。
她那时刚认识小释,忙着跟识海的新朋友闲聊,被各类光怪陆离的故事吸引,自然无暇去顾及旧玩具。
“而且那场病很重,一直都在发高烧,我有好多幼年的事情,都迷迷糊糊烧断片了,说实话要不是你们来通天塔,我已经忘记以前来过这里。”
醒来后,她照旧跟兄长满山跑,只是开始有小释陪伴,等到兄长入门修行后,她又独自跑到红尘泽,跟孙大娘等人聚在一起,更不常在莲华宗里转悠。
斐望淮若有所思,看来即便她爬塔层数很高,却依旧不明白通天塔的原理。
这里是花镜碎片陨落的地点,不光在琼莲十二岛存在,在其他地方也有相似场所。他过去就在类似地方修行,花镜是混沌之源,流淌出的绝不止仙气,必然还有大量的魔气,但莲华宗是仙修据点,流出的魔气都被隐藏,不可能让普通修士接触。
有仙势必有魔,不会凭空消散。这些魔气应该还在塔里,要是他能找到浓郁魔气,或许可以避开岛上法阵,用无远弗届移动到岛外。
但他现在找不到阵点,连一百七十四层的她也不知道,线索在此处断了。
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
一连数周,四人都泡在塔里刷层数。
斐望淮缓慢地攀升到一百五十层,从此处开始,楚在霜的登塔速度也变慢,她好长时间没来过高楼层,同样得重新浏览塔壁古文,偶尔会在冥思板停滞许久。
用进废退,不少记忆随光阴消退,不得不重头再来、缓步前进。只是不知为何,她的聚气越发顺畅,却时不时会感到头疼,望着似曾相识的环境,脑袋里偶尔闪过些画面。
同伴们听闻此事,倒不觉得有异样。
李荆芥讶异:“你居然现在才头疼,我最初爬到八十五层,就感觉头疼欲裂,必须吃丹药才行!”
“我也是,爬塔第一周,头发都掉得多了。”苏红栗顺了顺两根长辫,“这个月下来才好转,没有刚开始掉得夸张。”
斐望淮:“冥思板有拓宽识海的作用,很容易就使人心神憔悴,类似于骤然将身躯拉开。你道心不稳固,疼痛反而少点,毕竟越是坚硬的东西,打碎需要的力气越大。”
识海牵扯修士心神,硬生生将其延展,自然会产生痛苦。
“原来如此,所以爬塔头疼很正常,对吗?”楚在霜醒悟,“那我们可以上点治疗脱发的丹药,我觉得在通天塔门口售卖很有机会。”
“……你的聪明才智就非要用在这种地方?”
众人越爬越快,层数越来越高。
塔内,经过漫长的古文参读,楚在霜和斐望淮终于再次抵达一百七十四层。这就是她当初停步的地方,也是他俩正式竞争的起点。
斐望淮解开174层的冥思板,他手持银扇,径直往上走,轻笑一声道:“再不跟上来,你就要眼看着自己的记录被我打破。”
楚在霜撇嘴:“别催了,说得好像你能解开一百七十五层一样,明明每次下棋先手都被我杀得惨败。”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继续向上,登至一百七十五层,发现布置略有不同。正对着红光星河不远处,不再是空荡荡的平地,厅内有一布满图案的圆柱。
巨幅壁画绕圆柱铺开,五行术法在天地间纵横,金木水火土花纹蔓延,又从中涌现出冰云雷风等物。
柱身上方是万丈金光璀璨,柱身下方是山川分崩离析,浓烈色彩在眼前蔓延,如一上一下的阴阳之气,中间绘有一脚踩白玉盘的小人,大气磅礴的笔触辨不出其真容,只瞧出此人一手掌心向上,一手掌心向下,手中各持一团灵气。
小人猛踩遍布裂纹的玉盘,作势要向头顶金光奔去,宛若羽化飞天的高人,又似劈天开海的神仙。寥寥数笔,尽显英姿,要是只看上半幅壁画,那就是小人脱胎换骨、即将飞升,但要是看下半幅壁画,那就是小人布施术法、震碎山河。
上面和下面合起来看,整幅画像流动旋涡,只让人头晕目眩。小人在画中既像救世又像灭世,亦正亦邪,不伦不类,越发使人看不出头绪。
斐望淮绕一圈,粗略扫完壁画,决心先看冥思板,说道:“走吧,一起出发,该比赛了。”
话毕,身后却没有回应,往常话痨的某人竟没应声。
他疑惑地回头查看,发现她呆站在原地,依旧一动不动。她痴痴地盯着壁画,好像被眼前景象迷住,好半天都没有回神。
“怎么了么?”斐望淮一瞄圆柱,“就算上面有答案,你也应该先看题,再过来找线索吧。”
她都没看冥思板,光看壁画也没用。
楚在霜听到此话,这才如初梦醒,缓缓地走向他。
她迈了两步,忍不住又瞄一眼小人,却依旧辨不出男女,只能看出是个修士。
第二十九章
斐望淮早站在冥思板前,他确认她来到自己身边,这才抬眼看青石板上的题,力求两人同时浏览题目。
无声中竞赛开始,他们看完题目,一左一右分开走,各自顺着一边参阅塔壁上的古文。
斐望淮全神贯注地搜寻起来,他见识过楚在霜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能力,她连枯燥繁复的棋谱都能翻得起毛边,区区古文更不在话下。他要是不全力以赴,恐怕很快就落下风。
相较而言,楚在霜却心神涣散,完全没法投入其中。她眼前像有浓烈画影在晃,壁画内容如热铁般烙在脑中,许久都挥散不去,只让她浑身发虚,一如踩在云端上。
巨幅壁画宛如石头,被猛地抛掷到水中,掀起沉淀多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