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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前方有无数墨竹动来动去,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恐惧彷徨。
就像藏在一对坚实的羽翼下。
“殿下,您的阵术,学得真好。”她感慨地道。
“……”
公良瑾略微迟疑,垂眸看了看她那双被他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眼睛。
从前不知何为“闭眼瞎吹”,今日却是有了真切体会。
事实上,颜乔乔并非无脑吹捧,她只是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前世,院长设下京陵巨阵,坐阵阵眼,以一身修为和血肉支撑阵势运转。而主持巨阵、调兵遣将的人,正是少皇殿下。
世间怎么就有他这样的人呢,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不像她,每日只要多背几页书,脑袋就像被浆糊裹了,转都转不动。
越努力,越不行。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她正在心中默默给自己猛灌毒鸡汤,忽然听到他静淡的声音:“不用羡慕,今日起,我教你。教会为止。”
颜乔乔:“……???”
拍个马屁,竟把自己搭了进去。
他松开手,扶她站好。
颜乔乔环视一圈,发现二人已离开了墨竹林和乱石阵,站在院长的小屋前。
她发现殿下的脸色不太好看,一双黑眸沉沉冷冷,看着倒像是要问院长秋后算账的样子。
他连衣袖都不整理,径直抬手便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有风从屋内刮出来,伴着撕心裂肺的怪叫。
颜乔乔心头一惊,寒毛悚立,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院长身为阵道大宗师,在自己的地盘上竟然能出事?这得是什么样的敌人!
脑中迅速晃过几个非人之物——西梁邪神、南越巫祖、神啸兽王……
眼前忽地一花。
“快救为师——”
只见小老头衣摆着火,一双外八足挥出残影,从屋中一掠而出。
在他身后,精神抖擞的小老太婆抡着烟斗奋勇直追。
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老夫人?”
可不正是漠北王林霄之母、威震草原的巾帼英雄。
假死之后,藏身在昆山巨阵的阵心。
“小瑾儿,颜(含糊),你们给我评评理儿!”院长嚷道,“我不就给她头上戴了朵花,她竟要打杀我!”
颜乔乔抬眸望去,只见慈祥和蔼的老夫人气得不轻,叉着腰直喘气。
“老师这就是您的不对了。”颜乔乔帮理不帮亲,“您这是登徒子行为!在哪都要挨揍的!”
“什么嘛!”院长不忿,“又不是给她戴什么芍药牡丹那些大红大粉的,我哪有那种意思……不,我给她戴的那都不是真花,这么激动干什么!”
老夫人总算是喘匀了一口气,怒喝:“那是老娘出殡用的白纸花!”
公良瑾:“……”
颜乔乔:“……”
一刻钟之后,总算把愤怒的老夫人哄回了后院。
“老师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吗?”颜乔乔心力交瘁。
院长拍灭了衣摆上的火,摇着手道:“也无甚大事。”
颜乔乔:“……”
那是叫人过来围观您老挨揍?
院长不疾不徐道:“就那个,和你长一样的女的,伪身来探消息,然后进了你院子,再没出来。”
颜乔乔心脏一跳,后背生寒。
她不可思议道:“您就由着她待在我院子里?”
院长不以为然地摆手:“那不是给少皇瑾留个表现的机会嘛!”
颜乔乔:“……”
她很想知道有没有关于学生庭院安全管理方面的条例,让她可以投诉一下。
离开万阵台,前往赤云台。
颜乔乔神色有些恍惚:“院长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公良瑾淡笑道:“老夫人如今算是人质,为免尴尬,老师行事便跳脱些,不必在意。”
“哦……”颜乔乔恍然点头。
此次前往西梁诛杀大邪宗之前,她与殿下便已商定了下一步计策——让老夫人假死,林霄扶棺回漠北,且看那些幕后之人如何出面劝说林霄背叛大夏,与神啸勾结。
老夫人自然便留在昆山,受院长庇护。
颜乔乔倒是没想到“人质”这一出。
她偷偷抬眸看他,心想,殿下不仅是君子,也是一位政客。
有阵法相助,二人顷刻便抵达赤云台,站在了颜乔乔的庭院门口。
颜乔乔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抬手扶上黑沉沉的檀木禁制锁。
手掌陷落,手指触到了内壁的禁木。
她轻车熟路地画下一朵简笔小花,准备画那两片木槿叶之时,指尖不禁微微地颤抖。
那日之后,她再没回过自己的庭院。
韩峥虽是让旁人转告那句话,她的耳畔却能清清楚楚地听见他的声音——
“告诉她,画带叶木槿,那还是我的茶台手感更好。”
她脑海中甚至能够浮出他唇角阴冷温柔的笑。
后来她没换门禁,一是因为她搬去了清凉台,二是心底最深处隐隐有种不愿面对的恐惧。
她害怕,她能想到的图案,韩峥也能想得到。
倘若再被他破掉一次门禁的话,她恐怕要生心魔。
颜玉贞进了她的院子,不用想也知道,是韩峥给她的门禁。
颜乔乔心情十分复杂。
前世便是此人,与韩峥狼狈为奸,害她父兄,夺走她的身份姓名。
“她会不会……”颜乔乔停下画图的动作,迟疑地说,“穿我的衣裳睡我的床?”
公良瑾:“……”
他将右手探入禁制,握住她的手,带她画下了木槿的叶子。
“给你换新的。”他漫不经心地道。
离得近,他的嗓音沉沉落在她的耳畔。
两扇木门在眼前敞开。
颜乔乔身躯紧绷,灵气涌动,准备好了必杀的“夏濯”。
颜玉贞在里面会做什么?
布置陷阱?留下信件?嚣张地等她回来?抑或……弄个韩峥伪身嘲笑讥讽她?
这一瞬间,颜乔乔脑海中掠过诸多可能。
她唯独没有想到,眼前出现的,竟是这样一幅画面。
第77章 醍醐灌顶
禁制开启,有风从庭院中吹出来。
被封印在院中的画面、声音和味道,齐齐涌出。
赤霞株的香气浓到刺鼻,艳丽、腐败。这是……花瓣糜烂在泥土中的味道。
颜乔乔恍了恍神,一时竟未能分辨,迎面扑来的声浪究竟是什么。
熟悉的噪音,熟到几乎让人下意识地忽略它。
她迷茫地眨了下眼睛,脚步微微踉跄。
一双大手握住她的双肩,帮助她站稳、跨过门槛。
落脚之时,她仿佛被烫了一样,飞快地跳开——脚下,是两朵破碎的赤霞花。
除了花瓣靡败的气味之外,庭院中还充斥着极清新的浓郁木汁香。颜乔乔一直认为,这股气息是青草和树木受伤流血的味道。
她心爱的赤霞株,受了重创。
花枝被斩落遍地,在它的伤口上,悬挂了无数风铃,密匝匝地摇晃。
她有些恍惚。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前世。
那一日她推开院门,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旧日重现,她清晰地体验到前世感受——错愕、迷茫、心疼、被“为你好”压抑在胸腔中的愤怒。
破败之际的花香味太过浓郁,令她有些呼吸困难。
她看见公良瑾重重一拂袖,两扇院门在身后“砰”地阖上。
广袖下探出一只手,手掌一翻,便有暗若深渊的冲击波如海啸一般,轰然荡过整间庭院。
遍地落花扬起三尺,在半空微顿,木廊、屋舍隐隐一震。
“院中无人。”他敛下眸中杀机,淡声说道。
颜乔乔轻轻点头,唇瓣抿了好几下,终于吐出一句话:“他们真坏。”
特意跑来诛她的心。
他垂眸看她,问:“从前便是这样?”
“嗯。”她微微一笑,“一模一样。”
她小心地绕开地上花瓣密聚的地方,一蹦一跳走向那棵陪了她许多年的赤霞株。
公良瑾薄唇微抿,静静看着她。
这株花被她养得极好,生机蓬勃,鲜活繁茂,花枝肆意生长。在清凉台远远望见这一簇红云,仿佛就像看到了活蹦乱跳的她。
花像主人,倒是闻所未闻。
那些人,想毁了她么?
他抬眸,淡淡扫过满树风铃,眸色愈来愈冷。
颜乔乔忽然感觉庭院中的温度下降了许多。她抱了抱胳膊,穿过地上的花枝,来到树下。
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下树干。
前些日子,她穿着被臭药包熏过的烫金大红袍回来抱它,它还曾嫌弃地往她头顶扔了根细细的枯枝。
“如今可好,”她轻声嘀咕,“你都没有花枝可以打我啦。”
她将脸颊贴上去,在灰褐色、微糙的树皮上轻轻地磨蹭。
片刻之后,身后传来脚步声。
颜乔乔正想回头,一双大手便覆住了她的肩。
他俯身靠近她,嗓音温和而低沉,在她耳畔道:“不要难过。想要什么,赵玉堇都可以给。”
见她在树下缩成小小一团,可怜得像一只失了巢的小鸟……他决定让赵玉堇再多活一日。
此刻,颜乔乔其实并没有哭。
她是很心疼她的赤霞株,但今生的她,拥有了太多前世不曾得到的东西。
比如殿下为她种在清凉台的小花苗,比如她抱了一路、最终死得其所的大金砖,比如她已悄悄认定的、今生唯一的夫君……赵玉堇。
韩峥想诛她的心,想她像前世那样黯然神伤,怎么可能?
他未免也太看得起这些不值钱的破烂风铃。
颜乔乔原想朗笑三声,大肆嘲讽韩峥一顿,却没料到,殿下竟然误以为她在难过,不惜祭出赵玉堇来安慰她。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她飞快地收敛了嚣张凶狠的表情,往下垂了垂眼角和唇角,慢吞吞地转过身。
她轻轻抽噎:“我……好难过……想要赵玉堇抱……”
公良瑾眼角微抽。
这哭得未免也太假了些,让人很难接得下去。原以为她此刻心神不稳,脆弱可怜,谁知她竟是这副德行——失误了。
颜乔乔对上那双清冷黑眸,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误了。
她飞快地转了转眼珠,强行拐了个弯:“……抱块金砖来给我。”
正要抬手抱她的公良瑾:“……”
赵玉堇没有抱金砖给她,而是把她拎进了书房。
他淡淡地笑着,取了笔墨,运笔如飞,在她那张几乎没用过的书桌上铺好九宫格宣纸,画下九幅一望就让人头昏脑涨的阵图。
“此阵,万金难求。”他笑得温和极了。
颜乔乔:“……”
他微微地笑着,踏出书房,顺手从地上捡了一根韧度和硬度都恰到好处的细花枝。
颜乔乔:“……”
她仿佛听到了来自赤霞株的嘲笑——谁说落了花枝就不能打你啦?
这一夜,颜乔乔见识到了昆山院半师的恐怖。
学到后面,她连窗外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铃铛声都听不见了。
满脑子俱是“经”、“纬”、“离”、“艮”、“巽”……她的双目渐渐失去了神采,整个人浑浑噩噩。
“这一部分太简单,是否有些无聊?”他淡淡说着,用花枝指向下一处,“好,我们加快进度。”
颜乔乔:“……???”
端坐书桌后面那人,太清正,太严厉,像一尊毫无感情的学庙神像,让她根本提不起勇气来抗议、或是喊着“赵玉堇”冲他撒泼。
“慢一点……”她可怜兮兮地说,“太快了受不了。”
他微微挑眉,略微放慢了授课速度。
接下来的半个夜晚,颜乔乔的口头禅如下——
“慢点。”“浅点。”“不行。”“我不行了。”
渐渐地,公良瑾清冷正经的黑眸中浮起了一言难尽的迷雾。
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目露迷茫的半师给她放了个假,让她出门吹吹风、醒醒脑。他留在书房,替她整理接下来要学的知识。
颜乔乔伸着懒腰走出书房,到了廊下,目光一顿。
她的夜灯照亮了满树密密的铜风铃,夜色下,一枚一枚,都是清晰的伤疤。
她盯着这些风铃,盯得眼露凶光。
渐渐地,眼前浮起了方才公良夫子教给她的阵点图。
颜乔乔:“……”
她摇了摇头,那恐怖如斯的阵图依旧挥之不去。
其中一处“灭眼”,正好落在她盯了许久的一只大风铃上。
脑海中,走马灯一般晃过画面。
零落成泥的花枝,韩峥得意的大笑,怪兽眼睛般密集的风铃……
杀意凝聚,指尖亮起银芒。
不够……还不够……
她的“冬杀”太弱,就像在指间藏了银针,只能用来扎自己,远远不足以伤敌。
指间的银芒,怎样对付那些数丈之外的、该死的风铃?
她的心绪渐渐沉静。
公良夫子寒泉般的嗓音泠泠在耳畔重现,方才一知半解的阵法知识,此刻忽然流动起来,在她眼前凝成一个又一个清晰的阵点。
她感知到了难以言说的玄妙。方位、灵气、风、水……生生不息。
眼皮忽地一跳。
她的心脏漏跳一拍,疾疾起身,跑向满地花枝的庭院。
她四下环顾,飞快地回忆着他清冷低磁的声音,按照他画出的眼位,挪动地上的花枝。
渐渐地,一个让人头昏脑胀却又流动着奇异生机的花枝图案出现在赤霞株下。
颜乔乔心脏“怦怦”直跳,斜踏一步,进入阵心。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生灭”阵。势起于“生”,聚一阵之力,落于“灭”位。
指间浮起冬杀。
她并指一挥,令冬杀掠入身畔“生”位。
“去!”
银芒一闪,消逝在眼前。
她屏住呼吸,感受到夜风在周遭流淌。
下一霎,只见消逝在“生”位的银芒再度浮现。如鬼魅一般,它穿过了数丈距离,直达枝杈上方的“灭”位。
在阵力的加持下,冬杀的威力增大了许多,像一支剔透的冰飞刀。
“铮——”
它穿过铜风铃,将它一分为二!
眼前的一切变得很慢很慢。颜乔乔清晰地看见那只带着少许铜锈的风铃一厘一厘裂开,冬杀劈开它的铜壳,切断它的铃芯,又将扣在树枝上的铜钩切成两半。
它死了,尸体从树上坠下,无声落进尘泥。
颜乔乔的心脏重重一跳。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然后跑向庭院,调动地上花枝,操纵“灭”位指向另一枚风铃。
“铮!”风铃应声而落。
她奔向庭院,继续改变地面花枝,再成新阵,将“灭”位对准高枝上新的风铃。
“铮!”尘泥上又多了一只风铃尸首。
她再一次冲到树下,调整阵势方位。
“铮!”
颜乔乔的眼睛越来越亮。
她想起了公良夫子方才提过的种种阵势进阶和变化。
如果学会那些,她便不用跑来跑去,而是可以镇守主位操纵阵势流动变幻,站在原地打掉满树风铃。
她激动地拎着裙摆跳起来,奔向亮着灯的书房。
此刻,书房中的公良夫子已蹙着墨般的长眉,沉吟了许久。
方才只顾着教她阵法知识,倒是没有细思她给他的反馈,只觉得那带着娇嗔的、软软的声线让他慢些浅些,说她不行了受不了的时候……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还未想明白,就见她脸蛋晕红,大喘着气跑了进来。
“继续,我们继续!”颜乔乔斗志昂扬,“可以再快、再深!”
公良瑾:“……?”
他不解地看着她,略微迟疑:“方才你说受不了,我已为你重新调整思路。”
颜乔乔着急:“就刚才那样,我可以!”
公良瑾的目光微微带上了审视。
这个鬼东西,是不是又想到什么办法躲懒?
脑海中瞬间晃过她常用的种种招数——装病,装晕、装神弄鬼……
颜乔乔见他沉吟不语、清冷黑眸中露出些不赞同,不禁更加着急,补充道:“我都行,你怎能不行?”
公良瑾:“……”
醍醐灌顶。
他终于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第78章 正人君子
书房中,烛火微晃。
颜乔乔发现,公良夫子生气了。
清冷黑眸浮着愠怒,狭长眼尾泛起薄红。
“颜乔乔。”他语声缓而重,“我知你离经叛道,对你向来纵容。”
颜乔乔赶紧端正坐好,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认真地看着他,等他说话。
她有一点慌。
除了她瞒着他偷偷害韩峥坠塔那次之外,他从未这般严厉冷肃。
“你不想学,直说即可。”他倾身,沉沉带怒,“这般没轻没重地激我,你就不怕我当真伤了你!颜乔乔,我是男人!”
颜乔乔怔怔看着他。
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有些错乱,呼吸时重时轻——是真的恼了。
冷白如玉的眼尾和耳尖都飞起了薄红,就像一尊清冷自持的神像染上红尘的颜色。
殿下说,他是男人。
她的脑袋里后知后觉地晃过这一夜自己说过的各种胡言乱语,什么深了浅了,快了慢了,受得了受不了……
方才,她好像还问他是不是不行?
颜乔乔只觉五雷轰顶:“……”
他拂袖起身,经过她的身旁,压着嗓音沉声道:“不愿伤你分毫,是好意,是珍重,你可知道!”
说罢,他大步踏向书房门口,带走满室清风。
她动了动唇瓣,目光落在面前的阵图上。
方才,他为她重新整理了一遍阵法知识,由浅入深,排列得明明白白。他见她学得艰难,特意换了个思路,助她打实基础。
他画得专注,于是没有听到庭院中风铃破碎的声音。
“殿下……”她唤他。
他已走到门口。
脚步停下,并未回头。屋外夜风拂动他的广袖,发出清澈至极的猎猎声响。他等她说话。
颜乔乔晃了晃神。
她冤枉,但又没冤枉。
她心悦这个人,心悦他容颜绝世,心悦他人品贵重,心悦他那一身清风朗月的君子风度。两世都心悦。
但她其实根本不了解他,终究还是看轻了他。
否则,前世便不会把趁人之危的韩峥错认成他。今生也不会暗暗期待他假借赵玉堇之名,行不君子之事。
他没冤枉她。
“我失礼了,殿下。”她低低地说,“我是真的想学阵法。”
他沉默片刻,语气平静地回道:“阵图在案桌上,你且自学。”
“好。”
他踏出书房之后,颜乔乔突然发现,春夜的风有些凉。
春日的夜风拂过公良瑾脸颊。
他踏出书房,忽然定住。
只见一孤盏灯卡在光秃秃的树梢间,将毫无生机的光线洒满庭院。
地面上的赤霞株的花枝被她挪动过,摆成笨拙的阵型,是最简易的生灭阵——在她开始浑浑噩噩地点头之前,勉强学进脑子的入门阵法。
他扫过一眼,便能看出这个生涩阵法存在十几处漏洞。
他甚至知道她是因何而出错:咬笔分神一处、眼冒蚊香圈张冠李戴一处、盯着他的喉结走神一处、两个人无意中手指相触之后,他讲得呆板些,她听得迷糊些一处……
纵然如此,她还算是摆出了一个勉强能用的生灭阵。
并且……“灭”位指向的那一处,尘土中躺着一只被切成两半的铜风铃。
他眸光微凝,放眼望向整个庭院。
只见赤霞株下留有数处阵法残迹,视线扫过,眼前便有情景重现——他的推演能力自行复现了方才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他“看”到,她笨拙地摆下第一个阵,劈开第一枚风铃,欣喜得原地蹦了起来,地面留下踢飞的尘泥;
他“看”到,她激动地奔向树下,变换阵型,继续消灭这些令她憎恶的铃铛;
他“看”到,重复数次之后,她的眼睛里亮起了光,拎着裙摆跑向书房,想要找他学习更多阵法知识。
错怪她了。她只是言语无状,想学阵法,是真。
他蹙紧眉心,抬眸。透过映出暖光的窗台,他看见她坐在书桌前,正在认真看他方才重新整理过的阵法图。
良久,他隔窗唤她。
“颜乔乔。”
颜乔乔慢吞吞地把视线挪出阵图,望向窗外。
清清皎皎的身影立在木廊上。
“你出来。”他道。
“……哦。”
颜乔乔将手边的阵图放下,用镇纸压好,起身,整理了袖口和衣摆,然后规规矩矩走出书房,停在距离他五尺之处。
“殿下。”
他踏前一步。
木廊震动,似有什么波纹泛到了她的身上。她身躯微颤,捏住手指没有后退。
“我误会了你,为何不辩解?”他温声问。
她没有抬眸看他,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她轻轻抿了下唇瓣,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公良瑾:“……”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语气轻快地补充道:“您走出来便会看见这赤霞花阵,自然知道我在认真学习。”
他长眉微蹙,背着光,眸色显得深沉。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认真道:“错怪你,我很抱歉。”
她笑着摇了摇头:“是我言语不慎,冒犯殿下。以后不会了。”
有些事情没办法解释。
她有过前世那段过往,谁都会以为她习惯了言语轻浮,以为她和韩峥相处就是那样。其实真不是。她以前从未想过、说过那样的话,否则方才也不会失言。
这种事情,她无法对他说,只能岔开话题,再不提及。
她微微偏头,冲他笑:“请殿下教我进阶的阵法,趁着手感好,我想多练练。”
他的喉结缓缓上下滚动,片刻,启唇:“好。”
他走向庭院,踏过满地尘土和花枝。
她望着这道清瘦利落的身影,不自觉有些失神。被斩落的花枝、悬了满树的风铃都在提醒她,她以为的圆满只是幻象,她的心就像那蓬赤霞花云,轻轻一撕,所有美好便荡然无存,只余永远无法抹去的百孔千疮。
这样一个人,怎堪伸手捧月?
“此为阵心。”清寒的嗓音从庭院中传来。
颜乔乔瞬间回神,定睛望向他的手。
他左手挽袖,右手从广袖中探中,提着花枝。骨节极分明,腕骨凌厉漂亮。
“我记下了。”她的嗓音像一团蕴满水汽的云。
他回眸看了她一眼。
颜乔乔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展颜露出应付夫子的笑容,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以灵气沟通阵势,便是如此。”
他翻覆手掌,纯白的道意落入阵心,如流星般一处一处掠过阵眼,勾勒出一个玄奥的虚空点阵。随着他手掌缓缓移动,整个阵势亦如流水般活了起来,就好像……用一万年时间凝望夜空,见斗转星移。
颜乔乔心头震撼,看得目不转睛。
他收手许久,她仍怔怔难以回神。一个入门级别的阵,竟让她看出了天人合一、万妙同归。
“记住了?”清凉的嗓音唤回她的神智。
颜乔乔郑重点头:“记住了。”
他微微挑眉:“不错。”
她忍不住多嘴补充了一句:“平日不爱学,是因为书上许多东西死板又无趣,一辈子也用不着,学起来没意思。”
公良瑾无奈道:“那是框架和基石,习的是自律、专注。”
颜乔乔点点头,听懂了。
他示意她进入阵心演练,然后转身走向书房。
颜乔乔步入阵中,抬起手指,祭出细若银毫的冬杀。