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泽静静等了一分钟,始终未等到方清芷开。他也不急不恼,说:“我也知道。”
方清芷怔:“我还没有讲。”
陈修泽说:“但我能猜到。”
方清芷急急:“胡说八道。”
“真的,我讲过,清芷,”陈修泽温和地说,“你一看我,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呀。
又是这样似曾相识的一句话,方清芷问:“那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陈修泽说:“你在想,我一定要什么都不想,好让陈生猜不到。他那样得意,一定要狠狠地让他想法落空,给他一个教训。”
“才不是,”方清芷侧身,让出一条空隙,她若无其事地将散落的发往耳后轻轻一掖,她站在月光碰不到的夜里,鞋尖落了一掬柔软的月色,她说,“我在想,好久没有回来休息,今天晚上被子一定很凉,或许需要一个人替我暖一暖。”
陈修泽笑了,他说:“或许陈生能够自荐枕席?”
方清芷抬起手,尚有汗水的手指落在月光下,皎白明丽。
陈修泽向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陈修泽这次的确是自荐,终于能轮到方清芷掌握主导权,她不许陈修泽动,只双手搭在肩膀上,她努力上下而求索。她已经快要被糖的甜迷惑到忘掉了一开始的艰难,或许花总要依附荆棘而生长,也或许等待潮涨前总要困难地容纳巨石、攀爬到遥遥高高怎样吃都不到底不到边缘的沙滩。大约事情也如此,万事开头难,过了起初开垦的难,剩下的都是尝不尽的甜。可也并非世间所有事都如此,也有的是开头难,步步难;或者甜头只是一时,今后又是凄风冷雨兰因絮果。
但是,为何要因噎废食。
方清芷闭上眼睛。
她决定不去想今后,她不信神,但求能留住这一段。
生活仍旧一日日过下去。
不过陈修泽没有如之前日日来此,更没有不再过来;一周七天,他有四日在这里休息,同她一起下厨,吃饭,散步。
只是返校后整整一周,米娜都没有再来上课。她请了病假,没有讲原因,只方清芷偶尔看到假条,发现她给的事由是患了重流感,身体不适。
一周呢,重流感也要好了,但始终没有见到米娜的身影。
方清芷也有些疑惑,明明那天见到米娜时,她仍旧神采奕奕,怎么忽然病得这样重?
这几日风平浪静,也还没有到重流感流行的时候。
不过两人的私交还没有好到那个地步上,方清芷只是心里稍稍惊讶,仍旧专心读书,打工,领薪水,同陈修泽睡上一睡。
陈修泽近期颇为忙碌,频繁地同陆廷镇谈事谈合作。不过陆廷镇那边似乎也并不如意,家事颇多。
陈永诚倒是从内陆回来了,抱着陈修泽的大腿一通哀嚎,发誓今后洗心革面一定好好学习,他舍不得离开这个家,目前更不想去内陆闯荡自立门户,只求大哥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陈修泽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让陈永诚好好读书,将来他去哪里,或者做什么,都等他毕业后再决定。
方清芷大约能猜到陈修泽的想法。
大陆必定要过去的,陈修泽的野心不仅仅在香港。莫要瞧他平时总讲家庭讲情义,真正做起事,比谁都要狠还要拼命。
温慧宁和陈启光的事情令陈修泽的计划有了些许更改,如今的陈修泽也在思忖,是将毕业后的陈永诚打包送到大陆,还是将陈启光和温慧宁送过去——大陆那边无人知道他们兄妹的身份,本身又不同姓,送出去,也能避免许多流言。
但目前,香港这边还需要他们两个。
陈修泽毕竟只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这些年他尽管在逐步培养亲信,但很多关键的职位上,还是自家弟弟妹妹更加放心。
陈至珍无心家中生意,她将来大约会留在英国,也或许会返港任教——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呢?
就连方清芷,也被陈修泽慢慢地煨熟了。她原本不爱叫,就算是被陈修泽磨痕了,收拾痛了,也要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声。现在不一样了,她很少再控制自己的声音,除非是同陈修泽吵架吵到不肯让他开心;否则,大多数情况下,她还是会压不住地漏出些音节,陈修泽总勾着她讲些羞人的话,她有时讲,有时闭紧唇不肯发声,定要陈修泽吻透了才行。方清芷不知是两相磨合成功,还是她自己也渐渐地熟了,大约一次要比一次更上瘾,似用无数次培养起这样一个果腹止渴的习惯。她也不再如起初对它三缄其口,好似这是罪恶的事情。
不。
它一点儿也不是罪恶,它是人的天性。
就像温慧宁无意间同方清芷讲的那一句,她知人伦,知大逆不道,也知天性令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生不起情愫。
但总有人逆着天性。
陈修泽如今对温慧宁和陈启光的事情,仍旧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他虽明确讲明,禁止两人在公共场合展露出超越兄妹情谊的姿态,但私下里,无人去的时候,这对兄妹如何颠,鸾倒,凤,又是如何恣意尽欢,陈修泽都不管。
他也管不到。
陈启光没留下吃早餐,只说温慧宁一人在家,他要回去——临走前,也端了一整个饭盒的椰子鸡。
“总不能再剁了他的手指,”陈修泽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不行。”
陈启光刚刚来过,衬衫领口下隐约可见抓痕。这点东西哪里能遮得住陈修泽的眼睛,碍于阿贤在,陈修泽只冷冷地警告地注视他,什么都未讲。
方清芷昨晚住在这里,早晨一起吃饭,孟妈做的椰子鸡,味道极好。她低头细细尝,说:“你讲过你不会随便动手。”
阿贤也在吃椰子鸡,他不知两个人在聊什么,只热忱建议:“要剁谁?男的啊?剁手指算什么教训,要剁就该剁下面——”
陈修泽轻轻咳一声。
阿贤收声,笑:“大嫂,你什么都没听到吧?”
方清芷小口吃肉,不抬头,认真看碗:“我耳朵聋了,只能听到有个人在咳嗽,其他什么都听不见。”
陈修泽吃过饭,让阿贤准备准备,他打算正式认阿贤做弟弟。如今阿贤是助理,薪水也要再涨些——实质上,先前陈修泽都为身边的兄弟一一选择了合适的职位,只是阿贤情况有特殊,很多位置都不适合他,他也不爱做,只愿意做陈修泽的助理。陈修泽也未亏待他,一直开着高薪水。
阿贤自己也有房子,不过家中冷冷清清,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不爱住,常常住在陈修泽这边,还有孟妈做饭,有佣人洗衣服,他乐得清闲。
方清芷吃过饭,继续去上课。
只剩下陈修泽和阿贤两人时,陈修泽才问:“她怎样了?”
不需特指,阿贤就知道是谁。
他咬牙:“……是我看走了眼,不知道那小子竟然染毒……幸好那个巧克力,米娜只吃了一颗。”
陈修泽脸色沉沉:“现如今将她及时隔开,今后再不许她碰,大约还能及时阻止。不过,如今她仍躺在医院,看来他下手真狠。”
阿贤默然。
何止是下手狠。
毒虫这东西,阿贤以前不是没见过,真嗨了,是完全不拿女性当作人看的,满脑子只有性和欲的动物,不,比动物还更寡廉鲜耻,毫无底线,只是一坨空有本能的虫子。
米娜的未婚夫,沾了这东西,同米娜多有争执。为了防止米娜告诉父母,他甚至做出企图拉米娜一同下水的事情,偷偷往她的巧克力中灌药。
阿贤说:“幸好那天方小姐没有吃。”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米娜吃了。
她从自身反应中感受出不对劲,怒气冲冲去同未婚夫争执,却遭到吃药后失去理智的对方近乎凌辱的虐待。
阿贤在外徘徊一夜,天明时才从那边住客的窃窃私语中觉出不对劲,立刻回来告知陈修泽。
顺藤摸瓜,才摸到那些异常的、加了药物的巧克力。
陈修泽只让阿贤暂且瞒着方清芷,在事情解决前,不要先令她惊慌。
如今的米娜已经被家人送去医院了。
阿贤佯装去看朋友,偷偷看了两次,险些落泪。
有一次还撞见她未婚夫,阿贤尾随者,一路跟着对方进了卫生间,将他一顿殴打,按着对方的头进了马桶,疯狂骂完后猛踹命,根子,仍旧难解心头之恨。
若不是有人听到动静赶来,阿贤甚至想直接了解了他。
陈修泽站起来,他拿着手杖,告诉阿贤:“今天不让你送清芷,是因为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阿贤说:“什么事,大哥?”
“去换身帅些的新衣服,”陈修泽说,“去店里好好修整一下头发,你陪我去米小姐家里,先一同拜访她的父母。”
阿贤愣住。
陈修泽笑:“弟弟有了心上人,我这个做大哥的,总要帮一下忙,快去,别傻呆呆地站着。”
阿贤坐在理发店的时候,方清芷刚刚上完第一堂课。
今天米娜仍旧没来上课,教授没有点她的名字。刚下课,方清芷收拾好笔记,刚起身,听到旁边有人叫她:“方清芷。”
方清芷转身,看到米娜的未婚夫。她不知对方姓什么,只客气地笑了笑。
他推了推眼镜,自我介绍:“我姓赵,昊天,赵昊天。”
方清芷说:“你好。”
“米娜这几天病了,”他解释,“功课落下不少,所以想……借一借你的笔记抄一抄,等我抄完后再还给你,不知是否方便?”
方清芷说:“好呀。”
她大方地将自己的笔记本递给对方。
赵昊天彬彬有礼地道谢,同她约定,明日此刻,再将笔记还给她。
“这盒巧克力,是朋友送来的,听说是墨西哥产的,”赵昊天递给方清芷,笑,“米娜让我给你,谢谢你。”
“喜欢吃的话,就来找我,我这里还有很多。”


第57章 警察
方清芷原本打算推拒的手, 停滞一秒,面色坦然地接下这一份赠予,礼貌极了, 微笑:“谢谢你。”
赵昊天容色清俊, 他瘦了很多, 将巧克力递给方清芷的时候,方清芷嗅到了淡淡的、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嗅到的那一刻,她有点想要呕吐。
等人离开后,方清芷握着那盒巧克力, 一时间两难,丢掉自然不行, 倘若被不知情的人吃到更糟糕,拿回去也不能吃。这就像个炸弹, 怎能容它一直在身边。思虑良久,她最终还是决定先不回家,带去给陈修泽。
他应该有着处理这些东西的经验。
上午还有其他的课程,方清芷却无法集中精力听课学习。这样的一盒东西放在书包里,并不亚于放了一盒病毒。方清芷不痴不傻, 她读过历史,英国佬向中国贩卖鸦, 片,战争后强迫清政府将香港割让。到了如今,仍有人依靠它发家, 不过交易的上游已经变成了泰国, 贩毒的人也变成同胞。
方清芷在黑医处做工时, 曾经嗅到过类似东西的气味。很奇怪, 像香菇和屁的混合气息, 强烈又难闻,隐隐约约还有些烧轮胎的感觉,烟熏火燎。第一次闻,她只以为是大火里烧干草和轮胎的味道,还是黑医私下里提醒过她,要戴好口罩,这东西,一般都是抽叶子的气息。
赵昊天身上就有类似的气息。
但那天她吃到的那枚巧克力,同这个的感觉也不同。方清芷不能碰酒精,一尝到酒的味道就立刻吐出,慌乱下没有注意到其他东西——比如,即使是巧克力中包裹烈酒,效力又怎会如此奇特?还有那不同寻常的舌根发麻。
只不过那时方清芷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巧克力是赵昊天递给米娜的,方清芷更没有去假设其他可能。她极少会用恶意去揣测同学,大约是想他们都受过高等教育,不至于……
猛然间,方清芷顿住脚步,怔怔。
是啊,为什么她会认定,家境优异、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就一定不会沾染毒或者赌?她前段时间还口口声声对陈修泽讲读书未必高尚,怎么她自己潜意识中仍旧为读书人镀一层光?
暑热未退,那盒大约被加了药的巧克力还在她包中安安稳稳地躺着。方清芷的头发高高扎起,发梢落在脖子中,和她被太阳照出、湿漉汗涔涔的皮肤贴在一起,她在烈日下一路走,一路想。
一开始,她难道不也因那些不入流报纸周刊上的报道、对陈修泽有着浓重的偏见吗?她怎么会认定好学生就一定是真心?怎么会因为学历而在评判人时多一分宽容?
是,孟久歌的确是娶了好几房太太,而方清芷所听到的、大多数此类人也都是迷醉于声色犬马,堕落在纸醉金迷,但是——
「你对我有很深的偏见,这令我非常难过。」
那天,陈修泽忽然讲了这样一句话。
方清芷才终于正视自己之前行径,一一确认,捋清。
她的确存在着些偏见。
她承认。
她认为陈修泽同孟久歌、同那些传统意义上的坏人一般,认定他是坠落后就再也不能攀爬的深渊。
他真是深渊是堕落吗?
方清芷用手背擦脖颈上的汗水,牢牢地握紧包。
她决定,今天先去见陈修泽。
另一侧。
阿贤终于收拾好头发,齐齐整整,神清气爽地换了一身西装,陈修泽亲自给他系好领带,问:“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阿贤说:“陈本贤,二十六岁,职务是特级助理,有房暂时无车,年薪——”
“好了,”陈修泽指腹压平他的衬衫衣领,提醒,“第一次去,不用讲太多。就当去拜访朋友家长,态度不要太谦卑,明白吗?我们不是上门求人,态度自然些。但也别太狂放,毕竟是见长辈。”
阿贤点头:“明白。”
陈修泽拍了拍他的背:“走吧。”
现如今,米娜家中已经乱作一团。
米娜父亲本身在英国人的公司中工作,早早听闻英国人离开时会将这里的公司资产都卖给香港的商人,不知未来前景如何,个个不安,朝不虑夕。米娜母亲年龄大些,生下米娜后在政府部门做一些闲散的差事。两个人都是安稳又平和的性格,现如今女儿忽然被未来的女婿殴打,他们心中同样又惊又惧。
赵昊天已经来此哭过几次,跪在地上道歉,只说自己喝多了酒,一时把控不住,犯浑,才伤害了米娜。他父母也来多次,亲自登门拜访,又曾经是老同事……但米娜身体上的惨状令父母痛心至极,纵使是看着他长大,此刻也不能就此轻松原谅,仍旧将赵昊天赶了出去,不许他随意上门。
米娜一直不肯同父母讲话,她原本是开朗又温柔的性格,现在受了巨大打击,一言不发。在病房中躺了一段时间,现在被接回家,还是不肯讲话,只将自己关进房间,不愿见人,只小声抽泣。
米娜母亲纵使开明大度,也顶多开明到接受女儿同她未婚夫在婚前做到最后一步这件事,绝非“大度”到会规劝女儿去原谅那个家暴及性、侵强迫她的男人。如今显然不是开解的时刻,女儿吃不下饭,做父母的也都请了假,在家中哀愁地陪伴着她。
米娜父亲担忧此刻退婚对名声不好,但米娜母亲坚定了决心,一定要退婚。
“名声算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米娜母亲咬牙,痛心疾首地责问他,“你是瞎了眼睛还是被狗屎蒙了心?你看看娜娜身上那些伤……还未结婚,他就做出这种事情,倘若真的同他办了婚礼,难道你还想看他把你女儿活活打死吗?!你可就这么一个女儿!”
“好了,我又不是讲什么不退……”米娜父亲说,“你也冷静,坐下,咱们好好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同他们张着口……”
话音未落,有客上门。
米父只当又是赵昊天的父母,冷着一张脸开门,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身量极高,着黑色西装,手持一银质狮首的手杖,面容俊朗。
米父呆了呆,还以为是有明星要拍摄电影。
只听那人温和地问:“请问是米雄先生吗?”
米父疑惑:“你是……”
“我的名字是陈修泽,”陈修泽微笑,“听闻你在丰和工作多年,特意备了份薄礼。贸然前往,实在抱歉,还望宽谅。”
听他名字,米父吃惊:“陈修泽?”
是公司中谈论里、打算收购丰和的陈修泽?
他慌忙让开,请陈修泽进来。贵客突然登门,令米父顿时乱了阵脚。早就有传闻,有人打算收购丰和,但也只是传闻,没有确切证实,也没有得到总部的消息。米父不过一个分行财务总监,怎么会惊动他的大驾。
陈修泽身后还跟了一个人,同样着西装衬衫,个头颇高,看起来长得也蛮规整,只是不知为何,脸上有一道粉红的痕迹,不知是疤,还是胎记,平白无故地多了份凶相,瞧着有些不好接近。
陈修泽做了介绍,米父顿时明白,喔,是他的助理,也是他的弟弟,叫做陈本贤。
这样大人物所带的特级助理,米父平时也很少见到,他尚不知对方来意,惶惶不安好久,聊了一阵,心愈发沉下去。
果真无事不登门。
助理陈本贤说,陈修泽的一个妹妹同米娜是同学,前不久米娜请她过来吃饭,期间,她吃了一个巧克力,被陈本贤察觉到不对劲,拿了东西去化验,发现那里面藏了毒。
米父脸色都变了,斩钉截铁:“不,这一定是误会,我们家米娜是乖孩子,绝对不会碰这种东西。”
陈修泽宽容地笑:“我知,我家孩子也是这样讲,她说那巧克力不是令爱的,似乎是令爱男友递给她的。”
米父急促,惊诧:“啊!”
“我们今天来,也是想找令爱了解当时状况,”陈修泽说,“请问方便吗?”
米父立刻点头,他进房间去叫米娜。而客厅中,陈修泽示意阿贤坐好,等待着米娜。
但米娜没有露面,最终走出的只有她的母亲,为难地告诉他们,女儿的状态很不好,很糟糕。
陈修泽表示谅解。
只让阿贤留了名片,上面写着陈本贤的职位、名称和几处电话号码,等米娜身体好些了,可以打这个电话告诉他。
米母也抄了自己家的电话号码给他,忐忑不安地说若有情况,可以随时打电话过来询问。若有什么帮上忙的,他们一定知无不言。
临走前,陈修泽同阿贤还留下了些价值不菲的补品和营养品。
出了门,阿贤才说:“谢谢你,大哥。”
“谢我做什么?”陈修泽说,“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阿贤,之后怎么做,做什么,就全看你自己了。这东西强求不得,强扭的瓜不甜。”
阿贤下了台阶,他下意识想要去拉帽檐,拉住空,才想起今天没有戴。
他说:“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能配得上人家……不过那个烂人实在恶心。”
绝不能眼睁睁看米娜进火坑。
“你若觉自己下半生能令她开心,就去争取,”陈修泽眯着眼,拍一拍他肩膀,“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阿贤去哪儿了?嗯?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配不配,你若觉得能提供给她更好的生活,就合衬。”
阿贤说:“大哥,你现在这样讲道理,以前可不是这样。”
陈修泽自己拉开车门:“以前我怎样?”
“那时我建议你抓紧时间去见方小姐,免得她同梁其颂越走越近,”阿贤回忆着,说,“你和我说,方小姐学习好成绩优秀,不能这样突然去见她,不然会吓到她……准备又准备,最后等到下雨天才去见方小姐,你心疼方小姐淋雨,又不能接她回家——后来明明也能直接留方小姐住下来换衣服休息,你还是放她走。”
陈修泽摇头:“此一时彼一时。”
“所以要将心比心,”阿贤说,“那时候你怎样对方小姐小心翼翼,我现在对米娜也是同样,不敢唐突。”
陈修泽松快了些,笑:“原来你也这样想。”
他自言自语:“连你也能瞧出。”
连阿贤都能瞧出,他对方清芷小心翼翼。
偏她看不出。
刚回到家,陈修泽还未换下衣服,就听孟妈匆匆忙忙上前,忧愁地告诉陈修泽,警局里打来电话,说方小姐被他们捉去了。
陈修泽皱眉:“为什么?”
孟妈说:“说是方小姐……携带大量含违禁品的巧克力。”
陈修泽说:“巧克力?”
巧克力——
那盒指控方清芷犯罪的巧克力如今正好端端地放在警察局桌子上。
方清芷被暂时关在房间中,她刚刚获得准许,为陈修泽打去电话,可惜他如今并不在家,不知何时会回来。
而在此之前,她已经接受了两轮审问。
“巧克力是他送给我的,”方清芷指了指玻璃窗外的赵昊天,冷静阐述,“我一颗都没吃,刚下课,你们就突然将我抓进来,说这里面掺了违禁药物——真要捉的话,先生,我希望你们能将他也一块儿控制。”
“少说糊涂话了小姑娘,”警察头也不抬,刷刷刷地在写东西,漫不经心,“你知道外面那人是谁吗?是我们局长的公子,是主动检举你携毒的优秀公民。我能体谅你年纪小,一时间误入歧途,但还是劝你好好反省,好好思考等下谁为你交保释金接你出去。别想着往人身上泼脏水了,傻孩子。”
方清芷问:“你们有什么证据?”
警察指一指:“从你包里搜出来的巧克力,还有证人和证词。”
方清芷笑:“是证人和证词可靠,还是局长的公子所以更可靠?”
警察低头,勒了勒腰带。
方清芷说:“如果是后者,请告诉你们局长,等一会儿能替我交保释金的人就来,他叫陈修泽。”
警察一愣,继而大笑,摇着头离开。
他离开房间,关上门。赵昊天正在抽烟,警察替他点了一根,笑吟吟:“里面这女的疯了,她讲陈修泽是她情人。”
“的确疯了,”赵昊天回忆那日将自己头按进马桶中的男人,扯了扯唇角,“我见过她男友,普通人,粗鲁,脸上还有这么长一道疤。”
他比划,从眉毛横跨着鼻子往下:“陈修泽脸上有疤?”
警察摇头:“没有没有。”
赵昊天深深吸一口烟,里面没什么东西,大约也只能压一压烟瘾。这女的也是可怜,但又怎么样?她男友看上他的未婚妻,还将他打了一顿——
赵昊天记得那天这个脸上有疤的男的送她到米娜聚会,散场时,也是这个男的跟在后面。他找不到这个男人,就先拿他女朋友泄愤。
等会儿,来交保释金的时候,再狠狠处理。
赵昊天吐了眼圈,说:“失心疯了,也可能是的确吃了药,异想天开,吓到讲胡话。”
警察犹豫:“怎么处理?”
赵昊天说:“就按你们之前那样做,不认,就打,这不是你们拿手好戏吗?”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一阵纷杂脚步声,由远及近,遥遥而来。
隐约听到有警察叫不许动,亦有人大声呵斥,关大门、关玻璃窗的声音,落锁声,尖叫和命令……混乱中,赵昊天听到笃笃声,好似拐杖重重敲击地面。他顺手掐灭了烟,还未回头,一柄冰冷的枪口就已经压在他脑袋上。
旁侧警察还未拔出枪,就已经被一手杖精准敲住手腕,一时脱力,手枪脱手,远远飞出去,滴溜溜地在地上转。
赵昊天在巨大震撼中看到用枪指着他的人。
脸上一道鲜明的、粉红的疤痕。
身后,是温和的声音。
“阿贤,是他吗?”
赵昊天循声而望,看到一张在报纸杂志上见过许多遍的脸。
不,他看起来要比照片更加惹眼。
陈修泽将手杖递给身边人,他顺手拿起旁边的巧克力盒,看了良久,走向赵昊天。
被他叫做阿贤的人掰开赵昊天的口。
陈修泽说:“就是你报警抓我的女朋友,说她携带违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