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儿精致的耳垂泛着淡红,雪肌凝润纤薄,轻绾的乌发莅了适才的这遭,也变得微微散乱。
那双柔美的眸子因着惊惧,也泛起了水雾。
这般的柔弱无助之态,会让人陡生怜意,也会让人产生想要凌弱挞伐的坏心思。
此时此刻,沈沅不敢再去看陆之昀半眼,只赧然地垂眸,以极小的声音道:“大人,我先回去了……”
陆之昀没有言语,直到沈沅离了书斋后,他才微微沉阖下凤目,亦用指腹揉了揉眉心,深掩着眉间的那抹阴鸷之色。
直到现在,他满脑子里还都是这样的画面。
沈沅就如一只被折断了羽翼的美丽天鹅,他则扼着她纤细且脆弱的后颈。
在书案的那一隅之地,被他狠狠地……
耳畔也仿若响起了沈沅软且柔的音腔,万分可怜地唤着他:“大人…大人……”
“吱呀——”一声,书斋的红木门被人轻轻推开。
微凉的清风也随即漾了进来。
直到江丰进室,陆之昀方才将手从额前移下。
江丰见陆之昀凉薄的唇微抿着,深敛着情绪,面容虽看似平淡,但周身的气场却又些不大对劲。
而沈沅适才离开了这处时,眼眶微红,瞧着纤柔楚楚的。
而陆之昀身上廓形挺拓的燕服也稍显凌乱。
江丰的眸色微微一变。
他不敢去想,他们的公爷和沈家的大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是也没那个胆子去问。
故而江丰只恭敬道:“公爷,属下这就命人给您呈盏清热的茶水来。”
少顷之后,小厮便端来了冰裂纹的深青茶盏,并将其放在了陆之昀身旁的梨木高几上。
陆之昀刚要伸手持起那盏茶,却见一只蝴蝶竟是从那窗墉的缝隙处飞了进来。
他眸色微觑时,那只蝴蝶竟然飞到了他的身前,还专门冲着他手上的玉扳指转了几圈。
江丰见陆之昀并没有赶那蝴蝶走的意图,同时也瞧见了,他们公爷左手的拇指上,竟是多了个玉扳指。
可他分明记得,陆之昀从不喜欢戴任何佩饰,腰间也不会去环玉佩。
那只薄小脆弱的蝴蝶并没有碰触到陆之昀手上的半寸肌肤,它斡旋了几圈后,复又翩跹地从窗墉处飞走,直至消失不见。
江丰只听见“叮啷——”一声。
便见陆之昀英隽的眉宇已然蹙起,亦将茶盏放回了原处。
可他却丝毫都没有,要将那个玉扳指摘下来的举动。
——
月色溶溶。
沈沅所住的庭院后身,有一玲珑的小亭,其内还置有一个用建州石磨砌的圆形石桌。
丫鬟们在上面摆上了各式各样的鲜果和点心,沈沅亦持着绢纱团扇,坐在这小亭里赏月避暑。
是夜,沈沅也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也在心中,好好地理了理她对陆之昀的感觉。
自上次沈沅送完陆之昀玉扳指后,她虽同廖哥儿见了数面,可却再没见到过陆之昀的身影。
其实沈沅的骨子里,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
如果不是做了那个梦,知道了前世陆之昀对她的好,那么就算借她十个胆子,沈沅也不敢去靠近他,更遑论是去撩拨他。
前世的她,每每见到这个陆家五叔时,也同碧梧一样,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沈沅其实清楚,她能同陆之昀有这么多单独见面的机会,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陆之昀在背后,定是也悄悄地安排了些事情。
但是她却弄不懂这个男人深沉的心思。
亦觉得,这一世的陆之昀对她,更像是产生了些新鲜感,便起了些好奇的心思。
他公务繁忙,偶尔见见她这个从扬州来的侯府嫡女,也算是给自己解了闷。
而他早就过了而立之年,却一直未娶妻生子,怕也是真如旁人传的那般,是个不近女色的。
沈沅的心绪越来越乱。
她觉得自己那日的举动,可能还是触怒到他了。
可纵然沈沅的心中产生了极大的挫败感,她还是想在英亲王的寿宴上,最后一次再试探试探,陆之昀对她的态度。
——
两日后,便是英亲王的五十大寿。
身为先帝为数不多的几个兄弟中,唯一被赐封了亲王的皇室成员,英亲王也可谓是身份贵重,颇有权势。
桂园是英亲王的私人置业,因着每逢盛秋时,园内植栽的大量桂树都会开得格外茂盛,可谓丹桂飘香,故而此园便择了个“桂”字命名。
桂园诸景贵雅别致,其内石峰玲珑,比陆之昀的私人置业韶园要多了些皇家气派,但却少了些清朗疏旷的韵味。
纵然如今的英亲王行事跋扈,但在他还年轻时,也是个平厚怀柔的人。
且沈沅记得,前世的英亲王在这个时间点上,好似并没有这般嚣张。
她有些弄不清缘由。
只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重生后,就改变了前世原有的轨迹,连带着许多事也都发生了变化。
小皇帝年岁尚幼,先帝亲封的三位辅政大臣中,有一位已经去世。
另两个人中除了陆之昀,便是中军都尉乔浦。
乔浦是陆之昀生母乔氏的外甥,既是中军都尉,那便是掌管着大祈最精锐的军队。
而大祈如今的京卫指挥使,是陆之旸。
乔浦和陆之旸,都是陆之昀的亲信,且这二人在背地里也是以陆之昀为尊,调遣兵员的安排也全都由陆之昀做主。
如此,陆之昀可谓是将兵权牢牢地握在了手里,以至于他明面上是辅佐皇帝的外戚权臣,实则却是祈朝的真正掌权者。
英亲王自是对此颇为不服。
两个人在朝中的关系也是不睦已久。
沈弘量虽然不欲与英亲王一派,但是他既是往沈家递了请帖,他也不敢拂了英亲王的面子,便让沈沅和沈涵来参了宴。
而最难得的是,陆之昀和高鹤洲也做足了表面功夫,隐去了同英亲王在朝中的那些龃龉,也于今日来到了桂园中。
宽敞的女厅内,已摆好了数张席面。
沈沅自是和沈涵同坐一席,而沈涵还在宴上见到了许多交好的世家闺秀,在席间与她们畅聊得很愉悦。
沈沅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很少说话。
再说她原本就是从扬州来的,在京师内也不认识什么世家闺秀,自是也没有可以相聊的友人。
可纵是沈沅一直沉默着,同席的女眷还是会一直悄悄地打量着她。
荣昌侯家的嫡次女赵氏不禁压低了声音同沈涵道:“涵姐儿,你长姐生得可真好看,怨不得都说她是扬州府的第一美人呢。可既是这么漂亮,怎么还会被那康平伯退婚啊?”
沈涵掩着眸中的那丝不悦,她最是不愿旁人在她的面前夸奖沈沅长得有多美,只语气幽幽地回道:“这我哪儿知道……”
沈沅心不在焉,也自是没听清嫡妹和赵氏到底嘀咕了些什么。
她只意兴阑珊地用纤手捻了块松子糕,正要往嘴里送着,便见那荣昌侯家的姑娘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赵家姑娘察觉出了沈沅已经回过了神,不禁有些赧然。
沈沅却冲她温柔莞尔,还将自己手旁的玫瑰饼推到了小姑娘的面前。
沈沅也能理解她看她看到呆怔这事。
如她这个岁数的姑娘,容易对比她年纪稍长几岁,且性情温柔的姐姐产生莫名其妙的好感。
赵家姑娘见沈沅是个好相与的姐姐,便同她相视一笑。
沈涵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却莫名地涌起了淡淡的烦躁。
她不愿让沈沅这么快,就同她的友人交好上了。
于是便对着这席间的闺秀们提议道:“反正离正式开席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不如去逛逛园子吧?”
女厅离男宾所在的区域有一段距离,所以出去逛一逛也不怕会冲撞到什么人。
故而沈涵讲罢,几个年岁尚小的闺秀便要一同出去散散心。
沈涵原本觉得,沈沅的年岁偏大,应是不会同她们这些小姑娘一样喜欢凑热闹。
却没成想她并没有留在厅内安坐,反是随着她们一起迈过了门槛。
沈涵正觉得纳闷,却觉适才还在互相说笑的几个闺秀,竟都蓦地屏住了呼吸,笑意也渐渐僵在了唇畔处。
原来,在不远处,首辅陆之昀,和吏部尚书高鹤洲正并肩往这处行着。
沈涵的杏眼里,蓦地泛起了淡淡的光亮。
这两个重臣都过了而立之年,样貌和气度却都是顶尖的英俊成熟。
身量也都是蜂腰长腿,高大峻挺。
而权势最是滋养人,他二人的表情虽然都很平静淡然,但举手投足间,还是会给人一种疏离的矜傲之感。
陆之昀身着华贵的莽服,腰佩革带,气质要比高鹤洲更冷厉深沉些。
而高鹤洲是侯门嫡子出身,年轻时便是京中所有少女的梦中情郎,身上沾染的风月韵事数都数不清,他常出入于烟柳之地,京中有名的头牌和行首都是这位尚书大人的红颜知己。
与高鹤洲截然不同的是,陆之昀却是个丝毫都不近女色的男人。
二人和其随侍即将要到抵女厅外,数名闺秀虽见到了外男,但因着离他二人还有段距离,所以众人只消在厅檐下避一避便好。
沈沅身着一袭烟青色的薄罗华褙,亭亭地站在原地,那双柔美的眸子,在发现了陆之昀的身影后,便没再离开过他。
她本以为,陆之昀定会直接从她们这些人的身前走过去。
却没成想,他竟是在女厅的不远之旁停住了步子。
亦微微转首,用那双深邃的凤目看向了她。
沈沅被他的视线蓦地抓住,心跳也是微顿。
随即便微垂羽睫,亦将视线下移,故意显露了几分赧然的神情。
她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
这种神态由她做起来,最是纤柔无依,就连女子见到都会生出怜意来。
陆之昀却在这时渐渐转回了首,没再看向沈沅。
他只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可任谁都瞧不见。
再得见沈沅用那样的眼神看了他一下后,陆之昀凉薄的唇角,却是向上微牵了几分。
漆黑的眸底,也浮出了极浅的笑意。
陆之昀只短暂驻足片刻,便同高鹤洲离开了这处。
女眷们刚要再度离开厅檐,却再度顿住了步子。
这番,往这处走来的人竟是英亲王。
可英亲王毕竟上了年岁,身材也走了样,且他的皮相底子本就同陆之昀和高鹤洲相差甚远。
适才走过去的那两个人是风采轩昂。
而这回走来的这个人,各种方面的条件,都观赏性不佳。
故而闺秀们便都收回了视线,只半屈双膝,并微微地垂着头首,对着亲王施了应施的礼节。
英亲王走到女厅不远处时,也顿住了步子。
他扶了扶腰间的玉带,亦冷冷地扫了眼站在檐下的那些女眷。
英亲王并没有立即让诸人起身。
旁人兴许看不出来,可他是谁?
他最是能瞧出这些男男女女的眉眼官司来。
陆之昀这个王八蛋,竟也老树开花了,三十好几的人了,也终于知道跟小姑娘眉来眼去了!
怨不得这几日他竟同高鹤洲这个狗东西一样,犯起了骚劲,也整了个玉扳指套在手上。
想当年,他为了讨好陆之昀,往他的府里送过多少的美女?数都数不清了。
竟都被他不识好歹地给退了回来。
后来英亲王甚至觉得,陆之昀既是不收美女,那便是个喜欢男人的,于是便择了两个细皮嫩肉的少年送到了他的府上。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陆之昀将那两个少年再度送回到了他的手上后,便在暗地里同他正式撕破了脸皮。
思及此,英亲王微微地眯起了眸子。
他倒要看看,陆之昀看上的女人,到底会长成什么样。
故而英亲王先用那双浑浊的双眼看向了沈涵,他觉得,陆之昀适才看向的,就是沈涵和她旁边女子的方向。
待看清了沈涵的相貌后,英亲王心中颇为不屑。
就这?
这就是陆之昀看上的女人?
英亲王有些不信邪,复将视线,落在了沈涵身旁,那亭亭站着的美人儿——沈沅的身上。


第15章 夺嫁妆回扬州
沈沅外面披的薄罗褙子呈的是直筒型,垂至膝下的领抹上精绣着云雾和昙花,她的身量本就纤瘦,这种稍微宽大的褙子更是衬的人单薄了些。
虽单薄,却也不失骨肉匀亭的美感。
今日她还在腰间系了个丝涤长矜,如此,更是衬的那杨柳腰不堪一握,勾勒成得身型也是拥雪成峰,窈窕有致。
英亲王眸色微觑,暗觉就是不看脸,单看这女子的身材,都能算是个颇有姿色的女人了。
他还未离开女厅外,所以一行女眷仍都半垂着头首,以示对他的尊重。
英亲王觑了觑眼目,便命道:“都起来罢。”
女眷们应了声是后,英亲王也瞧着,那个陌生的美人儿也抬起了巴掌大的芙蓉面。
他甫一看清沈沅的相貌,面上便有些怔住了。
这张脸蛋,单用美这个字来形容,都有些过贬了。
英亲王的王府里,各种风情的美姬艳妾数都数不过来,他通常也是玩个几日就腻歪了,便要去再寻些新的美人儿来。
而沈沅,除却有着美人儿的标配,诸如雪肤乌发,眉眼精致等特质,气质和长相都可谓是独特。
既有古典温娴的端庄之感,又有那么一丝,纤细楚楚的柔弱感。
英亲王一时也想不出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沈沅的美貌。
便在心中默默地念了句,还真是个活天仙。
“那个女子,是哪家的闺秀?”
英亲王看了身后的随侍一眼,挑着眉毛问了一句。
随侍恭敬地回道:“回王爷,属下瞧着,这位姑娘好像是永安侯府的嫡长女。”
永安侯府的嫡长女?
这话一落,英亲王唇边的笑意也是愈深。
他便说,陆谌的婚事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被搅黄了?
若说陆之昀没从中作梗,那他是不信的。
沈家的嫡长女。
还是陆之昀看上的女人。
啧,有意思。
英亲王扶着腰间的玉带,终于阔步离了女厅这处。
心中却想着,沈沅不仅生得美貌,家世也够了,还是嫡出。
正巧他的亡妻也已故多年,近来他也一直寻思着,要娶个继室进府。
现下看来,他的继室王妃已经送上了门来。
不过他在扬州,还有些私事要处理,这事若处置不当,再被陆之昀知晓,麻烦便大了。
英亲王振了振广袖,那神情已是喜上眉梢。
不过此事也不急于一时。
等过段时日,他一从扬州回京,便要将这个貌美如花的沈家大姑娘,娶进府里做王妃。
——
既是亲王过寿,那席面上的各色菜肴也自是精致又奢靡,青玉食盘里摆着的,还竟是些罕见的飞禽走兽和海鲜珍菌。
不说荤菜,就单说素菜,做起来的工序都是极为讲究的。
譬如沈沅面前的这道王太守八珍豆腐,单看着是不甚起眼,但是做起来的工序却很是繁复。
这里面加了香蕈、松仁、瓜子、鸡肉和火腿的碎末,还要用鲜浓的鸡汤一起炒滚,最是考验火候。(1)
京中的菜色,多数都讲究个浓油赤酱,吃起来也很有滋味。
但是沈沅毕竟是在扬州长大的,口味上也自是喜欢清淡偏甜的,故而在吃席面时,也只是寥寥地动了几筷。
席间,闺秀们都在谈论着适才发生的事。
却听一人压低了声音道:“我看镇国公在女厅旁停驻了片刻,还往咱们这处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哪家的姑娘,还真是稀奇了。”
“…不过,英亲王好似也往我们这处看了看,唉…被他看上的姑娘…可真是有些惋惜了。”
沈涵这时难得耳尖,自是听见了那几个闺秀的低语。
见沈沅正专注地用着饭菜,便凑上前去,立掌在她的耳侧轻声道:“长姐,我看那英亲王殿下,好似是看上你了呢。说不准没几日后,你就要做王妃了。”
话落,沈沅慢慢地将手中的象牙筷箸放在了玉制的筷枕上。
其实她早就感觉出来,自那日去韶园参宴后,这个妹妹对她的态度便有了很大的变化。
以前她觉着,沈涵虽是不太喜欢她这个长姐,但是对她应有的尊敬和客气还是有的。
但是自那次韶园宴后,沈涵每每见到她,说话都是阴阳怪气的。
——“长姐你若是真能嫁给英亲王,那可是难得的福气,毕竟这王妃之位,比我们祖母被先帝封的诰命还要尊贵,长姐你就一点都不动心吗?”
沈涵说话的音量并不算大。
坐在她身旁的赵家姑娘也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沈沅的心情莫名冉起了淡淡的烦躁,便冷着声音,也同沈涵附耳回道:“我看不是我动心,是妹妹你动心了。你若觉得这是个福气,那便给你拿去。我看那英亲王也不是在看我,

说不定就是瞧着妹妹的容色娇艳可爱,这才对你动了心思。正巧你二人一拍即合,说不定过几日我还得叫妹妹一声王妃殿下。”
话落,沈涵的杏眼蓦地瞪圆了几分。
她没想到一向温柔随和的长姐呛起人来,也是丝毫都不嘴软的。
沈沅说完这话,面上的薄愠也渐渐消弭。
便携着碧梧离开了席面,想到园子里再随处逛逛。
待沈沅离开了女厅后,沈涵也气的再用不下菜。
她一脸悻悻地暗啐了一口。
随后以极小的声音嘲讽道:“年岁都这般大了,嫁都嫁不出去,还从这儿挑三拣四呢。”
——
沈沅刚离开女厅处没几步,便见到了陆之昀的随侍江卓。
她见江卓对她恭敬揖礼,似是有话要同她说,便停住了步子,柔声问道:“江公子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卓如实回道:“还请沈姑娘,随我来一趟。”
沈沅知道,这是陆之昀想要趁此见她一面,便颔了颔首。
不经时的功夫,江卓便引着主仆二人,到抵了桂园的冠云台处。
这冠云台背靠着长廊,呈单檐歇山状,台下亦修葺了驳岸。
此台亦是,观赏那些太湖石漏刻的奇石假山的绝佳观景之处。
陆之昀已然站在了其内,似是正凭栏思忖着心事。
从沈沅的这个角度,恰能瞧见男人精致无俦的侧颜,那袭凛然华贵的蟒服穿在他的身上,亦是矜贵夺目。
虽然陆之昀的年岁已经不算是很年轻了,但是皮相却依旧是惑人般的英俊。
江卓和碧梧并没有跟上来,而陆之昀也没有立即注意到沈沅。
正此时,沈沅的心中也蓦地有了猜想。
想起了韶园丢帕子的事,她便觉得,沈涵一直难为她的缘由,有极大的可能是,她其实是倾慕陆之昀的。
微风渐起,周遭茂竹的枝叶亦在款款摆动,击合出飒飒的瑟鸣之音。
陆之昀这时终于觉察出沈沅至此,亦转首看向了她。
沈沅微抿着柔唇,见他看她,也没有刻意去避开男人的视线。
她瞧着,这时的陆之昀,眉目间难能存了些温和。
他拨弄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对她低声命道:“过来。”
沈沅却没有依言走向他,只渐渐垂眸,嗓音柔怯地回道:“大人那日说过,让我在外男的面前,注意分寸。”
陆之昀听罢这话,竟是有些被气笑了。
见沈沅难能流露出了倔强之态,便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沅下意识地便往后退着步子时,男人成熟冷冽的气息已然喷洒而至,高大的身影也将她顿时罩住,给了她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你倒是个记仇的。”
陆之昀低声语罢,沈沅的羽睫却是颤了又颤:“大人……”
——“说罢,你一再地接近我,到底是存着什么目的?”
男人低醇的话音甫落,沈沅也一时不知,该怎样回复他。
陆之昀到底是位高权重的当朝首辅,既是处在了他这个位置,那么对人的疑心也自是极重的。
他又不是个傻子。
自是能看出她的许多行径,其实都是在蓄意地接近。
甚至是在,刻意地撩拨。
此时此刻,在陆之昀的询问下,沈沅只觉得,自己正被心中深掩着的敏感和脆弱陡然包裹。
她强自掩着不安,镇定地反问道:“那大人觉得是什么原因?”
陆之昀眉眼深邃,只低声回道:“我是要让你来回答。”
他太过精明,似是一眼便能看破人心。
沈沅有些欲哭无泪,其实适才沈涵的那句嘲讽,也被她听进了耳朵里。
她的鼻间蓦地有些发酸,只哽声反问道:“大人,你觉得我的年岁很大吗?”
陆之昀听罢,却是默了一瞬。
随即他嘲弄似的一笑,没再对沈沅步步紧逼,只淡声回道:“你年岁还不到双十,你年岁叫大?”
沈沅也会出了他这话蕴含的其他意味。
陆之昀今年三十三岁,是比她的年岁大了些。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陆之昀没有忘记,他想要问她的东西。
沈沅的眼眶却于这时,满蕴了水雾,一副在男人的逼问下,即要哭泣的模样。
陆之昀见此,眉间似有微微动容,他伸出了手,亦做出了想要靠近沈沅的举动。
沈沅却继续往后退着步子,咬唇回道:“大人,我先回去了。”
她没去理会陆之昀说的那声“站住”,而是近乎小跑着,逃离了冠云台处。
此番再与陆之昀见面后,沈沅也通过他对她的态度,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男人。
她属实不该因为那个梦,就这么大胆地去靠近他。
支撑她做这些事的缘由,全是因为前世陆之昀对她的好,她也一直很感激,陆之昀在前世为她做的那些事。
但今世,毕竟不是前世。
可如果这一世的他,对她并没有那么深的情意。
对她的态度,也总是试探和若即若离。
同她见面,也更像是在百忙之中,去寻个消遣来解闷。
那么她心中的安全感,是不足以再继续支撑她去靠近他的。
——
沈沅离席后不久,沈涵也离了席,她在桂园中随意地逛着,却一直在用眼去搜寻着陆之昀的身影。
沈渝还未失踪前,便比她先定下了婚事。
定下的这桩婚事,还是同陆家那郎采绝艳的康平伯的。
可得知了此事后,沈涵却没怎么嫉妒过沈渝。
因为她的心里,早就存了一个爱慕的男子。
这个男子便是权倾朝野的首辅陆之昀。
沈涵在桂园逛了好一会儿的功夫,却都没有寻到她想看的人,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正此时,却见陆之昀的属下江氏兄弟从冠云峰处走了出来。
沈涵见状,立即便寻了处茂林避了起来。
却见江丰边同自己的兄长并肩行着,边感慨道:“到底还是沈姑娘有面子,竟是让公爷都来英亲王这处参宴了。”
听罢这话,沈涵的心跳却是蓦地一顿。
沈姑娘?
是在说她吗?
其实适才在女厅处,沈涵的心中便有了猜测,陆之昀看向的方位,明显是她在的地方。
沈涵有些难以置信,却又渐渐地兴奋起来。
原来陆大人真是在看她!
看来他也同她一样,对她也有了爱慕的心思。
而他来桂园参宴的缘由,便是如那江卓所说的,是想借此来多看她几眼的!
——
数日后。
沈沅近来,终于忖出了从继母手中夺回嫁妆的法子。
其实自她住进永安侯府后,便发现刘氏是个极其迷信的人,且她的手中经常带着一个佛串,遇到事情也总会念叨一句“阿弥陀佛”。
每月,也会从庵堂请些姑子入府,专门去她的院落,陪着她讲论佛法。
沈沅打探了数番,心中也有了主意后,便携着碧梧去了趟法华寺,准备同她的旧友念空方丈一起商量此事。
可到了佛寺处,沈沅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陆之昀今日穿了身圆领青衫,他竟是同念空并肩站在斑驳的古墙之旁,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男人的身量峻挺高大,沈沅难能见他穿这种淡色的衣物,成熟中,倒是陡增了几分不近人间烟火的清冷和疏离感,面庞依旧极其英俊。
她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念空竟也是认识陆之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