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顾明的竟然是自己的小姨子?
她为了栽赃都不惜买凶杀人了?!
“那就让人把她叫来衙门问,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哪有做了恶事不用负责的!”
齐彦愤怒至极,不然向来体面懂礼之人,何至于竟越俎代庖说出这等命令的话语。
钱县令也未与他计较,只是有些犹豫。
“难道大人不敢将她叫来问话?”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了!
钱县令苦笑:“本官怎么会怕一个妇人,就是想着她是个妇道人家,又是董家的太太,罢了罢了,既然齐先生坚持,还不快去董家把董家太太给请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给下面的人使了个眼色,刑房的人心领神会下去了。
而这边,齐彦的面容上写满了惊疑不定、震惊、悲痛、失望、愤怒,极为复杂。
他对孙氏沉声道:“弟妹,你放心,若此事为真,为兄定会给你和贤弟一个交代。”
孙氏很尴尬。
本来她也挺震惊愤怒的,可没想到齐彦比她更震惊愤怒,她反而有些尴尬了。
“齐大哥也别太生气,说不定、说不定……”孙氏讪讪的,话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只能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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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淑月做了个梦。
梦到当年还在宋家的时候,后娘对她不好。
那女人面甜心苦,表面装得一副菩萨样,实则钝刀子割肉,害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她性格倔强,吃亏了就一定要报复回去,反倒她大姐却总是劝她,惹不起躲得起,以后离得远远的,各自不相干。
她心里那个气,恨铁不成钢,然后忽地一下就醒了。
“什么事?这么吵?”宋淑月皱眉道。
小翠走了进来,神色仓皇。
“太太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慌成这样?”
“衙门里来了人,说要请太太去一趟。赵四,赵四,他被抓了。”
宋淑月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什么叫衙门里来人,什么叫赵四被抓了?”
小翠带着哭腔道:“赵四昨儿半夜就被抓了,但他一个人住,就没人跟府里递信。方才县衙来人,说赵四犯了事,要请太太过去说话,太太你说怎么办,是不是……”
宋淑月脸色大变,斥道:“你说话说清楚,衙门的人来是怎么说的?是只说赵四犯了事,请我过去,还是赵四被抓后说了什么?”
是事情败露了?
所以赵四把她供了出来?
还是因为赵四犯了其他的事被抓,所以想求她去救他?
这两者定义不一样,严重性自然也不一样。
见小翠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宋淑月只能命人去打听。
一旁,小翠道:“太太,那衙门的人怎么办?”
宋淑月骂道:“它小小一个的定波县县衙,说来请我过去我就过去?我可是董家的大太太,让他们滚!”
“可……”
“我说的,让他们滚!”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去的,县衙让她过去她就过去,传到了外面,她以后还见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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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气氛很压抑。
钱县令本想说点什么缓解下气氛,无奈齐彦脸太黑,他只好不作声。中间,他借口去方便,又让人去催了一遍。
过了会儿,去董家的衙役回来了一个,脸色十分难看。
“那董家太太不愿来,说让我们滚!”
我就知道!
钱县令暗中腹诽,这也是他之前觉得这事麻烦的主要原因,若是个男人也就罢,偏偏是个妇道人家,还是董家的人,董家的太太。
“好一个董家!好一个宋淑月!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架子!”
齐彦站起来,怒道,“县衙传讯问话,竟让公差滚?置朝廷置官府不顾,她以为她是谁?!你去与她说,就说是我让她来的,她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钱县令这会儿巴不得齐彦出头,自是道:“既然齐先生说了,还不快去。”
衙役忙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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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家
宋淑月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她正在骂小翠等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其实她这是迁怒,所有人都知道,却没人敢说什么,整个院里的人都人心惶惶,都知道这是出大事了。
一个丫鬟匆匆跑进来。
“太太,衙门的人说还是请您过去一趟,是齐彦齐老爷请您过去的。”
宋淑月身子一软,心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赵四替她办的事暴露了,可她姐夫是怎么知道的,怎么又搅合了进去?
这时,她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
“齐家老爷是带着顾秀才妻女一同去的县衙,据县衙那边说,事是昨晚发生的,当场抓了现行,案子是连夜审的,赵四好像被动了刑,没抗住,什么都招了。今儿一大早刑房刚报上去,齐家老爷就去了,不知道和钱县令在里面说了什么,钱县令就命人来董家请您。”
这边宋淑月还没想到主意,那边又有人火烧屁股地跑了进来。
“太太,大姨娘去了老太太院里,老太太知道衙门里来人,就把人叫去问了话。太太,老夫人院里的荣碧来了,说请您过去一趟。”
宋淑月腿一软。
好啊!
这是来了!
都来了!
她脸色煞白,一点血色都无。
小翠见势不对,忙扶了过去,撑住她。
宋淑月靠在小翠身上,喘着气,靠了一会儿,她撑着小翠的手,站了起来。
“去,让人去齐家一趟,”她压低着嗓子,脸寒似冰霜,“跟我姐说,让她使人去把我姐夫叫回去,就跟她说,让她千万帮我这一回,事后我自会去解释。小翠,你亲自去。”
小翠忙点头道:“太太,我这便就去。”
“等等!”宋淑月又叫住她,“让大小姐陪你一起去,我大姐心软,让大小姐跟你一起去求她。”
“小翠这是去干什么,怎么急慌慌的?”死寂中,一个圆脸丫鬟笑盈盈地出现在门前,看着小翠急匆匆的身影道。
此人正是老太太院里的容碧。
她走了进来,先对宋淑月行了个礼,才笑着道:“太太,老太太请你去一趟。”
宋淑月撑着僵硬的笑,站了起来。
“我收拾一下,这便就随你去。”


第31章
堂上的气氛几乎凝固住了。
齐彦一直黑着脸。
有县衙的人过来禀事, 钱县令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陪着又枯坐了会儿,顾玉汝悄悄地扯了下孙氏的衣袖。
两人借口方便,让仆妇领去了恭房。
见四周没人, 顾玉汝压低声道:“娘, 你现在看明白了?”
“我……”
说实话,到现在孙氏心里还在怦怦直跳,她没想到害明郎的竟然是齐家的亲戚,宋氏的妹妹。
其实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想去质问, 可齐彦率先发作,脸比她还黑, 她当面也不好说什么, 憋了这么一会儿,此时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娘你也知道董家是什么人家, 我爹这次的事恐怕是……”
“你想说, 你爹这次的亏白吃了?冤屈白受了?”孙氏不笨,自然看出了一些内容。
顾玉汝道:“娘你方才也看见了, 县太爷那副态度, 明显是不想得罪董家。买凶杀人, 栽赃陷害又如何?人又没死,很好推脱, 董家家大业大, 即使是县太爷也不敢轻易得罪。”
“那你爹的冤屈白受了?大牢白蹲了?我们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都是笑话?”孙氏咬牙道。
顾玉汝没有说话。
“我就不信她董家能一手遮天,我就不信县太爷能明摆着去偏袒董家人。再说了, 还有你齐伯伯在, 你齐伯伯不会让你爹白受冤屈的, 他方才还说定会给我们个交代。”
顾玉汝觉得她娘有些天真了。
再是正直方正又如何, 牵扯到自家亲戚,还能铁面无私?
齐彦现在生气,只能说这件事的真相对他冲击太大,他若冷静下来,宋氏再去求一求,他还能做到大义灭亲?
他能做到吗?
……
“你做这些的意义在哪儿?”
“我就是想看一看。”
其实顾玉汝的回答也很模糊,她没说自己想干什么,只是说想看一看。
“虽然我对此乐见其成,但还是要说你做这些意义不大,这世上不是犯错了就会有惩罚,杀人了就必须要偿命,你就算把齐彦逼去了估计也没什么用。”
“我知道,我就是想看看。”
看什么呢?
不甘心?
也许就是不甘心吧。
我尽力了,我就想看看有没有超出预料的结果。
……
“娘,如果我没料错,等会儿齐伯母应该会派人来请齐伯伯回去。”
孙氏迟疑道:“你怎么知道?你的意思是说——”
顾玉汝借口道:“我以前听齐大哥说过他这个姨妈,此人甚是高傲,以她的性格,她是不会来衙门的,对于她们这种大户太太来说,犯事被带去衙门问话,那是奇耻大辱,董家也不会让她被带走,不然董家的颜面何存?”
“她不露面,这事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可能连道歉都不会,不管衙门这会不会惩治她,至少对于我们家来说,应该是得不到任何回应了,好点的情况就是爹可以回家了,黄寡妇叔嫂二人背上所有罪名。”
“你的意思是说,她把你爹害成这样,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
顾玉汝犹豫了一下,想摇头说虽然明面上宋淑月应该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但她知道董家也斗得厉害,所以宋淑月这次肯定会栽一个大跟头,因为她的对头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她的好机会。却明白有些事跟她娘说不清楚,只能点点头。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齐伯伯答应会给我们个交代。”孙氏脸色难看,喃喃道。
顾玉汝想了想,道:“娘,我也是这么一说,说不定只是我多想了。”
……
母女二人回去。
走到门前才发现齐彦不在里面了。
门外的仆人道:“齐家有人来找齐老爷,把他叫出去说话了。”
孙氏脸色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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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后门。
一辆青帷马车里,宋氏在哭,董春娥也在哭。
齐彦站在车前,情绪激动,来回踱步,显然是怒到极致。
“我之前还想莫是别人冤枉了她,见你来了,看来这事真是她做的!她怎么下得去手!”
“真是个毒妇,好狠的心肠!她知不知道,这事若真让她办成了,害的不止是一条命,而是两条命,顾贤弟若真是遭了如此冤屈,以他的性格绝对活不下去!毒妇!蛇蝎毒妇!”
“你也不用哭哭啼啼,是不是她让你来的?如今她犯了事,县衙叫她来问话理所应当,她既然敢做,就要敢认!为何不敢来?!”
宋氏几次想下马车,都忍住了。
这里是县衙后门,虽然平时极少有人到这里来,但也不是没人来。
可这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
“你就当救她这一回,错过了今日,改日你什么时候质问她都可以!”
宋氏下了车,抓着齐彦的袖子,哭道:“我知道她手段太狠,你一直不待见她,可她是我妹妹,当年我们还在闺阁时,我性格软,每次吃了后娘的哑巴亏,都是默默忍受,是她护着我,护着我这个不争气的姐姐。”
宋氏哭得泣不成声,鬓乱钗横,哪还记得注重颜面。
“她其实不想这样,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就是在那家里经历的太多,吃了太多的苦,渐渐变成这样了。如今衙门找上了门,事情闹得太大,她那婆婆也知道了,你知道她那婆婆不是个好相与的,又向来偏袒二房,二房如今在一旁煽风点火,她那婆婆将她叫去了,说要让她去跪祠堂。”
“彦郎,你知道的,我和她很早就死了娘,从小没人照顾,也没人撑腰。”说到这些,宋氏更是悲从心中来,“现在,宋家那边是指望不上了,董家那边只能靠她自己,我那妹夫又是个指望不住的,实在是没办法了,她才会叫人求了我。”
“彦郎你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她这一回,错过这一日,我让她亲自上门来与你解释。”
“她与我解释有何用?她应该向顾贤弟去解释,跟顾家人解释!”齐彦脸色铁青,斥道。
“好好好,我让她去跟顾家解释。”
宋氏淌着眼泪,一手抓着他的袖子,“求求你,就当我求求你,你就放她这一回,她是个妇道人家,如果真被带去衙门,董家那边如何处置她还不好说,睿儿和春娥两个孩子全毁了,你就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好不好?”
董春娥也从马车里冲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姨夫,所有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为了我,我娘也不会做出这种的事,都是我痴心妄想,都是我厚颜无耻,姨夫,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怪我娘。”
齐彦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宋氏啜泣着,一声声,断人心肠。
董春娥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哪还能见到平时的明媚高傲。
“若是这件事闹大,祖母肯定不会放过我娘的,她本就偏袒二房,偏袒她那个娘家侄女的大姨娘,还有董睿,他下半年还要下场,若是我娘出了事,他可怎么办才好……”
一个跪着哭,一个也只差给他跪下了。
齐彦扬首看着天,脑海里一片空白。
“彦郎,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回。等这事过了,我定让她去顾家道歉。”
“这是你说的?!”
宋氏见有望,眼泪都顾不得擦,忙点点头。
“我一定让她去。”
齐彦深吸了一口气。
转身想了想,又转过身来道:“你记住,这事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我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看在睿哥儿的面子上,她还想让她儿子考科举,怎么就敢干出这种事!”
说完,他拂袖而去了,留下两人悲喜交加说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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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汝和孙氏还在等。
可一直没见着齐彦回来。
眼见都快过午时了,顾玉汝正想着要不要跟她娘说,回去算了。
这时,一个衙役走了进来,满脸带笑,大声贺道:“恭喜秀才娘子,贺喜秀才娘子,县太爷说顾先生是被人冤枉,让小人这就带秀才娘子去迎顾先生出来。”
孙氏诧异地站起来。
“我丈夫他能、能出来了?”
“当然能!秀才娘子快跟小人去吧,真是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没有冤枉好人,也是咱何捕头神机妙算,咱们大人明察秋毫,顾秀才这次喜得洗清冤屈,真是天大的好事!秀才娘子快跟小人来,小人这就带你去迎顾先生。”
这衙役一通说,把孙氏说晕了头,跟着他就去了,浑然忘了还要等齐彦的事。
顾玉汝跟在后面,本被这衙役的坐念唱打逗得想笑,可笑还没扬起就被她收回了。
……
母女二人进了大牢,见到了顾秀才。
顾秀才竟然看起来还不错,除了外表邋遢了些,
“本来你们用不着上这来,但黄寡妇说要见见你们,这次能这么快翻案,除了赵四的口供外,她的口供其实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我想你们应该会愿意见她。”刘成笑着道。
顾玉汝看了他一眼。
心里觉得这个人还不错,看模样是个头儿,但没什么架子,谁知对方发现她在看他,竟对她眨了眨眼。
她一愣,明白过来了,这应该就是薄春山说的那个熟人了?
刘成领着三人去了一间牢房,里面关的人正是黄寡妇。
隔着木栏杆,黄寡妇脸色苍白地坐在一堆稻草里。
她面容憔悴,露在外面的颈子,一条青紫色的淤痕横在其上,看起来分外可怖。
“没想到你们还愿意见我。”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说恶有恶报吧,我在想害人的时候,也有人想害我……”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淤痕,笑得苦涩,“我是真没想到他会想我死,我这一生……罢了,不说这些。”
她看了过来,看向孙氏。
“大嫂对不起,你那天骂我骂得对,可是我当时骑虎难下……顾先生其实是个好人,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害他了,之前顾先生救我那次,也是我小叔出的主意,就是让我借机勾引顾先生,败坏他的名声。因为没成,才有了这回。”
还有一回?
这次不光孙氏顾秀才,连顾玉汝都有点吃惊。
“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太丧天良了!”孙氏怒道。
黄寡妇苦笑。
“他说要卖我的妞妞,我也是实在没办法,算了,不说了。”
“顾先生,对不起,我做了坏事,我其实一直很愧疚,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事我已经做下了,我也没想着你能原谅我,我想见你们,其实就是想跟您说句对不起。”
黄寡妇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磕完,她又回到那个稻草堆里,就那么坐着,面朝里面的墙坐着。
隐隐的,有小调传来,是当地哩语小调。
听不出唱什么,只能听到模糊的音调,像是娘唱给年幼女儿的小调。
黄寡妇就那么一直哼着,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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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后门,齐彦目送顾家一家三口离去。
明明人已经走远了,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艳阳高照,夏天的正午温度可想而知,可他却站了很久,很久。
良久。
他才捂着脸长叹了一声,走了。
……
县衙三堂,钱县令也松了口气。
他想到方才齐彦来找他时的情形——
“我不管那家是不是有人来找过大人,大人又打算如何和那家作为,齐某只有一个要求,现在就放了顾秀才,帮他洗清所有的罪名。”
明明心里藏着无限怒焰,却又压抑至极。
钱县令笑容僵硬,即是为齐彦的话,也是为他的态度。
可转念想想,又明白了对方为何如此失态。
他甚至有些可怜这个人。
多年的好友,还是未来的亲家,突然遭受陷害,谁知害人的却是自己小姨子,到底是大义灭亲,还是选择包庇呢?
看来是已经有了答案了。
可这颠覆的又岂止是做人的原则?!
只能说是女人误事,女人误事啊。
一个师爷模样打扮的人,在一旁道:“瞧瞧,大人您看之前小的说对了吧,就让他们自己掰扯去,扯清楚了,咱们再来谈公务。我们当时若是帮着齐家,肯定得罪董家,若是帮着董家,又得罪了齐家,你看这齐秀才方才还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现在又改了主意,真若上了这群人的当,夹在中间受气吃亏的是大人您。”
“师爷睿智。”


第32章
顾秀才回到了家。
也许之前在牢里时, 还有一些事不明白,但当他听完孙氏的叙述,听完这几日发生的种种, 听完董家太太为何会害他, 听完今日齐彦先是大怒, 后来被家中下人叫出去就再没出现过, 他陷入了沉默。
顾秀才回来, 整个西井巷的人都知道。
但顾忌着主人家可能心情不愉,这次竟再无一人上门, 不过大家都知道顾秀才是被冤枉的,如今害人的人已被下了大牢。
顾家这两天很安静, 连向来闹腾的顾玉芳这次都不敢说什么。
“你说这人怎么能这么坏,就为了一门亲事, 何至于如此?”
“你说我们是不是天降奇祸?冤枉死了?莫名其妙被人害一场,如今害人的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报应,反倒弄得我们如此难受……”
“你说齐家那儿……”
“之前在县衙时,玉汝就在与我说, 说这次恐怕也就是你能回来, 那家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做。我可怜的女儿,如此聪慧剔透,竟碰上了这样的事……”
“这次好多事都是玉汝出的主意,我猜是不是永宁帮忙出主意的,她说不是,见她不愿多说, 我也没有细问。你说出了这么个事, 以后玉汝和永宁二人……”
“这门婚事可怎么办才好……”
顾秀才什么也没说, 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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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那很快就出了结果。
顾秀才是被人诬陷,害人的是黄寡妇和黃烂牙。这叔嫂二人因想讹诈人银钱,便使计诬陷顾秀才,如今经过县太爷查明真相,终于破了案。
至于为何黃烂牙叔嫂二人想讹诈银钱,却偏偏使了这样的拙计害人,还有那顾秀才家境也不太好,如何能讹诈到银钱?
这里面漏洞实在太多,不过县衙都张贴了布告,想来应该是真的,普通的百姓也不会去较这个真,只知道顾秀才真是被冤枉了。
对于含冤受辱的人来说,能洗清罪名就是好,注重的不也是这个吗?
真是皆大欢喜!
这次终于有人敢上顾秀才家的门了,可惜顾家的大门紧闭,竟仿佛无人也是。
见此,这‘喜’意无端就散了几分,也有人猜出事情恐怕不简单,却也不好多嘴询问。
……
“顾玉汝,顾玉汝。”
顾玉汝有些无奈,停下脚步。
“你说你在外面瞎逛了大半天,这大街上有什么好逛的?”
“我在街上瞎逛了大半天,都被你知道了?千里眼顺风耳都开着?”
薄春山笑了两声,道:“可不是,我这千里眼和顺风耳一直开着,你出家门我就知道了,本想着你是不是去你大伯家,谁知你是瞎逛。”
还逛了挺久,不然薄春山也不会找过来。
顾玉汝轻叹了口气:“我没事,就是四处看看。”
说四处看看是假,心情不好是真,薄春山这几天也听到不少闲言碎语,说是顾家大门紧闭,他用脚趾头都猜得到怎么回事。
不过这些他都没说,他想了想道:“天这么热,你到处逛着不累?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跟我走便是,我总不至于把你拉去买了。”
“那谁知道你会不会把我拉去卖了。”
薄春山笑道:“我才舍不得把你拉去卖了,就算是卖,也是我买了去,买回去给我当媳妇,给我生小崽子,生一窝小崽子。”
顾玉汝没料到薄春山突然来这么一出。
她自认自己现在不同以前,也免不了红脸,同时还有些恼。
他就是故意的!
看他笑得得意,她抬脚给了他一下。
“那就带路吧,少废话!”
薄春山被踢得呲牙,明明没感觉,也就碰了下他的靴子,他反而往前趔趄了一下,还装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奶奶别生气,小的这便带奶奶去那好地方,保准奶奶去了心情大好。”
“你这是跟谁学的怪模样?”顾玉汝没好气道:“我才不是奶奶,我还没嫁人呢,你胡说什么。”
“等你嫁给我,你不就是薄家少奶奶了?”
顾玉汝决定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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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波县有江有河,水其实挺多。
又绕过了一条巷子,来到一个小小的埠头前,靠着水边系着一艘小舟,是当地特有的乌篷船。
船身不大,船篷低矮,不过里面倒是可以坐几个人。
船夫似乎认识薄春山,见了他来就招呼了一声,薄春山上前与船夫说了几句话,接着顾玉汝就看见船夫上了岸,船上只留下薄春山。
“薄春山,你这是干嘛?”她诧异道。
船夫笑着道:“姑娘别怕,这小子撑船撑得不比老头差,十几岁就能下河打鱼,快去吧。”
“老人家……”
可船夫已经走了。
船上,薄春山已经把船夫的斗笠戴上了,冲这里不断招手。
“顾玉汝,你快上来。”
顾玉汝只能上了船。
……
乌篷下,船板上铺了细草席,十分干净,刚好可以坐人。
顾玉汝在里面坐下。
薄春山将斗笠下的绳子系好,撑着篙的手一使劲儿,船就走了。
定波县水多,城里自然有水道,但水道并没有像明州城那样密布全城,除了环城而过的几条河道外,多数是从下县(县北、县西)到上县(县南、县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