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没死
相比起屋内的安静,院子里却是一团乱。
徐老夫人一来,看到大家哭成一片,当即晕了过去。
二老爷徐安急忙扶住,连声唤着母亲。
不多时,徐老夫人醒来,一边抹泪,一边强撑着要去看徐焕:“大郎,我的大郎……”
徐家老太爷早逝,她只有两个儿子,猛然失了一个,只觉得呕心抽肠,悲痛欲绝。
徐安跟在后头哭劝:“母亲要保重身体,大哥向来孝顺,若是知道母亲这般伤心,定会难过的。”
可一个母亲即将丧子的悲伤,岂是几句话能劝住的,徐老夫人怎么也不肯歇,非要此时去见不可。
徐安没奈何,只得扶起她,去见徐焕最后一面。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刺史府的诸多僚属,此时纷纷赶到。
长史金禄抓着问:“老季,大人真的不行了?”
季经神情木然,点了点头。
“方司马不是回来了吗?请的名医呢?”
季经闷闷道:“他自己先回的,黄大夫还在后头……”
这位黄大夫,未必能救命,但是已经到了绝境,试一下也好啊!没想到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金禄恨恨捶了下柱子:“怎么就这么巧!”
都将万嵩冲进院子,喊道:“大人呢?老季!你骗我的对吧?大人是不是好好的?”
季经看着他冲到面前,抓住自己的肩膀,尽管被晃得头晕,却一句话也无法辩驳。
还是金禄喝止了对方:“万嵩!你以为老季不想大人活着吗?没有人不想救大人,只是……”
时也命也,谁知道好端端的,大人竟然会坠马,就此昏迷不醒?这一个多月来,他们找遍了名医,都没救回来。
万嵩被他这么一说,虎目含泪,松开季经就哭了起来。
“大人,大人!我老万还没有报你的知遇之恩呐!”
徐老夫人被扶过来,强忍悲痛,对季经道:“开门,老身要见大郎最后一面。”
她这个样子,季经看着担心,就安抚道:“老夫人慢些,您这样大人如何放心?且缓缓,叫大夫来看一看……”
徐老夫人正难过,哪里肯等,悲而生怒,推开他道:“当娘的要见儿子,还要你同意不成?走开!别挡着我见大郎!”
季经不敢再拦,刚要放开,方翼过来了。
他很自然地顶替仆妇,接过徐老夫人另一边扶着,劝道:“老夫人莫急,季总管也是为您着想。大人一片孝心,往常总挂心您的身子,我们这些为人下属的,当然要为之分忧。您慢些,方才已经厥过了,千万不可再伤身了。”
这话说得顺耳,徐老夫人这才消了怒,说道:“这还差不多,怪不得大郎看中你,往后可得好好对阿思。”
徐焕为女儿选中方翼,这不是什么秘密,但却是第一次在公开的场合提及。
既然老夫人开口,那这门婚事十拿九稳了。
看着方翼扶着徐老夫人过去,长史金禄拉了拉季经,小声问:“大人没留下只言片语,这后事要怎么办?”
季经抹了抹眼泪,说道:“若是大人走了,那小姐就是我老季的主子,自然是听小姐的。”
他和金禄这些人不一样,主仆名分在这里,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金禄看着方翼的背影,眉头微皱:“两位小姐毕竟年幼,许多事未必能看清。”
季经听得诧异,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方司马他……”
“我没暗示什么,”金禄解释,“只是觉得,不要太着急了。”
季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你会这么说,也就是有什么。金长史,如果大人不在了,我们可得齐心协力守好家业,你觉得不好,一定要直说,不然误了小姐,你我如何对得起大人?”
金禄面露为难,道:“真没什么,只是瞧他游刃有余的样子,像早有准备似的,有些不爽罢了……”
听他这么说,季经不由往方翼看过去,却见他眼睛微红,神情控制得很完美,带着一点点悲痛,柔声细语地安慰老夫人,连徐安都插不上手,就这样叫他抢了主动权去。
“是啊……”季经喃喃道。
到现在为止,方翼都没有做得不合适的地方。可看他表现得像主人一般,自己也有一点不舒服就是了。
方翼扶着徐老夫人,一路走过去。
没有得到季经的命令,护卫还守在那里没动。
方翼目光轻轻一瞥,带着莫名的威势:“老夫人要去见大人,你们还不让开?”
护卫迟疑了一下,向季经看过去。
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此刻方翼竟有些不顺眼,不悦地质问:“你看季总管做什么?难道老夫人的命令还不够?”
主仆名分在,这话自然不能认,幸好季经冲他们点了点头,护卫们便退开了。
“老夫人请。”
方翼这才满意,低头对徐老夫人道:“您小心。”
徐老夫人满心悲痛,哪里会留心这些,迈着蹒跚的脚步进入屋子,一眼看到床上无知无觉的长子,立时就哭了出来。
“大郎!我的儿啊!你怎么能丢下为娘自己走了……你睁一睁眼,看一看为娘啊!”
突然闯进来这么多人,床边的徐思连忙站起:“祖母……”
方翼说:“大小姐,老夫人来了,且让她见大人最后一面吧!”
徐思急了:“不是,你们等等,父亲他还没……”
方翼以为她伤心过了,柔声劝道:“大小姐也别太难过了,我们都尽力了,可惜天从不人愿,等不到那一刻。事到如今,你们都要保重自己,好好陪大人走完最后一程吧。”
话音落下,刚刚替父亲裹好伤口的徐吟站起来,冷冷说道:“走什么最后一程?父亲没死,用不着!”
这话说出来,屋内哭声一歇。
徐老夫人抬起头,愣愣地看过去:“阿吟,你说什么?”
“我说父亲没死。”徐吟让开位置,让他们看清楚徐焕的样子,“祖母您看,父亲呼吸平缓,血也不呕了,已经大好了!”


第4章 活了
方翼猛地瞪大了眼睛。
没死?怎么可能?他明明看到大人已经油尽灯枯了……
徐老夫人可不知道他的心思,到了床前,激动地摸着徐焕的手,又去探他的呼吸,果然手心温热,呼吸虽弱但很稳定,不像是要没命的样子。
“季经!季经!”她一迭声地唤。
季经急步跑进来,神情激动,难以置信。
不用徐老夫人吩咐,他上前探过鼻息,仰头喊道:“大夫!快叫大夫来!”
大夫还留在正院没走,被人急慌慌地揪过来。
“快看看大人,是不是好转了?”季经推着他们到床前。
这两个大夫,是刺史府养的医士,对徐焕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他们轮流号过脉,不禁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
季经急得不行,连声追问:“到底怎么样,快说啊!”
被他催促着,其中一个迟疑着道:“大人……脉相稳定。”
“脉相稳定是什么意思?”这个答案满足不了季经,一再追问,“是不是好了?大人不会有事了?”
先前才发过话,说大人已经不治了,这会儿却看着大好的样子,这脸打得有点疼,两名大夫不敢再断言,眼神交流了一下,含糊地说:“还要再诊断一下。”
季经催促:“那就看,快看!”
两名大夫会诊去了,季经握了握拳,脸上掩不住喜意。
本以为是绝路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可真是老天开眼!
这消息传到院子里,金禄万嵩等人狂喜,一干僚属眼巴巴地看着。
老天保佑,可千万要让大人好转啊!南源离不开大人,只要大人在,南源就安稳!
院子里出奇地安静,连天上的闷雷都不响了,仿佛也在等这个答案。
方翼紧紧盯着床上的徐焕,心乱如麻,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怎么可能呢?他明明……
两名大夫诊了又诊,实在没什么可疑的,只得来禀报。
“大人脉相稳定,像是大好了……”
季经犹不满足:“什么叫像是,到底是不是,你们给句话!”
两名大夫对视一眼,答道:“是。”
这回他们诊了又诊,确定大人脉相恢复了,如果这也出错,那该他们倒霉,拆了招牌别吃这行饭了。
季经心中大石落了地,激动地抹起了眼泪:“老夫人,您听到了吗?大人没事,大人好好的!”
“好!好!”徐老夫人转悲为喜,“我就知道大郎吉人天相,不会舍得走的,阿思阿吟还没嫁人,他怎么能走?”
二老爷徐安上前好一阵安慰,原本悲凄的气氛一扫而空。
院外的僚属们得到消息,一阵狂喜,连连说着“天佑大人”之类的话。
万嵩那个没规矩的武夫,不耐烦等,挤进来问:“我听你们说大好了,这意思是不是,大人的病情在好转?过不了多久会醒过来?”
大夫哪敢断言,只道:“看脉相是在好转,何时会醒就不知道了。”
万嵩高兴得嘴巴都歪了,连声说:“会醒的,鬼门关都熬过来了,定是阎王爷不肯收,大人一定会醒的!你说是吧?”
被他揪住的人是方翼。
他心烦意乱,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挤出笑容,应和:“这是当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有一番艰苦。大人过了这关,福报就来了。”
“没错没错,还是你这个读书人会说话!”万嵩哈哈笑着,出去跟同僚们分享这个喜讯。
这会儿已经到了寅时末刻,夏季天亮得早,已见晨光。
折腾了一晚,季经让他们先散了:“都回去歇着吧,此番大人遇难,幸而有诸位鼎力相助,等大人醒来,定为你们请功。”
僚属们连称不敢,喜气洋洋地回去了。
大人没事就好,如今世道乱,要是真出事,也不知道新来的刺史什么脾性。
还是跟着大人好,十几年了,都知道大人是什么样的人。有大人在,南源安稳,他们就安稳。
徐老夫人这边,徐思也劝着:“祖母回去歇息吧,父亲大好,您可以放心了。说不准明日您一睁眼,父亲就醒来了。”
又叫二老爷徐安:“二叔,辛苦您照顾祖母。”
兄长没事,徐安也是大松一口气,笑着点头:“好,你们姐妹也早些去睡,别累着了。”
“是,侄女儿知道了。”
最后剩下方翼。
“方司马,你也回吧。”季经客气地说,“这里有我就行。”
季经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方翼听出来了,但他这会儿没法表示什么,便拱了拱手:“那我先告辞了,有劳季总管。”
而后向徐思徐吟告别:“两位小姐,莫要太劳累了。”
徐吟只盯着床上的父亲,一眼都没看他,只有徐思客气地回了句:“方司马请。”
方翼压下满腹心思,告别离开。
他一走,徐吟便站了起来。
“季总管留步。”
打算去理事的季经停下来。
徐吟转头吩咐:“你们先出去。”
看着仆从尽数离开,季经露出讶色:“三小姐?”
这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吗?
徐思使了个眼色,她的贴身侍婢夏至领会,出去关好房门,在外头守着。
屋里只剩他们三人。
徐吟转身解开父亲的衣襟:“季总管请看。”
季经带着疑惑走近,一眼看到徐焕手臂上的绑带。
“这是……”
徐吟一边挑开绑带,一边道:“我要说一件事,季总管,你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吓到了。”
……
天光大亮的时候,季经晕乎乎地走出正院。
两位小姐方才说的话,在他脑子里回荡。
梦见神仙授术,这天下竟有如此玄奇之事?
可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或许,真是老天垂怜吧?怜惜大人壮志未酬,怜惜小姐年幼无靠,怜惜南源百姓难得安乐。
季经高兴地笑了笑,随后又皱起眉头。
原来大人病危,竟是中毒之故。若不是小姐突然得了仙术,只怕大人丢了性命,他们还无知无觉。
如今大人好了,他倒要看看,是谁这般阴毒!


第5章 谁怕
天际“轰隆”一声,炸开一道惊雷。
等了一天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出一朵朵水花,空气中的沉闷一扫而空。
忙了一整夜,姐妹俩累得不行,回到曲水阁,草草梳洗一番,便躺下了。
但是姐妹俩都没有睡意,尤其徐思,满脑子都是昨夜的事。
“阿吟……”她欲言又止。
徐吟知道她睡不着,干脆坐起来。
“姐姐,你有话想问就问吧。”
徐思跟着坐起,犹豫半晌,说道:“你那个梦是怎么回事?”
既然回到了旧时,徐吟就不会再让悲剧发生。她与姐姐日夜相伴,如今性情大改,自然要向她交待。有姐姐的理解支持,她才能放手去做那些事。
想到前世的分别,徐吟不由靠过去。徐思顺势将她抱住,轻声说:“没事,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有姐姐在。”
徐吟笑了一下。
是啊,上辈子,姐姐就是这么做的,到了最后,哪怕搭上性命,也要让她逃出去。
“姐姐,你相信人可以看到未来吗?”
大雨下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中午才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徐吟听到外头传来丫鬟的说话声。
“都午时了,要叫大小姐和三小姐起来用饭吗?”这声音天真懵懂,是她的丫头小满。
另一个道:“再等等,两位小姐昨晚累坏了,又是哭又是笑的,这会儿怕是醒不过来。”这是姐姐的贴身侍婢夏至,语气稳重。
丫头的脾气,多半像主人。
她和姐姐,或许是自幼丧母的缘故,姐姐性子早熟,虽然只比她大了两岁,却像个小大人一样,处处照顾着她。而她,在父亲和姐姐的庇护下,天真不知世事,只知道玩耍胡闹。
她们的丫头也是如此。姐妹俩住在一起,夏至无微不至照顾她们的起居,小满只会浑身冒傻气。
徐吟不禁一笑,转头问:“姐姐,我们先起来用饭吗?”
“啊!”徐思还沉浸在她说的事里,神情有些茫然。
难得看到这样孩子气的姐姐,徐吟又笑了。
姐姐现在只有十六岁,确实还是个孩子呢!
徐思有点不好意思,说道:“那就先用饭吧。”
夏至看她们起来了,很是吃惊。
徐思道:“我们方才没睡着,你叫人煮两碗汤面来,我和阿吟垫垫肚子,下午再睡。”
两位小姐这是太高兴了吧?夏至十分理解,吩咐人去下汤面。
徐吟叫住她:“派人去正院问一声,父亲可还好?”
夏至应了。
待汤面送来,去打听消息的仆妇也回来了,喜气洋洋地报讯:“大人好着呢!药都喂进去了,一点儿没吐,还用了碗肉粥。大夫说,气血慢慢养就养回来了。”
徐思大喜,对徐吟道:“我们吃完就睡,睡醒好去看父亲。”
徐吟放心不少。
刚才,她把前世的事捡了些告诉姐姐,不提姐妹俩的经历,只说了父亲为人所害的事。
“姐姐,父亲这个毒,中得无声无息,可见对方道行高深,不知道在刺史府埋了多少眼线。所以,从现在开始,父亲的病情,我们一定要格外谨慎。无论是那些长史、录事,还是祖母、二叔,都不能毫无保留。”
徐吟没说是方翼干的。这些日子以来,方翼处处体贴,姐姐不知道他的险恶用心,还把他当成良人看待,骤然得知怕是会受打击。
还要徐徐图之,先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徐思亲眼见到蛊虫,对她的话信了十成十,应道:“我知道了。府中戒备森严,父亲摔伤后,能见他的都是亲近的人。倘若其中有人存有坏心,我们泄了消息,怕是会打草惊蛇。”
徐吟点点头:“刺史府内外,一应都由季总管打点。如果对父亲存有恶意的是他,我们根本等不到发现蛊虫。所以,现在唯一能排除嫌疑的,便是他了。”
对她的分析,徐思深信不疑:“好,那就只信他。”
姐妹俩商议好,终于放下心中大石,安心地去睡了。
……
方翼出了刺史府,面色便沉了下来。
他算着时间,刻意让黄大夫晚一天再到,不想竟会出这种差错。
怎么会这样?徐焕都已经呕血了,怎么会突然变好?
他思来想去,却全无头绪。
耳边响起一声惊雷,随后大雨倾盆落下。
昨晚他赶得急,压根没带伞,转眼便淋成了落汤鸡。
随从禀道:“公子,您先到檐下避一避,小的去借把伞吧?”
方翼摇了摇头,哪有心思等什么伞,就这么冒雨回了家。
他家住在城南一间小院里,是早年他刚进衙署的时候置下的,哪怕后来发达了,也没换成大宅子。
老仆给他开了门,惊呼:“公子怎么淋着雨回来?伞呢?”
方翼示意他小声些,不要惊动旁人。
可屋里已经传出了声音:“阿翼,是你回来了吗?”
方翼收起满腹心思,露出笑容:“母亲。”
随后,丫鬟扶着个满脸老态的妇人出来了。
按说方翼也就二十出头,他母亲年纪并不很大,可这妇人面容却很苍老,瞧着起码五十多了。
这却是因为,方翼自小丧父,母亲独自将他抚养长大,吃了不少苦。
方母关切地看着他:“怎么淋成这样?赶紧去擦擦,可别着凉了。”
“是。”
方翼进屋换衣服,听母亲站在外面,絮絮叨叨地问着:“你去了这几天,可把黄大夫请回来了?大人是不是有救了?”
从外地回来,方翼便直接去了刺史府,方母并不知道徐焕病危的事。
方翼心烦意乱,含糊地回了句:“黄大夫晚些时候才到,大人看着还不错。”
听他这么说,方母放心了一些:“没事就好。大人对我们母子恩重如山,若不是他,你读不上书,也不会有今日。阿翼,你要好好报答大人。”
方翼没回答。这些话他已经答过很多遍了,从少年接受刺史府的资助开始,一次一次,答了无数遍。
方母又问:“两位小姐呢?你要经常去问候,她们年纪还小,忽然遇到这样的事,心里一定很怕……”
方翼忽然恼火起来。
怕?怕的人是他!费了这么多心思做的局,莫名其妙就没了。他现在想起季经的态度,就安不下心来。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


第6章 能治
那位做过御医的黄大夫,傍晚到了。
他还真诊断出了异常,说道:“这位大人的脉相好生惊险,乍看十分平稳,精血却亏空严重,好似凭空丢失一般。怪哉怪哉。”
前世,这位黄大夫赶到时,父亲已经去世了。这会儿徐吟听他这么说,可以肯定方翼是故意的。
他怕黄大夫发现父亲中的是蛊,特意拖延时间,令他赶不及救治。
徐吟在心里冷笑。
她恨方翼恨了九年,前世一路跟到边关,赔上性命也要将他斩杀。先前一回来,瞧见方翼她就想动手,只是父亲的命更重要,暂且将他放下罢了。
那边季经问:“黄大夫,大人现下情况如何?可还能治?”
这黄大夫果然是个有脾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家属?张口问能不能治,不会讨个口彩?”
“……”看病还要讨口彩?
黄大夫一边从药箱里摸东西,一边絮絮叨叨:“你家大人也是命大,精血都快熬干了,居然还活着。这要换成别人,怕是已经成了人干。来来来,让老夫瞧瞧他怎么熬到现在的。”
看他一脸兴奋的样子,季经突然很后悔。这黄大夫看起来像个医疯子,别是把大人当成什么新奇的玩具吧?
黄大夫抬手将徐焕的衣裳解了,“咦”了一声。
自从徐焕病倒,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季经已是草木皆兵,这一声就让他紧张了起来,忙问:“有问题?”
话才说完,再次挨了记白眼,黄大夫道:“你这人怎么回事?生怕不出问题是吧?”
季经只得道歉:“对不住,我说错了。”
还好黄大夫没纠缠,指着徐焕胸口,说起了病情:“这是下过针?这几个穴位有意思啊,不像是治病,倒像是逼毒。哎,你说清楚,你家大人先前还得了什么病?这可不是坠马能造成的。”
听了这番话,季经对这黄大夫刮目相看。难伺候果然是有真本事,看了这么多大夫,只有他完全说对了。
“季总管。”屏风后传出轻柔的女声。
季经请示:“小姐。”
“让他们都下去吧。”
“是。”
看着门关上,黄大夫这会儿倒是警觉起来,说道:“你们该不会想灭口吧?”
屏风后传来笑声,接着有人道:“大夫这么说,莫非被人灭过口?”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谁不知道他御医做不成,就是得罪人的缘故?黄大夫拉着个脸:“是呀,站在这里的是鬼呢!”
随后看到屏风后出来的少女,黄大夫喃喃接了后半句:“不,见鬼的可能是我……”
“你说什么?”季经不乐意了,自家小姐美得跟天仙一样,他居然说见鬼?
黄大夫倒是理直气壮:“世上哪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季经哽住了,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姐妹俩不由一笑,倒没觉得黄大夫轻狂。他都六十来岁的人了,夸她们就跟夸自家孙女似的。
徐吟道:“黄大夫,您说的不错,就在昨天,家父逼过毒。”
黄大夫来了兴趣,忙问:“果真中毒了?中的什么毒?有点稀罕啊,老夫方才号脉,没找到一点中毒的迹象,怎的逼毒能逼得这么干净?”
徐吟看了季经一眼。
季经拿出一个瓷瓶:“黄大夫,便是这个东西。”
黄大夫接过去:“是什么?”
他拔了瓶塞,先闻了闻,没闻出来,倒到帕子上一看,却是只米粒大小的虫子。
“啊!”黄大夫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指着虫子喊道,“蛊!是蛊对不对?”
他叫得大声,季经生怕被人听见,连忙做噤声的手势,甚至恐吓他:“黄大夫,若是让别人知道,我可真的要灭口了。”
黄大夫捂住嘴,连连点头,乖巧得仿佛刚才噎人的不是自己一样。
徐吟没想到这黄大夫真能认出来,如果上辈子他及时赶到,父亲说不定能保住性命。
当然,也就这么一想,去请人的是方翼,他肯定不会让黄大夫赶到的。
“这蛊哪来的?先前是什么症状?是谁下的针?快让我见见!”黄大夫压低声音,连珠炮似的问。
这事早就商议好了,季经回道:“上月大人外出行猎,不小心坠马受了伤,其后便昏迷不醒。我们也不知道这蛊是什么时候下的,大人就这么一天天躺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有时候会突然发病,呕上几口血,还会手脚抽搐,怎么都止不住……”
黄大夫一边听一边点头,中间插上几句,详详细细问了症状。末了道:“那是怎么逼出来的?我瞧手法极是老练,必是个经年老大夫!哎,你们府中有神医啊,那还请我来做什么?”
季经说:“实不相瞒,昨日大人突然发病,大夫们都说无能为力,我们已经准备给大人办后事,谁知突然来了个异士……”
神仙托梦之说,固然可以营造神迹,可也容易引来祸患。尤其方翼还没伏诛,徐吟并不打算暴露自己。故而,与姐姐商量过后,定了这个说法。听起来是有些荒谬,可她们一口咬定,别人不信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