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易岺却知道,这种温柔体贴的状态不过是被驯化后的卑微与臣服。才几天功夫,这位凶残的小朋友就已经解决了林秀竹耗费几年时间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她把一个人渣削成了人彘。
易岺兴味地勾起唇角,不等于浩伟走出病房便低声说道:“熬鹰?”
这是一种驯化老鹰的方法,重点在于睡眠剥夺。只看于浩伟的面色,易岺也知道他遭遇了什么。
乌芽芽摇摇头:“你抬举他了。他算什么老鹰。”
没成精的时候,她还怕过老鹰呢。于浩伟顶多算一条狗。
易岺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走到门边的于浩伟脚步一顿,然后才快速冲了出去。来到楼梯间,他用百度查了查什么是“熬鹰”,才刚看了几行字就气愤地踹翻了垃圾桶。
几名保镖站在上下楼梯口和过道中间,把他逃跑的路堵得死死的,冷漠地看着他发疯。
如果说毁掉几百个女人也算成就的话,那么于浩伟无疑是一名成功人士。但他能有今天绝非偶然,而是经过了系统的学习。他聘请了最专业的老师来教授自己PUA手段,前后光是学费就花了十几万。
如何塑造人设、如何打压自尊、如何摧毁人格、如何教唆自杀、如何骗取财色……他样样精通且得心应手。
然而直至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从前的手段与林秀竹比起来竟然算得上“温和”。真正的疯子是没有理智的。
那三个男人是来给林秀竹做精神鉴定的。拿到了鉴定书,她就是一个合法的神经病。
于浩伟忽然想到了那天自己差点被林秀竹勒死时林秀松说的话。她让林秀竹放手,原因不是杀人不对,而是没拿到精神鉴定书。所以说,拿到了精神鉴定书,她就不会再管这个疯子一样的妹妹。
因为疯子杀人是不用负法律责任的。
这个念头像闪电一般劈中了于浩伟。不停踢踹垃圾桶的他忽然僵在原地,脑子里嗡鸣了好一阵,然后才手脚发软地瘫坐在楼梯上,流下汩汩冷汗。
他要逃!尽量快一点,远一点!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病房里,易岺和两位专家分别向乌芽芽提出很多问题,并从她的回答中分析她的心理状况。
问完问题,三人还必须把第一人格唤醒,这样才能确定林秀竹的确患有多重人格障碍。
在副人格异常强大的情况下,唤醒主人格当然没有那么容易。两位专家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没用,最后只能无奈地看向易岺。
乌芽芽也看向易岺,脑袋歪了歪,像个等待魔术师变魔术的孩子。她眼里闪烁着狡黠的亮光,也充满看好戏的期待,俨然把易岺当成了取乐的对象。
易岺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看过了,却并不觉得被冒犯。乌芽芽身上糅杂了顽劣、邪恶、天真、纯粹等矛盾的特质,而这样的特质总会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也因此,他对这个熊孩子总是特别有耐心。
他摘掉平光眼镜,嗓音低沉而又温柔:“看着我。”
乌芽芽趴伏在桌板上,认真盯着他色彩浓艳的双瞳,笑着低语:“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看着你的。”她偏向左边的脑袋忽然偏向右边,用极为痴迷的语气说道:“医生,你的眼睛真好看。”
易岺勾唇低笑,嗓音更为沉缓:“那就一直看着我,不要挪开眼。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乌芽芽越凑越近,近到鼻尖戳到了易岺的鼻尖,呼吸缠住了易岺的呼吸。她漆黑瞳孔里的精芒,慢慢变成了柔和的雾气,朦朦胧胧,恍恍惚惚。
易岺从未与人这样接近过。由于一些不好的经历,他与身边所有人都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他下意识地向后退。
乌芽芽却用苍白的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她漆黑瞳孔里满溢着沉迷、痴恋与炽热。她已然融化在易岺深邃若渊的眸光里。
易岺克制住了退离的举动,任由自己的脸颊被少女捧在手心。
“我看见了阴云,也看见了晴空,我还看见了一闪一闪的星星和旋转的黑洞。”乌芽芽的嘴唇只差半寸就能抵上易岺的嘴唇。她每说一句话便会把灼热的气流喷洒在易岺冰冷的唇瓣上。
对于这种太过亲密的接触,易岺仿佛全然不受影响。
他依然那么沉稳淡定,严肃冷漠。
两位专家看着几乎快吻在一起的男女,眼里都带上了戏谑的色彩。
“医生,你眼里的星星闪烁得更快了。它们怎么了?”乌芽芽呢喃着问道。
易岺当然知道那些星星怎么了。他的心神受到了少女的干扰。他没法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触。
但他没有躲避,而是嗓音低柔地说道:“它们是怎样闪烁的,你能描述一下吗?你能数一数它们的频率吗?”
一旦开始数数,乌芽芽将一步步进入深度催眠状态。当她睡着之后,易岺就能把林秀竹唤醒。
两位专家撇开头,静静等待主人格的归来。如果持续看着易岺,他们也将不可避免地被催眠。
然而就在这时,乌芽芽雾气弥漫的黑瞳却骤然放射出灿烂的光芒。
她快速靠近,用冰冷的嘴唇吻了吻易岺微微发烫的眼睑,语气痴迷而又热烈:“医生,我真的好喜欢你的眼睛。”她歪了歪脑袋,把发尾也甩得左右晃荡。
她在笑,眼睛里一闪一闪全是得逞之后的狡黠与心满意足。她根本没被催眠。
易岺听见自己的脑海中传来一道细微的响声,仿如心弦崩断,又仿如蝶翼翻飞,有什么东西伴随着这个算不上吻的吻,轻轻落在他心尖,又忽然飞走,只余一丝微痒。他眨了眨眼,试图驱赶眼睑上那一点点的滚烫热意。
他靠向椅背,嗓音暗沉地说道:“我必须更改对你的评价,你的演技很精湛。”
当少女假装被催眠的时候,他没有怀疑。
这双又黑又亮,仿佛清透见底的眼眸,竟然也会骗人。
易岺摇摇头,发出愉快的低笑。
乌芽芽趴伏在桌板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也得意洋洋地笑了。
“医生,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舍不得沉睡。我想看着你。”乌芽芽是个小妖怪,小妖怪当然懂得怎样欺骗人类。
这是一句半真半假的谎言。身体本来就是她的,她自然不会沉睡,但她的确想要看着易岺,一直一直看着,怎样都不会腻。
她把自己深切的迷恋写在了眼睛里,脑门上,嘴唇边。她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炽热。
两位专家摇摇头,调侃道:“完了,易先生又惹上桃花了。所以说长得太帅就不要当心理医生,否则会让病人病得更重。”
“要当的,不然病人看不见医生就病入膏肓了。”乌芽芽笑眯眯地说道。
两位专家微微一愣,继而笑出了声。
遇见此类状况,易岺从来也是一笑而过。但这一回,他却颇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戴上眼镜,温声说道:“看来今天是见不到林秀竹了,那便这样吧,我们先告辞了。”
他站起身,礼貌颔首。
乌芽芽仰头看他,依依不舍地问道:“那我出院之后还能继续找你做治疗吗?每天一个小时的心理咨询够不够?要不两小时?”
易岺把椅子放回原位,无奈道:“一星期来两次就行了,不用天天来。”
被小朋友赖上是真的很麻烦。
“好嘞。我今天就出院,晚上去找你。你给我两小时。”乌芽芽兴致勃勃地说道。
行至门口的易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被亲吻过的眼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1章
乌芽芽对易岺的迷恋那么明显,林秀松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送妹妹去研究所的路上,她异常严肃地提醒:“芽芽,不要爱上易岺,那是你惹不起的人明白吗?于浩伟这种级别的人渣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够看。他若是想控制谁,那人绝对没有逃脱的可能性。
“到时候他想让你变成什么模样,你就会变成什么模样。你是好是坏,是人是鬼,全看他的心情。被他操控的日子会比死还难受。姐姐不是吓唬你,姐姐亲身经历过。”
易岺的家事,林秀松不敢多说,只能点到即止。
“啊,哦,好的。”乌芽芽一边玩手机一边敷衍地点头。
易岺是好人还是坏人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反正她自己也不是人。
林秀松揉了揉乌芽芽的脑袋,眼里隐藏着一丝忧虑和懊悔。如果妹妹刚跳出于浩伟的火坑就落入了易岺那个地狱该怎么办?她是不是办了一件错事?
胡思乱想中,研究所到了,姐妹俩径直来到顶楼的办公室。
“医生晚上好。”乌芽芽拎着一个小包包走进去,绑成马尾辫的头发一左一右来回轻甩。她走路的时候胯骨的摆动弧度比正常人大一些,以至于挺翘的臀也跟着一扭一扭,却全然没有矫揉造作的感觉,反倒处处都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更确切地说,这种慵懒是娇俏而又可爱的,与林秀竹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易岺坐在沙发上批改学生交上来的研究报告,抬起头瞥向乌芽芽的时候,眼睛不由眯了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种既浮夸又可爱的步态有些眼熟。
乌芽芽反手关上房门,把神情紧张的林秀松挡在外面。
她把包包随手扔在易岺正坐着的沙发上,自己则熟门熟路地爬上了那张专门供病人休憩的睡椅。
她先是用双手撑住自己的上半身,然后两个膝盖也放上去,塌着纤细的腰,翘着浑圆的臀,晃晃悠悠攀爬,爬到椅背处才翻转过来,没有骨头一般软软地躺下。
行止间,她的薄纱裙摆不可避免地卷上去,堪堪遮住大腿根。
一双雪白、笔直、纤细的长腿就这样大喇喇地展露在易岺眼前。它们相互交叠,粉红的膝盖掩着粉红的膝盖,并在一起的脚踝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十个圆润可爱的脚趾头一会儿蜷着,一会儿又舒展开来,显得极不安分。
易岺身边总不乏狂浪的追求者,所以他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勾引手段。
他下意识地皱紧眉头,看向乌芽芽,却发现她正伸出细长的食指,在盛放糖果的盘子里来回拨弄。
哗啦啦,哗啦啦,各色水果糖撞击盘壁的声音似流水在响,而乌芽芽便在这清脆音响的伴奏下专心致志地挑拣自己心仪的口味。她只爱吃话梅味,而话梅味的水果糖似乎很少。
于是她每挑拣出一个话梅味的水果糖,脚趾头就会兴奋地蜷一蜷。
她的心事不仅写在眼瞳里,面容上,还写在不安分的脚趾头上。她贪心得很,剥了一颗水果糖塞进嘴里,把左脸崩得鼓鼓囊囊,紧接着又剥了一颗,把右脸也崩得鼓鼓囊囊,手里同时还抓着一大把。
哗啦啦,哗啦啦,她持续不断地拨弄着五彩缤纷的水果糖,确定话梅味的都被自己一网打尽,这才心满意足地瞥向易岺。
易岺一言难尽地看着这张被水果糖撑变形的脸。
如果这样也算勾引,那还真是脑子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易岺竟然被逗笑了。
他拿来一条薄毯,轻轻盖住小朋友修长的双腿。
“写写。”乌芽芽含糊不清地道谢,嘴巴一张,口水便流了出来,又被她吸溜一声嘬回去。
易岺撇开头,隐藏自己笑弯的唇。
“上次忘了问,你是男孩还是女孩。”他转回头,语气温和地开口。
在自己面前这么放松,且丝毫没有防备意识,这位小朋友对性别的认知似乎存在某些欠缺。易岺打开笔记本,写下【性别】二字,然后打了一个问号。
乌芽芽伸出粉红的舌尖,卷走唇角那一丝丝酸甜的莹亮唾液,笑着说道:“医生你喜欢男孩子,我就是男孩子,你喜欢女孩子,我就是女孩子,我都可以的。”
这也不是假话。如果有男性顾客找上门,她也可以变成男人。
易岺没被这句“热情如火”的告白吓到,只是深深看了乌芽芽一眼,又问:“你喜欢我什么?”
他从不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别人的喜欢在他眼中不值一哂。但乌芽芽似乎不一样,她更有趣。
易岺必须承认,他喜欢这种有趣。
“我的眼睛真有那么好看吗?”对于少女爱慕之情的来源,他当然也是心知肚明的。
“好看!世界第一好看!”乌芽芽极为认真地点头,紧接着又补充一句:“但眼睛也是你的一部分,所以我也喜欢你,毕竟我又不能把你的眼睛抠下来。”
易岺愣住了。这句话竟让他联想到多年前的那只鸟儿。
人与鸟是怎样重合在一起的?这样的联想未免太过荒谬。
易岺立刻清醒过来,在笔记本上写下四个字——【百无禁忌】。
是的,这是一个百无禁忌的孩子,她不在乎性别,不辨明是非,也不遵守法律和道德。她的行为准则完全以她的喜好为基础。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她迟早会变成一名反社会分子。
易岺漫不经心地想着。
乌芽芽嘎嘣嘎嘣咬碎嘴里的糖果,又把手里的一把糖果摆放在茶几上,然后跳下躺椅,分开修长的腿,跨坐在易岺腰间,双手捧住易岺俊美的脸庞。
“医生,我想亲亲你的眼睛。”她歪着脑袋,用天真的语气和纯真的表情说着诱惑的话语。
从她口里喷出的酸甜香气令易岺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舌尖竟在此刻分泌出许多唾液。
就在乌芽芽亲上来的一瞬间,易岺及时找回神智,用笔记本挡住了自己的脸。
乌芽芽亲在了笔记本的封壳上。
“下去。”易岺嗓音暗哑地说道。
“我不要,你让我亲一亲我就下去。”乌芽芽不但不肯离开,还搂住易岺的脖颈,撒娇一般在他腿上来回晃荡。她挺翘的臀不可避免地磨蹭着易岺结实的大腿。
“今天的治疗结束了。”易岺放下笔记本,双手插入乌芽芽腋下,直接将她提了起来。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以提孩子的姿势把双腿悬空的乌芽芽提出去,摆放在林秀松面前,语气里暗藏着罕见的隐忍:“带她走。”
百无禁忌,百无禁忌……他心里不断念诵着这四个字,大步回到办公室。
林秀松满头雾水地看向妹妹:“你把他怎么了?他额角的青筋都蹦出来了。”
“我想亲他,他不给。小气。”乌芽芽皱着鼻头说道。
林秀松:“……走走走,你马上跟我走!”她一边说一边去拽妹妹胳膊。
乌芽芽却挣脱她,跑进办公室。
正摘掉眼镜按揉鼻骨的易岺立刻看向她,无遮无挡的锋锐双眸迸发出浓烈的戾气。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而乌芽芽则是最大的不受控体。
他站起身,准备把这个顽劣的小孩再一次提出去,对方却绕过他,捡起了沙发上的包包,又把包包的拉链拉开,将摆放在茶几上的几颗话梅糖扫进去,风风火火地跑了。
她来去匆匆只是为了这么一点口腹之欲。
全身都笼罩在森严戒备之下的易岺:“……”
忽然之间,他竟觉得自己很可笑,于是便摇着头低笑起来。
惊异、恍惚、强行克制、恼怒、戒备,最后却又陡然松开心弦,化作啼笑皆非,这一系列的情绪反应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的。从未有谁能把易岺的心湖搅乱到这个地步。
———
林秀松把顽劣的妹妹带回了家。
几名保镖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林总,于浩伟跑了。”
林秀松倒也不在乎那个渣男的去向,摆手道:“跑了就跑了吧。”
乌芽芽对此也早有预料,笑眯眯地说道:“那就让他先浪一浪吧,反正他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
———
于浩伟的确在外面浪。除了林秀竹,他同时交往的女朋友还有十几个,个个都对他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眼下,他就住在其中一个女朋友的家里,吃穿住行全部由对方提供。
这个女人也和林秀竹一样,被洗脑得彻底,无论于浩伟怎么蹂躏糟践,依然对他死心塌地。她也打过几回胎,子宫壁薄得像一张纸,再打一次就会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她管于浩伟叫主人,于浩伟管她叫母狗。
她的裸照和视频早已被于浩伟传得全网皆知。于浩伟的脸打了马赛克,她的脸却清清楚楚地展现在屏幕上,也因此遭到了人肉搜索和全民网暴。
她得了重度抑郁症,自杀的次数不比林秀竹少。
然而,把她残害到这个地步的于浩伟却口口声声地说:“像你这样的破烂货,除了我还有谁会要?我肯跟你在一起你就要感恩戴德。”
这是PUA的常用话术。
于浩伟利用残酷至极却又隐而不见的手段,从方方面面剥夺女人的尊严,人格和骄傲。他一丝丝残存的自我都不会给女人留下,他必须把对方削得赤条条,再切得七零八碎。
如此,他就能成为这些女人的主宰者。
最近这段时间,他过得很开心,也渐渐遗忘了被林秀竹折磨的痛苦。
这天,在外面鬼混了一整晚的于浩伟带着满身酒气回到女人的家,打开房门之后却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玄关处,双目睁大到极限。
只见乌芽芽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等待他的归来,双手捧着一个血糊糊的缠满了黑色丝线的东西,而她脚下的地板,身周的墙壁,头顶的天花板,处处都沾满了喷溅的血迹。
这个家已经不是一个家,而是一座血窟,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恶心欲吐。


第12章
十二个小时之前,乌芽芽便已经来到这座公寓,还带来了一个塑料口袋和一个盖着盖子的铁桶。
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两名面容憔悴的中年夫妇。
为他们开门的女人表情愕然,像是不敢相信已经与自己断绝关系的父母会主动找过来。
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在网上传开之后,父母就已经不认她了。
“爸,妈,你们怎么,怎么来了?”女人一张口,眼泪就落了下来。多少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她会反复梦到这样的相聚,却又在醒来之后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永远都回不去了。
她是肮脏的垃圾,她是不应该存在的污点!
“你这孩子!你是被人害的你怎么不告诉我们?我们一直以为是你不自爱才会发那些视频!你是被你男朋友偷拍的吧?你受了委屈怎么不说?啊?你怎么不说?我们可以告他呀!”
女人的妈妈把她抱进怀里,哭着拍打。女人的父亲关上门,站在一旁默默流泪。
乌芽芽并拢双膝,模样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等待这一家三口平复情绪。
女人依偎在父母怀里,脸上带着做梦一般恍惚的表情。当父母提出要带她离开的时候,她同意了。
她不像林秀竹已经无药可救。她还留恋父母,留恋家。
乌芽芽站在阳台上,目送这一家三口离去,然后才打开木桶,把里面的猪血泼在地板上。她一边哼歌一边布置“作案现场”,然后愉快地等待于浩伟。
看见房门被人推开,坐在沙发上的乌芽芽歪了歪脑袋,嗓音甜甜地说道:“你回来啦?”
温柔体贴的女朋友开着一盏橘黄的暖灯,坐在沙发里等待彻夜未归的男朋友。如果屋子里没有斑驳的血迹,这样的场景倒也算得上温馨。
于浩伟跪坐在玄关处,放大的瞳孔里塞满了难以名状的恐惧。他隐约意识到,当自己在外面鬼混的时候,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地发生了。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乌芽芽把抱在膝上的圆形物体抛了出去。
于浩伟下意识地接住,仔细一看,脑袋便轰地一声炸开了。这是,这是什么东西?是他想的那个吗?
林秀竹竟然,竟然把他的女朋友杀了?
果然,当初她带回来的那个器官,是事态持续滑向深渊的预兆。只可惜于浩伟没能接收到这个危险的信号。
如今的林秀竹已经彻底失控了!
曾无数次被人骂作畜生的于浩伟,竟头一次觉得自己真是纯良。与林秀竹比起来,他的那点手段算什么啊!
他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有记忆的碎片,混乱的情感,以及汹涌澎湃的惧意。他本该扔掉手里这个血淋漓的东西,身体却被太过庞大的恐惧死死压在原地,甚至连张开嘴尖叫的力气都没有。周围的一切都在凝固,包括他自己。
他捧着那个可怕的东西,僵硬地坐在玄关处。
就在这时,刺眼的闪光灯伴随着咔擦咔擦几声轻响,将他涣散的神智惊醒。
他眨了眨眼,然后才意识到,乌芽芽竟然把自己坐在血泊里的照片拍了下来。
他连忙扔掉这东西,然后发出惊恐至极的惨叫。只可惜在这个家里,他也习惯了用粗鲁的言语和坚硬的拳头去解决问题,所以没有人会觉得从这所房子里传出的尖叫声是不正常的。
“嘘~”乌芽芽用细长的食指抵住自己苍白的唇瓣,小声吩咐:“别叫了,否则外面的人会报警。警察叔叔来了会把你抓走的哦。”
她一步一步走到玄关处,双手撑住膝盖,俯身看向瘫软如泥的于浩伟,嘴角噙着一抹兴致盎然的微笑。
只看她纯真却又邪恶的表情,于浩伟就知道,林秀竹已经彻底失了智。找回男朋友是她唯一的执念,为了实现这个执念,她会使用一切可怕的手段。
而她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都是被于浩伟一字一句淬了毒的谩骂逼迫的;也是于浩伟一拳一脚的残忍虐打塑造的。
被吓到差点魂飞魄散的于浩伟,不过是在吞咽自己的苦果罢了。
于浩伟闭紧嘴巴,无比恐惧又无比懊悔地看着林秀竹。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他绝对不会招惹这个疯女人!
“把屋子里的血擦干净,然后跟我回去。我有你的照片,如果你离开我,我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乌芽芽晃了晃手机。
“你天天家暴这个女人,哪一天不小心把她打死了,也是很正常的吧?周围的邻居都可以作证哦。我是被你胁迫才会帮你拍照的,毕竟你打我打得更狠。我只是一个受害者,我好可怜的。”乌芽芽蹲下身,两只手轻轻揉了揉眼睛,憋着嘴巴假装哭泣。
嘤嘤嘤地哭了几声,她挪开手,露出一张诡笑的脸。
看着她变来变去的表情,看着她清澈眼眸里的恶意,于浩伟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掉入了一个望不见底的深渊,满屋子的血腥气让他又害怕,又反胃。他猛地爬起来,冲进厕所,抱住马桶吐得昏天暗地。
乌芽芽懒懒地躺在沙发上,听着他的呕吐声,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那个所谓的人头,不过是一个过于逼真的硅胶模型罢了。如果于浩伟胆子够大,敢拿在手里仔细看一看,他就绝不会上这个当。
数十分钟后,于浩伟摇摇晃晃地从厕所里走出来。
他人生之中没有哪一个时刻比现在更慌乱、更恐惧,也更迷茫,更无助。恍惚中,他无比懊悔地想到:这是我的报应吗?
是他用过于非人的手段缔造了林秀竹这只恶魔,于是这只恶魔调转头来,将他吞噬。
悔恨再一次汹涌来袭,令于浩伟揪心不已。他闭上眼睛粗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跪了下去,无比懊悔地说道:“秀竹,我错了!我跟你回去,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与此同时,林秀松把形如枯槁的女人连同她的父母送上了去外省的飞机。如果于浩伟在这里就会发现,女人赫然是他以为已经死了的那一个。
乌芽芽聘请黑客黑进于浩伟的手机,拿到了他和女人的聊天记录。
然后她把这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发给女人的父母,问他们想不想救自己的女儿,想的话她便出钱出力,把人送去外地的疗养院治疗,前提是他们一家永远不能出现在于浩伟面前。
女人的父母求之不得,连夜便赶来把女儿带走了。林秀松负责安排他们一家三口的后续行程。
后半夜,于浩伟开车到郊外,挖了一个大坑把那个硅胶模型埋了起来。
乌芽芽站在坑边,拿着手机拍摄视频。于浩伟紧张地要死,不断哀求她别拍了,她却嘻嘻哈哈地笑。
这么搞笑的事怎么能不拍?有人发现了,她就说她在埋玩具不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