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颊挤在被子里,腮肉堆作一个可爱的形状,睫毛安静乖巧地在眼睑洒下阴影,瘦削的肩在灯下泛着乳白的光泽,毫不设防,好似他们这些年从未有过隔阂嫌隙。
来之前,他本来觉得自己混沌难受得要命,可此刻静谧无声圈着她的手腕,感受着真实的脉搏和体温传来,又觉得胸膛拥挤得很,连心跳也放缓了。
所有的焦灼、惶然…都被这一刻的温暖驱散。
心尖生长出一种剧烈的欢愉和痛楚。
两天没合眼,但时景毫无睡意。
他只一想到,这最后的独处时光将随着天亮消失,就觉得心被一只冰凉的手狠狠攥住,无论如何不舍得阖眼,无数荒谬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疯长,没有边际的浪潮又都在她均匀的呼吸里,一次次被强行按抚,归于平静。
他对世界什么要求也没有了,只希望这一夜能漫长点、再长一点。
让他永生铭记,回忆起来时不至于空荡。
凌晨一点,余葵口渴了。
喝酒后身上散热快,水分蒸发过多,她半梦半醒翻了个身,只觉口干舌燥,耷拉着眼皮爬起来,摸黑按照合租房的路线,去开冰箱拿水喝。
可惜她忘了手腕还握在别人手里。
刚起身就重心不稳,被时景的长腿绊了一个大趔趄——
“小心!”
时景本就敏捷,又当了那么多年兵,保持训练的身体反应速度一流。
眼看余葵就要一头栽倒,撞在床尾凳边角,他忙伸展胳膊,掌心护住她额角,身形却一时没接稳人下坠的冲势,成了个彻头彻尾的人肉垫子。
余葵的下颌撞在他脑门上,痛得眼冒金星,捂着骨头反应半天神经才缓过来。
再睁眼,视线在泪光中聚焦。
余葵脑子里有一瞬空白。
天啊,她干了什么!
她为什么趴在时景身上,这么做梦是合法的吗?
哪怕在梦里,她都无法克制自己身躯软绵,方寸大乱。
两个人的肌肤隔着布料贴得密不透风,时景迟迟没放下手,她也呆滞睁着眼没动,呼吸交缠。
他们漆黑的眼眸倒映出彼此的轮廓,视线失控地触碰交融,像是在彼此脸上落了根,缠绵得拉扯出千丝万缕的渴求与温情。
如果眼前这一幕是外国青春电影,这绝对是下一秒就要接吻的氛围。
果然在做梦。
余葵想着,眼前突然天旋地转。
时景翻身,她成了躺在地毯上的那一方,沉甸甸的重量覆下,她的胸腔的喘息声不自觉重起来,看着男人修长白皙的颈俯下,沙哑的声音轻问他——
“小葵,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温热的气拍打在皮肤上,像是砂砾在摩挲耳廓,惹人颤栗。
男人的眼神几乎炙热得将人烧起来。
余葵喉咙干渴地动了动,不敢直视,故意偏过头不答,“这是我梦,你爱是谁是谁。”
下一秒,她的脸颊被他的掌心摆正。
他的眼神似是带着隐秘难言的挣扎,却还是哄她:“你好好看,你不能认错我,我求你了。”


第69章 第四个愿望
时景的声音和呼吸像小虫子钻进耳道,属于成年男性的荷尔蒙气味灌满鼻腔,冲击力如潮水一样铺天盖涌来,余葵闷得透不过气,不知道是被压的,还是大脑被抽空后的窒息。
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心跳失控,怔怔看着他的面孔。
这张向来孤冷高洁的脸,此时不知为何迷幻恍惚,漆黑的瞳孔悲哀隐忍而无声地与她对视,像极了卑微的信徒祈求神明垂怜。
他为什么这样?
因为她吗?
余葵几乎被他巨大的情绪裹挟着淹没,下意识不忍,扭过头答他。
“你是时景。”
像是被蚂蚁啃噬了一下心脏,刺痛又痒得叫人快乐,生怕她把人认错,他再次把她的脸扶正,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反复恳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刚才叫我什么?”
贝齿松开咬着的唇肉,她又发声。
“时景。”
“真好听。”
他像是下一秒就要落泪了,指腹轻触抚摸着她的脸,哀声道,“你再叫叫我吧,小葵,我喜欢听。”
脸上被触碰得发痒,余葵受不了他这样,自暴自弃一遍遍放纵自己唤他。
“时景。”
“时景。”
“时景……够了吗?”
她话音没落,眼睛猝不及防被他的手覆盖住。
睫毛眨动,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从他手掌的指节缝隙间瞧见一片模糊的淡红,那是皮肤纤薄处被灯光穿透的颜色。
失去光明,感官便被无限放大。
房间里静谧无声,她感受着他急促的喘息,骤然攀升的体温,突然,不知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她的嘴唇。
蜻蜓点水、一闪即逝。
触感像天鹅绒一般润滑柔软。
她仿佛触了电,浑身酥麻地哆嗦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冲动扒开他的手,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润泽漂亮的唇瓣,震惊发问,“你吻我?”
时景不是故意的,他没法答。
他本就已经竭尽全力克制自己,但人的贪欲仿佛一根绷紧的弦,无限拉扯下总有断裂的一刻,在余葵一声声轻唤里,他像将要渴死的人双手接过毒苹果,明知咬一口就会天翻地覆,却还是无法控制灵魂和感官深处涌上来的极致妄想。
她全身的血液往上冲,呼吸急促,抬手却松软乏力,气愤地抚摸般拍打了一下他的脸颊。
质问道,“你有女朋友吗?你就敢吻我?”
“我没有!”
时景在她的手滑落前,箍住了她的胳膊。
于是,余葵的指腹便抵在了他的唇瓣上,感受着他喷洒出的温热呼吸,气流震动,他再一次解释:“我起誓,我只喜欢你,我没有女朋友。”
她无数次幻想的告白,竟然在六年后重逢,最意外的一刻猝不及防降临了。
余葵的酒意顷刻间醒了大半。
她喉咙干渴,瞠目结舌望他,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
“大骗子!”
又拍了一下他的脸,看着时景脸颊的皮肤组织被她指尖戳下去了一个凹陷的软窝。
反馈的触感如此真实,她甚至能清晰地数到他有几根睫毛,鬼使神差地摸到他心脏的位置,触感硬而紧实,没有节律的心跳鸣声传来,她小声询问。
“你说你喜欢我?”
时景笃定。
“我喜欢你。”
她完全不知身处何处地沉浸在头脑失重的眩晕里,下意识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时景在挣扎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坦白。
“从很久很久之前。”
感受到眼角冰凉,泪液缓缓顺着皮肤滑进耳窝。
余葵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你才没有。”
手不能动,她就用腿踢他,“你走开!”
她愤怒控诉。
“你凭什么说爱我,别以为喝醉了就可以跟我玩笑,我不信!”
时景吃痛蹙眉,却执拗地压着她,不肯改口。
“如果可以,我也想把心刨出来给你看看,把爱意像件衣服一样穿在外面,只要你别再躲我、不再删我好友,别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像是有着无限的委屈。
“我每天都在想你,想问你为什么突然厌倦我,即便你喜欢上其他人,起码还能跟我做朋友,可无论我加你的账号多少次,你一回也不通过,给你的手机发节假祝福,你一点希望也不给我。我曾经也想像别的男生一样死缠烂打、没脸没皮求你原谅,可我不敢,我每学期能出校门的次数扳着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我怕你到时候再删我一次,我出不来,我受不了。”
混蛋!
他怎么倒打一耙呢!
余葵这会儿浑身都被控住动不了,偏偏又口齿不清不知从何处开始辩驳,愤怒冲昏了她的头脑,她使劲仰头,一口咬在他下巴尖儿上。
时景身体明显颤栗了一下。
眉宇间尽是痴态、矛盾的脆弱与神经质,他开始用一种她读不懂的眼神,疯狂望着她。
余葵后背渗出冷汗,慌张无措松口。
下一秒。
男人深吻下来——
高挺秀气的鼻梁紧抵着她的脸颊,唇齿笨拙,粗暴地碰撞。
余葵吃痛报复,不甘示弱地使劲啃啮他的嘴巴,时景却放纵地鼓励她,他的心像埋在灰堆里的碳火,风一吹又熊熊燃烧起希望,滚热赤红,火星四溅。
他甚至松开桎梏着她的手掌,捧起她的后脑勺,好让这份痛感更刻骨、更深入。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各自借着酒意,蒙蔽理智,放肆地任凭本能笨拙往深处探索。
吻到最后,余葵差点晕过去,气喘吁吁推开她的脸,埋在他肩窝里,让被抽到真空的大脑短暂休息。
时景的脖颈,终于感受到她发隙间的眼泪。
见她还在哭,他只以为她不愿意,又或是为背德感折磨,只觉心痛如绞。
几次深呼吸后,他终于颓然松开手,正要放过她起身——
电光火石间,余葵拽住他手腕。
一个滚身,跪坐到他身上。
夺回主动权,把人卡在下面,她胸膛起伏,喘着没还完全平复的呼吸,毫不客气扇了他一巴掌。
躺在地毯的时景红唇上还泛着水泽,脸颊绯红,他感受着这火辣辣的一耳光,心里只感到无以名状的真实和满足,爱意攀升顶点,他温柔地回握她的指尖,轻吻它,缱绻开口。
“小葵,骂我吧,怎么打我,我都心甘情愿。”
昏黄暗淡的酒店光线中,全是暧昧拉扯的空气在漂浮、游离。
余葵的手指被那性感饱满的唇,一下下、极尽温柔地摩挲、轻吻着,再看他俊美的脸庞,温顺又多情的样子,只感觉头皮发麻,心里软成了一滩水。
是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啊。
她想收回手,却又动不了。
周身毛孔蜷缩,一种陌生而躁动的渴望叫嚣着就要刺破她的五脏六腑。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下决心,把指尖从他手中抽出来,乏力而疲倦地靠在床尾,神情呆滞,怔怔不知在想什么。
时景看她这样,只觉得愧疚极了。
他咎无可辞,看不起自己,他觉得自己卑鄙龌龊,但是内心深处又无法避免地窃喜,与此同时,他还无法控制对另外一个男人的妒忌蔓延疯长。
人类所有的劣根性,都在此刻的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时景撑着地面起身,虚伪地蹲在她面前。
声音沙哑沉痛,跟她忏悔、恳求、认错——
“对不起小葵。”
“你别难受,如果你心里过不去,就都怪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罪孽深重,如果你的婚礼没办法如期举行,我愿意为此承担任何后果。”
余葵终于掀起眼睫。
诧异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婚礼?”
时景脑子嗡嗡怔住,迟疑轻声问,“不是吗?”
余葵恨不得再踹他一脚,重申,“我做伴娘,跟谁结婚!你哪儿听来的乱七八糟的消息!”
时景反应过来,唇角无法克制地上扬。
千钧重担从心里挪走,他脱力般坐倒在地毯上,敞开长腿。
笑着笑着,捂住眼睛,掌间湿润,无声地溢出了眼泪。
余葵不能理解他此刻的癫狂,跪坐在地毯上,俯身打量他半晌,试探问道,“你酒醒了吧?我不结婚,你难受得都哭了吗?”
“醒了。”
时景的手从眼睛移下来,紧紧把她拥入怀里,感受着她纤薄细瘦的身躯和肩膀,每个细胞都微微颤抖着,像是要把人嵌成自己身上的一块儿骨头。
“刚才没醒,现在醒了。”
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胜过世间所有的快事,从绝望到重生,他真想大声喊出来,千言万语却都又潜藏在这一声带着颤音的回答里。
时景从前在书里瞧过一句话,“思想感情一旦丰富而深刻,就不容许疯狂的冲动。”
那就让他当一个贫瘠而肤浅的灵魂吧,他甘愿让自己的感情像汹涌澎湃的河流一路奔腾到海,倾尽所有的热忱感谢神明庇佑。
余葵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尽管垫着地毯,地面也磕得她膝盖疼,把人推开,“我觉得你在胡说,喝醉的人都不承认自己醉了。”
他终于松手,看她眼睛。
那眼睛深邃漆黑,毫无掩饰地直抵她的内心,余葵只觉得慌乱,无地自容,她一头回想起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画面频繁从眼前闪过。
她倏地站起身来,退后两步,抄起床上的大衣,慌慌张张、逃也似地开门,一口气跑出了房间。
不顾时景追到走廊喊她,颤着手使劲按电梯的关门键。
直到坐上酒店路边的出租,报了回家的地名,她才开始往大洋彼岸拨号,也不管易冰在干嘛,电话一接通,她捂着发汗的额头,絮絮叨叨哭嚎,“完了冰冰,我好想离开地球,要是有宇宙飞船就好了,我想离开这里去外太空!”
易冰:“你别着急啊,慢慢说,大半夜的,你怎么了?”
“我和时景接吻了!我打了他!还咬他了!”
易冰沉默半晌,放下水杯,小心翼翼试探道:“小葵,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第70章 第四个愿望
余葵凌晨两点到家,室内一片漆黑。
她轻手轻脚进浴室洗完澡,掌心抹掉水汽,镜面里便朦胧映出女人乌黑迷幻的瞳孔,发烫的脸颊,陌生得像另一个人。
她现在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心脏急促地跳着,喝多少水都无法填补喉咙干渴。
谁能想象呢?
一个她暗恋多年、几乎已经完全放弃幻想的人,忽然回来了,还告诉她,他暗恋她很久了……余葵这些年,尽管从事靠创造力挣钱的行业,却连做梦都没开过这么大脑洞。
震惊级别简直好比:有人通知她买彩票中了五百万。
虚幻到让人怀疑这是一通诈骗电话。
不准再想了!
余葵贴了张面膜,躺在床上一遍遍提醒自己,明天还要早起当伴娘,熬夜容易暗沉长皱纹。
然而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又是蹬腿打滚,又是枕头封心,被窝拉过头顶数羊……尝试入睡的办法一一失败后,心浮气躁捶了几下床垫,她终究又忍不住伸手,摸黑够到床头的手机。
黑暗中,屏幕亮起来。
自那年在清华园东操遗失手机后,余葵第一次打开Q.Q安全中心的申诉页面。
可惜由于账号丢失时间过长,她不记得密码,绑定的手机号也早没在用了,哪怕巨细无遗地填入密保消息和身份内容,还是申诉失败了。余葵不死心地又把表填了一遍提交,颓然把手机扔到床脚,有气无力缩回被子里。
凌晨四点。
小区里传来早起的鸟鸣,折腾大半宿,她终于在迷迷糊糊中闭眼。
闹铃七点准时响起。
余葵闭着眼睛洗漱完,打车前往朝阳区新娘家化妆。
在接亲、堵门、发红包、喝甜汤……等一系列繁复的礼节结束后,车队在中午卡着吉时抵达国贸酒店。
忙碌一早,就喝了半碗甜汤。
余葵此时饿得前胸天后背,远远还没到宴厅门口,她2.0的视力猛地瞧清了走廊那头在和侍应生说话的人。
是时景!
她站在人群中,兀地一慌。
怀揣遗憾和不甘断联多年,再重逢,生疏跟紧张都是难免的。
在时景面前,她似乎永远都无法保持真正的从容,至多装出一点淡定模样,已经是了不得的演技。尤其现在酒醒了,无论做出任何失控的表情、反应,都没办法再用酒精上头当借口。
男人身形本就颀长挺拔,肩宽腰窄,穿上线型流畅挺括的正装,白衬衫里系着深色领带,整个人更添了一种端方禁欲的派头。大约听见响动,他结束交谈,从走廊深处侧转过身。
面容清冷矜贵,瞳孔深邃平和。
男人看过来的一瞬间,似乎连那昏暗的长廊都瞬间明亮了几分。
余葵马上听到哪里溢出一声低低的国骂,前面的伴娘看直了眼,手肘拐了拐身边两位伙伴,低声提醒,“正前方,抓紧时间看,人间极品!”
她身边的女孩定睛,一声同款卧槽脱口而出,“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认识你那么多年,咱俩的审美第一次统一!”
“还好今天戴了隐形眼镜。太绝了,就这么远远一看,他和那几个靠颜值爆火的网红帅哥气质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行走的荷尔蒙机器。”
……
不到十米的路程,几个伴娘争分夺秒地讨论了个够,又都在临近时景时,不约而同地扩肩收腹,矜持优雅地从他面前经过。
一秒、两秒……
大帅哥忽然伸手,在人群中拦下余葵。
他目光灼灼,温润的男低音轻声和她商量,“小葵,别躲我了,咱们谈谈吗,行吗?”
前面离她最近的那位伴娘闻声,高跟鞋踩在地毯上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出去,余葵眼疾手快,伸长胳膊扶人,“没事吧?”
“谢谢。”
女孩尴尬地撩了撩头发,“原来你们认识啊——”
话音没落,便被后边跟来的新郎谢梦行惊讶打断。
“时景?!”
他惊讶喊了一声,“我说远远看着就像,还真是你啊!”
时景是纯附的风云人物,两人当年在球场上也打过几回球,算是认识,两位校友久违地握了手,三言两语结束寒暄,谢梦行还顺便邀请他参加的自己的婚礼。
时景矜持颔首,礼貌答应下来。
“好哥们!”
谢梦行搭他背感慨,“真没想到,毕业那么多年,你跟葵葵还有联系……不说了今天我大喜的日子,时间紧凑,我们先进去,等会儿吃饭时候,你也坐主桌吧,今天来了好多高中同学,我让他们把你位置安排在葵葵旁边,咱们再好好聊聊!”
时景松手,目送她穿着浅色抹胸礼服裙,跟伴娘团一块进了化妆间。
转过身,才擦掉左手心渗出的凉汗,从宴厅前的迎宾桌上取了杯香槟。
他已经等了一上午,也不差这一会儿。这一夜,纷至沓来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激荡翻涌,涨潮又落潮,直到天快亮时才理清楚思绪。
他本想抿口酒缓解紧绷的喉咙,动作顿了顿,又将笛形杯搁回去,换成了无酒精苏打水。
造型间拥挤忙碌,补完装的伴娘扒在门口偷看。
趁着余葵不备,女孩放大摄像头,偷拍了一张男人捏着水晶杯喝水的侧影。
越欣赏、越眼熟。
递给几位闺蜜分享,有人一拍脑袋,猛地想起来。
“上周微博发射卫星的热搜!你们还记得吗?他长得好像那个央视镜头里读博的大帅哥啊!我记得他没毕业就是个上尉。”
这么一提,吃瓜女孩纷纷打开手机,善用搜索。两张脸一经对比,几人面面相对。
还真像。
这么独一无二的优越眉眼,认错的概率微乎其微,尤其他身上那股子清冷从容劲儿,想找同款难上加难,明星里都少有代餐。
其中一位伴娘拎着裙子,不计前嫌,来到余葵座位旁边求证:“小葵,那个帅哥跟你是什么关系呀,我们都觉得他挺眼熟的,他是前段时间上热搜的那个人吗?”
余葵诧异抬眸。
其实相处一两天,她能察觉得出来,伴娘团其他几人表面客气,内里对她都不怎么感冒。包括新娘子余夏,她表现得非常热情,但芥蒂又时不时显露端倪,她似乎不留余力地想在余葵面前展示自己家庭富足,婚姻幸福。
不过,年轻女孩的小显摆小挤兑,在余葵这甚至都称不上恶意,她衷心希望谢梦行家庭幸福,所以完全没有被针对到,从头到尾也没放心上。
此刻见人主动破冰,她想了想,开口答:“我俩是高中同桌,他前段时间确实上过一次热搜,就不知道是不是你指的那个人。”
“OMG!”
女孩才闻声便兴奋回头,“姐妹们,真的是他!”
造型师在给新娘改发型,化妆镜里见她们这么热闹,余夏也跟着问了一句,“你们在聊什么?”
“我们在说小葵的高中同学,同班同桌的那种,太传奇了,前段时间发射卫星时候还上了热搜。”伴娘说着,把微博递给她看,回头继续跟余葵八卦,“那你俩岂不是认识很多年?”
余葵点头,“是这样。”
几乎是人生快要四分之一的时间。
“他现在有女朋友吗?做他女朋友肯定特有面子吧。”
“他说没有。”
余夏在镜子面前浏览了半天微博,直到妆造结束,一行人从化妆间鱼贯而出,她才走到余葵身边,挽着她的胳膊,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啊,小葵。”
余葵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就是觉得这两天有点麻烦你了。”
她也不管头上还戴着王冠头纱,歪头费力地在余葵肩膀上靠了一下,以示亲昵,“你有这么帅的同桌,难怪高中时候,都不正眼看小谢呢。”
余葵诧异,“他这么跟你说的?我从前不正眼看他?”
“他倒没那么说,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新娘含混,“我从前还以为你俩有过一段,这两天一看,完全没可能嘛!”
大雾!
余葵后知后觉明白了这两天不对劲儿的原因,大家竟然觉得她跟新郎高中时候谈过恋爱!
时景的回归,竟然还有这么意外的效果,新娘的警报轻易解除了。
她只觉得好笑又无奈,拍拍余夏。
“我跟你摊底吧,小谢高中时候没谈过恋爱,我俩就同桌过一年,他那时候性格跟小学生似的,还很幼稚呢。听班里同学说他去美国留学后,受那边风气影响开始改走浪子人设,估计十八岁还没初恋的浪子比较少见,杜撰一段深情的往事有助于人设保护。还好你聪明,识破了他。”
见余葵大大方方,说清楚原委,余夏心里那股别扭劲儿总算消散不少。
她觉得不好意思,甚至想给她介绍个条件不错的伴郎补偿,直到婚礼仪式结束下台,开始敬酒,她目光到了遥远的主桌那儿,看着形单影只落座的时景,犹豫了一下,凑过头小声问谢梦行。
“老公,余葵跟那个…她俩是不是好过?”
谢梦行敬完酒,回头,“这我不清楚,我高中毕业后就不在国内了,不过高三那年,他俩确实走挺近的,后来时景就回北京高考了,你问这个干嘛?”
“时景也是北京人?”
意识到关注错了重点,她忙插回来,“我这不是想给余葵介绍个对象嘛,结果,我每次回头,发现时景的眼睛都刚好在看她,这要是没点旧情都很难解释。唉对了,时景是北京哪个区的?家里做什么你知道不?我给她介绍的朋友,家里做房地产生意的,条件绝对不差……”
“算了,你别操这份心了。”
谢梦行接过她手里的酒杯,下巴一努,“他长成那样,你觉得他家庭条件会差到哪儿去?别再给人记你一笔。”
女孩撇嘴,偏又没法反驳。
小声嘀咕,“就你聪明,那么多年,要成早成了,也没见他们在一起啊。”
余葵跟在一大群人背后端着酒盘子,高跟鞋磨脚,礼服挺括的抹胸咯得她皮肤疼得慌,背脊也被盯得发烫,直到路过主桌,她终于逮着机会发牌警告。
“别再盯着我看了!你朋友不是今天在隔壁结婚,你一个人呆这儿合适嘛。”
“我猜他们没有意见。”
时景起身,不着痕迹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喜盘,把柳橙汁递过来,“我已经克制过了,但眼睛它有自己的想法,你别生气,喝口水。”
余葵莫名觉得这句式耳熟。
她饿了一上午,张嘴稀里糊涂闷了一口饮料,意外被带拐话题,“怎么是鲜榨的?”
她确实喜欢橘类汽水和果汁,可是今天的谢梦行的喜宴套餐里,分明没有这个,“你不是一直坐这吗,果汁哪来的?”
好歹还关注了他一直坐这儿。
时景总算笑起来,眼角眉梢带上春风般的温柔,像极了在刻意蛊惑人心,“隔壁新人送来的,他们说谢谢你昨晚帮忙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