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灵,我可以清洗掉你的记忆,让你干干净净,一无所知,只要你求我。”
萧灵听到自己低声的祈求,“求你……”
身边传来少年压抑的痛哭,小白鸟想要转头,被萧灵一把捂住,手心里的小鸟挣扎地很厉害,它越是挣扎,萧灵便捂得越紧,到最后终于消停了。
直到眉心上的白羽痕迹消失,也没松开手。
她可以继续蒙住自己的眼睛,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去看,不去听,却遮不住别人的眼,堵不住别人的耳。萧灵经脉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绯红剑气,她本还在期盼着重获新生,想着以后修行有成,必仗剑拯救更多的人,以偿还这些因果。
转头就被从云端狠狠踩回地上,踩进淤泥里。
安淮拔出灵剑,剑锋在空气中划出呜一声响,抵在萧灵脖子上,“你全都知道,荆重山唤白英留下时,你就知道她会为了你死!”
剑气划断了萧灵脸上的白纱,她抬起那双灰蒙蒙的眼,她以前几乎每日都在哭,这一回却一滴眼泪也没了,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脖子碰到锋锐的剑刃,立时便被割出一条鲜红的伤口。
萧灵道:“知道,可知道又如何?身在谷底的时候,若是告诉我,这是条用人命搭建的梯子,我会拒绝的,可我已经爬到半途了,只差一步就能活下去,这时候才让我选,我能怎么选?”
她偏了偏头,嘴角勾起一抹笑,“聂音之,你会怎么选?”


第38章
聂音之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蚌雾上, 她完完整整地看完了白英的死,那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明年春日才及笄, 若没有这些变故, 她现在还和她的讨厌鬼小打小闹。安淮这时候应该在绞尽脑汁思考准备什么及笄礼,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睛通红,心怀恨意。
到了现在, 萧灵难不成还觉得她会说出什么话使她宽心吧?
聂音之不由得笑了一声,但她眼中却并无笑意, 那双与萧灵肖似的眼眸中只有漠然,理所当然道:“我呢, 我当然会选择自己去死啊。”
她的话引来周围修士侧目。
萧灵随着她的话音转头,嘴角的笑意凝固,那张脸上怔愣片刻,忽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你不会!你怎么可能……你这样的人……”
她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但可不可能跟萧灵有什么关系呢?
【草,我做梦都没想到聂音之会这么回答】
【聂音之, 你胡说, 哼!】
【女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绝了,我突然觉得女主有点可怜】
【笑死我了, 那不然呢,聂音之说什么?你的选择是对的,我也会跟你一样,聂音之跟萧灵很熟吗?还得配合她的心情跟她共沉沦安慰她?】
【聂音之:伤口撒盐哈哈哈哈哈哈】
【当着所有修仙门派的高层曝光这一段, 我的天, 就算云笈宗想包庇她都不成了, 萧灵会被怎么处置?该不会死吧?】
【要是萧灵被处死, 那这部剧的男女主都可以换人了】
【绝了,这部剧可以改个名字吗?改成聂音之传,女主聂音之,女配萧灵】
蚌雾里,朱厌的神识记忆还在不断流淌,他神识寄生萧灵灵台,被顾绛溯流而上,将他整个神识都抓了过来。
扔进蚌液前,顾绛那一下只是将他神识捏散,并未掐灭,如今该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也免得夜长梦多被朱厌醒来钻了空子逃脱,顾绛将朱厌的神识从玄蚌液里抽出,直接碾碎。
神识和魂魄相连,神识湮灭,魂魄也会随之消散,不论他身处何处,也不过只剩下一具空壳。
顾绛做这些看上去很轻松,但和朱厌的神识对抗的确很耗神,他只要有大的动作,就算只是神识,压在他身上的天威都会加剧。
聂音之跟他共享的感官还没有断开,感觉到他神识的疲惫,周围还有十几个化神期的正道修士虎视眈眈,她在顾绛手心里挠出个字:走?
她不关心萧灵会有怎样的结局,这么多仙门修士看着,就算是桑无眠,想要袒护下萧灵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严格来说,聂音之跟萧灵其实没有直接的仇怨,只不过是被桑无眠这种人推到了对立面罢了。聂音之只想从萧灵的故事里消失。
她看了一眼安淮,他才是有资格处置萧灵的人吧。
顾绛手心被挠得发痒,捏住聂音之的手指点点头,红叶刀的红光冒出来罩住两人,带着他们瞬间从刀山剑林里消失。
周围修士悚然一惊,洛声扬起手,止住了众人的骚动,一个晃身从原地消失,下一瞬出现在悬崖内侧一片草丛外,他指尖的符咒同时落下,烙往兔子眉心。
“封寒缨。”洛声声音毫无起伏地喊道。
剑林山崖上这么大的动静,封寒缨又不是只死兔子,自然发现了,炎炎兔早就从林子里蹦出来,躲在里侧的草丛里偷看了许久,他当然也早就发觉这些正道修士里有他看不透修为的人。
化神巅峰都出来了,那他应该早就被发现了,只是碍于顾绛还在,对方没有动手。
在顾绛和聂音之干脆利落消失的同时,封寒缨就自绝了这一缕神识,堪堪和洛声的符咒擦肩而过。
洛声提起兔耳朵,和炎炎兔懵懂的红眼珠子对上。
余摇清跟过来,“师叔,如何?”
“逃走了。”
崖上的蚌雾收束回去,重新落回圆盘里,萧灵靠在石头上,脖子上的血淌了半身,那双毫无焦距的灰败眼瞳反倒让她看上去显得十分无辜,“安师弟,你杀了我吧,为小白师妹报仇。”
安淮握着剑手青筋直突,几乎咬得牙关渗血,喘气间都是血腥味,眼中的恨意和后悔几要渗出来,有隐隐红光从瞳孔深处蔓延出来,抬手举剑。
颜异喝道:“安淮!”
太虚门柳桦眼看这个少年行将走火入魔,动作飞快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清心符弹到他身上,元明大师诵念佛经的声音同时灌入他耳中。
安淮浑浑噩噩的脑海霎时一清,眼中红光退去,他的剑一偏,从萧灵的肩上划过,鲜血飞溅开,“我不杀你,杀了你多痛快啊,你身上不止背负着白英一条命。”
少年的声音嘶哑,从喉咙里挤出来,“萧灵,萧师姐,你每日听我说起白英时,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萧灵低下眸,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只是道:“我不记得了。”
颜异拍拍安淮的肩膀,对萧灵道:“你不记得没关系,但你所做之事会有很多人替你记得。”
萧灵木然的神情被触动片刻,又重新恢复冷漠。
几名化神巅峰的修士聚在一起,“顾绛的情况,你看明白了么?他的魔气为何消融?是共生咒的作用?”
洛声就像是一尊毫无感情的木头,说道:“共生咒没有这个作用,他的魔气消融是好事,先观望。”
众人当然知道是好事,若不是这世间灵气匮乏,最高修为也不至于受限于化神巅峰。
魔气消融,化为灵气,此消彼长,正道修士看到万魔窟上的封魔印,都恨不能加快耗损魔修的进度。
有人抚着胡须叹一声,“封魔印的升级改良有新进展么?”
洛声道:“从这里出去,我便会去无量宗与慧悟尊者共同实验新的封魔法印。”
-
从刀山剑林出来,聂音之立即带着魔头御剑跑路,先离焦渡山越远越好。
两个人一起坐在剑上,狭长的剑刃实在有些局促,鸿鹄剑灵被召出来,剑气从刃上平铺开,雪白的大鸟背羽柔软,张开双翼,漂亮得就像是山间生出的祥瑞,除了有点烫屁股,没有其他缺点。
顾绛半躺在鸿鹄背上,靠在聂音之怀里,被她轻柔地按摩着太阳穴,这个时候,他们的五感已经断开了,“你舒服些了吗?”
“你的技术不太好。”顾绛嫌弃道。
聂音之默了默,“从来都是别人伺候我,本姑娘又没伺候过人,不舒服也给我憋着。”
顾绛从鼻子里“唔”一声。
聂音之妥协,“那你是嫌力道轻了还是重了?”
顾绛道:“再重一些。”
聂音之听话地加重了一点力道,顾绛又吃痛似的抽一口气,聂音之立即放松手指,“又太重了?”
顾绛半点不懂得“适可而止”几个字如何写,“嗯,轻一些。”
聂音之觉得魔头真的好麻烦!澄碧给她按摩时,她都没有提出这么多要求!
她深吸口气忍了,继续给他按揉,反正也不记得刚才是什么力道了,随便乱按吧。聂音之换了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鸿鹄这样招摇,我们真的能避开正道的眼线吗?”
顾绛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拖长了笑音,“有点出息的,都在刀山剑林里。”
聂音之思索了好一会儿,担忧道:“我觉得一个刀山剑林,应该没有重要到能劳动这些化神巅峰的大能亲自出关,哥哥,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吧?”
她以前不清楚封寒缨的实力,拜弹幕所赐,对他抱有盲目的信心,如今看来,封寒缨的修为还在化神巅峰之下,那他统御的万魔修为只会更低。
正魔两道的武力值实在不对等,他们这边情况堪忧。
顾绛掀眸看向她,“害怕了?”
聂音之眼神闪烁,“不怕。”
顾绛笑一声,“别骗我。”
“我还不是怕打击到你身为魔祖的自尊?”聂音之扁起嘴,加重语气道,“你看看你对付个朱厌就这么难受,若是真和他们动起手来,那还不得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聂音之,下不了床,并不代表我杀不了他们。”他堕魔之时,天威正盛,几乎压得他五脏六腑都全部破碎,被正魔两道所不容,依然提着一把刀杀出了一条生路。顾绛扬手拍拍她的额头,“别害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聂音之:“……”可她在意的,是他会难受到下不来床。
还是怪封寒缨这个兔子!一点能为师尊分忧的作用都没有。
她身体突然一震,“封寒缨!他还在里面呢?会不会被那些仙门长老烤来吃了?”
顾绛被她震得皱起眉,不悦道:“你管得还挺多。”
聂音之沉默,毕竟她还是有心想跟封寒缨合作的,总不能合作还没开始,就寒了同伴的心。
“你不是说那个法修修为比他高吗,万一被捉住,像你对付朱厌那样,循着神识顺藤摸瓜,宰了他怎么办?”
顾绛耐着性子给她解释,“那只兔子里只有封寒缨的一缕神识,与朱厌将大半神识都寄生在萧灵灵台不一样,没那么容易朔流而上。”
聂音之点点头,“那就好,希望他能自求多……”
顾绛打断她,“聂音之,本座头疼。”
“那我再给你揉揉。”
作者有话说:
咕酱: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音音:哎呀,兔子不会被烤来吃了吧?
咕酱:……
兔子死了。


第39章
万魔窟, 玄塔顶端的大殿内。
深黑的四壁让这间殿内始终晦暗不明,正中那张玄石榻上的人忽然晃了晃,偏头吐出一口血。
自绝一缕神识, 让他神魂受损, 封寒缨那本就苍白的脸看上去更加惨白了, 眉心的朱砂红得渗血,他抬手将嘴角血迹抹去, 赤脚从石榻上起身,走往殿外的露台。
玄塔四面四座城池泾渭分明地划分开彼此的地盘, 封寒缨勾了勾手指,一条两指粗细的小蛇破开虚空, 缠到他手腕上。
那条蛇通体玄黑,只有额头上嵌着一片细小的朱红鳞片,像是点上的一滴朱砂,看上去竟和他有几分神相似。
小蛇嘶嘶吐着舌头,冰凉的蛇信扫着他的指尖。
封寒缨身在玄塔,不代表他就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四城之间的明争暗斗, 同城魔修之间互相侵吞,他都了如指掌。
月前, 熔金城的城主被他杀了,金黄的“熔金”魔气爆炸开,熔金城内大乱,势力重新洗牌, 熔金城魔首的魔气被一个人独吞炼化, 那人现今即将破境晋升化神, 正与头顶的封魔印拉锯。
新上任的熔金城主是个听话的人。
青州是一片得天独厚的地域, 城池相连,水路和陆路都四通八达,商贸兴旺,每日的人口流动量十分壮观,在这里跟丢了人,那就如游鱼入海,再想找到就很难了。
如今脱离了仙门视线的两条小鱼正栖身在一艘云船上,这船名为大鹏,扶摇直上,乘风而行,是洲际之间最快捷的交通工具。一般只为修士和民间的达官显贵服务。
上层载人,底仓运货,封兔子卖身的那家酒楼,属连锁酒楼,生意遍布九州四海,和云舟有长期合作关系,他当初来到青州,就在云舟底仓渡过了一段痛苦而煎熬的时日。
万魔窟在西北境,离青州十万八千里远,除了这种长途云船,传送阵更为便捷,只不过长途的传送阵需要大量灵力维护,基本都只在仙门大宗才有。
聂音之和顾绛这一对贪图安逸的魔头和妖女,自然不可能没日没夜御剑赶路。马车什么的,跑死那匹汗血宝马,可能也到不了。
聂音之在青州府里处理完琐事,两个人从仙门眼皮子底下消失,大摇大摆进了散修聚集的黑市,买了两个身份牌,乔装为散修上了大鹏船。
按照顾绛的作风,他当然不耐烦搞这种复杂的套路,但他喜欢看聂音之瞎折腾。
这云舟的票价贵得很,饶是聂音之,亲自往外掏灵石的时候,也有点肉疼。
上船后,聂音之没跟他一起进屋,而是跟他挥了挥手,往隔壁房间走去,顾绛蹙着眉头不解地看向她,一脸“为何如此”的表情,“你不跟我住一起?”
他问得太过理所当然,聂音之一时间都卡克了,“啊……是啊,本来就不应该住一起。”她为了提醒顾绛他们如今的身份,喊了一声,“哥哥。”
顾绛听习惯了这个称呼,根本就没有被提醒到,抓住她的手臂将人扯进屋里,关门之际,威压从门缝里扫出去,将那些好奇打望的目光都扇回去。
两个人在屋内大眼瞪小眼,聂音之只好解释道:“我们现在是一个修仙小家族里出来历练的两兄妹,亲的。”
“你买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身份牌?”顾绛不满道。
“我之前问过你的意见的呀,你也同意了。”
他当时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聂音之点了下他蹙起的眉头,对他甜甜一笑,“早点休息吧,哥哥。”
顾绛:“……”
聂音之回到隔壁房间,打量了一圈房间内的摆置,她买的是云舟内的上房,空间很宽敞,一应俱全,屏风后还隔出了个小洗漱间,浴桶上装有法阵,想沐浴的话,随时都有热水。
等她泡完澡从屏风后出来,一眼便看到躺在榻上的人,聂音之和顾绛那双黑幽幽的眼眸对上,他眼睫垂了下,往下移去。
聂音之立即拉拢衣襟,系上腰侧系绳,“你怎么过来了?”
顾绛懒洋洋地回道:“我没走门,已经沐浴过了。”
聂音之下意识看向窗外,窗外只余天边最后一丝光,暮色已经笼罩住天地,有轻薄的云浮在云舟的结界屏障外,“这不是走不走门的问题。”
顾绛奇怪地看她一眼,“那是什么?你还真把自己当……”他招来身份牌看了下,扔到一旁,“林氏兄妹了?”
随后对她招招手,拍拍自己身旁,就不管不顾地闭上了眼睛。
聂音之瞪着他半晌,骂骂咧咧爬上床,被顾绛一手臂薅进怀里,很轻车熟路地在她肚子上揉了揉。
比枕头被褥抱着舒服多了。
聂音之没好气地抓住他的手,顾绛的手指冰冰凉凉的,没有发热的迹象。
【萧灵被押回云笈宗待审,聂音之在魔头怀里睡觉,这可真是云泥之别】
【可不是,音音现在云上飞着呢,略略略】
【官微又一次沦陷了,等萧灵的处置结果出来,不知道有多书粉会疯,港真,我要是原著粉,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主在衍生作品里沦为阶下囚,肯定会气到爆炸。】
【不是书剧分离了吗,狗头】
【怎么说呢,这个剧确实崩得太惨了,虽然我看得很爽】
【那要是萧灵没了,这剧还会继续吗?好多坑都还没填完啊,魔修也没有解决,书里面可是以灵气复苏为结尾的。】
【别做梦了,聂音之可不会渡化万魔,她连渡个魔头都舍不得。】
她当然舍不得。
聂音之翻了个身,面向顾绛,指尖悬在他脸上一寸远处,探到他浅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
自从那次她稀里糊涂哭过后,顾绛睡着都会一直保持着很微弱的心跳,不会完全死寂无声,她猜,可能是怕再吓到她。
魔头肯定是喜欢她了。聂音之很笃定地想,就算还不到喜欢的程度,那也心动了片刻。
虽然很荒唐,但这一段时日也确实证实了她的猜测,顾绛只要对她心动,她的血对魔气的蚕食作用就会愈发厉害。那若是爱上她,岂不是时时刻刻都会蒸发?这种用爱救赎魔头的方式和话本子里完全不一样!
她该怎么做,才能好端端地抓住他呢。
睡着的人突然抬起手来,将她的手按到脸上,眼睛都没睁,说道:“要摸就摸。”
聂音之:“……”她指尖动了动,捏了他的脸一把,嘀咕道,“谁想摸你!”
顾绛含糊地笑了一声。他知道聂音之在探他的体温,被她察觉一点点发热,她又会像是惊弓之鸟一样开始想法设法躲着他。
云舟从夜空中静静飘过,船上灯光如星,晴朗的夜空中生出了云。
自从上了云舟,顾绛就窝在房间里睡觉,几乎就连门都没出过,聂音之在甲板上放风,顺便听一些八卦。
修士之间聊得最多的,便是青州池航山上刀山剑林重新人间之事,如今赶去青州的修士很多,尤以刀修和剑修为最,大宗门在前,小宗门其次,无门无派的散修自然排在末等,谁都想去分一杯羹。
刀山剑林秘境一现世,独立的环境被打破,灵气流逝加剧,仙门只好又在其上加了阵法结界。
千年前的刀山剑林是开放的,因为器宗会随时增补被取走的刀剑,现在刀剑有限,秘境便不是人人都能进。于是按照众仙门主张,在池航山外设立比试台,举办试剑会,通过考核的修士才能入秘境选择兵器。
这艘离开青州的船,起航时满员,有不少闻听到此消息的修士都在中途陆陆续续下船,导致现在船上只剩下一半人,宽裕了许多。
云舟要接待普通人,船上吃食很多,种类也齐全,聂音之取了一大堆吃的回房间,房间里昏暗无比,窗棂外的清风钻进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扬着轻纱。
她揭开房中的夜明珠,莹莹光辉照亮四周,聂音之朝床榻上看一眼,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叫醒顾绛好了,让他好好休息下。
聂音之一个人坐在桌边慢吞吞吃起来,舀一口小馄饨觉得不好吃,夹一口香酥鸭,还是觉得没滋没味。
这云舟的票价如此贵,饭食却这样难吃,实在岂有此理。聂音之只吃了两口就停筷。
床幔里突然有了动静,顾绛掀开床幔走出来,身上只松垮垮套了一件冰蚕丝制的睡袍,藏青色印着浮光的暗纹,一看就是聂音之的品味。
凌乱的黑发夹在敞开的领口里,顾绛抬起手抓了一把头发,坐到桌边来。
聂音之看他吃,又跟着吃起来,忽然觉得味道好像没那么差,其实还挺好吃的,小馄饨肉质紧实,汤底很鲜,香酥鸭外酥里嫩,甜汤也很爽口,她之前完全就是冤枉了云舟上的厨子。
聂音之咬着筷子皱起眉,深觉自己现在有点太依赖顾绛了,甚至没有他陪着吃饭,都觉得东西没滋没味。
顾绛给她夹了一块鸭腿,“别啃筷子,啃这个。”
聂音之放下筷子,张口叼住鸭腿,都用不上手,嘴巴很灵活地把骨头剔出来吐掉,细嚼慢咽,吞下后嘴边又递来一筷子青菜。
她看了顾绛一眼,没有拒绝魔头主动的服务,在顾绛的投喂下又多吃了些,吃不下了,顾绛才把剩下的都扫光。
聂音之托腮看着他,问道:“顾绛,你被召唤出来前,一直都在睡觉吗?在哪里睡?”
“浮云川中的一处岛上,法宗废弃的宫殿里。”
浮云川,聂音之知道,这个名字在修真界的历史典籍里有,是法宗的地盘之一。
仙堕事件时,四大掌门在前后不到五百年间相继堕魔,牵连甚广,当时修真界中几乎一半的修士都跟着一同入魔,仙门发生内战,浮云川便在内战中塌毁。
当时死的人太多了,再加上后来又被顾绛正魔两道一起削了一次,这中间就两千多年的岁月,愣是出现了传承断层,衔接不上。
那废墟之上,残留着太多现在无法解开的阵法铭文,可能一块砖头上都刻有一个致命阵法符箓,所以基本无人敢踏足其中,现在的法修都只是在浮云川外围探索。
聂音之好奇道:“你是法宗弟子?但你不是刀修吗?”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剑宗才对。
“我不是四大宗门的人。”顾绛吃饱了,停下筷子,“只是因为那座殿内没有灵气,也不会有人进来打扰,气候宜人,周围多水,睡觉很舒服。”
聂音之眼中映着明珠光辉,兴致勃勃地听着。
顾绛端起茶杯漱口,慢吞吞道:“不过那里到处都是残破的阵法,布阵的人虽然没了,阵法还苟延残喘着,每甲子变动一回,很烦人。”他说着啧一声,“就是在阵法变动时,那残缺不全的阵法不知丢了个什么玩意儿进来,本座一睁眼就闻到了你的血”
聂音之特别会抓重点,一下坐直了腰,“听起来,你很不乐意遇到我。”
顾绛沉默了下,觑了眼聂音之的脸色,“我没有这个意思。”
吃完了,聂音之摇铃唤来船上的傀儡童子将碗筷收回去,回头问他,“你现在又要去睡了吗?”可她刚刚吃得好饱,现在就躺下的话,根本睡不着。
顾绛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已经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衫,“陪你出去走走。”
聂音之立即高兴了,“好呀。”
这艘云舟很大,对得起它的名字,因人走了大半,入夜后更显得冷清,他们这一层的甲板上空无一人,聂音之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犹豫片刻,捏住他的袖摆。
天幕上飘着云絮,星辰璀璨,仿佛触手可摘。
云舟上的屏障不是密不透风,夜风在甲板上更烈,吹得人衣摆呼呼作响,秋夜的晚风很舒服。顾绛将她的手从袖摆上剥下来,握进手里。
聂音之垂下头,抵在他胸口,低声道:“顾绛,我是元婴期修士了,周围灵气的变化,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第40章
聂音之额头抵在他心口, 能清晰地听到顾绛胸腔里鼓动的心跳,握着她的手心是微凉的,但云舟之外的灵气却越发浓郁了, 流动的云絮不断消逝, 但涌出的灵雾更多, 结成绵绵的云,将星光都遮挡住。
“我知道你喜欢我了。”聂音之道。
顾绛感觉到浸透衣衫的湿意, 退开半步,托住她的脸抬起来, “聂音之,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掉眼泪?”
聂音之哽咽着眨了下眼, 泪珠顺着下颌滴落到他手心里,顾绛有些烦躁地低头啃一口她的下巴,将那不断汇聚到下颌的眼泪舔进嘴里。
他软下语气道:“别哭了,那些被压迫两千多年的老头都能支撑起一个万魔窟,我的魔气尽归于我掌控,这点魔气消融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不值得你掉眼泪。”
聂音之眼中迷茫了片刻, 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可是就算如此, 他的魔气终究是在流逝。
“怎么可能不算什么,我又不是傻子,你以为我想不明白吗……”
顾绛一边要扛着天威,一边还要忍受她的血在他体内灼烧, 他现在还能和天道、和正道修士抗衡, 可他的魔气流逝实力下降到一个点, 一旦打破那个平衡, 他就会如另外四个魔祖一样无法掌控自己的魔气,根本不需要他变得太虚弱,就会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
“现在那几个魔祖还活没活着都不知道,说不定他们整个人都已经化作魔气,根本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