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选择抗拒,便在他的注视下,依言照做了。
待她踮脚后,男人亦动作强势地将她往身前拢了几分。
沈沅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沅甚至还从这个吻中,体会到了他对她的怜惜。
雨声霖霖,少顷之后,陆之昀终于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沈沅将将站定后,便听他语气郑重道:“回京师后,我会让官媒择个吉日娶你进门。只是我的年纪比你稍长了些,不知你介不介意?”
沈沅懵然地眨了眨眼,却没有立即回复他的话。
只是觉得,这位首辅大人的话术还真是高明。
表面上,陆之昀是在询问商量。
实际上,那话意却还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问的是她到底愿不愿意嫁。
其实是由不得她不嫁。
沈沅在回扬州前,原本都想好了,自己将来到底要过怎样的人生。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竟会经历这种无媒苟合的意外之事。
同陆谌的婚姻,是她已然经历过的一段人生,也是她完全可以放下的一段过往。
每每想到要嫁给表哥唐禹霖,便让沈沅觉得,人生一眼就望到了头。
留在扬州经营书院,则是她梦寐以求的人生。
而如果真的嫁给了陆之昀,那未来的一切于沈沅而言,都充满着未知二字。
沈沅并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有勇气,去面对这种未知。
陆之昀见沈沅颦眉不语,面上未有任何不耐,只又问了她一遍:“你愿意嫁给我吗?”
沈沅的眉目稍稍舒展了些,神情沉静地问道:“大人,我是被康平伯退过婚的,您不在意吗?”
陆之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立即回道:“不在意。”
沈沅没想到他会回得这般干脆,抿了抿柔唇后,只又柔声道:“我将嫁妆的钱都用来盘书院了,花得都差不多了…我没脸再管舅舅要了……”
美人儿的声音越来越低,还显露了几分沮丧。
陆之昀却轻声地笑了出来,他不禁反问道:“沈沅,你觉得我娶你,是为了你的那些嫁妆吗?”
沈沅没再吭声。
她讲话的音腔固然柔软,言语上,却是极为理性的。
以退为进,看似是在贬损自己,实则是在一步又一步地试探着陆之昀的态度。
沈沅也是个清醒的人,她知道既是同陆之昀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么她若不想嫁给他,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她实打实地招惹到了他,凭他的性子,也是不可能会放过她的。
沈沅最怕的,便是如果她不嫁他,陆之昀便会拿唐家来做要挟。
不过她不想答应的那么痛快。
她的心中,还有最后一个试探——
“大人,我还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什么事?”
沈沅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后,方道:“回京师后,我还是想开一间书院,这书院的院名,也想继续沿用着袁鹜先生的梅花书院。这开书院的事您能同意吗?”
听罢这话,陆之昀英隽的锋眉却是轻轻地蹙了起来。
他语气稍沉地问沈沅:“你若进了国公府,便是陆家的主母,要管着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还能有精力去开书院?”
沈沅咬了咬下唇,看似柔怯,却还是据理力争道:“若我有这个精力呢?”
陆之昀听着她柔柔的话音,亦见他的那件长衫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整个人更纤瘦了些。
沈沅浓长的乌发散在了身后,衬得那张巴掌大的脸蛋更尖了几分。
那么柔弱易碎,却又极有主见。
倔强到不会让任何人牵着她的鼻子走。
陆之昀鸦睫微垂,也难能对一个人做出了妥协,只淡声回道:“好,你可以开书院。”
沈沅见他答应人的方式都那么强势,又想起了他从前诓骗过她的事,刚想着再用些话术,同男人再约法三章一番。
正此时,便听天边竟是忽地又响起了数道“轰隆隆——”的雷声。
沈沅的面色骤然一变,也下意识地便想要往陆之昀的怀里钻,全然忘记了那镇魂的镯子已经套在了她的手上。
陆之昀却于这时,将被骇得脸色霎白的美人儿拦腰横抱了起来,他与沈沅的力量差距是极为悬殊的,将她抱着往架子床走时,也丝毫都不废任何力气,就像是在抱着一只柔弱的小

猫似的。
今日之前,沈沅在和陆之昀相处时,还很是矜持,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就连碰一下他的手,都如同犯了大忌似的。
而今夜,却同他做出了无数的亲密举动。
沈沅被他抱在怀里时,盈盈的水眸中,自是也显露了几分局促和赧然。
片刻之后,男人动作小心地将她平放在了架子床的里侧,竟还主动替她拢好了衾被。
动作虽不算熟稔,但沈沅也知道,陆之昀这样身份的人,怕是就没伺候过人。
沈沅小心地翻了个身,美目也直勾勾地盯着白墙,强抑着心中的紧张和不安。
她眨了几下眼睛后,便见陆之昀如一座巍峨的山一样,也躺在了她的身侧。
他落在白墙上的影子,便将她纤瘦单薄的影子完完全全地给罩住了。
原本她觉得,这架子床还挺宽敞的。
可陆之昀一来,这里便明显变得狭小了许多。
但是他留给她的空间,却还是很大的,足够她安沉入睡。
雨夜的惊雷,复又倏然响彻。
沈沅颦着眉目,亦将纤手放在了心口,想要生生地挨过这阵难受的劲。
这时当,她平坦的小腹却突地一暖。
男人宽大的手已经覆在了上面,亦顺势将她拢在了宽阔的怀里。
同陆之昀接触后,沈沅心口的痛处也顿然消弭。
随即沈沅便倏地意识到,念空既是同陆之昀相熟,那么他也应该同陆之昀说了些什么。
或许陆之昀已经知道了,每当下雨时,她靠近他一些,便能使心疾好转的事。
正这般想着,陆之昀亦突然将沈沅柔若无骨的纤手,紧紧地裹覆在了宽厚温热的掌中。
沈沅的心跳蓦地一顿。
随即便在幽暗的烛火下,看着男人用拇指,摩挲了几下她腕上的银镯。
陆之昀低声命道:“以后我不在你身边时,这个镯子就不要再摘下来了。”
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强势,但是却蕴了些保护的意味。
沈沅温驯地嗯了一声。
亦久违地在陆之昀的身上体会到了,她从年少时便一直缺乏的,那个叫做安全感的东西。
——
次日。
雨后的扬州,空气湿润清新,水殿风来,溽暑顿消。
别园是陆之昀在扬州的私人置业,这抱山楼全年也不会住进什么人去,内室里却也放置了一个素纹的梨木镜台。
昨夜沈沅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上面不仅有着血渍,还被人用力地撕扯了好几个口子,变得零碎不堪。
沈沅神情微恹地坐在镜台前,身子似是不大舒服的模样,却平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纤柔美感。
她已经换上了江卓连夜为她寻来的,同她的男装相似的衣服。
碧梧则站在美人儿的身后,一脸凄态地为她束着男子发样。
她今晨为沈沅更换衣物时,便瞧见了她那不堪一握的纤腰之间,竟是赫然存着两个宽大的手印。
别处也有些旁的印记,但那处瞧着,却格外严重了些。
那印子已然变紫变青,看着都有些淤住了,颇为可怖。
她们姑娘的皮肤最是细嫩白皙,稍稍磕下碰下,次日都会泛紫,而且要用好几日才能完全消除。
既是瞧见了这些暧昧的痕迹,碧梧虽是个不经事的,却也知晓了,昨夜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沈沅被陆之昀抱回个园后,又被他霸占了一夜,二人同住一室,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谁也猜不出来。
想到自小跟到大的主子姑娘竟是就这般地被人辣手摧花,无情摧折,碧梧便觉得很是心痛。
虽说那英亲王没有得逞。
但是被陆之昀这样手段狠辣且心思叵测的权臣霸占,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主子该怎么办啊?
碧梧这般想着,持着篦子的右手也有些发颤。
随即,那檀木制的篦子便“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沈沅听见了动静,亦倏地睁开了双眸。
她刚要开口询问碧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却听一道冷沉的声音陡然拂过了她的发顶。
——“你连你主子的头发都梳不好吗?”
话音甫落,身着墨色襕衫的陆之昀已然站在了沈沅的身后。
这黯色的衣物由他穿着,衬得整个人格外的强势凛冽。
他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只有沈沅清楚,陆之昀心情不悦的缘由,是因为昨夜她便没给他明确的答复,故而他今晨又问了她一遍,但是沈沅却还是没有明确地同他表达过,她会嫁给他。
被陆之昀训斥了后,碧梧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之昀见她如此,眉宇又蹙了几分,命道:“把篦子捡起来。”
碧梧颤颤巍巍地从地上拾起了篦子后,便想再从案上挑拣一个新的篦子,为沈沅重新梳发。
沈沅不知道陆之昀的耐心还能存有多久,她知碧梧的胆子有些小,便还是为她开解道:“大人…她不太会梳男子的发样,您别难为她。”
她说“难为”这两个字时,话音虽柔。
但或多或少地,还是存了些嗔怪的意味。
碧梧本以为陆之昀会因此做怒,却见他虽然没有回复沈沅,面上却是没有任何的不耐。
反是挑起了她的一缕乌发,并将其一圈又一圈的缠到了食指的指尖。
这把玩的动作看似是漫不经心,但是却莫名让人觉出了,他对沈沅的控制和占有意味,仿佛她已经是属于他的人了。
沈沅见他做此举动,浓长的羽睫也是颤了颤。
陆之昀的眉目微微沉着,对碧梧又命:“下去。”
碧梧慌了阵脚,只得用眼神去向沈沅求助。
沈沅见此,便不解地柔声问:“大人,您将她赶出去了,那谁来为我束发呢?”
美人的话音极软极柔,陆之昀的面色也稍稍和缓了些,缠在他指尖上的那缕发丝也终于被松解开来。
随即,陆之昀便从碧梧的手中夺过了那把干净的篦子,语气淡淡地回道:“我来。”


第20章 叫声五叔(红包)
其实陆之昀生了一双很好看的手,却是属于男子的那种好看。
看着修长且指骨分明,宽厚却又丝毫也不粗旷,且充斥着沉稳的力量感。
而眼下,这双可谓是能够翻云覆雨的手,却在小心地拨弄着女人柔软如绸的发丝。
沈沅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人侍弄头发,而这个男人竟然还是陆之昀。
他站在她的身后罩住了她,这让沈沅不禁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却又不敢随意地扭动身体。
只趁他神情专注地垂首时,透过身前的铜镜,悄悄地掀眸打量着他。
从这个角度来看,陆之昀的五官和面部轮廓,也是异常的冷毅立体,若不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势凌厉,倒还真是赏心悦目到,让人想多看几眼。
沈沅正这般想着,陆之昀已经动作熟稔地为她束好了男子的发髻,在帮她又拢了拢纶巾时,微粝的指尖还碰触到了她的耳廓和耳垂。
便如触电似的,沈沅在被男人的指腹不小心地摸了耳朵后,那软小的耳珠也蓦地便红了几分。
陆之昀的手离开了她的头发后,沈沅下意识地便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却听他语气颇淡地道:“你的丫鬟是不太会梳男子的发样,回扬州后只见了你两次,这两次你都散了头发。”
沈沅听着这话,也从圈椅处站了起来,她有些赧然地垂了垂眼,柔声回道:“多谢大人为我梳发……”
——
还未到卯时,个园的车马便从东关街,往唐府所在的北门大街驱驰着。
途中未见颠簸,车厢内亦只有沈沅和陆之昀两个人,只是今日乘的这辆马车明显比昨日的要宽敞了许多。
这再一同陆之昀单独地坐在这处,沈沅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昨夜有些忘了的场景便在脑海里也浮了出来,也仿佛再度感受到了他的掌心划过她肌肤时的微粝触感。
好巧不巧的是,她正这么想着时,却见陆之昀竟也在这时看向了她。
发生了那种事情后,他再看她的眼神更是毫不避讳,虽然没了从前的审视和压迫感,但是任谁被那般深邃的眼眸盯着看时,都会觉得心口烫的慌。
沈沅下意识地便侧过了脑袋,亦倏地阖上了眼眸,想要别开他灼灼的视线。
可她刚一阖上眼眸,便觉额心那处,竟是被人曲指轻轻地敲了一下。
陆之昀用的力气并不算大,可是因为沈沅的肌肤过于白皙细腻,他的那只手还套着她送他的扳指。
莅了这么一下后,沈沅白皙的螓首上,登时便多了个红印。
沈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了他,芙蓉面上也存了些淡淡的埋怨意味。
陆之昀似是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状况,他抱拳状似清咳了一声,随即便伸指,想要帮沈沅揉揉眉心的那处红印。
沈沅也避不开他的碰触,只能任由陆之昀这么随意地揉着。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沅竟是觉得,男人的动作还显露了几分笨拙。
沈沅觉得她再这么揉下去,他的额头只会更红,到时就更没法见人了,便软声制止道:“大人…您别给我揉了,我…我不疼的。”
她柔柔的话音落下后,陆之昀便将手从她眉心的那处移了下来,他轻轻地捻了捻指腹间残存的那几丝柔腻,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身子还难受吗?”
沈沅摇了摇首,如实回道:“不难受了,也不怎么疼了。”
她的神情很沉静,没显露半分的赧然。
陆之昀的眉宇轻轻蹙起,又问:“真的不难受了?不行的话,我便让人给你开些药脂…好好养一养。”
他说完这话后,沈沅方才回过了味来。
原来陆之昀问的压根就不是她心脏的事,而是……
沈沅的脸霎时便红了,也愈发不想同陆之昀再单独地坐到马车里。
再这么待下去,她估计都要折寿了。
幸而马车这时已经到达了唐府,车夫甫一勒住了骏马,沈沅便逃亡似的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舅舅唐文彬也起了个大早,已经同几个小厮站在府门口等着她了。
见到沈沅平安归来后,唐文彬明显是松了口气,沈沅见舅舅的眼眶泛红,心中也生出了愧疚,她赶忙走到了舅舅的身前,陆之昀亦于这时跟了过来。
唐文彬恨铁不成钢地睨了沈沅一眼,冷声问道:“你是不是又去小秦淮寻那个窑姐儿了?我和你舅母好不容易才把你培养成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可你倒好,天天跟着一些

瘦马、乞丐厮混在一处。原想着你的年岁也大了些,不会再做出这些离经叛道的事,可见我还是高看你了!”
舅舅的话虽然充满着责备,但句句却都彰显着对她的关切。
沈沅赧然地垂下了脑袋,任由唐文彬训斥着她,亦用余光突地觉出了,陆之昀似是在看笑话般,也站在一旁看着她被唐文彬责备。
她不禁愤愤地捏了捏拳头。
也想起了十年前,陆之昀将她送回唐府时,也是如现在一样,他明明是可以先回去的,却偏要站在这处看唐文彬训她。
唐文彬这时也终于注意到了陆之昀,便暂时饶过了她,转而对着陆之昀恭敬地作了个揖,感激道:“这回还是要感谢陆大人,及时救下了我们沅姐儿,她看似柔顺乖巧,可自幼便

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还给陆大人添了不少的麻烦…唉,真是……”
陆之昀在已经致仕的唐文彬面前,也并未摆出什么官老爷的架子,在唐文彬对他作揖后,也颔了下首,以表尊重和礼貌。
他平静地回道:“唐兄不必客气。”
沈沅站在唐文彬的身侧,两根食指也因着紧张,不断地绕着圈。
明明陆之昀的面庞很是年轻英俊,他实际的岁数也比唐文彬小了不少,两个人站在一处,在气场上,却完全就像是同龄人。
陆之昀同唐文彬寒暄时,还不时用眼瞥了她几下。
二人的视线交汇在了一处
沈沅刻意地避开了男人的目光。
唐文彬又对着她沉声命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节,回来后都没同陆大人道句感谢的话。”
沈沅咬了咬唇,只得敛去了面上的不情愿,语气艰涩道:“多谢陆大人……”
唐文彬的面色这才和缓了些。
他想着,如今的陆之昀可不比从前,他权势滔天,皇帝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如果他的外甥女不得不回到京城,沈家的人再对她不好,那他身为将沈沅一手养大的舅父,总得给自己的外甥女寻个靠山。
沈沅现下的年纪虽然已经不是少女了,但是模样却生的美,而且还比陆之昀小了这么多岁。
如果沈沅没有同陆谌退婚,那么陆之昀险些就做了她的五叔。
沈沅如果嘴甜些,叫陆之昀一句叔叔,那么他身为比她年长的男性,总会在将来对她关照些。
唐文彬这般想着,便对沈沅又道:“陆大人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这样,你叫他一声五叔,咱们呐,也显得更亲近些。”
这话一落,沈沅却没有再顺从舅舅的命令,而是阔眸看向了陆之昀。
可她却见,陆之昀的唇边似是存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唐文彬见沈沅迟迟未唤,便又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没眼力价?”
陆之昀方才低声对唐文彬道:“无妨,唐兄不必苛责她,她不愿唤就不唤吧。”
沈沅的心这才沉了下来。
亦觉得陆之昀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唐文彬无奈的摇首时,陆之昀却又眸色幽深地看了沈沅一眼,状似无奈道:“年份太久远了,沅姐儿可能都忘了我是谁了。”
话落,沈沅深深地平复了下呼吸。
亦觉得,原来陆之昀喜欢装模作样,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既是到了唐府,唐文彬便邀着陆之昀去堂内坐了片刻,沈沅也只跟着两个人到了府门后的影壁处。
短短几步路的功夫,陆之昀还询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唐兄的长子?”
唐文彬一想起唐禹霖,就又摆出了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叹了口气道:“我这个长子实在是个不争气的,去年才过了乡试,他不太聪明,只能靠苦学勤练了,我便让他去扬州郊

外的别庄专心致学了。”
陆之昀嗯了一声,没对唐禹霖再发表任何的看法。
沈沅却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上次在小秦淮的石桥上,陆之昀上来就问了她是不是要来见唐禹霖的,这回来唐府,又向舅父问起了她的表哥。
沈沅倒是丝毫都猜不出来,陆之昀为何会对唐禹霖这么关注。
——
及至傍晚时分,陆之昀早便离了唐府,沈沅也已换下了男装,择了袭素净的襦裙穿在了身上。
沈沅正准备去寻彤姐儿时,晴雪厅处却突然来了个下人,说是唐文彬让她过去一趟,似是有话想要同她单独谈。
故而沈沅立即便只身去了晴雪厅处,甫一进内,便见雕工精美的榆木几子上,已经摆好了她最喜欢吃的那几道菜食。
五丁包和蟹粉肉圆是她怎么吃都吃不腻的,回扬州的这几日,唐文彬也是天天都让厨子给沈沅备下了这两道菜。
沈沅落座后,柔声问向唐文彬道:“舅舅寻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唐文彬饮了口玉盏中,那扬州独有的琼花露酒,语气也比上午和蔼了许多,回道:“你嫁妆还够用吗?”
话落,沈沅的心房不禁一颤。
她几日前才刚将梅花书院盘完,又逛了那么多的青楼,还花了不少的银子见了那么多的头牌,现在舅舅给她的那些嫁妆,已经被她花得不剩多少了。
唐文彬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事,他没动声色,只往沈沅的食碟里夹了个五丁包,随后道:“陆大人临走前同我提起,说是他年岁也不小了,早便该成家立业了,只是一直没遇见可心

的人。他看你很是投缘,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便想着回京城后,将你娶进门。”
沈沅面色一诧。
她没想到,陆之昀竟会主动同舅舅提起要娶她的事。
虽然这举动大有逼婚的意图,但是陆之昀的举动,却也表明了,他对要娶她的这件事,还是很郑重的。
沈沅也不知该回舅舅什么些话好了,只垂眸问道:“那舅父是怎么想的?”
唐文彬的神情带着稍许的怅惘,他突地想起了已故的妻子罗氏,便感慨道:“从前我们给你算过命,那先生说,你是典型的伤官女。外表柔弱,又比一般的女子有才情,性子还倔

强不肯服输,这内里啊,还有些叛逆。”
沈沅看了舅舅一眼,没有言语。
唐文彬又道:“那时这先生便说,伤官女容易姻缘不幸,只有寻个命格极旺的人,才能获得美满的姻缘。最适合嫁的人,也是比你要年长,还要更强势的男人。”
沈沅无奈地抿唇,回道:“那舅舅就这么信任一个算命先生说的话吗?”
唐文彬又啜了口酒,却并没有回复沈沅的话,反是自顾自地往下说着:“那渝姐儿有你父亲疼着,我跟你母亲虽然是同胞所出,但是唐家的孩子也不少,我虽有心想要对你多关照

些,但那时我还在官场,也是有心无力,无法将所有的心思都均匀地分在每一个孩子的身上。我知道你小的时候对我还有你的舅母是有些怨怼的,但是舅舅也是真的没有办法,所以沅

姐儿你不要怪我……”
话说到这处,唐文彬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沈沅眼见着唐文彬的面容渐渐衰老,也不及年轻时意气风发了,罗氏死后,他更是憔悴了许多。
想起了幼时的任性和不懂事,沈沅的鼻间也是蓦地一酸,她连忙摇首道:“不,我从来都没有怨过舅舅和舅母,那时是我自己不懂事,是舅舅和舅母将我养大的,我报答和感激还

来不及,怎么还会怨恨舅舅呢?”
唐文彬听完沈沅真切的话后,心中虽有动容,但他毕竟是唐家的家主,自是不能在外甥女和下人的面前落泪。
故而他崩着脸,又对沈沅道:“我知道你那些嫁妆都花得差不多了,适才便命管事又给你添了八千两。”
“舅舅,我不能再管您要这个钱了……”
唐文彬却立掌制止了沈沅接下来要说的话,又道:“你若真嫁到国公府去,没有嫁妆可不行。再说我唐家坐拥的家产几辈子都花不完,这些钱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回京师后,

也不必太过节省,毕竟住在镇国公府后,这上上下下都要仔细打点,可不能让人觉得你这个主母小气了去。若到时银子不够,便随时寄信给我,我再给你贴补。”
沈沅见唐文彬态度坚决,便没再多言,只眼眶含泪,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其实她心中清楚,当年沈弘量看上的人,是唐家的庶女,亦是沈渝的生母小唐氏。
而娶她母亲的缘由,则是看上了唐家的这些家底。
那时的沈家是个落魄的氏族,靠着朝廷给侯爵的那些俸禄是不足以支撑整个侯府的运转的。
当年唐家便给沈家也贴补了不少银两,也可说沈弘量能有今天,唐家也是在背后出了不少的力的。
可是沈家的那些人,却丝毫都没有感谢唐家的这些资助。
沈沅甚至觉得,沈弘量应是觉得,这些都是唐家应该做的。
——
京师,韶园。
这日天朗气清,高鹤洲端坐在绮袖亭下,一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正神态怡然地欣赏着园林的美景。
国公府的丫鬟这时为来府做客的尚书大人呈上了茶点,却见高鹤洲见她一过来,便又坐直了几分。
高鹤洲是广宁侯的嫡次子,他刚加冠时,首次殿考便高中榜眼,又因着外表俊美风流,惹得不少世家女都倾慕于他。
如今他既是吏部尚书,也是龙图阁的大学士,在内阁中的地位也仅次于陆之昀。
身为高官重臣,年过而立的高鹤洲,却是风采不减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