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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颜乔乔点头,“我就知道,殿下绝不可能在榻上……”
公良瑾凉凉瞥她,笑容温柔无害:“在榻上?”
“……”
颜乔乔对了对手指,果断转移话题,坏笑道:“所以殿下梦见了何人?”
公良瑾神色微顿,耳尖浮起薄红。
他平静地笑了下,缓缓启唇:“学一半,漏一半。方才没有看仔细么,未必要梦到人。”
颜乔乔震惊:“不是和人?!”
公良瑾:“……”
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颜乔乔。”他心很累地带她离开这间可怕的书房,踏出门槛,问道,“可还记得昨夜你叫我什么?”
“赵玉堇啊。”她谨慎地看着他。
公良瑾摇头。
“还有殿下。”她认真想了想。
他微笑着,再摇了下头。
她的神色紧张起来:“不可能啊,我喝得再醉,也绝不可能叫出别的男人名字!殿下您一定是听错了!您不是也喝了许多酒么!”
公良瑾:“……”
昨夜声线轻软,呢喃着唤他名字的珍贵姑娘,一定不是面前这个家伙。
第103章 李代桃僵
漠北的午后清凉无风。
颜乔乔看着公良瑾踏上木质长廊,背对她,负手望天,心中不禁更加紧张。
人有些时候就很奇怪,明明问心无愧,偏偏还是会心虚。
譬如此刻。
她的耳朵悄悄开始发红,心头怦怦直撞。
殿下既然这么说,那她一定是错喊了别人的名字。
就……好冤,好气。心里分明就只装着殿下一个人,怎么就没管住嘴。
她恨恨地咬住自己不争气的下唇。
她究竟是喊了哪个杀千刀的名字?!
抬眸一看,见公良瑾广袖微动,似要转身回来,她赶紧亡羊补牢:“殿下!如果我真喊了谁的名字,那一定是我深恶痛绝之人!嗯,没错!”
公良瑾:“……”
额角一阵阵跳着疼。
“所以,殿下,”她小心翼翼地凑到他的身旁,探出小半张脸,窥他神色,“我昨夜,究竟提到了哪个不得好死的家伙?”
公良瑾侧眸看她,目光凉凉,淡笑:“你说呢?”
颜乔乔:“……”
她觉得自己必须挣扎一下。
眼珠悄悄转过一圈,忽然急中生智,想起了一件事情。
“殿下殿下!”她双眼微亮,兴奋地、邀功地道,“我知道了!”
公良瑾长眉微挑:“哦?”
“倘若,”她觑着他的眼色,小小声道,“我提了姓韩的或者姓江的,那一定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公良瑾:“……”
笑容逐渐消失,他盯了她片刻,淡声问:“何事。”
颜乔乔从他脸上看不出情绪,也不知道自己蒙得是对是错,只能悄悄对着手指,硬起头皮往下说:“昨夜殿下不是对漠北王说,他中的毒叫秋花凋,可致人中风,一旦发作无药可解么?”
“嗯。”
颜乔乔压低声线:“前世,就是因为韩致老狗中风,韩峥才提前上位的。”
她抿了抿唇,蹙眉回忆。
那时恰逢神啸入侵。
她与韩峥的关系处于一个奇怪的节点——
先前她把他收用过的软骨美人提为正经妾室,他恼羞成怒,跑到前线去打西梁人,一去便是小两月。回来时,恰好撞见韩荣那个好色纨绔强闯她的院子,韩峥大怒,摁住韩荣揍个半死,结果被偏心的韩致亲自打了二百军棍,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床。
韩峥养伤那个月,颜乔乔与他的关系倒是和缓了许多。她给他端药递水,扶他到院子里晒太阳,他给她说些战场上的趣事,一日一日过得平淡安宁。
他下了死命令,禁止任何人打扰。于是那一个月里,她一次也没听到多余的杂音,两个人相处,就像老朋友一样。
她曾想,那件事不如就算了,反正她也没指望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没必要再闹得不愉快。
然后韩峥伤愈,神啸入侵。
颜乔乔焦急不已,终日劝他出兵。他一脸苦笑,说他这个世子做不了那么大的主。
颜乔乔倒也能理解,毕竟韩致刚把韩峥打成那样,他在家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那当口,韩致忽然称病,甩手丢出王位——沉重的金帽子便这么扣在了韩峥头上。
颜乔乔十分惊喜,请韩峥速速出兵,不料韩峥却一味敷衍应付,推脱说大权仍在韩致手中,他什么也做不了。颜乔乔念叨得多了,他就满脸烦躁,径直摔门而去。
再后来,称病的韩致彻底一病不起,中风,完全失去自理能力。
韩峥从此独掌大权。当然,他仍然不肯出兵中原,而是与大西州境内的漠北军拉扯拖延。
这段日子来来回回的推拉、百般借口的敷衍,令颜乔乔彻底心灰意冷,看透了韩峥的虚伪。
正因为如此,当他凯旋时,她彻底爆发,与他撕破脸面。
也遭遇了第一次虐待。
颜乔乔忽地打了个寒颤。
思绪到此,戛然而止。
她定了定神,稳住气息,简单地向公良瑾陈述了韩致退位、发病的事情。
听罢,公良瑾负手走下长廊,立在庭院中。
偶尔有风从瓦檐降下来,拂起他的广袖。
良久,他回身,向她伸出手。
颜乔乔上前,看着这只如玉如竹、骨节分明的大手,心口轻悸。她动了动藏在袖中的手指,抬眸,探询地望向他。
公良瑾无奈:“来。”
她小心地把手放上去。
他握起五指,将她的手拢入掌心,牵着她走回主廊。
“韩致害怕圣人天诛,便推世子出来挡刀。”他淡声道,“却被世子抓住机会,反杀。”
颜乔乔怔忡片刻,心头轻轻一震。
原来是这样吗。
她的思绪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韩致在皇族覆灭的紧要关头装病退位,是想要施李代桃僵之计,让韩峥替他死。所以,韩峥刚坐上镇西王之位时,手中真的没什么实权——韩致绝不可能在那个时候把权柄真正交到韩峥的手上。
此时的韩峥,一面提心吊胆,担心圣人降下天罚;一面痛恨自己的生父,宠妾灭妻,将他这个嫡子当作弃子对待;一面又遏制不住自己的野心,选择孤注一掷,顺水推舟,促成皇族覆灭之际,对韩致下了手,令他永远“病”下去。
这些心思与压力,韩峥只能憋着,无法向忠君爱国的颜乔乔吐露分毫。偏偏颜乔乔终日反复在他面前念叨,劝他出兵,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因为在意她的态度,他很快变得暴躁易怒、极端不耐烦、情绪极度敏感。
后来皇室覆灭、神啸退兵、他并未受到天罚,那日凯旋,当是他人生之中,最为扬眉吐气的一刻。
结果她给了他兜头一棒。
他迫不及待要与她分享喜悦,她却踹他、骂他、扇他耳光,字字句句扎他的心窝子。
如今想想,可真是干得漂亮。否则,韩峥还真当他自己是人生赢家了。
思及此,那些年受过的苦仿佛也减轻了许多,至少,她知道自己不是单方面受罪,而是与韩峥互相折磨。
七年间,他那颗扭曲的、脆弱的、病态的心,不知该如何无能狂怒。
颜乔乔看着脚下一格一格的木回廊,半晌,吐出一口气。
她垂下头,轻轻地笑了下。
至此,她算是真真正正看透了韩峥这个人。
“殿下……”颜乔乔犹豫着问道,“可是为什么,圣人没有降下责罚呢?”
这个问题,每一种答案都堪称大逆不道。
圣人陨落?天家失德?
她不敢说。
但是可以怂恿殿下说。(?)
公良瑾沉默地牵着她,从主屋前的回廊到了西边厢房外。
“圣人并未陨落。”他道,“血脉,有所感应。”
颜乔乔轻轻点了下头。
仁君之道,顿悟即可踏入宗师境,便是源于血脉的力量。
仁君道,不惠及己身却泽被万民,公良家身为大夏君主,世世代代血脉相传,守护这块大地,庇护黎民百姓,维系大夏繁荣昌盛,是大功德之事。
她偏着脑袋思忖片刻,身体忽地一震。
不是圣人陨落,那就是天家失德?
殿下前世,心悦她。
是……是因为她这个红颜祸水吗?
公良瑾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道:“与你无关。”
“哦……”
公良瑾目视前方,转回了原话题:“昨夜叫我什么,想好了吗。”
颜乔乔可怜兮兮问:“……您,能不能给点提示?”
他停下脚步,转身,垂眸看着她。
默了默,他平静地说道:“我说过,与我说话不必那么生分。”
顿了片刻,生怕她听不懂,他心很累地补充,“不需要敬称。像昨夜那样即可。”
颜乔乔双眼微微睁大。
良久,她抬手掩住唇,难以置信地发出细弱的声音:“难道,我叫您夫君了吗?”
公良瑾:“……”
将错就错似乎也不错?
颜乔乔发现,殿下沉默了。
那双清冷黑眸中浮起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轻轻嘶了一口气,赶紧解释道:“殿下,我昨夜脑子非常不清醒,把您当成我的夫君赵玉堇了!”
公良瑾:“……”
这种操淡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闭了闭眸,叹息:“你叫我姓名。”
颜乔乔愣了好一会儿,仿佛第一天认识他,并不知道他的姓名:“您的,姓名?”
“公良瑾。”他微微倾身,认认真真看着她,笑,“需要写给你看么。”
颜乔乔赶紧摇了摇头。
手指轻轻晃动,一时有些无措。
她根本无法想象直呼他的名字是什么样的光景。
他直起身子,勾唇,笑意不达眼底:“所以,深恶痛绝?不得好死?”
他声线轻而缓,一字一句,问她算账。
颜乔乔:“……”
第104章 再说一遍
颜乔乔不知该震惊于自己狗胆包天直呼殿下姓名,还是该震惊于自己竟然当面骂了大夏尊贵的储君殿下。
当面,骂人?
看着面前这双清冷幽黑、浅笑温存的眸,颜乔乔脑海里忽然有灵光闪动。
从幻阵出来,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笔友?红衣?表白?
是谁带着笑意,温声对她说——“我穿着红衣,大着胆子,来向喜欢的姑娘告白了。”
那是颜青的笔友啊!
所以,她是不是曾有一日在殿下面前说过,颜青那个笔友,不知礼数、不懂规矩,是一位正儿八经的狐朋狗友?
“……”
颜乔乔瞳仁震颤,心道,便是此刻殿下杀了她,她也不冤枉。
“殿、殿下,”她摆出视死如归的姿态,“您罚我吧。”
“便罚你从此唤我姓名。”公良瑾拂袖向外走去,淡淡丢下一句话,“也该习惯一下。”
颜乔乔:“?!”
公良瑾在林霄的议事堂外遇上江白忠。
追拿刺客无果,大西州一行已在准备返程事宜——带韩荣回去,入土为安。
“江大统领。”公良瑾语气淡淡。
江白忠遭韩致猜忌,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惶恐谨慎,反倒黑着脸,神色更加傲慢不忿。
如今他已无心理会这个教书先生,瞥一眼,喉结微动,发出若有似无的嗯声,便与公良瑾擦身而过。
这一次,倒是公良瑾停下脚步,回眸,目光静静在江白忠后心位置一顿。
江白忠忽感遍体生寒。
鹰目一凝,望向四下。
视野中只有教书先生青松般的背影。
今日公良瑾来见林霄,是与他沟通一些神啸相关的事宜。
此行两个目的,一为漠北,二为神啸。
如今漠北之事已大致告一段落——林霄“叛变”的真相已然查明。成功离间韩致与江白忠,只需要静观其变。林霄身中的毒,以及那个与外人勾结的结义兄弟秦天,漠北方面自己便能处理。
是时候北上了。
韩致一行前脚离开漠北,公良瑾与颜乔乔后脚便踏上了前往神啸的征途。
颜乔乔惊奇地发现,他把所有东西都换成了白色。
白色的车,白色的冰原马,白色的衣裳和行囊。
越过一道雪线之后,放眼窗外,天地间便只余大片大片的雪白。这一辆白车行在雪地间,与周遭浑然一色,就像沙蝎在沙漠中穿行,所经之处,只留一行很快会被淹没的印迹。
公良瑾身披雪白的绒氅,用雪白的茶具,在雪白的茶台上烹煮雪白的茶。
颜乔乔也穿成一只雪球。
这一路她都没有像往日一样叽叽喳喳,饮了三杯茶之后,她终于用双手捏着空杯,抬起眼睛,直视他。
穿一身绒毛白,她的眉眼显得异常漆黑,咬过的双唇红艳艳,更是像极了赤霞花瓣。
公良瑾抬眸,与她对视:“嗯?有话直说。”
颜乔乔动了动唇,又动了动唇。
她发现自己有个奇怪毛病——和他说话之前,必定要先唤一声“殿下”,若无这一句开场白,满腹话语就会憋在胸口,怎么也挤不出来。
可是,他罚她唤他名字。
只是叫他名字而已,不知为什么竟显得千难万难,怎么憋也憋不出来。
倒也不全是因为身份、君臣,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的名字,默默在心中念诵一遍,都会让她小小地受惊,心口簌簌开花,耳朵默默发热。
要将它宣之于口,犹如让她跨过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手中的杯子握到发烫,她终于憋出一句:“我们到神啸,是为了取神谕对吧?神谕有圣级力量。”
公良瑾微笑:“什么时候想到的?”
想要布置幻阵对付韩峥与无间珠华、从他们脑子里挖出种种绝密,需动用圣级的力量。
那日颜乔乔问公良瑾上哪去找这样的力量,他让她自己想,多少有点参与感。
到今日,她总算提到了这一茬。
颜乔乔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就,某天晚上用灵气凝了个大金砖,顺便就想起了神谕。”
公良瑾:“……”
“南越的巫祖神谕是金蝉,听过之后蝉子就死了,不顶事,便只剩下神啸。”她转了转手中的杯子,“我们还像上次那样,故意被绑进神啸王庭吗?”
公良瑾从白色的榻枕底下取出两本册子,递向她。
一片雪白之中,乍然看到黄册子,眼睛一时有些不适应。
接过来一看,一本封皮上赫然写着《被十三个贵女强取豪夺的日子》,另一本是《今天的我也屹立于万千兽人之巅》。
颜乔乔:“……”
“一名大夏人写的神啸游记。”公良瑾顿了下,“极畅销。其中地理环境风土人情大致不错,你不爱看舆图资料,便看它。”
颜乔乔:“……”
殿下真是很照顾她的脸面。她那是不爱看吗,她根本看不懂好不好。
颜乔乔低下头,翻开手中的黄册子。
两个时辰之后,她阖上末页,愣怔眨了下眼睛。
两本册子讲的是同一个故事,大约便是一位名叫黑烦恼的大夏底层男青年,在自己国中郁郁不得志,去了神啸却被无数贵女争相抢夺,哭着喊着送他的资源,助他平步青云得道飞升的故事。
“这……”颜乔乔盯着公良瑾,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好脾气地微笑。
颜乔乔重重闭了下眸,艰难开口:“您……你,不会打算走黑烦恼的路子吧!我,我不答应!我会死谏的!”
公良瑾:“?”
聪明绝顶、才思敏捷的少皇殿下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黑烦恼”是谁。
黑烦恼便是这两本册子的主人公,那个风靡万千女兽人、以赘婿身份平步青云的大夏男青年。
公良瑾:“……”
抚额,长叹。
“我让你看的是,有关神啸的背景。”他道。
说罢,后知后觉想起她说“死谏”的模样。水润的黑眸异常坚定,就像一只定定看人的小鸟。唇微撅,带着些委屈。
“罢了,我与你说——坐过来。”他微笑道。
“哦……”
颜乔乔踏着雪白的绒毯,绕过雪白茶台,摸到雪白的公良瑾身旁落坐。
两个人身上的雪氅融到一处,分不出你我,就像两只雪人挤在雪地里。
她眨了眨眼睛,偏头看他,感觉那张俊美至极的面庞好似画在半空中一般。看久了这一片雪白,再盯住他色泽稍淡的唇,一下子竟移不开视线。
身体里泛起丝丝缕缕酥麻。
那一日,便是这样坐在茶台后面,他强势地将她箍在怀里,并不温柔地吻她。只差一点点,他就挑开了她的牙关。
颜乔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雪氅下,两个人的肩臂仿佛碰到了,又仿佛没碰到。
“神啸有两种半兽人,金血为主,黑血为仆,等阶分明,不可通婚。半兽人皆嗜血,遇人便食,从不与人讲任何道理,所以,计谋无用……神啸王庭用石头建成同心环状,方圆过百里,祖地在圆心,兽王令只会供奉在此地——兽王令,便是神啸国的神谕。”
他说话的样子极好看。薄唇漂亮,气息寒冽,声线清润。
颜乔乔认真点头。
她渐渐意识到,想要潜入那方圆百里的重重兽人建筑,从数十万嗜血半兽人眼皮子底下偷出兽王令,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殿下这是在劝她,要以大局为重,容他去走“黑烦恼”的赘婿路线?
颜乔乔内心是拒绝的。
她倔强地抿住唇,委委屈屈别开视线,不看他。
一眼也不看。
“看,前面便有一处石环。”公良瑾用指尖挑起车帘,示意颜乔乔看。
颜乔乔望出去,瞳仁蓦地震颤。
若他没说,她恐怕会以为那是一座高原横断山。黑石耸立至半空,巍峨、雄壮、气势磅礴!
兽人的堡垒,竟如此恐怖。
心脏怦怦直跳,她轻轻地抽着气,完全无法想象走正常途径如何能够取出兽王令。
真的,只有,那个,办法,了吗?
正是心神震撼时,风中,忽然传来极为沉闷的呼啸。
“呜……嗡!”
数声呼啸渐次响起,仿佛有巨大的流星冲向地表。
“轰!”不远处,忽然砸下一块直径三丈左右的巨冰!
地面震颤,积雪如瀑般四溅,瞬间便如乌云罩顶,轰砸在了她乘坐的马车上。
颜乔乔还未回过神,便听到另一声呼啸近在耳畔。
是从……那座黑石堡垒中投掷出来的巨型冰块。
变故来得突然,她只来得及转了转头,便被一双大手摁进了雪白的怀抱。
“不怕。”
“轰——”
马车顶被砸中,庞然巨力将车厢掀起,向后方腾飞而起。
这一霎那的感受难以言喻,被砸中的分明是马车,剧烈震荡却像是直直撞在身上一般。
胸腔刚浮起碰撞血气,身躯便失了重,像断线风筝般跟随车厢飞出。
颜乔乔心脏高悬,在胸腔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
“嘭!”
车仰马翻,栽进了厚密的雪地中。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
颜乔乔手足并用,爬出雪层。
放眼一扫,只见车厢四散,雪白的榻、窗、茶台、被褥,胡乱地斜插在雪地间。马匹陷在雪中,弱弱地哀鸣。
“殿……殿下!”她唤他。
一片白茫,不见人影。
她的心脏悬到了半空。分明他护着她跌下来的,他人呢?
“殿下,殿下!”
依旧全无回应。
她怔怔站在雪中,毫发未伤,却忽然有些喘不上气。
“殿下,殿下你在哪里?”
又唤了几声,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吸气,喊他:“公良瑾……”
“公良瑾……”
“公……”
一只大手从身后覆上她的肩。
颜乔乔疾疾回头,睁大的眼眸中,映出男人清俊绝艳的面庞。
“公良瑾!”她的嗓音犹带一丝丝颤意。
“我在。”
她唇有些颤,声线不稳:“你吓到我了……殿,公、公良瑾。不要再这样……”
他凝视她,抬手拉拢她的雪白罩帽,语气温和平静:“有句话,公良瑾要对颜乔乔再说一遍,记好了——在我面前,任你骄纵。”
颜乔乔怔怔看着他。
片刻之后,她缓缓转了下眼珠,唤他:“公良瑾?”
他微笑鼓励:“嗯。”
“公良瑾!”她胆子更大了些。
“嗯,我在。”
此情此景,仿佛昨日重现。
“公良瑾!”她扬起了笑脸。
见他满面纵容,她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出自己的终极诉求:“公良瑾!我不许你去给半兽人当赘婿!”
公良瑾:“……,……,……。”
罢了,自己喜欢的,认命。
第105章 神陨之所
颜乔乔被一只大手摁住脑袋。
公良瑾身躯前倾,勾腰平视她,黑眸与唇角化开了笑意。
“好。”语气轻而认真。
颜乔乔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庞,心口一丝一丝泛起暖意。
这些日子,他用“赵玉堇”的身份养肥了她的胆子,让她习惯在他面前没大没小。如今喊出他的名字,就像突破了某种桎梏,她忽然有种错觉,他与她,当真是青梅竹马的小书生和小女侠。
他总是在楼台为她抚琴,数年如一日,她一抬头便能看见。
那么安稳。
颜乔乔眼眶隐隐发热。
“那,”她得寸进尺道,“我今后可以骑到你头上吗?”
公良瑾微笑:“……分情况。”
颜乔乔:“?”
他低笑起来,抬手勾住她的肩臂,带她走向侧面的小雪坡。
两队通身雪白的侍卫像游鱼一般,悄然滑过二人左右,迎往黑色堡垒方向。
远处,传来滚雷般的闷震声。
大地颤动,只见黑色堡垒下方缓缓开启一道巨大的石门,门下驰出一队兽骑,朝着事故现场奔来。
兽骑速度极快,带起两丈余高的雪屑扬尘。
颜乔乔侧眸瞄了公良瑾一眼,见他仍是若无其事的模样,甚至还有闲情抬起手,为她扯了扯雪绒罩帽,挡住雪原上的风。
她抬眸望向这队迅速逼近的敌骑。
目光微微一凝。
神啸半兽人身高将近一丈,他们骑乘的混血兽马堪比巨象,从近处看,活像一座座移动的、散发出兽类腥膻味道的小山包。
战斗开始了。
只见通身雪白的侍卫自左右两旁一掠而出,剑刃在雪光下泛着寒冽的清芒,向半兽人砍杀过去。
有了对照物,这些半兽人更显得体型庞大。侍卫掠到近前,身躯竟还不及半兽人拎在手中的狼牙棒粗壮。
颜乔乔发现了一个黄册子中描述过的现象——半兽人,个个都是雪下盲。在雪地里,他们几乎看不见任何白色的东西,必须带上没有半兽血脉的“奴”来指路。
通身雪白的侍卫已杀到面前,半兽人那一双双厚皮包裹的棕绿眼珠仍在直勾勾盯着前方。
直到队伍中有几个面孔奇异、身材普通的人发出惊叫示警,这一队半兽士兵才后知后觉扬起手中巨棒,向着身侧挥摆。
已是迟了一步。
只闻一声声兵刃切过硬皮革的怪音响起,足有两指厚的硬质颈皮与深藏的血脉被割开,微微泛金的半兽血洒向满地白雪。
侍卫身上难免沾染。
沾上血,身形便暴露在半兽人的眼皮底下。
半兽人手中的狼牙棒舞出了山倾般的呼啸声,疯狂围杀那几个白衣染血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